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格语境下的智能社会与虚拟传播
2021-01-29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人文艺术与数字媒体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近年来,随着虚拟现实、脑科学、计算机与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人类在人机互动关系中不断被改变和重塑,社会的智能化、主体的数字化、身体的虚拟化程度不断加深,赛博格时代已然到来。“赛博空间”(Cyberspace)源自数字技术所营造的虚拟交流与互动空间,在计算机网络之外,还包括所有使用数字信息通信技术(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的社会活动,当下社会中的人们也同样活动于虚拟生活空间中。在人类社会三次工业革命之后的工业4.0 时代,信息技术媒介被寄予厚望,人类社会不断向着网络化、移动化、智能化方向发展。移动信息传播技术更新着社会传播形态,信息的即时传输与捕捉,让人与物广泛共享移动智能网联世界。从4G 到5G,移动信息媒介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渗透力进一步增强,在移动网联世界,数字主体与虚拟身体进一步幻化,人与媒介之间的边界愈加含混。在由互联网和移动通讯技术不断升级的移动虚拟情景中,“人—移动媒介—社会”呈现新型虚拟传播图景。在电子智能媒介的作用之下,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成为与媒介相互融合的电子媒介人,当人们的生活方式、社会交往方式、信息传播方式和思维方式等都被彻底改变的时候,这也成为了理论研究不可回避的重要内容。
一、赛博格时代的到来
20 世纪60 年代以来,随着科技革命与经济腾飞,人类社会逐渐进入“后工业社会”(Postindustry Society),也称作信息社会(Information Society),在文化形态上称为“后现代社会”(Postmodern Society),人类商品生产、知识生产、社会生活诸多领域经历着重大变革,昭示着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在其《后工业社会的来临》一书中首次提出“后工业社会”,并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阶段(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进行了划分。自20世纪90 年代以来,互联网技术飞速发展。可以说,由信息科技所带来的“后现代社会”对信息的依赖程度远远超过启蒙主义影响之下的“现代社会”,“信息”几乎已成为当下人们显而易见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并推动着人类对其所生活世界的重构乃至对个体自身的重构。在人类社会三次工业革命之后,“工业4.0”作为一项科技战略由德国于2013年提出,信息技术媒介被寄予“提高工业制造水平”的期待,信息技术、互联网技术与工业发展的深度融合成为大势所趋。
科幻小说是西方工业文明之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文化产物,威廉·吉布森(William Ford Gibson)、帕特·卡蒂根(Pat Cadigan)等诸多作家在融入科技元素的科幻叙事中,制造了由技术所带来的“人-机”共生的新人类,讲述着人类未来的“后人类”(Post-human)前景。文学作品中对虚拟身体的想象与叙述方式,也成为凯瑟琳·海勒(N.Katherine Hayles)“后人类”分析的重要素材。激发凯瑟琳·海勒写作《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文学、信息科学和控制论中的虚拟身体》的最初源头便是在他阅读汉斯·莫拉维克《心智儿童:机器人与人类智能的未来》时,机器人专家的梦“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将人的意识下载到计算机”,他列举了电影《星际迷航》中想象将身体非物质化、信息化之后,传送至远方,最终又安然无恙地恢复为物质形态。