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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协同视域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探析

2021-01-28

社会科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一体中华民族协同

杜 刚

(中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太原 030051)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实体民族,在长期的民族分化、同化与融合的过程中逐渐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民族共同体的发展样态,既包含了各民族的多样性,又突出了一元的主体性,形成了多元一体的格局。这种独特的族群共同体模式,源于中华民族所蕴含的强大文化协同基因。文化协同不仅具有方法论层面的意义,即实现多族群协同一体的建构;同时还具有世界观和认识论的意蕴,即从文化的角度看待多元共生的社群、族群关系,并通过文化系统层级关系、文化协同的社会功能,剖析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机理。

因此,运用文化协同理论进行分析研究,能够使我们更加清晰、更加准确地把握社会系统变迁的内在深层次成因,这不仅有益于做好当前的民族统一战线工作,更有益于探寻全球化背景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法和路径。

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是由费孝通先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提出的。他认为,中华民族的“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1]中华民族作为一种特殊的族群共同体,是伴随着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的融合,逐步形成了多元一体的基本架构,而通过族群的进一步混杂与融合,也确立了汉族文化的核心地位,并辐射和影响着其他各民族,在这个过程中,汉族也吸收了其他民族的元素,并通过迁居、扩展等方式,将中原文化传播开来,真正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族群共存态势,虽然有冲突、有战乱、有分离,但总的趋势是走向融合、成为一体。由此可见,在中华民族的构建过程中,以汉族为核心、多民族共存的族群关系,通过文化协同机制逐步走向了多元一体的民族共同体。这样的族群共同体本身就是一个开放、包容的系统,从共时态的视角来看,呈现出由近及远、由内向外的辐射效应;从历时态的视角来看,则表现为历史传承、动态平衡、自组织协进的局面。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多元之所以聚为一体,源自各民族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经济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亲近,源自中华民族追求团结统一的内生动力。”[2]因此,“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灵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走向繁荣的精神支柱和智慧源泉。”[3]而文化的协同效应则成为促进民族融合、维系民族团结的重要动力来源。

二、协同论的主要思想及核心观点

协同论作为20世纪70年代发展起来的一门新兴学科,是系统科学的一个重要的分支,最早由德国著名物理学家赫尔曼·哈肯教授(Hermann.Haken)提出,他认为,在生物界和非生物界均存在着一种集群性运动的自组织现象,通过对不同领域进行宏观的分析,发现处于非平衡状态的各类系统在与外部环境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的条件下,从而发挥系统内部的有效协同作用,实现从无序向有序的转化,继而在新的结构中实现系统的动态平衡。协同论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核心观点:

(一)合作:从无序向有序转化的集群行动

整个世界存在着“秩序”和“混沌”两种状态,就其内部的各类系统而言,本身就存在着一种趋向“秩序”、摆脱“混沌”的内生动力,即协同作用。较之于“竞争”而言,协同论更强调“合作”,因为“合作是秩序形成过程中的主流现象。没有部件之间的合作,所有的有机体无法存活。没有有机体之间的合作,生态和社会系统不复存在。从混沌到秩序,合作具有必然性。”[4]因此只有当系统保持开放性,并在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的过程中,其所蕴含的能量达到一定的临界状态时,其子系统进而通过协同来促成“相变”,实现从无序走向有序。

(二)自组织:无为与有为之辩

作为开放的系统,在与外部环境之间进行能量、物质或信息的交换过程中,系统会通过内在机制的驱动,不断减少内部的熵含量,实现系统结构和模态的自我完善,从而提升其适应周围环境的能力,而主导自组织实现的关键,则在于系统内所蕴含的潜在的趋向于有序的能量。自组织的过程并不是纯粹无规则或无为,而是通过控制参数的“间接引导”来发挥效用。事实上,“自组织的无为过程不是没有边界限制条件的。设立边界限制条件,就是利用控制参数间接引导……‘有为’地设立控制参数,然后让自组织过程‘无为自治’,形成自发的合作秩序。”[4]

