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谫论秦嘉、徐淑夫妇赠答散文

2021-01-27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221116

大众文艺 2020年11期
关键词:明镜书信夫妻

(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 221116)

书信体散在汉代以前作为政论文的旁支,其内容多为抒发作者对政治的看法而鲜有个人情绪,多为游说国君的“公文”,如李斯《谏逐客书》。两汉时期,随着散文抒情意识增强,书信体散文已然成为士人情感的寄托与心声的披露,如窦玄妻所作《与窦玄书》是妻子被丈夫抛弃之后的心声袒露,情感强烈,句句真情,实现从“公文”到“私文”的转变。两汉的书信散文种类繁多,或为阐述个人遭遇、或为抒发心中愤懑,或为告诫子弟,或为倾诉衷情,体例已较为完备。正如傅璇琮所言:“书至汉代,其体备矣”。而其中为夫妻之间书信往来以互诉衷情,则首推秦嘉、徐淑二人。笔者发现,目前学界对秦嘉徐淑的研究大都以其“赠答诗”为视角,而对“赠答文”关注者寥寥。本文则以秦嘉、徐淑互为赠答的书信为研究对象,希望能为汉代散文研究添砖加瓦。

一、创作背景

秦嘉、徐淑夫妻二人具体的生卒年已不可考,其出生地皆为陇西(今甘肃通渭),主要活动于东汉桓帝时期(公元146年-166年),其生平事迹未得详细记载,只得从零星史料中获悉。在流传至今的散文作品中,仅存秦嘉文2篇,徐淑文3篇,除去徐淑《为誓书与兄弟》外,其余4篇散文皆为夫妻二人赠答文章。

桓帝时期,已处于东汉末年。此时宦官外戚轮番执政,政治腐败。秦嘉因公务从陇西调往洛阳,但此时徐淑因病居家,分别之前夫妻亦不得相见。陇西至洛阳千里迢迢,关山难越,夫妻二人将长时间分离,而心中又有万千思念有所嘱托,因而只得以书信往来互诉衷情,聊以慰藉。这四篇散文正为秦嘉赴洛之前,与徐淑赠答之作。

二、主旨探析

于秦嘉仕途而言,能有机会入洛上京本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他本身志不在官场。且陇西洛阳间相隔千里,道路难行,夫妻之间必会长时间分离,因而心中有所郁结。他赴京之前希望与妻子相见,作《与妻子徐淑书》。秦嘉在书信中直言点明“不能养志,当给郡使”,可见身处官场并非其志向,且极言赴京前路困苦“趋走风尘,非志所慕”,但也只得“随俗顺时,黾勉当去”。更兼妻子抱病居家“未有瘳损”,夫妻间又将久别,因而遣车去接妻子“欲暂相见”。此时秦嘉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对此行前途的担忧,亦惦记牵挂妻子。

徐淑此时抱病在家,收到丈夫的来信得知将要久别,而又因病无法前去相会,更是百感交集,只得回以书信《答夫秦嘉书》。徐淑首先表明了对丈夫的勉励,认为丈夫身在仕途虽“失高素皓然之业”,但亦是“仲尼执鞭之操”。其次道出自己因病而无法前往相见。又设想了丈夫在赴京途中艰苦的场景,“深谷逶迤”“高山岩岩”而放心不下,想如“影子”和“比目鱼”一样陪伴丈夫。如今却只能居家“咏萱草之喻”。希望丈夫不要为京城繁华所迷惑,莫要心系别处而“不能出郊”。徐淑善解人意,并能宽慰丈夫心中所虑,她以“比目鱼”的自喻,充分表现了对丈夫的牵挂和寄托。

秦嘉本满心期待,却只见空车而返,读罢书信,心中忧虑更甚,思念益浓,故又作书信《重报妻书》。《艺文类聚》记载“秦嘉妻与嘉书曰:分奉金错碗一枚,可以盛书水,琉璃碗一枚,可以服药酒。”徐淑在给秦嘉回信时,还一并赠送了成对的“金错碗”和“琉璃碗”,这在回信中未曾提及。故此处秦嘉再次寄信时,感妻子木瓜之意而报还琼瑶之礼,附赠给妻子明镜、宝钗等物,更似是对妻子所赠之物的回礼,如定情信物一般随书信一同来往。秦嘉在信中先是表达了未与妻子相见“甚失所望”,又着力刻画了赠予妻子的明镜、宝钗、香、素琴等物,希望礼物可陪伴妻子“明镜可以鉴形,宝钗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娱耳”眷恋之情溢于文字。

