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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审美意象的“蒙古铁蹄马”

2021-01-27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010022

大众文艺 2020年11期
关键词:蒙古马神马蒙古人

(内蒙古师范大学 文学院 010022)

天热的长篇小说《蒙古铁蹄马》围绕着内蒙古东部的游牧民族弘吉剌部的蒙古铁蹄马,将民族大义、家族传奇糅合在一起,讲述了在大清日益衰败并被日本挟持的国情下,王爷满都拉与外甥苏和民族情感迸发和反抗意识觉醒的故事。小说以传说曾是成吉思汗禁卫军专用马匹的铁蹄马为故事引子,将蒙古铁蹄马作为象征意象,体现了很好的编织故事的能力。在小说中蒙古铁蹄马既是叙事的线索,又有着特定的故事内涵,成为了小说的核心意象。分析这一核心意象,不仅仅可以理清小说叙事的脉络,还可以借此关照文本深层次的意义。

一、马意象与游牧民族的情感建构

意象是中国文论中的重要理论,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这里的意象指在艺术构思过程中产生的主观心象。在现代美学中,意象是审美意象的简称,包含审美主体的文化、习俗和宗教等内容,是创作主体与审美对象之间形成复杂审美关系的结果。在文学艺术创作中,意象的组接是文学空间形成的重要途径,也是文本意义衍生的核心。蒙古马的意象是由马的物质形象生成的,艺术创作者感受到蒙古马是“眼中之马”时,这是审美意象的最初形态。当创作者把思想感情注入蒙古马、把精神寄托在蒙古马身上时,人与马的情感相融让蒙古马成为了他们的“心中之马”,这就完成了审美意象的完整呈现。可以说,马意象的诞生过程,是创作者用马进行交流、表达情感与意念从而获得艺术互动的过程。

马由物质形象成为艺术中的意象,得源于其存在的物质环境、生活表现、历史细节以及依附的民族或者地域文化属性。笔者认为,一种艺术意象脱离其原有物质形象首先要通过激活某种关联性的意义相似性,借助作家或艺术家的艺术想象完成由物质形象到艺术意象的转变。文中有对蒙古马的描写,“百岔川御马园里培育出的良种马,名叫百岔铁蹄马,朝廷又将它叫做蒙古铁蹄马。这马的特点是马蹄硬,身材匀称,步伐稳,不需给马挂掌,就能在草原上驰骋飞奔,因此历来被公认为是最优秀的战马。”1蒙古马体质结实强健,蹄子结实有力,跑得轻快灵活,还十分的节省草料,很适合粗放型的牧养,对于恶劣的自然环境有极强的适应性和忍耐性,以忍苦耐劳著称。

蒙古高原地域辽阔,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生活的游牧民族将马作为重要的劳动工具,是支撑其生活、生产的重要物质条件,更是形成其生活生产方式以及民族文化的重要因素。蒙古牧民对马有着特殊的情感,马与人、马与游牧的生活生产方式之间有着多层面意义的关联,是除却人之外的最为亲密的生活伙伴。这种生活上的亲近性将马、尤其是蒙古马在精神层面上得以塑形,成为游牧民族情感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立足于类人化的马文化符号策略

蒙古铁蹄马作为小说的核心意象体现了作者对蒙古族情感结构的深刻思索。所谓的情感结构是借用英国文化理论家雷蒙德·威廉斯的概念,指的是“客观结构”与“主观感受”之间的张力。在本文中,主要使用其来解释小说创作者的个体经验对作品思想意识所起的塑造作用。

作品以心性为中心,对蒙古马与主人的情感做了很好的描写。苏和去日本前,陪了青虎(他的乌骓马)一天,并且叮嘱舅舅满都拉照顾它,作品中写道,“青虎慢腾腾的走过来,用鼻子蹭着满都拉的手,满都拉注视着青虎的眼睛,发现它满眼是泪”2青虎知道小主人要离开草原,它也会难过,终日伤心流泪,连上好的草料也不愿意吃,正如文中所讲,有时候“一匹好马比人类更懂感情”。3苏和也是一个十分懂马的人,他甚至把马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视为一体,当青虎失去踪迹的时候,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苏和自日本留学八年后归来,“他走进马厩,青虎早就感受到他的气息,来回走动着。他一进来,青虎就跑到他身边。一人一马亲热的好像亲人久别重逢”4作品采用类人化的处理方式,写出了马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感。这种处理方式在蒙古族的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体现。

