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穿普拉达的女王》看女性意识的呈现

⊙吕梦滢［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 221000］

“女性主义的理论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在全人类实现男女平等。”随着妇女运动的兴起而逐渐发展的女性主义，将关注点放置于女性个人价值的实现。女性主义认为目前社会是建立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基础上，男性比女性被给予了更多特权，但女性意识、权利和价值等不应该由男性来做决定，而是由女性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2006年6月30日，由大卫·弗兰科尔执导，梅丽尔·斯特里普、安妮·海瑟薇领衔主演，根据劳伦·维斯伯格同名畅销小说改编的现代都市喜剧《穿普拉达的女王》在美国上映，讲述大学毕业初入社会的安迪误打误撞进入时尚圈，在女强人手下担任助理并获得成长的故事。该片用喜剧的方式还原了当代男权社会下，都市女性在职场中必须要面对的挑战和机遇，从女性的角度讲述女性在成长过程中自我能力和本体意识的发展，细腻地刻画了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女性在家庭与职业、梦想与现实之间的抉择以及自我疗愈的过程。本文以《穿普拉达的女王》为例，探讨当前社会女性意识的呈现与发展。

一、服装道具对女性意识的象征

“服装是影片的另一种语言系统，如同电影导演使用的其他语言系统一样，它可以是复杂的和具有揭示作用的象征性表达形式。”《穿普拉达的女王》曾获得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的提名，展现了琳琅满目的奢侈品牌。名牌即时尚，也代表着人物的穿衣品味和阶级地位。人物服装造型的变化和风格的设定既是推进剧情发展的重要元素，也是象征女性意识的精神符码。影片以不懂时尚的安迪为切入点，讲述时尚与生活之间的紧密关联，折射出人物的形象与性格。电影通过服装就可以体现出公司内部的工作模式、节奏和米兰达的精英女性气质，而安迪服装风格的变化象征着她逐渐与社会接轨，也反映了她主体意识的成长历程。

服装道具的变化折射出人物情感的波动，也暗示片中女性角色自我意识的发展，这样的表现方式在职场新人安迪和女强人米兰达身上都有所体现。影片一开始就用一组平行蒙太奇凸显安迪和都市丽人明显的区别，展现其不修边幅和朴素的生活。蒙太奇语言戏剧性的表现让安迪的初始形象深入人心，服装多彩的颜色也反映着她内心的单纯和学生气质，与影片中的都市生活格格不入。进入公司的安迪也进入了以品牌为符号建构起的价值体系中，它以严格的评判标准要求着每一个进入这个社会中的人，因此在感受到米兰达的蔑视后，安迪换上了她拒绝过的高跟鞋。在明白自己工作的价值和时尚的意义后，安迪开始下意识地对自身风格进行改造。从刚开始的色彩堆积到后来以黑色系为主，服装造型的改变反映出人物的成长和心态的转变。她融入了公司，并且向米兰达的风格靠拢。服装造型作为展现女性意识的精神符码，象征着她已经不再是刚入公司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成熟强大、有着自我主体意识的女性形象，影片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时尚与生活的关系。

服装道具对米兰达形象的刻画更具有典型意义。衣着讲究、面容精致，每次出场都带着名牌配饰等一系列时尚的风格反映出米兰达强大的气场和精英气质，她的短发、黑色的衣物以及沙哑的声音则反映了她正以一个男性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彰显自己的价值。而在意识到第二次婚姻即将破碎后，她素面朝天，面露憔悴，穿着松垮的深灰色睡袍，首饰只剩下结婚戒指，坐在沙发上哽咽地向安迪诉说她的婚姻失败。这个场景仅从服装上就反映出褪去女强人外壳的米兰达，只是一个经历了婚姻失败的敏感而脆弱的母亲形象，睡袍的颜色暗示此时的她不再光鲜张扬，而是黯淡无光，也象征着在父权体系下，女性实现个人价值的艰难处境。在第二天的典礼上，穿着礼服的米兰达又恢复了以往的优雅气韵，宣布着自己在事业上的稳固，传达其独立性与自主性，体现了鲜明的女性主义立场。

时尚感与都市感贯穿影片始终，全方位地展现了都市生活文化，也表现了女性对时尚的追求。公司中以奈杰尔为首的男性同样为了时尚而工作，但影片弱化了其男性形象的特质，给予角色平等的地位。米兰达多次一票否决了设计师关于服装的想法或公司人员的提案，影片也不断强调深化“她的观点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理念，这与性别无关，对服装和时尚的把握与极致追求是她做出选择的唯一评判标准。影片用这样的方式呼吁性别平等，将刻板印象对女性的束缚置之度外，宣扬女性的自我意识和社会价值。影片最后，米兰达也用自己的方式稳固了自身地位，奈杰尔、汤普森和拉维兹这三位男性形象的愿望和野心也因为米兰达的手段而毁灭。宣布这一事件的地点是在隆重的时尚典礼上，时尚圈是米兰达的主场，她用自己的坚强果断赢得了尊严和体面，从而弱化男性权威，终结了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想法，象征着女性意识的不可撼动，也是对男权制度的挑战与颠覆。