(三)序参量:快变量与慢变量的博弈

系统在接近相变的临界态时,快变量与慢变量进行着博弈,促成系统从无序走向有序则是慢变量,事实上,它的效用大小预示着系统的有序方向和程度,因此被称为序参量。序参量“也可被当作‘行为律法’(Law of Behavior),因为系统中的个体,无论是否愿意,都受到序参数代表的秩序力量的影响,都在行动中不得不遵守这个律法。一旦自组织过程中的序参数出现,即运动过程有了结构性的规律,它便不以个体意志为转移,规范个体的行动。”[4]总体来说,序参量是系统自组织运行中的主导因素,它产生于子系统的自组织运行过程中,并通过对子系统的役使效应,促成系统结构趋向有序。

三、多元一体格局的理论基础:文化协同论

文化是人类生存的记录,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样态。生活于特定场域、时空环境下的人类集群必然要受到其所承载的文化的浸润与影响,其行为就必然受到规制,客观上推动社会从无序走向有序。由此可见,文化从其本性而言,就具备协同的效应,因此研究人类社会问题,应重视从文化视角的解读。

文化协同论是建立在文化系统自身所具有的开放性、动态平衡性的基础上,通过发挥文化自身的自组织调节功能,从而促进文化系统结构趋向有序化的科学理论。这一理论得益于赫尔曼·哈肯协同论研究基础,通过深入分析文化生成机理,剖析其自身属性,探索文化结构功能的现实生成。

毋庸置疑,文化协同论是一种方法论,即“以开放的姿态将不同的文化要素纳为一体,并对这些新的文化要素进行变革和转化,赋予其新的意义和生机,这种深层的沟通与融汇过程实际上构成了创新。”[5]因此,文化协同论是在承认系统多元共生关系的基础上,通过发挥文化的协同效力,促进系统内的交融、整合,实现系统新秩序的建构。总归来说,文化协同效应始终是一种进行时,没有完成时,这源于系统的开放性、复杂性、动态性的特点。因此,文化协同就是一个过程,是一个不断超越、不断优化的过程,是一个文化建构、文化整合、文化创造的过程。

文化协同论还具有世界观和认识论的意蕴,即坚持系统论的思维,将文化系统看作是一个处于动态平衡的整体,正视其组成部分之间存在的差异与同一,保持开放、包容的态度,对待多样性和复杂性,以多元化的方式解读社会文化现象,通过深入探析多元共生关系的文化基因,获得对文化系统的本质性把握,并在批判多元文化主义、文化相对主义和文明冲突理论的基础上,形塑文化协同并进、共建共存共享的逻辑理路。

四、多元一体格局的结构解读:文化协同的系统特性

众所周知,社会文化是一个复杂、开放的系统,其内在结构与功能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因此,我们可以将文化系统的特性归结为层级性、开放性和场域性等三个方面。

(一)文化系统的层级性

从系统的结构来看,文化系统可以划分为器物系统、制度系统及精神系统等三个层级。首先是器物系统层面。就是人类在直接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所创造出的文化成果,以文化形式、符号等元素为主,中华传统农耕文化中的生产工具、生活器具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其次是制度系统层面。就是人类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对于自身社会运行秩序的建构,形成了诸如习俗、风俗、法律、规章等规则,这就是一个创序的过程,它使社会文化系统从无序走向有序,进而走向更复杂系统的有序,展现为一个逐步推进和完善的过程。最后是精神系统层面。它表现为思想观念、价值理念和文化精神等理性化的族群、社群特质或性格,是文化系统中最为本质的、最为深层的且最为保守的内核,也是不同文化系统相区别的根本标准;它对生存于其文化系统中的人群产生着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影响。通过对文化系统结构层级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三个层级是立体式的、多维度的、逐级演进的关系。

(二)文化系统的开放性

文化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任何地域或民族的文化都处于不断演进变化的发展过程之中,这是由文化的开放性决定的。表象上僵硬、呆板的文化系统,面对更加多元、复杂且急剧变革的社会环境,难免会显得无所适从、格格不入,固守、刻板并不是维护传统的正确选择,真正要保持传统的独特性和连续性,就应该保持开放、包容的心态,广纳众长、兼容并蓄,通过创造性发展和创新型转化,与时俱进,提升自身文化系统的适应能力,这也是文化自信的表现。坦率地讲,文化系统的开放性就是坚持文化协同的普适性原则,承认文化多样性与交互性,善于在“合作”与“竞争”中求同存异、和而不同。费孝通先生所倡导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思想,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三)文化系统的场域性

