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语篇中概念隐喻的语用功能研究

摘要：概念隐喻是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向另一个抽象概念域的系统映射，通过相似性在两个概念域之间建立联系，以达到认知的目的。政治家们为使听众能够更好地理解其政治话语、接受其政治主张，在政治语篇中大量运用了不同类型的概念隐喻。本文以Lakoff & Johnson的概念隐喻理论为理论框架，以1901-2017年间20任美国总统的20篇（考虑到连任的可能性，每位总统只选取一篇就职演说）就职演说为语料，对就职演说中各种概念隐喻的语用功能进行研究。本文认为，这些语用功能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定义相关概念，争夺话语支配权;第二，操纵民眾认知，构建政治家所期望的意识形态;第三，凸显喻体的某些特征，增强与大众的共鸣，赢得大众支持;第四，激发民众情感、增强民族信心。

关键词：政治语篇;概念隐喻;语用功能

1引言

“政治语篇特指那些与正式或非正式政治背景和政治从事者，特别是政客、政府、政治传媒以及在政治环境下为取得政治目标的政治支持者有关的语篇”（陈文革，2006， P88）。政治演说是一种典型的政治语篇，在其政治生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政治家们通常通过演说来达到一定的政治目的。总统就职演说是政治演说的重要形式之一，它不仅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誓言、承诺和决心;它不仅体现了总统的政治思想，更能唤起民众对总统的信任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演说中的政治术语及相关政治概念对大众来说是相当抽象、陌生的，是极不好理解的。为了让民众接受其政治主张，形成共同的意识形态，演说者必须化繁为简，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将抽象难懂的政治概念清楚明了地表达出来，而隐喻是他们最常用的方式之一。大量学者对政治语篇中的概念隐喻进行了研究，但以往研究或从认知、语用、批评话语等视角对西方政治文本进行分析，或从对比分析角度对中西方政治文本进行研究，揭示其背后潜藏的意识形态，而较少涉及其语用功能方面，这就为本文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2政治语篇中概念隐喻研究综述

国外学者侧重于探索政治语篇中概念隐喻背后潜藏的意识形态。最早把概念隐喻引入政治语篇研究的是Lakoff， 在其典型代表作Moral Politics： How Liberals and Conservatives Think （1996/2002）中，他围绕两种不同的家庭隐喻（严父和慈父模式）来说明美国两党（共和党及自由党）的不同道德世界观和不同的意识形态，并表示，正是由于两党道德世界观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才产生了不同的国家政策。Musolff（2004）对隐喻持类推的观点并应用基于数据库的分析方法探索了欧洲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与意识形态，如他对1989—2001年间英、德关于欧元辩论赛中的“欧洲房屋”（ EUROPEAN HOUSE） 这一隐喻进行分析并揭示其背后潜在的意识形态。 Charteris -Black（2011）对英、美两国历史上六位政治家如丘吉尔、马丁·路德·金、克林顿、撒切尔夫人等的演讲修辞进行了探讨，详细分析了每位政治家的隐喻运用，并阐述了这些隐喻背后不同的意识形态的传递。Goatly（2007）详细分析了生物隐喻、人类隐喻和权力隐喻，并对其背后隐含的意识形态做了深度剖析。

国内学者对政治语篇中的概念隐喻研究主要聚焦于两个方面，第一，分析政治语篇中隐喻的类型。如黄菲菲（2011）分析了奥巴马总统就职演说中的五个主要概念隐喻：“政治是冲突”（ POLITICS IS CONFLICT） 、“政治如旅行”（ POLITICS IS A JOURNEY） 、“行 动 是 传 递 ”（ ACTIONS ARE TRANSFER） 、“上多下少 ”（ MORE IS UP; LESS IS DOWN） 、“环 境 是 天 气 ”（ CIRCUMSTANCES ARE WEATHER）。田欣灵（2019）对1901-2017年间美国总统就职演说中的概念隐喻类型作了详细分析。第二，中美对比研究，主要分析中、美政治语篇中各自典型的隐喻类型并找出其异同。如郭超在其文章《中美政治演讲中概念隐喻之批评性对比研究》以中美领导人互访期间在该国大学发表的演讲为语料，对比分析了两国领导人隐喻运用的异同。

3 理论基础---概念隐喻理论

概念隐喻理论首先由Lakoff & Johnson 在Metaphors We Live By 一书中提出。与传统隐喻理论不同的是，概念隐喻将隐喻看作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该理论认为，隐喻是从一个认知域向另一个认知域的系统映射（Lakoff & Johnson，1980），即从源域向目标域的映射。换句话说，概念隐喻是从一个具体的比较熟悉又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另一个抽象的相对陌生又不易于理解的目标域，在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形成一系列的本体的或认识上的对应关系，这种对应关系体现为两个概念域间的相似性。通过相似性，人们得以以源域的经验来建构目标域的经验，源域的部分特征从而被映射到目标域上，后者因前者而得到部分理解。