二、职场空间对女性意识的构建

“女性电影主要是指讲述女性在家庭、婚恋、生活中的故事及其群体性或个性化的精神特质的影片。”随着女性主义思潮与电影行业的发展，女性职场电影已经成为女性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通过展现女性在职场中的表现，体现其对自我价值和社会意义的追求，从而突破社会对于女性“家庭妇女”的刻板印象。《穿普拉达的女王》从女性视角展开，以职场新人进入时尚圈为切入点，用喜剧的形式讲述都市女性进入职场，经历外界压力与自我治愈后获得成长，展现女性主义思想。影片在还原当代社会职场生活的同时，更反映在男权社会压力下，女性在职场中艰难的处境：女性不仅要在生存与权谋之间来回周转，还要在家庭与职业面前做出选择，片中女性角色行为和情感的变动也是女性意识呈现与发展的过程。奈杰尔在片中说：“当你的个人生活化为乌有时，说明你要被提拔了。”职场新人安迪和女强人米兰达即使性格与阶级不同，但在职业生涯与家庭生活之间都处于失衡状态，因为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世界中，人们普遍认为女性的功能应该体现在支持男性上，女性不应把事业放在第一位，这种思想将女性置于不平等的社会性别关系中。影片也多次设置事业与爱情的冲突，让女性意识得到最大化的表现。

职场新人安迪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同时面临社会与工作的双重压力，随着工作磨难与社会阅历的丰富，安迪对自己的看法逐渐转变，所做出的一系列选择与行为表明其女性意识进一步升华。影片前半段，安迪对家庭的爱超过了对职业的热衷，即使她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和工作能力，但依然会向男友毫无保留地倾诉工作中受到的委屈，会放弃工作陪父亲看《芝加哥》，此时的她做着琐碎的、日常化的工作，在公司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伴随着突发事件，机遇与挑战让安迪的视野与层次不断开拓，自我意识逐渐增强，改变了她原先的生活状态，此刻的她与男友之间出现阶级断层，与曾经“正常”的家庭生活逐渐脱轨。片中好友莉莉也是男权思想对安迪施加压力具体化的表现，莉莉直指安迪不再像以前一样穿着连锁店买的休闲服，把男友放在第一顺位，因此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安迪，这种理念将女性自我的个人意识与社会价值全部抹杀，也是男权制度对女性的压迫。当与男友矛盾升级最终走向分手，与昔日好友争吵不欢而散时，安迪得到了以首席助理的身份参加巴黎时装周的机会。正如奈杰尔所说，家庭和事业始终不可兼得。在巴黎，安迪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生活。最终，她选择放弃当下拥有的一切，重新约见了男友，两人话语中透露着和好的倾向。安迪随着自己女性意识的完善而不断调整对家庭和职场的倾向性，两边总有取舍，反映了女性在这两个方面的难以抉择，也是对传统女性的深刻认知和反省。

影片将安迪的职业和家庭交织在一起展现，而对米兰达这两方面的表现有着明显的界限和侧重点，她的私生活和婚姻由碎片化的形式展出，更多呈现她在职场中的城府深沉和雷厉风行，这也是她自我女性意识具体化的表现。在相似题材的电影中，高层领导以男性居多，重大事件由男性把控并决定，而在《穿普拉达的女王》中，米兰达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与话语权。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存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模式，而是以米兰达这样一个典型形象为主，用女性视角来评判事物，不带有性别观。米兰达有着非常高的自我意识和独立性，但在平衡两者关系方面，她的妥协与脆弱也不能修复她的婚姻。在第二次婚姻失败后，她依然保持理智，运用手段和关系来维护自己在职场中的地位。社会媒体不会关注米兰达如何打造她的公司团队和时尚帝国，而是关注她的婚姻生活，并且无视她作为女性脆弱的一面。这样的对比有着明显的倾向性，是向传统女性主义进行的重击，深刻揭露父权体系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也是众多追求事业成功的女性的悲哀。但米兰达的自我意识不会因为男权思想而产生变动，个人价值也是由自己来实现。

