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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实践与国际政治格局
——基于风险社会视角的战略分析

2021-01-28罗强强

社会科学辑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倡议一带一带一路

罗强强

一、问题的提出

(一)人类进入全球风险社会时代

早在1986年,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具有前瞻性地提出了“风险社会”理论。他认为人类社会中风险无处不在,社会风险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和面对的客观存在。〔1〕与此前所面临的具有自然灾害特征的危险大不相同,工业化以后人们面临的风险更多是由工业主义对物质世界的影响所引发的,这种风险具有更多的社会属性。整体来看,风险社会是指在全球一体化的背景下,由于人类社会进步所导致的各种风险对社会和政治发展的影响越来越显著。正如贝克所说的,“那就是运用我们的文明的决策,我们可以导致全球性后果,而这种全球性后果可以触发一系列问题和一连串的风险,这些问题和这些风险又与权威机构针对全球范围内的巨大灾难事例而构筑的那一成不变的语言及其作出的各种各样的承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2〕。

在这样的社会里,新的需求越多,新的问题也就越多。全球化背景下风险社会的内涵应包括:第一,风险的来源是基于理性的规定、判断、分析等认知能力,它是人类期望对社会生活和自然的控制和干预能够日趋完美的结果,也是现代化的后果。“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危险更多地来自我们自己而不是来自外界。”〔3〕第二,全球化背景下的社会风险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和不可预测性。在危险和威胁被认为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它们日益变得无法通过科学的、法律的和政治的手段来确定证据、原因和赔偿。〔4〕同时由于社会制度的纵容以及它与经济商业利益之间的共谋,造成了“有组织的不负责任”的怪象。第三,风险在当代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文化现象而不是社会秩序。因此,今天人们对风险的界定既是一种对事实的陈述,也是基于现行文化定义和生活标准而作出的主观评价,不同群体对于风险的感知和应对具有明显的差异。社会风险的定义和判断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第四,在不同的社会结构和知识体系影响下地方对风险的感知不同,造成的结果也就不同。在风险社会背景下,社会秩序的治理主体显然已经超越了地域、民族和国家的限制,呈现出跨越地域、多元主体参与的特征,因此“一带一路”所倡导的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是应对风险的必然选择。

(二)“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背景及研究状况

当今世界正发生着复杂而又深刻的变化,政治领域从两极化向“一超多强”转变,特别是近些年来世界政治舞台中出现的“强人政治”让各国的经济和军事竞争形势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尽管世界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依然威胁着世界政治经济的和谐稳定,但是和平与发展依然是世界的主流,维护和平和全人类的共同利益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

金融危机的影响持续显现,中美贸易冲突升级短期内让增长乏力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内,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给世界经济带来了重创。若按全球GDP总额计算,新冠疫情造成的经济损失是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的两倍。〔5〕总体来看,国际经济格局和经济规则正发生深刻调整和巨大的变革,南北经济力量博弈是促进当今世界经济格局变化的重要因素之一。我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涉及沿线65个国家,大约44亿人口,占到世界人口的63%,覆盖面积超过全球GDP的30%。〔6〕而且“一带一路”倡议的成功实践必然会为沿线国家的政治和经济提供更多发展契机。然而不容忽视的是,发展不断深化的同时,社会风险也会随之增加。如何有效规避和应对风险成为中国企业走出去过程中不可回避的重要议题之一。近年来,学术界对于这些问题也逐渐开始重视,发表了许多卓有成效的调查咨询报告和颇具建树的学术研究成果。综观这些成果,学术界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定位是比较明确的,即“一带一路”倡议是我国在改革开放和国际秩序深度调整时期,推进政治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之一。当前学术界对于“一带一路”问题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倡议实施所面临的风险和挑战层面的问题上。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众多,且发展水平并不相同。其中有一些国家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和丰富的能源资源,是大国博弈的热点地区,其国内政治秩序极不稳定,民族宗教冲突频繁。这些国家中多重矛盾所产生的“溢出效应”可能会对“一带一路”倡议和国际关系产生结构性的影响。〔7〕当然“一带一路”倡议实施最直接的目标是促进共建国与中国之间的国际贸易、国际借贷和跨国投资业务,但是一些国家在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影响下,对“一带一路”倡议在认知上存在疑虑〔8〕,加上我国与共建国家的法律体系和金融信用体系之间存在差异,使“一带一路”建设中的利益和经济风险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9〕此外,在一些政治风险、经济金融风险、主权信用风险等国家风险中,反映偿还债务意愿的主权信用风险和反映偿债能力的经济金融风险最为突出。〔10〕事实上,“一带一路”的实施不仅对共建国产生深远影响,也将对中国国内政治经济产生一系列的影响。因此有学者提出要建立“一带一路”共建国家风险评估机制和相应的风险分级体系以及相应的应急处置机制,从而保障我国公民和企业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合法权益。〔11〕

