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草原丝绸之路”的发展对辽代陶瓷器型的影响
2021-01-27广东海洋大学542008
(广东海洋大学 542008)
“丝绸之路”是指古代中国与西方各个国家通市互利、商贸往来的重要通道。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主要有四条,分别是:“沙漠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和西南地区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东起蒙古高原,经西州回鹘境内高昌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境内)至西亚、东北欧地区,自西汉时期通行,逐渐发展成为固定路线。由于辽王朝在10世纪左右的强大政治军事实力,成为了当时雄踞中国北方草原地区的重要政权,因此作为对外交流、贸易的重要通道的“草原丝绸之路”在辽对外政治、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草原丝绸之路”在辽时代主要分为南北两条主干线:南道经西京大同府(即今山西省大同市境内),穿西夏,抵达西州回鹘境内高昌城;北道则由上京临潢府(即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巴林左旗境内)起始一路向西北行至高昌城,而后再向西行。南北两条干道打通了当时中国北方与西方交流的渠道,频繁的贸易往来使辽与西方各国家的文化交流机会增多,也使辽境内社会文化呈现出一种中西文化互渗互融的特点。中西方文化的互渗互融影响着契丹人的审美风尚,也影响了辽境内陶瓷器具的造型和装饰风格。
一、辽朝与西亚各国的商贸往来与文化交流
据《辽史》记载,自天赞二年(公元923年)至咸雍四年(公元1068年)来自西亚的波斯、大食、回鹘阿萨兰的贡使就多达22次:太祖天赞二年(923年)六月,“波斯国来贡”;天赞三年(924年)九月,“大食国来贡”;太宗天显八年(933年)六月,又有“回鹘阿萨兰来贡”。而据陈垣先生的《辽宋大食交聘表》一文中统计,自天赞三年(公元924年)至宋开禧年间(公元1027年)大食与辽宋通使多达39次。而辽也曾主动出使西方国家:会同三年(公元940年)二月,“鹘末里使回鹘阿萨兰还,赐封衣劳之”;保宁三年(公元971年)二月,“遣铎遏使阿萨兰回鹘”。穆斯林文献《珍宝录》中记载公元939年(即会同二年)“中国皇帝”曾遣使团到河中地区;阿拉伯历史学家、旅游家麦斯欧迪所著的《黄金草原与珠玑宝藏》一书中也记录了公元943年(即会同六年)有一个中国使团抵达萨曼王朝首都布哈拉。通过“草原丝绸之路”,波斯、大食、回鹘频繁入贡,辽也前后多次派使臣出访西方各国,从而建立并巩固了双方长期的商贸交往关系。
辽境内也因往来于辽与西亚伊斯兰国家之间的使臣、商人数量众多而在辽上京临潢府内设立了回鹘营,辽中京附近也建有回鹘城对这些往来的使臣和商人进行安置,侧面说明了在辽境内活跃的西亚商人数量之多。这样混居的社会环境也促使辽境内的西亚风格器具不仅只有进献给辽国贵族的精美绝伦的的贡品,也有随着进入辽境内的西亚使臣、普通商贸队伍使用的具有西亚风格的随身生活物品融入辽境内平民的生活中。
综合以上这些考古发现可知辽与中、西亚国家的贸易往来是双向的交流,辽代“草原丝绸之路”的开通对于辽与中、西亚地区的文化交流有极大的推动作用。
二、辽代陶瓷器具中的中西亚风格器型
据中亚木鹿(即今土库曼斯坦马雷州)伊斯兰学者马尔瓦兹记载伊斯兰世界向辽输入的物品有:“象牙、胡椒、阿魏、玻璃、青金石……”《契丹国志》载:“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契丹国回赐至少不下四十万贯。”且国内目前发掘出土的辽代遗存文物中不乏一些制作精美、风格别致的中西亚器具,如辽宁省朝阳市延昌寺塔出土的凤首金盖、薄壁通透的伊斯兰玻璃套瓶,内蒙古通辽奈林稿木头营子辽墓出土的纹饰复杂精美的鎏金缠枝立凤纹的粟特风格银壶,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二八地辽墓出土的鎏金伊斯兰式银瓶等。
