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成语大辞典》非四字格成语探析

王 利，曹 瑶

(长治学院，山西 长治 046011)

成语是语言中必不可少的一种建筑材料。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汉语成语的研究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出版了多部学术专著。马国凡的《成语》将成语作为一个特殊研究对象，从语义角度对其进行研究，史式、许肇本、向光忠、刘洁修等学者分别从语法、语音、修辞等方面开展研究，代表性成果有《汉语成语研究》、《成语知识浅谈》等。近年来，随着文化语言学的兴起和发展，人们又着力去探究成语背后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非四字格成语是成语的构成部分，非四字成语的研究目前还是成语研究中的一个薄弱环节。学术界关于成语的字数、归属等尚存在争议。有的学者认为成语一定是四字格式，有的者认为成语包含部分非四字格式的条目。词汇教学是汉语教学，包括国内语文教学和对外汉语教学的一大重点。所以，对非四字成语的研究无论是对于成语的本体研究还是对汉语词汇教学都大有裨益。

一、非四字格成语的类型

“成语的结构形式问题……不论是马氏所说的成语‘基本形式为四音节’，还是孙氏所说的成语‘绝大多数为四字格’，都意味着成语还可以是非四字格的。”[1]290非四字格成语，顾名思义，即形式上不是由四字构成的成语。根据不同的划分标准，可以将非四字格成语分为不同的类别。本文将从音节数、感情色彩两个方面对《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所收录的非四字格成语进行分类。

(一)按音节数分类 对《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的807条非四字格成语的音节形式进行分类统计，见表1。

从表1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八字格成语共有259条，占据了总数量的32.09%，是非四字格成语的主体部分。三字格、五字格、六字格、七字格成语，分别占8.8%、21.93%、18.59%、13.75%。九字格及九字格以上的非四字格成语较少，分别占0.87%、2.85%、0.25%、0.5%、0.37%。

(二)按感情色彩分类 从感情色彩角度对非四字格成语进行分类，主要有褒义、贬义和中性三类。

1.褒义的非四字格成语。在本文的语料中，褒义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最少，共44条，占5.3%。例如：

不为五斗米折腰 桃李满天下 富贵不能淫 下笔如有神 胜不骄，败不馁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2.贬义的非四字格成语。贬义的非四字格成语总计109条，占语料的13.5%。例如：

蚍蜉撼大树 翻手为云覆手雨 无所不用其极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挂羊头，卖狗肉 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地无银三百两

表1 非四字格成语音节数统计

3.中性的非四字格成语。中性的非四字格成语最多，有654条，占81.0%。例如：

十万八千里 杯中物 东道主 不打不成相识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醉翁之意不在酒 四海之内皆兄弟

不同感情色彩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对比的差异情况，见表2。

表2 不同感情色彩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统计

从表2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中性色彩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654条，所占文章语料的比例最大。

二、非四字格成语的结构特点

《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所收录的非四字格成语主要可以从短语、单句、复句这几种不同的结构类型来进行分析。此外，我们还发现在非四字格成语中存在着一定数量的紧缩复句。

(一)短语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

1.动宾结构非四字格成语。据统计，动宾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共50条，所占比例为6.2%。例如：无缚鸡之力，“无”是动词，“缚鸡之力”这一名词短语是“无”的宾语。这样的非四字格成语还有：恨铁不成钢、慷他人之慨、不吃烟火食、大开方便之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步后尘等。

2.偏正结构非四字格成语。例如：司马昭之心，“司马昭”是“心”的定语，对“心”进行修饰限定。据统计，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格成语共82条，占10.2%。这样的非四字格成语还有：三年不窥园、九牛二虎之力、闷葫芦、墙外汉、一百二十行等。

3.正补结构非四字格成语。正补结构非四字只有直如弦、急急如律令、祭神如神在、一退六二五、下笔如有神、拒人千里之外、发昏章第十一7条，所占比例为0.9%。例如“直如弦”这一三字格成语的意思是像弓弦一样正直，补语“弦”是对前面的中心语“直”进行补充说明。

4.联合结构非四字格成语。联合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共28条，占3.5%。例如：温良恭俭让，并列五种美德构成五字格成语，它们分别是温和、善良、恭敬、节俭、忍让。

5.连谓结构非四字格成语。经统计有12条连谓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占1.5%。例如：坐山观虎斗，同一主体先后发出了“坐”和“观”这两个动作。

各类短语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对比的差异情况，见表3。

表3 短语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数量统计

(二)句子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 句子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包括单句和复句两种。其中，单句结构具有“主—谓”形式，复句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又可以根据分句之间关系的不同分为不同的类型。