这些既有的研究成果为后续的研究和实践奠定了良好的理论基础,但它们大多数仍然停留在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解读和宏观性理解层面,更多地把风险聚焦在某一领域,很少将其放在风云变幻的国际政治格局的宏观背景下去进行深入分析,特别是对中国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所面临的社会风险梳理不够细致、全面,所提出的对策和建设路径往往缺乏整体性视角。正因为如此,本文试图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从风险社会视角出发,审视和解读“一带一路”倡议实践及在此过程中中国在地缘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等方面所面临的现实挑战。同时,还将结合十九届五中全会所提出的国际国内“双循环”方略和十四五长期发展规划提出的新理念,就未来一段时期内,我国如何应对“一带一路”实施过程中的风险,实现“化险为夷”提出建议和思考。

二、国际政治格局下“一带一路”的实践意义

(一)国际政治格局

国家利益是国际关系的决定性因素。从国际政治格局变动来看,中国倡议的“一带一路”直接触动了现有的大国利益格局。因为“一带一路”沿线有很多国家和地区占据着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是有史以来大国竞相角逐的对象。很多国家认为控制了这些国家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将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乃至中东欧等地区置于自己的影响之下,例如俄罗斯力推的“欧亚联盟”、欧盟积极推动的“东部伙伴计划”、美国提出建设的“新丝绸之路”和“印太走廊”设想等,大国之间的竞相角逐导致这些区域内热点冲突不断。大国在伊朗、叙利亚、乌克兰等问题上的权力博弈,使得这些地区地缘政治和国内关系高度紧张,社会风险不断升级,人民苦不堪言。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国际关系变化呈现以下特点。

一是和平与发展是大势所趋。但“单极”与“多极”的斗争也仍持续进行,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权益之争依然在较大程度上影响着全球治理的现实进程。〔12〕911事件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等给世界政治经济秩序带来很大影响,当前和平与发展是世界各国共同追求的目标,各国都努力避免全面冲突与对抗,寻找共同利益成为主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呼声越来越高。现实一再证明,睦邻友好必将超越以邻为壑,互利合作必将取代零和博弈,多边主义必将战胜单边主义。不过,美国仍然是世界霸主的事实没有改变,而随着越来越多国家的崛起以及中俄在追求国家民族复兴过程中国家实力也在不断提升。鉴于此,美国为维护其超强霸主地位,对以中国为代表的新近崛起的经济体进行持续打压,甚至开始重新布局亚太地区战略。

二是世界经济下行,大国互动关系更为复杂、国家间竞争更为激烈。金融危机之后,全球经济增长步伐放缓,世界各国经贸合作成了各国和地区发展的策略。但是,受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以美国为首的经济巨头采取极端的自我保护主义措施,将经济发展问题归咎于现行国际经贸的某些规则〔13〕,不断挑衅国际规则与底线,并对中国快速发展的经济势头进行压制,特别是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发动贸易战,目的就是要遏制中国产业结构的优化和高端制造业的发展,从而试图继续巩固美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的霸主地位。

三是非传统安全对国际关系变化影响巨大。伴随着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的发展,民族和宗教等非传统安全成为现代国际政治博弈的惯用手法,中国的新疆、西藏等内政问题成为西方大国对华斗争的棋子,对中国的国家形象和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同时,此次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重挫了全球经济,也严重地威胁到人类生命安全。抗击疫情的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在全球化浪潮中独善其身,而中国在疫情防控中的成绩再次用行动向世界彰显了大国的责任和担当,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大多数国家共同的愿景和期盼。