相信信息可在不同材料的基质和载体间自由循环且自身不被改变,成为这一假设成立的重要线索。他用三个故事来阐释他的“后人类”思想,第一个故事强调信息如何失去“身体”,即如何被概念化,成为与物质形态相互分离的实体,不再依赖于物质形态。第二个故事关注赛博的身体(cyborg)——“电子人”的文化和技术建构,其如何在二战之后被塑造为技术性人工产品和文化标志。第三个故事涉及具体的历史观念的变迁——即“人类”如何演变为与智能机器相结合的“后人类”。
生物医学和信息科学的最新进展催生了各领域新颖的集体幻想,并通过大众媒体而传播,并广泛反映于大众文化和娱乐作品中。人类呈现机器人、电子人格、可循环器官工厂等新图景,人类的身体成为可供阅读和编辑的文本,基因组被呈现为“一个信息系统,一个用DNA 代码编写的文本”[1]。在后人类语境中,人类的未来是与人工智能机器合并为新的人类形态,人将从生物学存在转变为以技术为基础的存在,逐渐在技术规律下进化,将比在生物进化规律下进化更多。而“技术怎样更好地服务于人类”一直是计算机技术进化的指导方向,从“设计更容易让人们使用的系统”到“完全实现自动化”的尝试不曾停止,当技术被用于增强人类能力、预防疾病以及允许新的表达形式时,技术本身正变得更加智能、更像人类[2]。科技的发展往往会影响着不同领域,赛博格时代的“后人类”思潮与文学、影视作品中的科幻叙事有着密切关联,科幻小说与科幻电影满足着人们对未来或外太空等接触不到的时空的想象,依靠技术元素加上恰当的逻辑关联(通常会配上科学知识),使情节顺理成章,而其发展离不开文学、艺术学、哲学、信息科学等学科不约而同的审视与持续研究。
赛博空间(Cyberspace)由控制论(Cybernetics)和空间(Space)两个词组合而成,科幻小说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Ford Gibson)于1984 年在其科幻小说《神经漫游者》中创造了这一术语,探讨科技进步与人的关系,后来这一词语得到学界普遍认可,该小说也成为美国“后现代科幻小说”的经典代表作,并引发“赛博朋克”(Cyberpunk)文化。赛博空间是计算机网络以及它们所连接和控制的所有事物的统称,它包括互联网、物联网和其他众多专用网络的计算机网络世界[3](P4)。在相异于现实世界的赛博空间,个体幻化为数字化符号,在电子媒介技术所营造的一些列事务或相关载体中进入数字化生存状态,在VR 眼镜、头盔、手套、动作捕捉装置等虚拟现实仿真装备中拓展身体感知经验。人类借助技术提升自身能力与感官功能的努力从未停息,在赛博格社会文化语境中,个体的生存甚至生命状态及其与技术之间的融合关系充分体现着现代信息文化特征。
赛博格(Cyborg)由英语词汇cybernetics(控制论)和organism(有机体)合成,是一种混合生物体,由生物体和机器所组成,在生物个体与信息科技逐渐融合的趋势之下,生物体逐渐成为信息系统的一部分,而这一“生物-机器”存在形态被美国学者唐娜·哈拉维(Donna J.Haraway)在《类人猿、赛博格和女人》一书中归为“奇特的边缘生物”[4]。具备科技特质的赛博格,采用了辅助器械来增强人类克服困境的能力,被广泛运用于科幻小说与影视作品中[5](P31)。现代科技影响之下人类身体的新变化(人工肢体、电子心脏等)也逐渐让“人的本质”问题成为诸多学者质疑与担忧的学术问题。文森特·莫斯可(Vincent Mosco)认为,在信息时代,赛博空间充满迷思性,它超越了日常时空和政治世界[6](P12)。在移动赛博时代,人和技术相互作用、共同进化,并实现共同生存与发展,作为移动网络社会复合媒介的“赛博人”即是生物个体不断媒介化和技术化的产物。赛博格时代的主体能够借助各类辅助工具达成特定功能,或者直接与各类辅助器械高度融合,转变为人与外在装置的结合体。从人类智能到人工智能,是人类在制造和使用工具历程中的巨大进步。在工业化、信息化、智能化的现代社会发展趋势中,人工智能开始成为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重要手段,整个社会开始摆脱人对生产工具的传统依赖,而进入到由人工智能所操控中的信息化服务和自动化生产模式中。