在采用类人化处理人与马之间情感的同时,作品还将蒙古铁蹄马做了传奇化表现。文中也有关于蒙古马护主的描写,满都拉希望金丹教的元帅李全不要攻打草原,李全承诺只要满都拉比武赢了他就不会对草原开战:“李全抬起头来,一个紫红色的躯体充满他的视野,当他发现这是一匹蒙古铁蹄马时,他的右肩上已被赤兔马狠狠咬了一口。……枪头对准了赤兔马和满都拉,赤兔马不安地踱着步,即使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它仍不肯稍离主人的身边。”赤兔马不知道主人是与人比武,当看到主人被打倒在地时,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维护主人的安全,即使面临被枪打的危险,也不愿意离开主人一步。满都拉也十分维护赤兔马,他担心李全会因此记恨赤兔马,便承认自己比武输了,并且说无论如何他都一人承担。满都拉与赤兔马之间真挚的感情让李全十分感动,他没有想到一匹马竟然比许多人还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他答应满都拉会与草原和平相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赤兔马的护主之举保证了草原的安定和谐,这件事给草原带来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正是在这样的反常规性意义上,赤兔马被神化,奠定了马成为小说意象的基础。

除此之外,文中还塑造了许多人性化甚至神性化的马的形象,苏和的乌骓马“青虎”,满都拉的赤兔马,旺都特的白马,领头的红公马等等,蒙古人在游牧时,通常是单人独马,在广袤无垠的天际下奔驰,在蒙古人的心目中,这些蒙古马不仅是游牧的帮手,还是家人、是安答(蒙语指兄弟),在生活中已经把马人格化了。

这种人格化的处理,是将蒙古铁蹄马塑造成为一种文化符号的策略。笔者认为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认识这种塑造文化符号的策略,一是通过这种类人化的细节呈现,作家依据自己对蒙古族文化心理的认知写出了人与物之间相对稳定的一种情感状态;二是将一种民族性的“边地”生存经验转化为一种文学性的生活常态,以文学作品的样式详细记录了蒙古族的生命经验;三是借此塑造了一种“社会化”民族特性,即运用切身经验把一种宏大的家国情怀与民族性的内容结合,使文本的情感结构丰富化。

三、叙事架构中体现的民族文化观

《蒙古铁蹄马》对马的表现呈现了一种英雄观。作品中有对马群的介绍:“整个马群雄赳赳地凸现在辽阔的草地上,一片耀眼的红!……头马便从马群中跨出,迈着矫健的步伐稳稳走向百岔河,其他马立时行动起来,自觉排成几队,马头马尾相接,有秩序地向百岔河走去。……公马发现了陌生人,顿时变得警觉起来。”5公马作为领头马,十分的爱护马群,完成了救护每个马群成员的责任,头马是马群中的英雄。蒙古马的合群性很强,马群是马的小社会,在马群中马的位置是不变的,秩序井然的背后是领头马的功劳,马群一般由一只领头马带领,领头马,必须负责保卫马群中每一个成员的安全,时刻注意留心周围环境,呼唤整个马群逃避危险,头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整个马群的安全。

马意象所体现的英雄观对蒙古人产生了影响,蒙古人认为保卫草原民族是他们的责任。文中有这样的文字叙述:“草原流民暴动平息不久,清帝特旨奖赏平叛有功的人员,长长的奖励名单中,满都拉居于榜首。朝廷奖励满都拉的内容有两项,一个是他勇气可嘉,单人退千骑,拯救了弘吉剌部民;另一个是百岔川御马园里的蒙古铁蹄马在平叛中立下奇功。”6蒙古人把马看作是民族精神的体现、是民族文化的代表。蒙古人常年处于征战之中,形成了吃苦耐劳、勇敢无畏的民族精神。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只有蒙古人中的英雄才能带领着平凡的蒙古人奔向幸福的生活。