(二)“一带一路”倡议的实践

中国作为东方大国,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在处理国际关系和地区问题上,一直秉持“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绸之路精神,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努力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一起共同建设、共同发展。众所周知,“一带一路”倡议是根据习近平总书记的倡议和新形势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需要,在古老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基础上进行了深化和升华。今天共建“一带一路”确定了五大方向。其一是丝绸之路经济带有三大走向:一是从中国西北、东北经中亚、俄罗斯至欧洲、波罗的海,二是从中国西北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三是从中国西南经中南半岛至印度洋;其二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有两大走向:一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经马六甲海峡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二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向南太平洋延伸。根据这五大方向,按照共建“一带一路”的合作重点和空间布局,中国提出了“六廊六路多国多港”的合作框架。①“六廊”主要是指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中巴和孟中印缅六大国际经济合作走廊。“六路”是指铁路、公路、航运、航空、管道和空间综合信息网络,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主要内容。“多国”是指一批先期合作国家。“多港”是指若干保障海上运输大通道安全畅通的合作港口,通过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共建一批重要港口和节点城市,进一步密切海上合作。“六廊六路多国多港”是共建“一带一路”的主体框架,为各国参与“一带一路”合作提供了清晰的导向。“一带一路”倡议实施至今也取得了显著效果,“仅2020年,中国与沿线国家货物贸易额就达1.35万亿美元,同比增长0.7%,占我国总体外贸的比重达到29.1%”〔14〕。

三、对中国自身发展带来的风险挑战

“一带一路”倡议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国践行区域合作共赢与全球协商共治的宏伟战略,也是中国主动承担大国责任,应对全球风险社会的战略选择,其愿景蓝图非常美好。目前中国已经与17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签署了200多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一带一路”倡议也必将助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增进沿线国家人民的福祉,促进世界和平发展与合作共赢。但同时“一带一路”倡议也是全球进入风险社会的一项长期、复杂而艰巨的系统工程,其在推进实施过程中必然面临诸多不容忽视的风险和挑战。

(一)地缘政治风险

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间的关系日益紧密,“一带一路”倡议的顺利推进有利于改善我国与共建国家的地缘政治环境,但同时也面临着更为突出的地缘政治风险。

一是“一带一路”沿线相关国家可能会主动参与政治博弈。贝克认为,“风险恰恰是从工具理性秩序的胜利者中产生的”〔15〕。在世界政治格局中,许多发展中国家在谋求自身发展的同时,还会根据自身发展需要加强与发达国家间以及与其他发展中国家间的多重对话与合作,从而在平衡关系中为自身的发展制造有利的整体环境。〔16〕在“一带一路”倡议的特定情境中,项目的实施自然而然地会凸显一些沿线国家的地缘政治价值,它们会成为“一带一路”倡议实施过程中的地缘政治关键点。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国家可能会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坐地要价”,客观上为“一带一路”的推进制造了阻碍。此外,还有一些沿线国家由于长期受一些大国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影响,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意图持怀疑态度,出现一些暧昧不清的“搭便车”的行为,即一方面想借此平台积极开展合作获得本国发展的机会和为执政党谋求好处,另一方面又期望其他大国介入其中给自己提供一定的政治安全感,提高其国际影响力。〔17〕这些过分追求自身利益的复杂心态增加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政治环境的不确定性,让“一带一路”倡议实施面临着不可预测的多重风险。

二是“一带一路”倡议可能会遭到其他大国的抵制。长期以来,美国掌握着世界上先进的科学技术并主动充任“世界警察”的角色。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和资源的国家和地区往往会被美国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特别是近几年,随着中国力量的崛起,美国基于自身超级大国霸主地位的考量,对中国进行全方位的防卫,在其2017年出台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者”。与此同时,美国也加速重返亚太的步伐,加速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18〕,并运用其广泛的资源和手段对“一带一路”倡议进行抵制。同时,由于历史和地理原因,“一带一路”沿线的国家往往被部分大国所影响,或者在政治经济上依附于这些国家,例如俄罗斯对其周边国家、印度对南亚国家都有着较强的影响力。〔19〕“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使这些大国出于维持自身影响力的考虑,可能会运用其大国地位影响沿线国家与中国合作的态度,降低合作项目的可持续性。