二、智能虚拟社会的形成
我们所生活的现代社会正在被飞速发展的科技不断改变,虚拟现实、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广泛应用于社会各领域,发生着媒介重构、社会重构甚至人自身的主体重构等重大转变。近10 年来,我国互联网技术和移动通讯技术实现了高速发展与深度融合,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于2009 年1 月发放3G 牌照,2013 年12 月发放4G牌照,2019 年6 月发放5G 牌照,至此,我国移动互联网与通信技术获得革命性突破,正式跨入5G时代。2020 年5G 技术全面进入普及阶段,与此同时,6G 技术也已成为未来社会移动通讯领域的重要期待,从互联网技术与移动通讯技术的升级与融合发展趋势来看,网络数据的传输速度、容量和覆盖面等总在不断取得新突破,不断迎向“超级智能”的美好愿景。
首先,在当代智能虚拟的信息社会,“万物相联”的“大数据”特征鲜明。大数据网络社会涵盖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所有形态,人们的社会生活、行为方式和交往互动等所有的活动都留下了数据痕迹,通过大数据和云计算,都够把握用户消费行为、分析用户心理以及提供给社会生产、服务等领域极为有用的信息。整个社会处于全方位的数据管理与监控之中,涉及工农业、交通运输业、教育业、医疗业等各领域,有效提升着社会整体运行效率。大数据为新闻业带来新的新闻生产模式,可将模式化、结构化的数据直接生成为可视化数据新闻报道,可将传感器监测到的数据信息经过分析处理后融入到新闻报道中,也可智能地抓取相应热点新闻并推送给公众。与此同时,从互联网到物联网,各类的信息将实现更精准的智能识别、定位、监控与管理,移动媒介让人们的生活日趋便利,但在逐渐“透明化”的移动互联网信息环境中,人们的身份信息、通信信息、终端设备信息等不可避免地面临信息安全威胁,数字媒体易编辑、易传播特性对真实性构成巨大挑战。
其次,智能社会逐渐改变经济系统运行方式,虚拟经济和共享经济成为社会生活常态,决定经济增长的要素已逐渐由物质资料转变为信息。智能化的“互联网经济”也已经逐渐渗透到人们的生产和生活诸领域,呈现出共享经济、数据经济、平台经济和虚拟经济等新的经济形态,人与人、人与物之间在无形中被严密地连接起来,现代社会的经济运行势态和商业模式都呈现出鲜明的信息化、智能化特征,智能化的产业分工与不同行业领域基于各自资源优势的跨界融合都将推动社会经济系统更加高效的运转。2018 年12 月,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门发布《关于加快推进虚拟现实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将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混合现实(Mixed Reality)的融合发展作为文化产业发展新的推动力。在当代智能型信息社会,知识与信息在广泛分享中实现着更大的经济效应,随着版权管理的完善,知识付费、信息服务付费等方式促进了数字信息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再次,智能信息环境中,由海量程序终端、工具与平台所驱动的现代社会的生产与生活,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人工智能,计算机科学、控制论、信息论等多学科继续渗透发展,人们逐渐生活于数据信息世界,依赖于电子地图、手机钱包等各类软件程序来“驱动”自己的生活,满足信息服务、网购、理财、交通出行、娱乐等需求。传统互联网和无线通信技术的融合为人们带来“移动化”的互联网体验,重塑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形态,为人们的生活带来新的体验形态,具备移动交互、便携、随时精准定位等特点,满足着人们多元化信息搜素、社交、电子支付等需求。社会生产进入数据化统筹模式,高效的网络工具平台提供了人与物的广泛联结、分享以及各项方便快捷的服务。全世界范围内,各类便携式智能终端和移动互联网都呈指数增长,形成了永久在线的全球动态服务网络。
