建党精神内涵的三维向度
2021-01-30马晓琳
马晓琳
(上海公安学院,上海 200137)
回顾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就是一部“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从兴业路到复兴路”[1]的奋斗历史。党在百年奋斗历程中锻造了具有鲜明政治品格的独特精神谱系,建党精神就是这个红色精神谱系的源头活水。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首次提出了“建党精神”的概念,明确指出“一百年前,中国共产党的先驱们创建了中国共产党,形成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伟大建党精神,这是中国共产党的精神之源”。[2]建党精神是中国共产党精神谱系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是党不忘初心使命、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强大动力,也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安身之魂和立身之本。因此,从历史维度、理论维度和实践维度,深入挖掘建党精神的丰富内涵,深刻领悟建党精神的本质意蕴,对于践行党的初心和使命,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具有重要意义。
一、建党精神内涵的历史之维
“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3]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奋斗史,也是一部艰苦卓绝的探索史,更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仅就党从酝酿到孕育、从雏形到诞生这一环节,就经历了风起云涌、跌宕起伏的峥嵘历程,建党精神就蕴含于这一特定的历史语境之中。
建党精神植根于近代仁人志士对中国内忧外患、危机深重的抗争和救亡之中。近代中国以鸦片战争和《南京条约》的订立为起点,掀开了东西方两大文明之间以及不同的社会制度之间的博弈与冲突的一页。以农业文明为主的中国因错失工业革命的良机日趋衰落,屡次遭受西方工业文明的冲击,在与西方列强的战争中饱受欺凌,屡战屡败。自此,中国人民在屈辱中抗争,在欺侮中反抗,在沉痛中探索,他们怀揣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谱写出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为救国于危亡,解民于倒悬,各种社会阶级和政治力量纷纷登上政治舞台,开始国家制度和治理模式的新探索和新尝试,有以洪秀全为领导、旨在推翻清朝封建统治和反对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农民阶级起义战争,有如林则徐、魏源、李鸿章、张之洞等为代表的开明有识之士发起,意在“中体西用”“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地主阶级自救运动,有康有为、梁启超领导,目的在于通过宪政实现维新改革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更有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运动……这些探索和抗争,虽然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社会变革,但始终未能改变中国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处境和人民的悲惨命运,最终以残酷的现实印证了“不触动封建根基的自强运动和改良主义,旧式的农民战争,资产阶级革命派领导的革命,照搬西方资本主义的其他种种方案,都不能完成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民族使命和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任务”。[4]
建党精神孕育于先进知识分子对国家发展道路及其理论学说的筛选和启蒙之中。革命运动的发展,总是要以一场思想解放运动为先导。各种救国方案轮番破产后,“中国迫切需要新的思想引领救亡运动,迫切需要新的组织凝聚革命力量”。[5]一些先进知识分子认识到,“欲图根本之救亡,所需乎国民性质行为之改善”[6],要根本解决问题,必须改造中国的国民性。自此,思想的闸门一经打开,流派纷呈的各种思潮伴随着新文化启蒙运动奔涌而入,不可阻挡。其中既有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也有俄国社会主义革命和马克思主义学说。帝国主义时代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进一步以极端形式暴露了资本主义制度不可克服的矛盾,使饱受欺凌的中国人对西方文明价值观念和资本主义道路产生失望、怀疑和动摇。与之相反,俄国十月革命第一次把社会主义从书本上的学说变成现实,它表明,“物质文明不高,不足阻社会主义之进行”[7],资本主义道路走不通,可以走社会主义思想指引的路。加之俄国革命发生状况与中国的高相似度及其反帝正义性,对饱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中国人民具有特殊的吸引力,思想及政治界“倏然一变而倾向于社会主义”。[8]
建党精神生成于中国共产主义先驱为创建早期共产党组织的奔走和筹谋之中。李大钊早在1918年就满怀激情地称颂俄国革命为“世界新文明之曙光”,[9]1920年蔡和森在给毛泽东的信中明确提出“社会主义真为改造现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外此”。[10]早期共产主义先驱者们基于对世界大势和国内危机的研判,在各种筛选比较中,一旦确定社会主义道路及其马克思主义学说为改造社会之良途后,就马不停蹄地付诸实施。以陈独秀和李大钊为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先驱者和擎旗人,二人南北相约,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理论,共同筹建共产党早期组织。李大钊和陈独秀率先在北京、上海建立党的早期组织后,在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马林等共产国际代表来华指导下,主动联络广州、武汉、济南、长沙以及旅欧、旅日等地的先进分子,相继建立了共产党早期组织。
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不是一次性就完成的,而是一系列历史事件中共同铸就的伟大历史选择,建党精神也在这一历史过程中植根、孕育和生成。建党精神内蕴着中国近代仁人志士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而奋斗不息的初心与使命,彰显了先进知识分子探索真理、改造社会的孜孜追求和如磐信念,更展现了早期共产主义先驱“头可断,志不可夺”的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英雄主义情怀,从中国共产党精神谱系的历史源头溯源了中国共产党“从哪里来”这一历史性问题。