1.单句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单句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总计237条，所占比例为29.4%。例如：东风压倒西风，“东风”作主语，“压倒”作谓语，“西风”作宾语。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格成语在语料中比比皆是。比如：大事不糊涂、平地一声雷、后浪催前浪、旧瓶装新酒、初生之犊不畏虎、醉翁之意不在酒、覆巢无完卵等。

2.复句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复句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根据前后分句关系的不同可划分出以下九种类型。

并列结构非四字格成语主要是各种结构并列聚合在一起构成的。在我们所搜集的语料中这样的非四字成语所占比重较大，共197条，占所选语料的24.4%。例如：此一时，彼一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等。

条件结构是指非四字格成语的分句间具有条件和结果的关系。条件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13条(见表4)，所占比例为1.6%。

转折结构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条目共29条，占比3.6%。例如：江山好改，秉性难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等。

因果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在我们所搜集的语料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条目共32条，占比4%。例如：见物不取，失之千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来之，则安之，等。

顺承结构非四字格成语的数量比较少，只有7条，所占比例为0.9%。这7条非四字格成语分别是：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一而再，再而三、一传十，十传百、知必言，言必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假设结构非四字条目共14条，占语料的1.7%。例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等。

目的结构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非常少，只有5条，所占语料的比例为0.6%。这五条非四字格成语见表4。

选择结构非四字格成语只有3条(见表4)，占比0.4%。

让步结构这种类型的非四字格成语只有1条，占比0.1%。这一条非四字条目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句子结构中有关非四字格成语统计的详细情况见表4。

表4 句子结构类非四字格成语数量统计

(三)紧缩句结构 还有一些非四字格成语，形式上像单句，但是它们的意义当中却包含着复句的关系，它们实际上就是紧缩句。这类成语共79条，所占比例为9.8%，其言简意赅，内容丰富。例如：欲速则不达、学而优则仕、礼轻情意重，等。

有关紧缩复句的统计情况见表5。

表5 紧缩句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统计

三、非四字格成语的表达方式

非四字格成语的内容丰富，表现力极强，据统计，有264条非四字格成语使用了修辞格来表现其内涵。

(一)比喻 “比喻就是打比方，即根据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性，用乙事物来说明描摹甲事物。”[2]349比喻主要包括三类：明喻、暗喻和借喻。对于明喻来说本体、喻体和“像”类喻词都是必不可少的。“像”类喻词除了像之外还有“若”和“如”。像“人生若朝露”这样的就属于明喻。像“失败是成功之母”这类“本体+‘是’类喻词+喻体”格式的是暗喻。“是”、“为”、“成”都属于“是”类喻词。像“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这类只能找到喻体，本体和喻词都不出现的属于借喻。在我们所搜集的语料中使用到比喻这种辞格的有38条。

(二)比拟 “比拟是根据想象，把物当作人，把人当作物，或把甲物当作乙物来描写。”[2]350拟人和拟物是比拟下的两小类。在非四字格成语中用到比拟辞格的非四字格成语数量不多，只有10条。

拟人就是把物写活了，把没有感情的物当作有感情的人来描写。例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其中的比拟色彩不言而喻。

拟物则是把人给物化，或是把抽象的甲物当作具体的乙物来进行叙述。例如：热锅上蚂蚁，把人当做蚂蚁来写，生动地描写出了人那种焦躁急促、无路可走的状态。

(三)借代 “借代不直接说出要说的人或事物，而借与之有密切关系的其他人或事物来代替。”[2]351在我们所搜集的语料中共有22条非四字格成语运用了借代这一修辞手法。例如：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运用借代手法来形容一个人只能看到事物的局部，而看不到整体。

(四)夸张 “夸张是故意‘言过其实’，对人或事物作扩大或缩小或超前的描述。”[2]352借此来加强修辞效果。只有7条非四字格成语使用了夸张这一修辞格。例如：不费吹灰之力，形容做事相当容易，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五)对偶 “用一对字数相等，结构相同或相似的短语或句子对称组合起来表意的辞格叫对偶。”[2]353在对非四字格成语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用到对偶辞格的非四字格成语是非常多的，共129条。例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对“暗”、“修”对“度”、“栈道”对“陈仓”，对仗工整，音节匀称。

(六)顶真 “用前一句结尾的词语做下一句的开头，使前后句子头尾递接的辞格叫顶真。”[2]353只有8条非四字格成语用到了顶真辞格。(见表6)

(七)回环 “前后语句中的词语相同而次序相反，形成封闭的环状结构的辞格叫回环。”[2]353使用了回环这种修辞格的只有4条。(见表6)