文化系统的场域就是关注文化系统在与历史、地域、民族、异质文化等相互关联中所构成的关系网络,它既包括系统内的关联,也包括系统与外在环境等的关联。文化系统的场域性突出地表现为某个地域或民族所涵养的价值理念、思想观念、民族心理、行为习惯等文化精神的交织,而催生出的关联属性。文化协同论所主张的多元文化融合,通过“合作”与整合实现文化系统在动态平衡中走向自组织优化,其中核心主导因素——序参量,就是文化场域。诚如前述,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构建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尊重多元、崇尚一体的“大一统”思想就是最典型的“序参量”;不论朝代如何更迭、时空如何转化,间或有分离、排异、冲突、对抗,但是中华民族的主流始终是“合一”。

五、多元一体格局的现实依据:文化协同的社会功能

“中华民族必有作为民族文化指导原则的中华精神。古往今来,这个精神得到发扬,文化就进步;这个精神得不到发扬,文化就落后。”[6]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我们可以概括为“中华一体、贵和持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其中蕴藏着强大的文化协同功能。

(一)文化凝聚力

文化凝聚力是文化协同的重要社会功能,客观上促进民族凝聚力的现实生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建构就在于强大的文化凝聚力,可以得出以下启示:一是确立文化核心。就是要凝炼民族文化的基本精神——“中华一体、贵和持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种精神是在多元文化协同之后的“一”;通过确立文化核心,创建整个民族文化的基本架构,并以辐射态的形式向外扩延、泽被四方,形成自成一体的文化圈模式。二是增强文化认同。增进民族向心力,强化文化认同感,依赖于文化系统自组织效应,通过广施教化,提升核心文化的育人化人效果,实现思想观念与社会行动的协进融合。三是善于文化包容。在维系“一体”的前提下,鼓励各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发展,保护民族特色;就是处理好共性与个性的辩证关系,因为离开“多元”的“一体”就会丧失其丰富性和多样性,成为简单、固化的“一”。

(二)文化引导力

文化引导力的功效在于通过必要的文化手段,引领系统进化方向,促成系统内各组成部分同向同行。这取决于:首先,文化系统自身稳定性。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建立在具有强大生命活力并有远大前途基础上的文化引导力,才是可能的;民族是文化的载体,正是因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旺盛生命力,才造就了中华文化的独特的吸引力和感召力;离开中华民族实体,抽象地去谈论中华文化及其引导力是无益的。其次,主流文化的话语地位。维系多元文化系统结构得以存在的重要倚重,就是要突出主流文化的主体地位;而且其主流文化一定要具备自我更新与完善的能力。最后,文化引导方式。文化引导力的实现是一种“软实力”的彰显,并不是依靠外在强制力量,因此,引导力生成的方式与手段就显得尤为重要;运用灵活多样、形式丰富的引导方式往往可以事半功倍;传统中国社会通过塑造圣人或民族英雄的方式,并借以经史子集等经典文献的研学,从而实现社会主流价值观和民族精神的有效引导。

(三)文化整合力

文化整合力的实现,并不是一种强制性的硬连接或简单地拼凑、堆积,而是通过系统内既有的文化精神实现有机协同,发挥1+1>2的效力。由于历史境遇、地理环境及生存方式等多因素的影响,各民族的文化差异性较大,文化整合就是要坚持求同存异的原则,找到建构共同体的最大公约数,通过建立共同文化情感与文化共识,构建共同文化场域,寻求多元合一。同时还应积极构建共同发展愿景,形成文化合力,就是需要充分发挥核心文化的凝心聚力作用,强化各民族的向心力和归属感,指明前进方向和奋斗目标,形成强大的“磁吸效应”。事实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文化整合的过程,通过梳理共同价值观念与发展诉求,借助核心文化的育化方式,促进了社会的广泛认同与自觉践履。