而中、西亚考古发现中埃及福斯塔特曾出土数片辽白瓷和l件较完整的辽代白瓷盘口瓶,伊朗著名的波斯湾西拉夫口岸出土过一件完整的辽白瓷碗,伊拉克萨马拉遗址、地中海东岸及伊朗的尼沙布尔均有辽三彩被发掘。
目前辽境内考古发现的中西亚风格器具除一部分来自于“草原丝绸之路”的商贸往来,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辽境内各个窑口手工艺人的仿造烧制。
折肩壶最早出现在7—8世纪的中、西亚,随着贸易往来逐渐在辽境内有所使用。辽早期的折肩壶多为金属质地,且壶身装饰有金属錾花或锤纹,如阿鲁科尔沁旗耶律羽之墓、翁牛特旗解放营子墓出土的金属折肩壶等;而在辽中晚期除金银质地之外则出现了大量陶瓷质地的折肩壶,如北京韩佚墓出土的白釉折肩壶等。从目前发掘发表的器物来分析,辽境内折肩壶的表现形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与器物造型和装饰纹样进行完全的复制,由于装饰纹样大多为满布壶身的缠枝金属锤纹,这种金属锤纹微微凸起于壶身且布满壶身的形式较难通过陶瓷表现出如同金属器具的美感,所以大多数的仿制品也依然是金属质地,如奈林稿木头营子辽壁画墓出土的缠枝纹鎏金折肩壶,虽然其壶身下半部分有些许破损,但从依然得以完整保存的金属鋬耳和剩余完好的满布壶身的缠枝纹样可以看出这是一件辽境内匠人对于中西亚风格折肩壶从造型到装饰纹样的完全复制;另一种对折肩壶的仿制则是放弃对壶身上复杂的缠枝纹样复制,只模仿器物的造型,同时也将折肩壶的质地从贵重的金属转变为价格较为低廉且更易于加工的陶瓷,如科尔沁右翼中旗代钦塔拉墓葬出土的褐胎绿釉鋬耳折肩壶,其折肩处圆形把手上方附有一段长方形鋬耳与中西亚地区的金属折肩壶的鋬耳圆形把手形式完全一致,这种转变说明折肩壶已经从只流行于契丹贵族、中西亚使臣和少部分商贸队伍的贵重金属器皿转而成为普通民众能够使用的生活陶瓷器具。这两种表现形式中无论是以金属质地对于折肩壶器型、纹样的完全模仿还是转换材料以陶瓷器走入辽境内人民的生活之中,均表明了中西亚风格器物对于辽境内人民审美风格和日常生活方式的影响。
凤首瓶因其花瓣式口沿与细长颈相接处贴塑伏凤而得名,且细长颈部通常会有五道或者七道凹弦纹,其造型与萨珊金银器中的“鸟头胡瓶”相仿。高足杯的造型则形似西方葡萄酒杯。源于印度神话中龙首鱼身的摩羯也常用于辽代注壶的整体造型或作为装饰纹样存在,如巴林左旗乌兰套海苏木辽代遗址出土的白釉摩羯提梁注壶。笔洗中也多见波斯风格的太阳纹样,如赤峰市博物馆现藏的粉胎白釉双鱼笔洗的底部刻画的装饰纹样正是被波斯风格太阳纹样变体包围的双鱼图案。另一个常出现在笔洗和砚台上的胡人驯狮纹样则是更为典型的西亚风格装饰纹样,如宁城县小刘杖子墓出土的印有胡人驯狮纹的八方三彩笔洗。
这些中西亚风格的器物和装饰纹样在逐渐加深的贸易往来中渐渐取得了契丹人的喜爱,融入到了契丹人的生活中,逐渐发展、衍变,甚至产生了将价格昂贵仅供贵族使用的金银器皿、玻璃器皿转化为与其造型、纹饰一样但价格更为低廉、能够大量生产的陶瓷制品的情况,由此出现了辽代特有的由辽境内窑口烧制、使用的浓郁中西亚风格陶瓷制品这一现象。这一现象的形成也对10至12世纪“草原丝绸之路”对东西方文化交流的见证。
三、结语
辽朝作为10至12世纪雄踞中国北方地区的大国,加之其在“草原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地理位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影响了西方对于中国的印象。古英语、古希腊语、古波斯语中均以“契丹”称呼中国,直至今天俄语和部分斯拉夫语系中仍然沿用“契丹”这一发音作为中国之意,可见辽朝在中西方文化交流上的深远影响。但因《辽史》所著时间距离辽朝灭亡已百余年,必会存在疏漏与史实缺失。而将辽代陶瓷中部分特殊器型和装饰纹样的出现与“草原丝绸之路”中辽与西方各国家的商贸往来相结合,将辽境内中西亚风格器皿与同时期中西亚地区乃至欧洲地区的器皿相对比,不难看出贸易往来与文化交流对于辽代陶瓷器型和装饰纹样的影响,同时也是对于契丹人生活方式和审美取向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