最后,虚拟社会交往形态和虚拟文化传播影响力的广泛渗透。虚拟的赛博空间成为了现实社会交往空间的延伸地带,人们进行着虚拟、匿名的符号式互动,超越时空的界限,享有最高程度的开放与自由。社交媒体和即时通讯软件的热议话题涵盖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在即时的移动网络游戏中,人们随时随地都能参与到移动虚拟空间虚拟化身的活动中去,网络游戏式交互娱乐方式给予着人们真实的参与感。移动终端盛行时代,“刷屏”现象并不鲜见,在微博、微信等微媒介空间中,新闻信息发布、广告代理、文化交流等较为频繁,在微媒介空间中微评论崛起,话语形态多元,并与社会流行文化相融合,在欢乐与趣味中构筑着虚拟精神乐园,重构着公共文化空间。移动媒介文化信息极易以“刷屏”的方式广泛传播,在“刷屏”这一信息过载的传播模式中,信息传播的超越式速度与广度能激发更广范围的深度影响力,传播内容反而居于次要地位。
三、随时网联的泛在“媒介”
赛博格时代,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支持下,万事万物皆为媒,可穿戴、可植入式智能终端设备与人体合二为一,人呈现明显的终端化趋势[7]。人机共生的泛媒时代,人与人、人与物、人与信息、物与物之间时刻网联并能够互相感知,移动“赛博人”频繁使用着泛在的智能媒介,在无形中对整个世界的感知力与掌控力大大提升。
首先,泛在的移动智媒。当下,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离不开手机、平板等移动终端,基于网络技术与移动智能终端,人们通过切换APP 应用达成不同需求,随时置身于移动虚拟世界不同的碎片化场景,实现全天候沉浸媒介体验,并实现着电脑、移动终端等多屏联动。近年来,智能、个性、便携的移动终端设备受到人们的青睐,通过手机上网的比例逐年攀升,早已远超PC 端上网用户。在移动智能触屏终端时代,人们生活的便捷性超乎从前。移动智能设备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彻底变革的技术之一,世界上超过一半的人口现在拥有某种类型的移动设备,且这一比例正在迅速上升,移动设备的功能也在逐渐进化。在移动媒介终端的发展进程中还涉及:装置的美学设计;屏幕显示内容的设计;设备内部特定功能的软件设计;器件内部硬件功能的电子工程设计等。而年轻人通常是移动终端最重要的使用者,他们的经验和见解对于推进其设计[8]有重要作用。其他还有如城市中的联网车载设备、各类文化艺术场馆中的手势触控影像,以及可用于新闻采访、视频拍摄、远程监控等功能的无人机设备,也已成为人们当下生活中并不鲜见的智能装置,它能够在人力不便达到的情况下全面、高效地捕捉细节信息。
其次,泛在的移动“赛博人”。如果要考究“赛博人”(cyberman)这一提法的由来,我们需要从科幻小说和影视作品说起,如英国BBC 于1963 年开始播出的系列科幻电视剧《神秘博士》中的虚拟机器化生物角色形象,通过移植人造器官来完善物种自身,即机器与人类的结合体——赛博人。从传播学者伊契尔·索勒·普尔(Ithiel de Sola Pool)提出基于技术形态的“媒介融合”(Media Convergence),到当下“人与技术的融合”[9](P12),昭示着社会媒介的发展已迈入主体层面的媒介融合,技术与人的交互造就着新型主体“赛博人”,其成为了移动网络的重要节点[10]。赛博格时代,人在使用各类电子装置和设备的过程中成为人机混合体,主体的社会身份与赛博虚拟空间相融合,促进着各类新的虚构型文化想象的形成。在传播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媒介理论中,媒介被认为是人感觉和意识的延伸,每一种媒介都会带来人们思维方式与生活方式的转变,进而影响社会与文化发展。在社会身份之外,个体(即赛博人)在赛博格社会(Cyborg society)获得新型主体身份,并体验虚拟社会生活。移动媒介时代,泛在的“赛博人”全天候在线,与泛在的移动终端消费行为共塑着移动电子虚拟社会。2020 年9 月29 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46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20 年6 月,中国网民规模达到9.40 亿人,手机网民规模达到9.32 亿人,网民通过手机接入互联网的比例高达99.2%[11]。