二、建党精神内涵的理论之维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建党100周年大会上讲话时指出:“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行!”[11]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建党精神具有深厚的理论基础,是中国共产党人坚定理论信仰的生动写照。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为建党精神提供了理论铺垫。早在清末民初,一些来华的外国传教士、中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无政府主义者从不同方面、片段地提及或零散地介绍到马克思主义,或是社会主义理论,或者哲学思想,或是政治经济学,抑或是经典著作。1899年刊发在上海广学会主办的《万国公报》第121期,由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译、中国人蔡尔康撰文的《大同学》第一章“今世景象”一文,提到“以百工领袖著名者,英人马克思也”。[12]首次将马克思的名字介绍到中国,《万国公报》也成为最早记载马克思及其学说的中文报刊。20世纪初,留学日本探索救国救民之道,成为很多中国知识分子的选择。日本明治维新后大量译介西方政治思想,包括马克思学说在内的日文社会主义著作和介绍社会主义学说的文章在中国翻译和传播开来。梁启超在日创办《清议报》《新民丛报》等,大量译介西方思想,在此过程中接触到马克思的著作。1902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了《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一文,称“麦喀士,日耳曼人,社会主义之泰斗也”,并粗浅地介绍了其“现今之经济社会,实少数人掠夺多数人之土地而组成者也”[13]的观点。朱执信、马君武、廖仲恺等留日的早期同盟会员和无政府主义者都曾对马克思、恩格斯及其理论做过零星的介绍。尽管这些认识和宣介是肤浅的,抑或是片面的,但为中国思想界和政治界探索救国救民之道,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理论大门。
俄国革命理论以现实的成功模式为建党精神提供了理论基础。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全世界无产阶级及其他先进分子上了共产主义的一课”。[14]在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链条上,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经历了“从空想到科学,从理论到实践,从理想到现实”的三重演进逻辑。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党和国家的主要缔造者,列宁领导苏俄完成了国际社会主义运动演进链条上“从理论到现实”环节的第一次跃升。俄国革命以现实的成功模式证明了社会主义制度代替资本主义制度、无产阶级专政代替资产阶级专政是历史的潮流,尤其是苏俄放弃一切在华特权的声明与巴黎和会上帝国主义弱肉强食的分赃本质形成鲜明对比,展现了一个真正实行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真正反对民族压迫和援助被压迫民族解放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姿态,“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15]成为社会各界的共识,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的革命理论及其道路模式成为中国共产党建党的理论基础。
《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为建党精神提供了理论指引。中国共产党建党精神的理论之魂来自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及其基本理论,尤其是《共产党宣言》的经典理论。在《共产党宣言》的直接影响下,中国宣告要建立革命无产阶级的政党,第一次亮出了“中国共产党”的名称,《中国共产党宣言》也应运而生。1920年11月,在陈独秀主持下,上海共产主义小组起草《中国共产党宣言》,分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共产主义者的目的和阶级斗争的最近状态三个部分宣告中国要建立革命无产阶级的政党——共产党,领导劳苦大众,开展阶级斗争;系统概述了《共产党宣言》指明的奋斗目标:消灭私有财产制度和阶级,按照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创造一个新社会;鲜明指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途径:共产党要引导和组织革命的无产阶级力量,以阶级斗争为打倒资本主义的工具,通过产业组合大罢工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式,造出一条通往共产主义的道路。遵循《共产党宣言》的指引,《中国共产党宣言》开宗明义地揭示了阶级社会是阶级斗争历史的基本原理,坚信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规律以及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掘墓人的结论,为建党精神提供了直接的理论借鉴和指引。
可以说,中国共产党的建党精神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铺垫、理论基础和理论指引息息相关。马克思主义对共产主义理想的不懈追求,熔铸了中国共产党“坚持真理、坚守理想”的建党精神;马克思主义对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执着追求,创造了中国共产党“践行初心、担当使命”的建党精神;马克思主义政党高度的组织纪律要求铸就了中国共产党“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建党精神,马克思主义政党与劳苦大众的血肉联系创造了中国共产党“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建党精神。
