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艺术散谈*
2021-01-28王博纳
王博纳
(郑州大学美术学院,河南郑州 450000)
现代科学总体上是在学科细分的基础上进行的再融合,所以在发展上越来越多的呈现出多学科相互交叉、相互渗透。学科交叉在这样大环境下, 也已经成为当代科学发展的时代特征和提高科技创新能力的重要途径。这样跨学科研究带来的不同文化,不同专业的碰撞,自然会产生出许多新思想的火花,对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不仅是科学发展是如此,在艺术史的发展历程中,也从不缺乏跨界融合的案例,事实上,艺术的进步与发展一直都离不开科学技术的支持,无机颜料的出现促进了油画艺术的发展,银版摄影术的发明使得人们有了摄影的可能性,数码相机和手机相机的发明又推动了摄影艺术的进步,让人人成为艺术家变得可能。艺术与物理,化学,生物,机械,经济等等各个领域,也都进行过不同程度的结合与创新。
自古以来,人类对大自然的学习和模仿都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快速发展,比如众所周知的飞机,轮船,超声探测等等,都是利用仿生学的知识,学习生物的某种特性并加以改进和利用,从而更好地为人类文明服务。目前所知的宇宙中,地球独有的大自然是所有生物包括人类,共同的养分,共同的家园。我们从猿到人,再到文明的高度发展,在这个漫长的学习过程中,艺术也以一个学习者的身份从未停止向大自然学习。比如在中国南朝画家谢赫所言的“六法”中第一点:“气韵,生动是也。”气是宇宙的精神,它赋予万物以生机活力。艺术家必须要调整自己适应吸收天地之气,让灵气贯于全身,这样可以促使灵感的迸发。这种无以言表的状态,艺术家本体便成了气的中介,连接自然与艺术。[1]
在自然和艺术的连通中,生物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2017年,在印尼苏拉威西岛的洞穴中发现了4.4万年前,旧时代晚期的人类在洞穴中画的水牛和野猪,这比早先发现于阿尔塔米拉洞窟中的野牛早了近3万年。早在1987年,阿尔塔米拉洞窟岩画就被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类遗产名录,入选原因是它是人类最早的艺术品,现在恐怕人类最早的艺术品时间要改写了。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人类开始创造艺术,“生物”就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创作命题。生物也以不同的形象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于油画,雕塑,国画,设计等等各种艺术形式之中。
但是在艺术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生物都只是艺术家描画,塑造的对象,都是以生物形象存在于画面和雕塑上。直到艺术进入到现当代艺术时期,这种现象发生了改变。进入到现当代艺术时期以后,艺术家们创作手段越来越大胆,跨界融合愈发广泛和深入,越来越多的学科和艺术走的越来越近,这其中就有生物学。在20世纪末,生物艺术被正式提出,标志事件是巴西艺术家爱德华多·卡茨通过付费雇佣关系,在实验室中创造出来一只会发荧光的兔子(Alba),从此以生物活体为材料的艺术创作方式便诞生了。此时的生物与艺术的关系不再只是简单的生物形象的再现,而是复杂的生物学和艺术在发生着关系。生物艺术是生物学理论和技术与艺术创造相结合的产物,在这里,科学技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广义定义上,基本可以确立生物艺术的两大层面,艺术创意和科技支撑。狭义上生物艺术是探讨生命组织、细菌以及生命过程的一种实验艺术,艺术家应用活体(生命体)作为主要的材料和媒介,而不是采用传统材料来进行艺术创作。[2]
在当代艺术圈里,从事生物艺术研究和创作的艺术家有很多,较为知名的有英国的Roy.Ascott,巴西裔美国艺术Eduardo Kac,中国的李山,张尕,梁绍基等等。关心和创作生物艺术的人不在少数,但系统的对生物艺术理论进行研究的学者较其他方向略少。在国内的论文中,有些作者是针对生物艺术的某一方面进行阐述,比如中央美术学院罗爽《作为合作者的植物:生物艺术中植物媒介的主体性呈现》,李凯悦《新媒介——微生物平皿艺术》等等,此类文章都是着力于生物艺术的某一特定方向的研究。但是也有对生物艺术进行系统化的研究,例如姜北的《生物艺术的“泛生物化”趋向》将生物艺术的“来龙去脉”梳理的较为清晰,并且将生物艺术的创作形式,内容,题材,材质,方法等都进行了分类整理。
但是若要论生物艺术的理论研究,就还是要回归到生物学本身的发展研究上来。生物学的成长经历着从简单到复杂、从表象到实质、从粗略到细致不断深入的过程。回顾其成长史,目前有两次重要的转变:第一次转变发生于19世纪中期,它包括达尔文进化论的发表和细胞学说的建立;第二次发生自20世纪中期,遗传物质DNA(脱氧核糖核酸)双螺旋结构的确立与遗传密码的发现。这两次生物学革命起着划时代的作用,它把生物学推向新的阶段,使生物学发展史分为三个时期:古典生物学时期,实验生物学时期和分子生物学时期。[3]