(四)文化规制力

文化规制力是建立在文化认同与整合的基础上,协调与规范系统内成员思想与行动的社会功能。就中华民族而言,这种社会功能的发挥,就是倚重伦理道德——律法规范——风俗习惯三者的协同配合,共同作用于社会治理实践。在传统中国社会,“德主刑辅、崇礼尚仪、为政以德、礼法融合”成为社会治理的核心思想,这是由中华文化重视实用性和伦理道德践履的特性决定的,具体表现为通过以小见大、推己及人的思维路径,实现社会的有序化,从而强化了伦理道德作为维系社会秩序的重要手段;而律法规范则是外在的刚性规制,是伦理道德规制的有益补充和辅助手段;风俗习惯则是流传于民间的自组织性社会行为规范模式,“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即是一种形象的描述。

六、走向世界的多元一体格局:文化协同论的时代意蕴

文化协同论不仅能够解读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机理,同样也可以进行理论和方法的类推,用以解释更宏大系统的整合,如国家与世界治理方面的问题。可见,文化协同论具有更加广泛的、更具时代性的意蕴。

(一)做好新时代民族团结统战工作

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就源于中华文化的多元一体。因此,新时代做好民族团结统战工作,着力点在于:首先,筑牢共同体意识。这就需要在基本的文化认同基础上,不断增进各民族之间的信任,强化对中华民族历史、民族情感及发展路径的认知,坚持“一体”的统领地位不动摇,增强“五个认同”,牢固树立荣辱与共、同呼吸共命运的共同体意识。其次,强化交流协同创新。“一体”是前提,而“多元”是基础;做好民族团结工作,就是要在坚持共同体的前提下,尊重历史、尊重个性,不断鼓励民族文化交流,通过协同创新,唤起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最后,加强新时代民族与文化理论和政策研究。坚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统领,切实贯彻和落实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全面提升民族问题的治理能力与治理体系现代化建设水平,就是要重视对中华民族的构成机理、形成机制及运行秩序的研究;重视从文化模式、文化生态与文化系统的角度,加强理论阐释与辨析,通过必要的协同性研究,进一步厘清文化与民族的内在关联。

(二)促进国家文化软实力提升

中华文化具有强大的文化协同基因,这种基因推崇和谐共荣、兼容并蓄、守正创新的理念。因此,通过深入研究其精神内涵,有益于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提升。首先,充分挖掘民族文化资源。适时启动中华民族文化解码工程,探寻各民族起源与文化基因,理顺其具体历史发展脉络,掌握其核心史料与数据,这是一项具有重大学术价值和实践意义的系统工程,对提升文化软实力具有基础性作用。其次,坚持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就是在坚持中华传统文化的“根”与“魂”的前提下,实现现代转型,赋予其更加丰富的时代内涵,同时,也要敢于、善于推陈出新,立足既有民族文化资源,实现提升超越,激发其文化创造活力。最后,重视文化竞争力。文化竞争就是展示自身文化形象、提高自身文化识别度与感应度的竞争,在全球化、信息化全面普及的时代,要加强文化交流,实现跨国别、跨民族、跨地域的文化交融,利用各种方式,包括互联网新媒体技术,打造文化新业态,宣传中华文化,提升其竞争力。

(三)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面对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今世界,我们应保持冷静的头脑,以历史的视野和战略的思维来审视当今国际格局。从文化协同论的视角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即承认整个世界是一个开放、多元的复杂系统,通过深入挖掘人类社会所拥有的共同价值和文化精神,从而促进世界的多元融合、走向一体,努力构建一套多元融合的生存模式。我们应充分尊重各国、各民族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社会组织方式的多样性,尊重彼此的利益关切,并站在人类整体利益与发展前景的战略高度,坚定“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7]并以此为价值依归,促进各方的交流、融通及合作,建构人类最高阶层的共识,找到最大公约数,最终实现人类世界从无序向有序的演进,形构出一种全新的世界秩序。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就是一个探求人类文明新秩序的建构过程,这是一个动态平衡的自组织社会运动,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历史进程,也是一个永不停歇、不断优化的过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8]

结语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多元一体的民族实体,几千年来始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她孕育了璀璨的中华文化,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谱就了辉煌的中华历史。在新时代的历史征程中,我们只有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铸牢民族共同体意识,增进民族团结融合,促进国家早日统一,全面提升综合国力,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才能迎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早日到来,才能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早日实现贡献“中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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