三、建党精神内涵的实践之维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写道:“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16]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最终实现,固然需要理论的批判和指导,更需落实于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引领下实实在在的革命实践。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不是一次性完成的个体实践,而是涉及多个早期党的组织和众多人物群体实践的、涉及较长时期的历史总过程,中国共产党的创建是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董必武等革命先驱敢为人先、开拓创新、英勇斗争的实践成果,也是维经斯基、马林、尼克尔斯基等共产国际代表主动联络、牵线搭桥、积极推进的行动产物,更是王会悟、黄绍兰等幕后功臣包揽会务、机警保卫、随机应变的胜利果实,建党精神就源自这一系列实践活动之中。
建党精神源自李大钊、陈独秀等革命先驱敢为人先、开拓创新、英勇斗争的实践之中。“南陈北李,相约建党”,是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的一段佳话。作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李大钊是中国共产党的“立其基”和“导其先河”[17]者,而《新青年》的创办者、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五四运动”的总司令陈独秀则是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发起人和组织者,二人通力合作,珠联璧合,共同发轫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促成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李大钊是中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为了改造旧中国,他留学日本,写出反映新的历史观、宇宙观和人生观的《青春》《民彝与政治》,表达了为创造青春之中华理想而奋斗的决心,却遭遇张勋复辟的挫折,思想一度苦闷到极点。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爆发,为一直苦苦思索“中国究竟向何处去”这一根本问题的李大钊看到了中国革命的新曙光,他相继发表《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Bolshevism的胜利》《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等文,为中国革命寻找新的出路,开始发轫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在李大钊的启发下,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1916年9月改名《新青年》),并与李大钊发起创办《每周评论》,发表《二十世纪俄罗斯的革命》《克伦斯基与列宁》等文,宣传俄国社会主义革命。五四运动爆发后,二人开辟《山东问题》专栏,组织舆论支援学生的斗争,并因散发《北京市民宣言》的传单,鼓励民众“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造”[18]而被捕,后营救出狱。思想达成一致后,二人辗转北京、天津、上海、武汉、济南、广州等地,为建党事宜积极奔走,筹备规划,为探寻救国救民的真理贡献一生的青春、热血和智慧。李大钊和陈独秀是早期共产主义先驱的缩影,还有如毛泽东、董必武、王尽美等早期共产主义者坚持真理、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伟大建党精神也在这一实践过程中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
建党精神源于维经斯基等共产国际代表主动联络、牵线搭桥、积极推进的实践之中。俄国十月革命后,世界性的共产主义革命浪潮并未如期而至,促使列宁将其目光由西方转向东方。为打败远东势力,苏俄政府迫切希望中国政府的支持。在此过程中,维经斯基被派到中国,一是在上海建立“共产国际东亚书记处”,二是帮助中国建立共产党组织,三是通过出版刊物、小册子和印刷传单等来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俄国十月革命。维经斯基来中国前,通过与李大钊深谈得知陈独秀的概况。1920年4月,维经斯基在翻译杨明斋的联络下,先是在北京与李大钊讨论党的建设事宜,利用停留济南的机会,向王翔千、王尽美、邓恩铭等传播马克思主义,对济南建党起到了直接促进作用。后南下上海与陈独秀会晤,得益于维经斯基的指导,陈独秀决定成立共产主义的政党,并讨论起草了党纲、党章、党的纪律等,陈独秀也加快了建党的步伐,8月上海共产党小组宣告成立,维经斯基还以丰富的经验帮助上海早期党组织有效开展工作,协助上海早期党组织迅速成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心。后来,陈独秀在创建广州共产党小组的过程中,维经斯基多次与小组成员进行座谈,介绍俄国十月革命和国内建设的情况,宣传马克思主义,畅谈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前景。他在中国工作期间,帮助中国共产主义者创建了上海、北京、广州、武汉、长沙、济南等共产党小组。以维经斯基为代表的共产国际代表,积极联络,牵线搭桥,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作出了重要贡献。
建党精神也源于王会悟、黄绍兰等幕后功臣包揽会务、机警保卫、随机应变的实践之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标志。中共“一大”的顺利召开,离不开王会悟、黄绍兰两位的积极努力。王会悟,浙江桐乡人,从小接受新文化,追求救国救民的进步思想,因在与李达的工作接触中佩服其渊博的知识和才华而结为伉俪。婚后,这对革命伴侣为筹建中国共产党而奔走操劳。由于李达工作繁忙,王会悟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工作,包括给各地代表寄发会议通知、确定“一大”会址以及安排各地代表住宿。经过深思熟虑,在确定以李汉俊的哥哥李书诚的寓所为会址、以黄绍兰为校长的博文女子学校为代表住宿地后,王会悟又承担起了会议期间的警卫工作。由于她的警觉,使“一大”会议代表在遭巡捕突袭后转危为安。在其建议下,中共“一大”最后一次会议转移到安全地点(即浙江嘉兴南湖)进行,并担任南湖会议的安排及警卫工作,使得中共“一大”最后一次会议胜利闭幕。王会悟、黄绍兰作为中共“一大”的见证人和女性参与者,凭着坚定的革命信念和对党的绝对忠诚,承担起会务筹备及安全警卫工作,为中共“一大”的顺利召开,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提供了重要保障,做出了突出贡献。坚守理想、践行初心、不怕牺牲、对党忠诚的建党精神也内蕴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