在生物学大跨步式发展的同时,艺术的发展史也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在发生第一次生物学革命的十九世纪中期,艺术的主要表现形式还依然是在架上,不少画家仍在坚守陈旧、俗套的绘画程式,直到正值壮年的法国画家居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1819-1877)的一次画展的举办:《现实主义——G.库尔贝画展》,现实主义的艺术革命正式拉开帷幕。库尔贝并不想以任何人为师,他只以自然为师,“我希望永远用我的艺术维持我的生计,一丝一毫也不偏离我的原则,一时一刻也不违背我的良心,一分一寸也不画仅仅为了取悦于人,易于出售的东西。”,[4]这段写于1854年,十九世纪中叶的一句豪气万丈的誓言,已然成为影响后世百余年的海上灯塔,直到如今,当代艺术家们大多还依然以此句作为自己的信条。现实主义的开端也将艺术引向一个更为开放,更为自由的领域,为后来的印象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披荆斩棘,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这一时期的艺术是在与传统的表现形式做抗争的时期,画面上的表现形式不断地创新和突破,但依然还是停留在架上绘画,生物学此刻还没有机会直接的与艺术相结合。
当第二次生物学革命到来的时候,此时的艺术史已经经历了杜尚的作品《泉》,《泉》是1917年创作的,作品本身就是一个商店里谁都可以买到的小便池,在写上杜尚的化名之后,就变成了一件艺术作品,然而这在当时的艺术圈是极其先进的表现,那时的主流艺术圈还没能接受这样形式。但这不影响《泉》在艺术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正是因为这个作品,有很多人可以更勇敢的离开架上绘画,去创造更为激进,想象力更为丰富的创作。也正是因为廿世纪中期DNA的确立和遗传密码的发现,生物工程技术的快速发展,才有了廿世纪末的一个划时代的作品出现。2000年,《荧光兔》(GFP Bunny)横空出世。艺术家爱德华多·卡茨(Eduardo Kac)将水母基因植入到一只名叫阿尔巴(Alba)的兔子身上,这样一只发着荧光色的真实的兔子,就成了一件艺术作品。阿尔巴可以称之为是艺术史上第一件真正意义的生物艺术作品,生物学的技术也是可以和艺术创作相结合的,这一思想,也第一次通过阿尔巴让世人知道了解。生物学可供我们学习吸收的绝不只是片面的生物外观,生物习性,每一个生命体都有一个极其复杂的内部环境,多个系统共同运行,多组织,多器官协调工作。我们需要用科学的思想方法深入分析研究生物学,生命体。这样我们才能从中汲取精华运用到艺术创作中。
2000年到现在也仅有短短的二十年时间,生物艺术已经迅速地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与二十一世纪开始的这二十年的科技发展是分不开的。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我们的通信从3g,到4g,再到如今的5g时代,通信速度不断提升,信息化、数字化程度也相应地快速发展。不仅如此,机器人技术在这二十年里也发展迅猛,从工业生产的机器人流水线,到人民生活中的扫地机器人,“机器生物”已经悄然地充满了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这些智能的“机器生物”在未来也许还会变得功能更为丰富,更为智能,也更为主动。在未来,智能生物也有会逐渐占据社会的主导地位的可能性,那么到那个时候人类将何去何从呢。这种以前在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桥段,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会变成现实。所以,此时的我们其实应该也很有必要的去思考一个问题:生物在高度机械化,智能化,网络化的时代里,如何发展,如何生存。
生物艺术相较于其他艺术形式是年轻的,又是古老的。它拥有年轻者应有的活力和无限可能,同时也可以在关乎人类和自然发展的议题中发出独立而深沉的思考。由于生物艺术特有的创作方式和思维方式,它对生命的关注比其他艺术形式都要来得更为直接,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在作品和观者之间建立更多的共鸣,激起观者更多的反思。在人工智能充斥我们生活的时候,生物生存空间一步步被压缩的时候,人类的危机意识就会促使人们产生思考,产生疑问:在未来,自然中的万物将如何生存,如何发展。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生物艺术家们会用他们的作品来带给我们新的思考,或者是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