手机早已超越台式电脑成为首要上网终端,并且,从长远来看,使用手机上网也成为了互联网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网民群体呈现年轻化趋势。“赛博人”可以是信息处理专业人员,也可以意指当代社会每一个使用移动终端的个体。在移动赛博时代,人和技术相互作用、共同进化,并实现共同生存与发展,作为移动网络社会复合媒介的“赛博人”即是生物个体不断媒介化和技术化的产物。
最后,泛在的网联“物媒”。万物互联高度智能的现代社会。物联网广泛运用于日常生活的诸多领域,整个世界将处于数字化的“物物相连”的网联结构中,所有技术(如全球定位、射频识别、无线通信、传感技术等)与计算机互联网技术融合,人与物都能实现精准定位和实现信息交换。1991 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凯文·艾什顿(Kevin Ashton)教授提出物联网概念,1999 年,该校“自动识别”实验室在“移动计算机和网络”国际会议上,首次阐释了物联网概念。物联网又称传感网,其含义包括两层:一是物联网以互联网为基础,是它的延伸与扩展;二是这种延伸与扩展可包括任何物体,理论上所有入网的物体都可以实现信息的收集与交互。2005 年,国际电信联盟(ITU)在《ITU 互联网报告2005:物联网》中对“物联网”做了进一步阐释:“无所不在的‘物联网’通信时代即将来临,世界上所有的物体,从轮胎到牙刷、从房屋到纸巾都可以通过互联网主动进行交换。”无线射频识别技术、传感器技术、纳米技术、智能嵌入技术将得到更加广泛的应用。泛在网联的“物媒”通过与个体的关联已深刻“嵌入”到社会生活的每时每刻,常态化的“物物相连”,本质上即是人与信息、人与万物的深刻关联。
四、凸显体验感的虚拟传播
从本质上看,虚拟传播即是技术主导下的信息的传播,赛博格时代的虚拟传播充分体现着对日常生活经验的颠覆,在技术逻辑下社会传播形态实现着全面变革,凸显着以个体感知为中心的呈现方式,虚拟传播环境由数字信息模拟而成,充满沉浸特性,并能延展人的视、听、触、味嗅觉五感体验。个体的生命与个体以其“智慧”构筑而成的虚拟社会发生着深度融合,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并非平行互不干扰,而是有着无数信息交汇点(即如前所述随时在线的泛在“媒介”),在虚拟生存状态中,个体能够满足现实世界几乎所有的物质与精神需求,还获得了远超于现实的体验。
(一)虚拟的数字主体与“人-机”传播
当代社会的人们同时生活于虚拟社会,虚拟的数字主体成为极其广泛的存在,他们是社会生产、物质生活甚至精神生活的主导者。通常来说,一个完整的传播活动包括传播者、传播对象、传播媒介和传播内容,传统的传播活动几乎在所有环节都离不开人类的直接作用,没有任何传播活动能够独立于人类的参与而存在,可以说,人类长期把持着传播实践的主体地位。而当下,各类智能设备给人们生活带来极大便捷,人与智能机器之间的交流变得如此频繁,技术应人类的社会性功能需求不断进化,不断延展着人类的感官,并模拟人的意识与认知。基于人工智能技术,各类数字信息自动化生产与传播工具能够最大限度替代人类劳动,在对人类情感与意识的模拟状态中完成各项功能。麦克卢汉曾断言当下的社会正在迅速逼近人类延伸的最后一个阶段——从技术上模拟人的意识的阶段,在当下这一阶段,人的身体经由各类媒介得以延伸,作为主体的身体也进一步延伸为自身的媒介[12](P20-21)。当下,人与有着虚拟“主体意识”的人工智能之间能够进行一定的交流,但这和人与人之间的正常社会交流是截然不同的,人依赖大脑和心智等生理性基础来进行“人-机”沟通,而人工智能是由固定程式管理下的机械化反应,然而虚拟传播中人工智能也能充当“传播主体”。随着世界工业4.0 的发展与推进,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日益密切,人工智能的主体性问题也成为值得探讨的前沿问题,有学者认为人工智能、机器人学和基因工程等后人类技术等将改变人类的基本生物学特征和认知形式,基于摩尔定律,计算机将有可能进化至超过人类的智力[13]。与此同时,伴随技术的发展,在过去20 多年来,人类使用人工智能的经验也逐渐丰富,“人-机”交流传播的模式和效果需要更中立甚至更偏向机器视角来思考[14],人机传播尚处于发展进程中。