马的意象还体现了一种宗教观。马是蒙古族的象征,马在蒙古人的生产生活中十分重要。蒙古人不仅承认马的能力,还认为马具有神仙般的预见能力。马意象也出现在蒙古族古老的创世神话《麦德尔娘娘开天辟地》中就有关于马的描写:“麦德尔娘娘骑着神马往来奔驰在蓝色的水面上,神马的四蹄踏动水面,放射出耀眼的火星。经过燃烧的尘土变成灰,撒落在水面上。灰越积越厚,渐渐形成了一块无边无际的大地。大地压着水面往下沉落,天与地慢慢地被分开。”7神话中写到麦德尔娘娘骑的白色神马在开天辟地的壮举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神马踏出的火星,燃烧了尘土,落在水面形成了大地。马蹄燃起的大火使得水蒸气飘浮形成了云彩,星星是马蹄溅起的火星飞入天空形成的。在这里马意象的实用性作用体现的十分明显。

在文中也有类似的情节,光绪皇帝梦中遇到红虫成队向他袭来,危急时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骑着神马从天而降……光绪皇帝大声喊道:‘老神仙,速来救朕!’老人不言不语,他向红虫走去,红虫见了他,竟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任由老人将红虫一只一只夹起,放在托盘上,等红虫夹完了,托盘也满了,老人骑着马飘然而去。”8通过老神仙和神马的行为暗示上天的预兆,随后经过国师解梦、指点,成功平定叛乱,由此表现出马的神性。受原始的宗教信仰的影响,蒙古人的原始崇拜与马活动的发生有着紧密的联系,蒙古族的马意象也带有原始宗教的色彩。

原始宗教信仰是蒙古人日常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对蒙古人的认知观念的形成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蒙古人的原始宗教为萨满教,萨满一词来源于通古斯语,意为:因为兴奋而狂舞的人。萨满教最初起源于对自然界的崇拜,萨满教的主要信仰是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蒙古人崇拜自然界的力量,祈求得到自然的保佑和幸福。在蒙古人看来“万物皆有灵”,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与人一样具有生命和灵魂,萨满教的核心观念是天父地母,万物有灵。他们认为自然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草原上的飞禽走兽,一草一木,湖泊河流都是有灵性的生命体,萨满的职责是传达神仙对蒙古人的指示,他们的职能是祭祀天神、祖先,占卜凶吉和跳神治病等。

英雄或是神仙乘骑神马上天入地的情节可能与蒙古人的萨满教有关,萨满通常表示自己拥有神马,骑上它可以去任何地方,比如同神仙联系或者是同妖魔鬼怪作战。蒙古人与马的感情缘起颇深,蒙古人对马进行神化,常常赋予其一种超越自然和现实的力量,并祈求得到神马的保佑。神马意象在不断的运用过程中有着丰富的内涵,是一种神化了的马,与神仙有关。长此以往,随着生活不断的向前推进,蒙古人对马产生了一种崇拜,他们对马的审美认知、审美意象、审美意识都在慢慢地发生变化。

蒙古族独特的马意象中包含了蒙古人特有的想象和情感,与蒙古人深刻的生存体验联系紧密,积淀着着蒙古族深厚的文化内涵。马是蒙古人气势的外在反映,同时也是蒙古族人文精神的象征。在“马背上的民族”蒙古族的生产生活中,马既是民族精神的生产者,又是草原民族文化的载体,更是游牧民族适应季节韵律进行游牧迁徙并建构文化的空间性的重要工具。这种建构文化的空间性主要是指马作为交通工具承载着缩短现代社会空间距离的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功能,并在实现这种功能的过程中维系着游牧民族的分支性社会结构,建立了一种地域与血缘共生叠加的自属文化空间,一种以马为主体展现蒙古马与众不同的坚毅品格,并最终赋予了其精神一种族群以及地域的文化意义。

注释:

1.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7).

2.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44-45).

3.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45).

4.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147-148).

5.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130-131).

6.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57).

7.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蒙古部分)[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0(455‐456).

8.天热.蒙古铁蹄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5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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