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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运河叙事看“三言”里的“被救而生”

2021-01-28江苏师范大学221000

大众文艺 2020年7期
关键词:三言冯梦龙知县

(江苏师范大学 221000)

“三言”与京杭大运河联系紧密且多数明代故事都发生在运河区域,人物或是借助运河发家致富,或是借助运河喜得良缘,抑或是成为生死挣扎的场所……这些都是冯梦龙那只操纵笔墨的手,在判定着人物的喜怒哀乐和人生旅途。

其中最被忽略的也是非常值得去挖掘艺术价值的有这样一类故事。人物落水遇难,结果却都是生。如何不死?被救。结果都是被救而生,但落水的原因却有所区别,在表达的效果上也因叙事安排的需要变得有所不同。

一、人为陷害

如《苏知县罗衫再合》(属《警世通言》)、《张廷秀逃生救父》(属《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属《醒世恒言》)等篇目中有突出且复制般的呈现。

如《苏知县罗衫再合》。苏知县听了“江船全靠顺风,趁这一夜风使去,明早便到南京了。”这句话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再加之他是个北方人,对水面上的勾当,也不了解,就更不去多想。这是合情合理且正常的反应。就这样,被徐能开到了黄花荡这个“极野去处”,“船到荡中,四望无际”。被撺入“四望无际”的黄花荡当然是几乎不可能存活下来,作者这双隐形的手,巧妙借助运河这一空间地理位置,让苏知县合情合理地活了下来。“死生有命”也不过是冯梦龙不想让苏知县就这么轻率死去而使用,具有迷信色彩的借口和理由。苏知县“半沉半浮,直到向水闸边”,“恰好有个徽州客船”救了他。徽商从宋代开始活跃,全盛期在明后期到清初。明中后期商品运销量日益增多,运河沿线吸引了商人的目光,在这样具有强大聚合力的运河商贾文化下,“陶公”在此出现确实存在极大的可能性,换言之,若是没有运河沿线造成的强大磁场,就算是苏知县“死生有命”“半沉半浮”,也无力回天。“陶公”的半夜行船,也就从侧面映照出这时候在运河沿线的商品经济发展是如何地繁荣,连夜晚都在忙着赶船前行,那么,就算没有这个“陶公”,只要是这运河商贾文化里的一部分,张三李四都有可能碰上命悬一线的苏知县,救他于水火之间。

救人过程十分怪异。陶公“觉得船底下有物,叫水手将篙摘起,却是一个人浑身捆缚,心中骇异”,一个商人半夜起来撒溺,迷迷糊糊间觉得船底下有东西,还叫起了水手,一起揭开这半夜突然降临的谜底。是否有点大费周章?完全可以忽略这一次小小的“突发情况”。或许是商人本性贪财,认为船底是否有宝物,又或许是这“物”妨碍了船只的正常前进,为了防止船发生故障?不管哪种可能,苏知县的被发现,在这里的叙事安排中缺乏一定强有力的合理性,只能用一句“死生有命”来解释这其中的巧妙。冯梦龙更是直言,“有这等异事,那苏知县在水中浸了半夜,还不曾死,开口道:救命!救命!”

且不说这其中一些不合理之处,如果没有运河这个大前提,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性和合理性。苏知县只有一死。

《张廷秀逃生救父》《蔡瑞虹忍辱报仇》更是有趣。

《张廷秀逃生救父》中张廷秀写了壮词,“要往镇江去告”。路上遇到了杨江,兄弟二人在杨江“一路殷勤”下,又是持续无人相助的疲惫状态,便确信杨江是个好人,“将船直撑出西门闸外,沿江阔处停泊”,待兄弟二人被“灌得大醉”,“不省人事”的情况下,杨洪早就等候多时,杨江杨洪两人里应外合,“悄悄的摇出江口,沿溜而下。过来焦山,到一宽阔处,取出索子,将他弟兄捆绑起来,恰如两只馄饨相似”。

张文秀恰巧在遇难后也遇到了这么一个“陶公”——在江南贩布为生的商人褚卫,他运输“一大船布匹”,“出来镇江,往河南出发”,“天色将晚,风逆浪大”便停泊江中。“方欲合眼,又像有人推醒一般,那船旁踵得越响了,隐隐又有人声”。张文秀被发现,是因为惊扰了褚卫的正常休息,这一缘由倒是比苏知县的被发现过程更加合理。