(二)凸显感官体验与对“人类身体”的新认知
赛博格时代,人的身体与各类机器和装置共融共生,“参与感”与“身体感知”特性鲜明。在虚拟现实或增强现实等影像的传播实践中,受众“以身入境”,沉浸到技术所营造的虚拟空间。赛博格时代的传信息输速度与容量超乎从前,将为VR、AR等虚拟现实技术的移动化发展营造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为移动网络用户带来更加新颖和便捷的体验,如远程VR 会议、全景直播、虚拟全景购物和全景旅游观光等,将多维虚拟空间与实体环境进行完美融合,在全感官感知的呈现方式中充分体现交互性与体验感,无形中改造着大众对信息的认知与共享模式,开拓着充满“超验性”的人类社会文化新维度。加之对受众体验偏好等信息的收集与反馈,完美实现着信息的双向流动模式。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知觉现象学”理论关注“身体性”(corporeity),强调了知觉活动与身体、环境之间的复杂联系,主张知觉的主体是身体,而身体嵌入世界之中。在他看来,身体是知觉的导演,显现着知觉与事物相对应的幻觉[15](P191),“身体”是人们感知与体验外部世界的重要途径,是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诸种感官得以实现的重要前提。我们不难发现,在人工智能装置的实践关系中,人类智能处于实践主体地位,赛博格时代的主体已开始呈现从“人-机”结合体到“人-机”分离的趋势,如当下无人智能装置的远程遥控充分体现着智能化新进展。
(三)技术主导与人的媒介化、数字化、信息化
伴随技术不断进化,信息世界支持着人们的诸多需求,不断以新颖的方式变更着日常生活景观,给予人们更多超验虚拟现实的同时,也模糊了人们的现实感并带来“主体”的消逝,人们的“媒介依赖”“信息依赖”“智能设备依赖”日益鲜明。当个体深度“嵌入”于虚拟传播情境中时,人的意识、思维和情感也在无形中呈现媒介化和信息化特征,包括人的感官活动也呈现出数字化趋势。人类社会的虚拟生存状态成为常态,人们在基本的物质生存之外,也可在虚拟空间中可获取信息、社交、娱乐等服务,在整个社会生产生活日益智能化、便捷化的同时,也是人自身高度媒介化的过程,现世泛在的人工智能作为“人的延伸而存在”,而人自身通过“自我延伸”而将自身媒介化。整个社会日益变为技术主导型社会,其中的每一个个体都呈现出诸多交汇点:生物范畴的自然人、社会范畴的社会人、传播范畴的媒介人、数字技术范畴的信息人等,当下人们大部分社会生活所需功能或相关服务都通过信息世界来完成,人的自我“主体意识”也不断被重新塑造,看似越来越便捷的社会生活实则由技术法则所统领。广义的文化包含着人类社会生活的一切,威廉斯将文化界定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文化是一种趋于稳定的集体性共同反应,无数个体的经验沉淀和相互影响,促使形成共同的社会文化反应模式。当社会的生产方式、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知识获取方式等都日益媒介化、数字化、信息化时,人的生活方式、知识习得方式、对整个社会的反应以及和他人的人际沟通等都在无形中深受影响,并杂糅进个体的生命体验。
(四)作为虚拟社交方式的图像语言
在移动智媒时代,图、文、声、像各类传播元素都得到更加快捷的传播。当下,移动网络技术不断向前发展,视频语言已成为重要的社交方式,人们通过社交软件以短视频交流,快手、抖音等短视频软件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应用。短视频平台给予人们自由个性化自我表达的空间并逐渐演变为一种新的社会化表达方式,网红现象成为社会经济活动的驱动力并已成为社会流行文化的组成部分。较之4G,5G 数据传输速度和容量大大提升,4G 时代风靡的短视频现象将有可能发生变化,中长视频必然成为5G 时代最主要的社会表达方式,主要社交手段将从文字转变为视频语言[16],5G 技术将进一步塑造人类社会的交往方式。