例如，在“LIFE IS A JOURNEY”中，源域是“journey”，目标域是“life”，源域的部分显著结构特征如旅行者、旅途的起点和目的地、旅途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等被映射到“life”这个目标域中，因此“life”也就和“journey”一样有始有终，中间充满各种可能性，或一帆风顺，或坎坷艰险。

根据Lakoff & Johnson（1980）的观点，概念隐喻分为三类：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及本体隐喻。所谓结构隐喻，是指用一种概念的结构来理解或认识另一种概念，用谈论一种概念的各方面词语来谈论另一概念（彭磊芳、周启强，2010）。如在“TIME IS MONEY” 中，用于描写“money”的各方面词语可以用于描写“time”，因此我们有“花时间”“浪费时间”“节约时间”的说法。所谓方位隐喻，是指用空间方位（如深-浅、前-后、上-下、中心-边缘等）来感知其他的诸如心情、数量、社会地位等的抽象概念。如“高兴为上”、“悲伤为下”对应“情绪高涨”、“情绪低落”。 这类隐喻与我们的生理构造特点及文化观念有着密切联系。人类对现实世界中的物体感知为本体隐喻提供了基础。在本体隐喻中，人们习惯用基本的身体体验来理解较为抽象的经验，如将抽象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动、状态等无形概念看作是离散的、有形的物质、实体或容器（刘正光，2003）。通过后者来理解前者，就可以对前者进行诸如量化、分类等相关物质描述，从而识别其特征、原因等。

4概念隐喻在政治语篇中的语用功能

隐喻作为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频繁出现在各类政治活动中。而政治语篇中的隐喻功能应该侧重于政治功能的实现---为某种政治目的或政治利益服务。“美国政治有其自身的特点，美国政治语篇中的概念隐喻直接或间接地为美国政治利益服务，并具有独特的政治语用功能”（陈勇、王伟杰，2016，P124）。

4.1定义相关概念，争夺话语支配权

概念隐喻的定义功能往往能够使抽象的政治概念、复杂的政治事件或纷繁的政治问题更贴近美国大众，使其更容易为美国大众所理解。美国政治家用对自己国家的隐喻定义来自我标榜对世界的重大作用和贡献。他们对美国的定位隐喻使用了不同的源域去映射同一个目标域---“美国”，如在克林顿的演说中，“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将领导一个全部由民主国家组成的世界”，美国将自己标榜为世界范围内各民主国家的领导人，凸显的是美国对世界民主发展起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尼克松的就职演说中，“The greatest honor history can bestow is the title of peacemaker. This honor now beckons America---the chance to help lead the world at last out of the valley of turmoil...since the dawn of civilization.” 美国自我标榜为被历史赋予重任的“和平缔造者”，肩负着引领世界最终跃出动乱的深谷，走向和平的高原的光荣使命，凸显的是美国对世界和平的促进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4.2操纵民众认知，构建政治家所期望的意识形态

隐喻能够反映意识形态，隐喻的意识形态建构体现为对事物之间相似性的建构。政治家们使用的隐喻体现了他们对相关事务的价值观和态度。当某种隐喻被政治家们使用并成为我们对现实某一问题讨论的主导话语时，就很容易在人民大众中形成一种自然的、为他们普遍接受的认知观点，标志某类社会群体所共有的一种信仰和价值观即意识形态由此得以建构。

肯尼迪在就职演说中使用了一系列战争词语，如“battle”（战争）、“trumpet”（号角）、“arms”（武器）、“bear burden”（负担）、“twilight struggle”（黎明前的战斗）等，这些词汇是隐喻的中心，但同时它们自己也构建了隐喻的语境。肯尼迪用它们来描述美国目前如战争般的境况，并呼吁人们积极投身于这项伟大的事业。

同样是在肯尼迪的演说中，“But this peaceful revolution of hope cannot become the prey of hostile powers.” “But we shall always hope to find them strongly supporting their own freedom， and to remember that， in the past，those who foolishly sought power by riding the back of the tiger ended up inside.”根据Deignan （ 1995）的观点，prey 是一种动物的猎物，是这种动物为生存而捕食的动物。Prey作隐喻用法，暗指有可能被敌对势力（主要指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苏联）欺骗利用或伤害的人们。tiger 一般被认为是凶狠残酷的肉食动物。Deignan （ 1995） 认为，除在文学作品如诗歌中外，tiger 较少作隐喻用法。我们认为，由于总统是一个国家的形象代表，又是就职后首次面向公众进行正式发言，在此种情况下，他一般会使用鼓励、诚恳、满怀希望的隐喻性语言，而较少使用诸如“tiger”等具有攻击性的隐喻关键词。肯尼迪应是从个人风格出发，选择 prey 和 tiger 这两种鲜见于就职演说文体的隐喻，表明其在冷战期间对苏联共产主义的憎恨情绪和态度，并借就职演说这个契机，将自己的政治意识形态灌输给民众，以达到操纵民众认知，构建他所期望的意识形态目的。