“且说张廷秀被杨洪捆入水中,自分必死。不想半沉半浮,被大浪直涌到一个沙洲边芦苇之旁。到了天明,只见船只甚多,俱在江心中往来,叫喊不闻。至午后,有一只船旁洲而来,廷秀连喊救命。那船拢到洲边,捞上船去,割断组索,放将起来,且喜得毫无伤损。”这两兄弟的被救简直和苏知县如出一辙。运河这一空间的合理运用成了模板一般。更夸张的是,《蔡瑞虹忍辱报仇》也有人物蔡瑞虹被撺入水中,“死生有命”下侥幸被救这一环节。也有如“杨江”“杨洪”这类坏人假意搭救却置之死地的戏码,蔡瑞虹作为一个女子,更是比之前几位男子更加曲折艰辛,坏人几次三番的假意营救却不救的情节更凸显了该女子的“忍”。

这些人为何能有复制模板般被救的好运气?

因为他们身上都背负了仇恨,他们需要去替自己被掳去的清白和尊严,被无端失去生命的亲人等等讨还公道。倘若,没有作者给生死簿上的她们留下生还的余地,这些故事就没有结尾,情节就不会发展,人物也不会被淋漓尽致地散发有情有义的光芒……那运河就是那个给他们生还机会的台阶,踏上去就会有好运气让他们活下来,去惩恶扬善,去忍辱报仇。

二、自然灾害

这一类体现在这些篇目中,如《吕大郎还金完骨肉》(属《警世通言》)、《钝秀才一朝交泰》(属《警世通言》)、《刘小官雌雄兄弟》(属《醒世恒言》)、《施润泽滩阙遇友》(属《醒世恒言》)等。

《吕大郎》中吕玉下扬州时拾金不昧,运河沿线上巧遇亲生儿子,接着一路上又遇到“约有数里,只听得江边鼎沸。原来坏了一只人载船,落水的号呼求救。”吕玉变成了施救者,运河区域里巧救三弟吕珍。“空间形式对于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叙述技巧的发展上来说是一个有用的隐喻。”冯梦龙借助运河这一空间形式,极其巧妙地将所有叙述中需要用到的人物,情节,线索,道具等等都进行了巧妙编织和妥善安置。

《钝秀才》中钝秀才德称以一句“此乃天绝我命也,不如死休!”的仰天长啸悲叹这“水势滔滔,一望无际”“河口决堤”的飞来横祸。用运河上的自然险情渲染钝秀才是个“降祸的太岁,耗气的鹤神”,“所到之处,必有灾殃”。值得欣慰的是,马德称在这次被安排的覆舟灾祸上挺了过来,算是命不休矣,但他仍然受苦受难,不过却可以将这次灾难看成运气转折的蓄势点,既塑造了一个“不吉利”的秀才形象,也照应了之前的种种霉运,又为“一朝交泰”的情节发展蓄势铺垫。

《刘小官》在故事开首就提到“这镇在运河之旁”,其中刘方在这位无子家庭中过了两个年头之后,“时值深秋,大风大雨,下了半月有余,那运河里的水,暴涨有十来丈高下,犹如白沸汤一般,又紧又急。往来的船只,坏了无数”,正是运河这一突发异常的情况,引出了浑身受伤的另一个人物刘奇,照应了题中所写“雌雄兄弟”,兄弟是非亲生兄弟,且都是被救而收留家中,之后才会有发现女扮男装即“雌雄”情节的发展。

《施润泽》发生在“苏州府吴江县离城七十里,有个乡镇,地名盛泽”,属运河区域。但这故事倒也特殊,提到的却是“昨日过湖买叶的翻了船,十来个人淹死了,只有一个人得了一块船板,浮起不死”,施复因而感叹友人留他之幸运,不然遭逢此难的便是他了。对于这段险情的第三者叙述,非主要人物亲身经历的体验描写,但却让读者在貌似真实生活的叙述中,感受了施复与朱恩之间情感的递增和升华,也就产生了所谓的“难舍兄弟情”。

这其中,人为陷害都是主要人物需要经历的一个磨难,同时被冯梦龙贴上了免死金牌,借着运河这一独特的空间形式,赠与这些人好运气,让他们继续完成他们必须完成的故事。巧的是,自然灾害里也有“好运气”式被救的戏码,但更多的体现了冯梦龙对借运河空间形式发展叙事这一叙述技巧的巧妙运用,有只是从死神手里拉回一条命最终仍旧活下来受苦受难的钝秀才,也有巧妙引出情节人物等多方面的《吕大郎》、《刘小官》,甚至还安排不知名小人物的遇难,从侧面给整个叙事助力。

三、总结

冯梦龙将运河叙事当作手段和工具融入人物遇难“被救而生”的模板,但统一的骨架下却也有不一样的故事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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