三是一些国家对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中“战略企图”产生了猜忌。〔20〕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取得重大经济成果,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与周边国家的贸易额越来越大,成为周边国家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同时,中国在周边国家的投资也迅速增长。面对一个仅仅用了几十年就完成了西方国家几百年现代化探索的大国邀请,“一带一路”的一些沿线国家尚未转变好心态,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特别是随着一些别有用心的大国对“中国威胁论”的散布以及中国经济影响力持续扩大使一些国家面对“一带一路”倡议心态十分矛盾,它们一方面欢迎经济高速增长的中国所带来的经济发展机会;另一方面也担心在深度合作过程中,中国的制度、文化会嵌入到项目之中,进而驾驭和控制本国的政党和政体。

此外,“一带一路”的推进在政治方面还面临一些不可预料的非传统安全因素的威胁。据美国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显示,有25%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处于危险状态,有15%的国家处于高危状态,特别是伊斯兰地区极端宗教势力猖獗,恐怖组织势力从中东地区蔓延到中亚、南亚、东南亚甚至中东欧,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国家暴恐事件不断。〔21〕有些国家和地区与中国山水相连、宗教相通,一些宗教极端分子很容易在推进“一带一路”过程中,以合作项目作为掩饰渗透到中国境内,最终不仅经贸合作不能成功,而且还可能引发区域性的意识形态安全风险。

(二)经济风险

“一带一路”倡议实施以来,我国对外投资增长速度较快,“对外直接投资净额从2012年的878亿美元上升至2018年的1430.4亿美元,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从2012年的5319.4亿美元上升至2018年的19822.7亿美元”〔22〕。截至2020年第一季度,已规划或在建的“一带一路”项目共计3164个,总金额达4万亿美元。〔23〕然而,“一带一路”项目在投资与开发过程中也面临着各种经济风险。

首先,投资结构不对等可能带来投资成本高而收益小的问题。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很多国家都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实力相对比较弱,在投资开发过程中很少能拿出实实在在的资源来积极参与“一带一路”的共建,许多国家还寄希望于通过项目实施能够带来直接收益〔24〕,比如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有个别国家有着长期且经常的主权违约记录。〔25〕虽然我们欢迎各国搭乘中国深化改革的快车,但是如果多数国家秉持消极“搭便车”态度,势必会影响我国在外投资的收益。

其次,就我国金融安全层面而言,不仅需要考虑沿线国家对资金的迫切需求,还需要考虑在经济活动中存在的金融风险。大部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产业结构单一导致经济不稳定、财政赤字较大,政府负债较高、偿债能力较差导致经济信用风险较高,可能会对我国经济发展造成不良影响。中国企业“走出去”不仅要面临沿线国家“地方性知识”的挑战,还要应对税制差异、税收筹划不合理等由制度差异产生的税收风险,增加“走出去”成本。〔26〕如果这些风险没有得到相应管控,那么只能转嫁到国内,给国家和人民的生活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最后,“一带一路”相关投资项目在开展过程中还面临着由沿线国家自身诸多不确定因素带来的营商环境风险,包括气候变化、市场规则、宗教冲突乃至恐怖主义威胁等等〔27〕,充满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投资环境无疑会加大经济风险。