三、现实世界对女性意识的塑造

《穿普拉达的女王》展现都市女性群像在职场中的生活，虽然人物性格迥异，米兰达威严苛刻，安迪朴实率真，艾米莉刻板僵化，但她们无一幸免，同样需要面对现实世界对女性所施加的压力。现实题材电影在塑造男性形象时，通常展现人物与社会或制度的对抗，但女性所承受的压力不仅包含阶级观念对自身的束缚，也包括男性思维对女性的桎梏，以安迪为代表，她有着自我主体意识和面对现实世界的无力感，影片用这样的复合性形象特质，展现了女性对梦想追求的现实困境。片中多次出现梦想与现实冲突具体化的表现，矛盾冲突表现人物的自我意识，同时也给人物带来了巨大的成长空间，影片用女性叙述者和女性视角来描述人物与社会之间、现实世界与个人思想之间的内在冲突，进一步细腻地呈现了女性意识。

现实与梦想展现的第一个冲突在于活下去或坚持初心，这个矛盾对观众有着独特的启示，能够引发大多办公室工作者的共鸣。大学刚毕业的安迪，梦想着在纽约继续她的新闻事业，然而并没有收到相关单位给予的面试通知。为了在纽约生活下去，她不得不把目标放在她未曾关注过的领域上，为交房租而工作。从安迪的言语与态度中可以看出，她有着自己的追求，明确自己的定位和方向是从事新闻记者行业，对自己的定位清晰是让她对现实感到痛苦的原因之一，但也正是因为她强烈的自我主体意识和坦率真实的性格得到了米兰达的认可。在公司内部这样一个以女性观念为主导的理想化空间中，对安迪的肯定也是女性意识得到肯定的表现，更是对男权意识形态的颠覆和超越。在适应工作后，安迪摆清了自己在当下的定位：任职满一年，得到工作经验和社会认可，就可以继续实现她在纽约的梦想，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安迪从旁观者成为局内人，这是她对现实做出的妥协，也是个人能力和意识成长的表现。理想与现实异度交汇，得失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游走，试图启发女性和职场人士重新审视并接纳现实世界，同时进行自我价值反思，探讨女性意识在时代语境下的呈现与发展。

个人价值观与现实世界的出入更是让都市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步履维艰。影片根据女性作者劳伦·维斯伯格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来，作为女性，叙述者有着女性情感和直接经验对文本的投射，能够更细腻地表现人物面对现实压力的困惑与挣扎，进而呈现出强烈的主体意识，导演也将这种意蕴进行放大处理。影片开始就渲染了担任米兰达的助手是一件“让所有姑娘都为之疯狂的工作”，而安迪却志不在此，所有的行为表现都是基于她对职业的尊重，这是在大众文化下，群众向往与个人追求不同的表现，也凸显了安迪独特的自我意识。米兰达要求安迪取代艾米莉的位置一起去巴黎，而安迪深知这是艾米莉梦寐以求并且付出了很多心血的机会，因此对这件事有着明显的抵触情绪，米兰达却以她的未来职业发展来威胁她，这让她不得不接受别人都渴望的机会。价值观告诉安迪不能夺取别人的希望，而现实的压力让她必须做出选择。在巴黎，安迪看到了这个职场的黑暗，要么像奈杰尔一样被牺牲还幻想着能得到补偿，要么像米兰达一样进入黑暗旋涡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在清楚这些后，安迪将工作用的手机丢进水池。大众审美和个人意愿发生冲突，随波追流还是坚持自己，安迪做出了她最后的判断。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现实世界反抗，并且真正听从自己的内心获得了选择自由的权利。她的选择也是女性获得解放的象征，传递了女性主义思想的价值观念。至此，影片的女性意识得到最大化的呈现，米兰达代表现实世界对安迪行为的肯定，也是影片对性别平等的女性主义思想的宣扬，该片对重塑女性话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四、结语

《穿普拉达的女王》展现了传统男权社会下女性的困境，职场空间和现实世界给予女性的限定和压力，使她们在家庭与工作之间无法平衡，在梦想与现实之中也难以抉择；同时，影片用服装道具作为象征女性意识的精神符码，使她们的心理变化具象性地呈现出来，从而更能让观众感同身受。作为商业片，影片以大团圆的方式结尾，安迪保持了自己的初心和理想，放弃时尚圈，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不断迈进，这样的结局肯定并彰显了女性气质，也暗含了女性意识的崛起，引出女性应该有着怎样的价值观念和精神追求，应该如何实现个人价值的哲学思考。影片对当下社会的启发之处在于提出了这样一种女性主义理念：女性不应只是男人的附属品，而是需要摒弃男权思想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价值安排，成为独立自信，并且能够正视自身诉求，同时有着自己的主体意识，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与世界，保持独立和自我，从而实现自身价值的现代女性。

① 李银河：《女性主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

②〔美〕路易斯·詹内蒂：《认识电影》，崔君衍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年版，第329页。

③ 李慧：《20世纪后期西方女性电影探微》，《电影文学》2017年第9期，第35—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