在大数据、云计算、虚拟现实、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技术融合发展趋势下,图像和视频信息的智能化配置与应用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且呈现强劲的产业化发展趋势。从理性形态的文本传播到感性形态的图像传播,整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也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19 世纪以来影像技术的发展催生视觉文化热潮,而当下图像社交新形式充分体现着视觉文化在自媒体传播形态下的延伸和广泛影响力,图像思维简单、直接,充满乐趣和新奇体验的视觉符号消费也与社会流行文化相交融并获得更广阔的影响力。
(五)即时传播与同步的“在场感”
当代虚拟传播还有一个鲜明的特征便是信息生产、传播与信息接收环节的同步性,受众对信息的感知实现着几乎无时差的“在场感”,且虚拟“在场感”已呈现远超现实“在场感”的趋势,遥远的事件也能快速呈现在人们眼前,并在无形中渗透到个体的生命经验中,世界各地的人们对于共同关注的话题都极其处于情感共鸣中。即时传播有力地提高了信息传播的速度、深度和广度,如虚拟沉浸式新闻可增加受众对于事件发生现场的直观感受、球赛的全景直播能够让受众从不同视角领略紧张激烈的比赛细节和整个过程等。伴随媒介形态愈加便携和有着高度互动特性,个体随时可与世界各地动态保持最新的关注状态。移动媒介时代,泛在的“赛博人”全天候在线,随时可联结的网络意味着随时在线的“在场感”体验。人们在虚拟传播情境中极易快速达成诸多需求,兼具心理性和身体性的“在场感”,且能使个体轻松过滤掉在现实世界中实现同样需求的不便。随之而来的,便是精神上的体验与满足正呈现出超越物质生活的趋势,因而对于信息的获取更需要理智甄别,对于仿真的虚拟体验也不可过度沉浸。
五、虚拟影像传播形态的发展
人工智能、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虚拟互动方式被广泛运用于社会各领域,人们的社会生活“陷入”移动虚拟空间中,而“虚拟沉浸”体验凸显着“游戏”特性。全景视频场景再现和可穿戴设备等的使用,为受众提供感知虚拟世界的个性化视角与场景体验,改变了影像的传播方式,也影响着其内容与叙事。在虚拟艺术和幻觉媒介的进化历程中,技术从未停止过将图像、影像与观众整合为一体的尝试[17]。具体而言,虚拟影像继续渗透发展,主要通过技术形态呈现方式与叙事内容这两大方面来现实。
(一)影像传播形态的虚拟化
从虚拟影像技术形态与影像呈现方式层面,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沉浸传播技术丰富了影视、新闻出版等行业的传播实践。虚拟现实(VR)影像创造着新的影像传播系统,在虚拟现实影像体验中,观看行为转化为虚拟影像体验,人自身也幻化为符号式互动生存,以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维感官感知虚拟影像,观者的身体感知系统全面融入到影像体验过程中,形成新的虚拟情境,人在与影像的互动过程中也建构着“虚拟自我”。在当下视觉技术不断演进的体验经济时代,VR 影像给观者带来全感官感知,并参与电影剧情发展,触觉化的身体观影形式凸显着人知觉的主体性地位。VR 电影影像虚拟程度进一步升级,观影头盔、眼镜等穿戴设备让沉浸式体验更加深化。全景式的立体成像与全方位环绕音响,打破传统影院的影厅模式,根据观者的观影动作行为及时调整剧情,观者的头、眼、手等信息都透露着观影兴趣,VR电影通过动作捕捉技术及时接收观者的身体方位信息,调整影像的呈现内容,观者以身体感知参与观影并介入剧情,左右着剧情走向。虚拟传播技术还可应用于新闻传播领域,改变着新闻生产的格局,如智能新闻选题策划、个性化新闻信息生产与推动、机器新闻写作、传感器新闻、虚拟沉浸式新闻等。与此同时,它还能给予受众身临其境和沉浸式新闻阅读体验,以及新颖的事件叙述方式,在前期全方位实景拍摄的基础上,再配以交互按钮设计,能够给予受众在阅读新闻时更震撼的在场感和个性化体验。出版业也发生着大变革,从平面的纸本阅读到立体空间的延展,扫描二维码获取音视频资料,增强现实技术带来可视化阅读体验,以智能媒体为载体在受众内容偏好、阅读习惯、互动方式等方面全方位解读用户心理,智能化的数据信息抓取与生成重构着出版业工作实践流程与从业者的角色定位,并大大提升着内容出版产业的市场影响力与价值。