(三)文化与社会风险

作为一种心理感知的存在结果,风险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文化现象。当下社会是全球风险社会,我们生活在风险之中,问题的关键是不同文化中的风险责任归咎和信任问题。〔28〕“一带一路”沿线涉及65个国家,不同国家间的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存在很大差异,“一带一路”倡议的内涵强调发展、开放、交流、合作等特质,可能在推进过程中与共建国的本土文化价值产生冲突,比如,“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宗教状况各不相同。在有的国家和地区,宗教作为一种变量,极大地影响着政治、经济、社会等领域的发展进程,例如2016年在印度尼西亚发生的“钟万学事件”正是因宗教风险而引发了蝴蝶效应的案例。〔29〕此外,在“一带一路”推进过程中还面临着道德风险,例如在宏观经济合作层面,双边由于风俗习惯和传统文化差异可能导致的言行不一、损人利己等行为〔30〕,这些道德风险甚至会涉及“五通”①“五通”是指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的方方面面。例如中亚地区对于中国的政策信任容易受地区“三股势力”或者“颜色革命”思潮的影响,从而使得当地民众产生偏见,进而导致在实施过程中营商环境遭到破坏,双边经贸关系衰退,影响合作项目的正常实施。〔31〕另外,“一带一路”沿线由于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等背景的不同,还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法律风险,特别是在涉及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权益保障、环境保护等方面可能存在着较大的分歧,直接影响“一带一路”倡议的可持续性。〔32〕例如有的国家民众对人权和民主有不同理解,在项目实施过程中可能会与中方企业管理层发生严重冲突,导致合作难以推进。

四、散化风险:构建新型国际格局之对策

当前,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十四五”期间的主旋律,如何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向高质量发展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题中之义,也是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主要抓手,更是散化风险,构建新型的国际政治经济新格局的重要内容。

(一)以双循环来增强实力

国际秩序是大国之间权力分配、利益分配和观念分配的结果。“一带一路”实施的经验表明,中国有责任、有实力引领国际秩序,但是在当下全球经济增长放缓、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地缘政治紧张、全球化进程受阻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中,中国还需要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为畅通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的循环提供重要推动力。“双循环”的发展格局意味着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同时主动降低对外依赖性,通过提升自身的经济能力和品牌效应,充分发挥内需潜力,提高经济竞争力和韧性。在此基础上,依靠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来深度参与国际分工、积极拓展国际市场,并主动引领国际经贸规则和全球价值链的重构。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就是在提高发展质量,掌握核心技术,提高供应链和产业链实力的基础上,通过“一带一路”这个大舞台去构建政治、经济和话语体系的主动权和话语权。

(二)树立风险评估意识

乌尔里希·贝克认为,现代社会在本质上体现为一种“责任关系”。为了更好地认识风险社会,他提出了风险社会的“定义关系”,包括“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构建风险识别和评估的特定规则、制度和能力。它们是风险政治运行于其中的法律的、认识论的和文化的权力模子”〔33〕。在全球风险社会时代,现代风险的特征决定了其一旦转变成灾难所产生的后果远远超越工业社会所内含的民族、国家的发展及其疆域边界的问题层面。〔34〕在“一带一路”倡议推进过程中潜在和显现的风险使得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因此我国必须率先树立更强的风险评估意识,积极规避风险以使“一带一路”正面效应得到充分释放。从国际视野来看,建立风险评估治理的国际合作机制刻不容缓。在国际上,全球风险评估已经呈现出了较为系统的运行态势,出现了许多非常完整、有效的分析框架并在国家安全和国际关系等领域得到广泛应用,比如美国联邦应急管理委员会的持续性业务评价量表、英国政府的社会风险注册等。〔35〕以中国为代表的“一带一路”成员国应共同努力,积极构建合作性质的风险评估机构,致力于打造服务于“一带一路”评估标准,并不断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推广和实践。

从我国自身来看,应培养相关的人才,建立高素质的智库团队,为政府高层和相关部门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出谋划策。正如贝克所言,科学家的界定工作越是具有较多的政策内涵,他就越是追求研究的客观性。但在其工作的核心领域,科学家仍然依赖于社会性的、预先给定的期待与价值。应不断建立并完善“一带一路”倡议事前、事中、事后三阶段风险评估体制机制。充分发挥大数据优势,建立健全数据资源整合系统,把沿线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概况数据化、指标化,为风险评估做好数据储备。〔36〕同时在评估过程中要充分考虑中国国内政治经济的发展状况,适时调整项目实施进度与项目的重点领域。