4.3凸显喻体的某些特征，增强与大众的共鸣，赢得大众支持

“选择性是隐喻映射的本质特征”（刘正光，2003，P8）。美国政治家利用隐喻手段使抽象概念具體化并通过凸显喻体的某些特征，引起大众共鸣，赢得大众支持。在特朗普的就职演说中，“For too long， a small group in our nations capital has reaped the rewards of government while the people have borne the cost. Washington flourished， but the people did not share in its wealth. Politicians prospered， but the jobs left and the factories closed.” 黑体字凸显了喻体的某些特征：reap的源域意义是收割田地里成熟的庄稼，此处该特征被映射到目标域，表明首都的一小部分人就像收割田里的大片庄稼般攫取了政府的大半利益。flourish 的源域意义是指动植物因环境适宜而茂盛，prosper特指经济繁荣，此处把他们的特征映射到目标域Washington 和politician 上，表明华盛顿的发展就如旺盛的动植物一样，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政客的前途就如蓬勃发展的经济水平一样，青云直上。只有人才能left，此处把人的部分特征（能行走）映射到job上，赋予job独立行动的能力。

为实现自己的利益目的，特朗普仅着眼于那些对自己有利的事实，特意披露政府和政客的真面目，为人民“发声”，以引起中下层民众的共鸣从而获得他们的支持。

4.4激发民众情感、增强民族信心

奥巴马作为美国第一任黑人总统，在全球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就职演说不仅要确立其总统身份，更要在演说中宣传新政和改革，拉近与选民的距离，激励民众接纳新观点、增强民族信心以从容应对危机。

（a）“I stand here today humbled by the task before us， grateful for the trust you have bestowed， mindful of the sacrifices borne by our ancestors.” 今天我站在这里，为眼前的重责大任感到谦卑，对各位的信任心怀感激，对先贤的牺牲铭记于心。

（b） “...and roll back the specter of a warming planet.”

......（我们将一起削弱核威胁）， 应对全球变暖。

before的源域是尚未发生、满怀希望的事，而back的源域是阻止不好事情的发生。一般来说，满怀希望的事是好的，是积极向上的; 而不好的事，就应该阻止其发生。奥巴马在提到自己国家的任务以及希望满满的未来时，用了before这个词，给美国民众营造一种积极向上的姿态，让人们信服他; 而在提及全球气候变暖这一危机性问题时，他用back一词来表明美国将沉着应对、努力解决此问题的坚定决心。

（c）“Starting today， we must pick ourselves up， dust ourselves off...”

从今天开始，我们必须振作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尘......

通常来讲，好的是up，坏的是down。（c）中的“up”隐喻指的是人们高昂向上的情绪。奥巴马意在鼓励美国人民重新振作，早日从经济危机的阴影里走出来，重新开始振兴美国。

（d）“Our Founding Fathers， earlier generations faced down fascism...”

前几辈的美国人面临着法西斯主义......

（e）“...emerged from that dark chapter stronger and more united...”

......我们从黑暗的一页中变得更强大，更团结......

（d）中， 美国前几辈人面临着法西斯主义的压迫， 因而用down来表示当时困难的处境; 而（e）中的emerged from是指先辈们从逆境中崛起。奥巴马在此是想借先辈们战胜法西斯的丰功伟绩来鼓励此刻深陷经济危机泥潭的美国民众，让他们向先辈们学习，共同度过此刻的难关。

5结语

本文以Lakoff & Johnson的概念隐喻理论为理论框架，以1901-2017年间20任美国总统的20篇（考虑到连任的可能性，每位总统只选取一篇演说）就职演说为语料，对就职演说中各种概念隐喻的语用功能进行了探究。本文认为，这些语用功能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定义相关概念，争夺话语支配权;第二，操纵民众认知，构建政治家所期望的意识形态;第三，凸显喻体的某些特征，增强与大众的共鸣，赢得大众支持;第四，激发民众情感、增强民族信心。

本研究虽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政治语篇中概念隐喻的研究范围，但仍有以下不足：第一，本文仅研究了1901-2017年间的总统就职演说，对1901年以前的未有涉及，研究的广度不够。第二，由于笔者专业素养所限，对概念隐喻及其语用功能的分析不够深入彻底，研究的深度不够。因此，未来研究应收集更多语料，更加深入分析概念隐喻及其政治语用功能，以增强研究的广度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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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海燕（1996-），女，汉，重庆忠县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语用学，单位：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