(八)对比 对比顾名思义就是把两种不同的事物或把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拿来进行比较。对比主要包括两体对比和一体两面对比。一共有38条非四字格成语使用了该辞格。

两体对比是把两种截然相反的事物安排在一起作比较。例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利用对比形象地揭示出统治者自己任性妄为，却连老百姓的活动也要限制的丑恶嘴脸。

把同一事物当中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安排在一起进行比较就叫一体两面对比。例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形容一个事物表里不一，外表很华美，里面却很糟糕。这一成语就运用了对比这种修辞手法。

(九)反问 反问这种修辞方式就是说对于肯定的内容人们用疑问的语气来进行表达，人们可以从问句中体会到说话人的真实含义。运用到反问这种辞格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8条，分别是：杀鸡焉用牛刀、割鸡焉用牛刀、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皮之不存，毛将安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各种辞格非四字格成语数量对比的差异，见表6。

表6 非四字格成语各辞格数量统计

四、非四字格成语的语义分析

温端政先生认为，成语语义兼具表述性和描述性两个特点，其中“表述性成语的数量，相对来说比较少，大量的成语属于描述性。”[1]310考察《中国成语大辞典》中的非四字格成语，也是如此。成语的表述性体现在“通过判断或推理体现某种思想认识，……其所蕴含的知识，有由感官、经验所得到的直接知识，即感性知识；也有由直接知识经过推理而得出的间接知识，即理性知识。”[1]62如“张公吃酒李公醉”，比喻由于某种误会而替人受过，再如“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指再有本事的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小问题而束手无策。成语的描述性体现在“描述人或事物的形象和状态，描述行为动作的性状。”[1]63如：花无百日红，比喻好景不长，再如“赶着鸭子上架”，比喻被迫去做能力不及的事情。

不论是表述性非四字格成语还是描述性非四字格成语， 其语义兼具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两部分。非四字格成语的表层意义，即其意义可以按照非四字格成语的组成成分的意义及其之间的语法关系得出，非四字格成语的深层意义，即其意义通过引申、比喻等方式由表层意义派生而出。

(一)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一致 据统计，《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有314条非四字格成语的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相一致。如:

父母在，不远游 老死不相往来

远亲不如近邻 失败是成功之母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福不重至，祸必重来

礼轻人意重

(二)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不一致 据统计，《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有493条非四字格成语的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不一致，但它们之间多具有某种相似性和相关性，人们可以通过表层意义联想、概括出其所蕴含的深层意义，与表层意义相比，深层意义更加深刻，更富有哲理。比如：老虎头上打苍蝇，表层意义是“在老虎的头上打苍蝇”，而老虎代表着强大、权威，进而会联想出深层意义“胆大妄为，自己找死”。 这类非四字格成语的深层意义常常可以通过三种途径来实现。

1.通过比喻来实现。这类非四字格成语的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之间都具有某种相似性，深层意义通过比喻的方式派生出来。比如：坐山观虎斗，如果我们根据字面去理解的话就是“人坐在山上看老虎打斗”，而其深层意义是某人对别人的争斗不管不顾，从而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后自己从中获利。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就是通过比喻这种途径来实现的。再如：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翻手为云覆手雨

树欲息而风不停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2.通过借代来实现。这类非四字格成语的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之间具有某种相关性，深层意义通过借代的方式派生出来。比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深层意义是事情的好坏或成败都是由同一个人造成的，这一意义就是通过借代来实现的。再如：

恨铁不成钢 后浪催前浪 旧瓶装新酒

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化干戈为玉帛

3.通过自然引申来实现。非四字格成语的真正意义也可以不借助修辞格直接通过自然引申来实现。这时它的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之间就具有某种意义上的关联。如：身在曹营心在汉，表层意义是关羽人虽然在曹操这里，但他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刘备身上。通过引申得到了它的深层意义：坚持节操，忠贞不贰。

五、结语

《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共收录了807条非四字格成语，从音节上看，分布在三到十二音节中，其中以五到八音节为主。从结构上看，短语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179条，占22.2%，句子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538条，占66.7%，紧缩句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79条，占9.8%，可见，句子结构的非四字格成语占优势。从表达方式上看，使用了修辞格的非四字格成语共有264条，占32.7%，共涉及九种修辞格，其中，对偶辞格的使用率最高。从语义上看，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不一致的非四字格成语占优势，占比达61%，显现出成语语义整体性的特点。《中国成语大辞典》(1987版)中还有很多近义异形非四字格成语，如“烈女不更二夫”与“烈女不嫁二夫”；“死无葬身之地”与“死无葬身之所”等，其数量、来源、语用特点等问题还需做进一步考察分析，限于篇幅，容另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