(二)影像叙事方式的虚拟化
从影像叙事内容层面,虚拟传播的技术形式更新着传播理念,也深刻影像的叙事方式。影视领域的“人-机结合体”影像呈现着赛博格提升人类心智和生命力的超验想象与虚拟体验,人的大脑和诸多感官都被重构。有学者认为,西方科幻类电影多样地呈现着后人类景观,助推了后人类主义思潮的普及与通俗想象[18]。在影像合成技术的作用之下,人们可以看见充满想象力与未来感的“未来人类景象”,也凸显着体验感以及对人和科技之间关系的思索。人类对未来世界的想象直接地具象化地呈现于影视作品中,人们能在《黑客帝国》(1999 年)中体验由程序所管理的世界,在《人工智能》(2001 年)、《她》(2013)和《机械姬》(2015))等影片中看到人工智能对人类生活和情感的颠覆,能在《天地逃生》(2009 年)、《头号玩家》(2018 年)等影片中体验虚拟游戏空间中的真实场景再现,也能在《阿凡达》(2009)、《第九区》(2009 年)和《毒液》(2018 年)这类影视作品看到人类与外太空生命共生的新的人类形态。电影中的后人类叙事通常呈现如下特征:多以人形、半人形和拟人的角色为主,在叙事时间上围绕现在和未来形成递归式叙述模式,表达着对未来灭绝想象的焦虑感[19]。
伴随电影科技进步、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技术在与电影艺术融合发展的趋势下也对电影理论研究提出新议题。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的沉浸感体验成为制作者在科技时代的重要目标,电影内容和影像制作手法成为制作者试图全方位控制观众观影状态和情感的重要方式。神经电影学(Neurocinematics)是近年来兴起的神经科学(Neuroscience)和电影学交叉研究领域,关注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的观影状态及偏好,有助于确定电影主题与最佳呈现形式,并重新评价和反思经典电影理论,但目前神经电影学技术远未成熟,较局限于感官刺激和浅层情绪等较为微观直接的层面,且在实验过程中也存在无法消除实验条件对被试的影响、观众反应存在群体差异等弊端[20]。在神经电影学中,核磁共振成像技术(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用于捕捉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跟随剧情发展在无意识状态下所呈现的种种生理反应和感觉意识活动,以分析观众大脑神经细胞活动状况与特定电影场景之间的关系,促进对电影作品的进一步优化。
六、结语
在虚拟现实、脑科学、计算机与人工智能技术的融合发展中,人机广泛共生、万物皆媒的赛博格时代,人们生活于移动智能虚拟型社会。当下的社会是流动的虚拟社会,当下的人是泛在移动媒介的信息节点,当下的社会活动也逐渐被移动网络虚拟社会活动所取代,整个社会成为“掌上”移动虚拟世界,令人不可自拔地沉浸其中。智能虚拟社会首先由智能虚拟技术引发,然而,技术更深层的则是对社会历史发展和整个人类生存的深远的影响。人与各类智能装置、与万物、与海量信息之间构筑成最广泛的联结网,在当下现实世界之外重新生成一个虚拟社会空间。在无边无际的虚拟空间中,人们的关系可以基于信息的交互而建立。当下的“虚拟空间”更大程度上意味着我们所见一切都能在虚拟社会空间中找到归属,人们已然生活在体验世界。在移动虚拟体验型社会,通过移动终端设备访问互联网的便利性导致人们对智能手机的依附性远远强于其他任何电子设备,当下的人们深度“嵌入”到移动虚拟情境中,在虚拟空间中拥有着虚拟身份和虚拟归属感。当下,手机、平板电脑等成为人手必备终端,移动智能媒介以其强大渗透力融合、延伸着人类感官,参与着社会生产生活和人们社会交往各环节,带来新的信息传播与共享方式,整个社会呈现出鲜明的虚拟传播图景。后人类社会语境下的“赛博人”成为了信息模式,在超越时空的体验中迈向人类对自身的变革时代,赛博格技术时代的虚拟传播以及给社会带来着怎样的深远影响,值得我们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