(三)扩大中华文化的影响力

风险社会背景下,“一带一路”面临的风险和挑战必将更加多元、复杂,这就要求我们不仅要运用现代工具理性地去应对,更要充分发挥文化这一最持久、最庞大力量的作用,积极推进中华文化“走出去”,增强中华文化的影响力、传播力和吸引力。首先,在顶层设计方面,构建以文化软实力为核心的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实施框架,加强文化系统战略的规划和引导、通过品牌文化传播把中国制度优势转化为推动“一带一路”倡议的内在驱动力。其次,中华文化要想走向世界并产生更深远的影响力,就要不断挖掘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开发现代载体,促进不同产业和民族文化的融合发展,形成丰富多元的中华文化内涵,不断提升我国文化产业的创新力和竞争力,促进文化产业国际化发展。另外,要积极发挥互联网的作用,使中华文化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普通民众中以喜闻乐见的形式广泛传播,提升民众的接受度,以便在分享“一带一路”实践成果的过程中认同中国标准、社会发展模式和中国的文化价值观,为“一带一路”发展创造良好、持久的外部发展环境。西方国家将经济发展归功于资本主义精神,并将自身文化价值称为“普世价值”,并通过在援助他国时附带各类政治条款等方式迫使发展中国家接受其文化理念。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则主张在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变革的宏观背景下,建构一个共同繁荣、开放包容的全球治理体系。

(四)平衡大国关系

近年来,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剧烈变动使人们认识到全球化发展正处于“十字路口”。而新冠肺炎疫情再次警示人们必须打破意识形态和国界的限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思想也明确指出,要“推进大国协调和合作,构建总体稳定、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框架”①2017年1月18日,习近平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指出:“中国将努力构建总体稳定、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框架,积极同美国发展新型大国关系,同俄罗斯发展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同欧洲发展和平、增长、改革、文明伙伴关系,同金砖国家发展团结合作的伙伴关系。”参见《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全文)》,2017年1月19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7-01/19/c_1120340081.htm,2020年10月26日。。因此,要实现快速发展就必须超越传统国家关系思维,努力跳出大国“零和博弈”的历史怪圈,推动新型大国关系的构建,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平衡大国关系,首先应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以及各方基于自身历史文化背景而自主选择的制度与模式。这是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基本原则。其次,应在竞争中求合作、在沟通中谋共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永远不会以威胁他国利益为代价,而是欢迎各国搭乘中国持续发展的快车。中国愿与其他大国在尊重彼此差异的基础上寻求多方面合作、实现共赢,并希望与他国加强文化、人文交流,在交流互动中寻求共识。最后,应不断深化改革,保持战略定力,提升我国经济、科技、金融等方面实力,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以“一带一路”倡议为纽带,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从理念走向实践。

风险概念的提出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会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备可预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化的措施战胜种种副作用。〔37〕当前,新冠肺炎疫情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交织,中美关系处于低谷,全球经济也陷入停滞、衰退状态,人类社会面临的挑战层出不穷,这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贝克关于“全球风险社会”的论断。我们需要重新审视风险社会理论,将“一带一路”风险“情景化”,在知识角度上将其“位置化”“背景化”,从而在最大程度上规避风险。要在“一带一路”共建国之间、大国竞争等多边结构中重新“定义关系”,就必须明确现代社会分工合作中各方的责任,形成以我为主、融通共识的“风险化解”策略机制。“一带一路”倡议是在科学研判全球发展态势的前提下作出的重要决策,也是全球风险时代全人类应对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重大举措。这一倡议为维护全人类利益和共同发展提供了新动力,它必将促进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健康发展。

全球风险社会时代,风险“是与现代化的威胁力量以及现代化引致的怀疑的全球化相关的一些后果。它们在政治上是反思性的”〔38〕。这就需要我们居安思危,充分认识到“危机管控和冲突预防是‘一带一路’倡议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之一,同时也是新的历史时期中国外交战略转型的必然”〔39〕。只要我们客观地面对风险,科学地研究风险变化规律,主动进行危机管控,并在具体的情境中适时调整政策,采取科学有效的方式来化解风险,那么“一带一路”倡议必将有助于提升中国在国际政治格局大变革中应对外部风险的能力,从而扩大自身影响力,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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