徐淑收到书信,兼之多样礼物,欣喜之余又睹物思人,故又回信《又报秦嘉书》。书信中表达自己的欢喜,丈夫的殷勤“出于非望”,并感谢丈夫的馈赠,这是极重的恩厚。其次向丈夫阐明心迹,“芳香馥身”和“明镜鉴形”并非自己所望。女为悦己者容,礼物虽美,却因丈夫不在而黯然无光“宝钗不列、芳香不发”,惟愿丈夫能早日归家。这是一位妻子对丈夫殷切的期望。

四篇书信中,秦嘉作为丈夫对妻子病情的挂念、对分别的不舍,和徐淑作为妻子对丈夫的宽慰、告诫、以及望夫早归的深情,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钟嵘点评:“夫妻事既可伤,文亦悽怨。”此虽为诗评,但其诗随文同寄,诗文相通,其文亦为离别之淡淡感伤所笼罩。夫妻哀别之事,世之常有,因而更易引得读者心灵共鸣,故其文读来更令人伤感悽怨。所谓“悽怨”,不仅为文,且为作文之人,更为读文之人。

三、艺术风格、后世影响

倪其心在《中国大百科全书》中点评秦嘉、徐淑作品“絮叨衷情,如同对晤,明白如话,真实动人。”这是说书信如同二人对话,以平静而略带感伤的诉说,将夫妻间的情深予以表现,语言浅显易懂而又感人肺腑。如秦嘉文“欲暂相见,有所属讬,今遣车往,想必自力”,平淡无华甚至略显口语化的文字中,寄托了对妻子的眷恋。

且书信中未曾直言感伤,而是将笔触着力于对生活日常的刻画。如徐淑《答夫秦嘉书》中,书信的重点不是直言万般对丈夫的不舍与牵挂,而是想象了丈夫在赴京途中的“长路悠悠”和“冰霜惨烈”,并以“形影”“比目”为喻,嘱托丈夫到京之后不得“目玩意移”而“不能出郊”,将离别的感伤与牵挂寄托于生活细节处。再如秦嘉《重报妻书》,将自己对妻子的挂念,以“明镜”“宝钗”寄托,以物托情,物已非物,而是情深。深情寓于平淡,平淡彰显深情。此般文字,平淡自然且深情内涵。

相较于秦嘉文,徐淑之文文学性更高,这主要表现在对典故和化用的巧妙运用上。书信中,典故共有两处,化用共有三处,文章各举一例。《又报秦嘉书》中“班婕妤有谁荣之叹”,化用班婕妤典故,其语出《自伤赋》:“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这是班婕妤受冷落之后,发出为谁打扮的叹息。此处则是徐淑叹息:倘若丈夫不在家中,那么“芳香馥身”和“明镜鉴形”又有何意义呢?《又报秦嘉书》中“昔诗人有飞蓬之感”化用《诗经·卫风》“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言指丈夫离家,妻子懒得打扮,头发如杂草一般,此处则是盼望丈夫早归。

除典故和化用的巧妙运用,徐淑还将夫妻相伴喻为紧密相连的“比目鱼”,这是具有开创性的。“比目鱼”一词最早见于《尔雅·释地》“东方有比目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但以比目鱼喻爱情,还应首推徐淑。此后,“比目鱼爱情”也为历代文人所引用,如卢照龄《长安古意》诗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可见,比目鱼在徐淑的巧用下已然成为爱情的象征。此外,则是对场景的营造,徐淑在《答夫秦嘉书》中对丈夫“前路悠悠”的设想中,描绘了“深谷”“高山”“冰霜”等多个景象,将对丈夫的牵挂融入景中,这是散文在抒情方式上的一大突破,对抒情散文的发展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徐淑之文,极大增强了散文的抒情功能和审美功能,其深情可见,才气亦可见。

纵观四篇书信,句式上以四言为主,亦有五言六言或是八言。于骈句中穿插散句,句式参差错落而又齐整有致,读来节奏分明且抑扬顿挫,骈偶化的倾向清晰可见。语言质朴而深情内涵,字字真情而气韵飞动,强烈的抒情意识和骈散结合的句式特点使其成为东汉书信体散文的代表之作。其将抒情基点落于生活细节,更是“开魏晋抒情小赋之先河”。

四、结语

清陈裴之《香畹楼忆语》载:“可人夫婿是秦嘉,风也怜他,月也怜他。”这是因为秦嘉、徐淑夫妻二人的结局并不完美。秦嘉赴洛不久,虽仕途一帆风顺,高升为黄门郎,却不久抱病而客死异乡。未曾想到,此番赴京,竟是永别。于徐淑而言,往昔夫妻恩爱现在却阴阳两隔,临别书信仍历历在目,往后却只有宝钗明镜可相为伴。面对兄弟逼其改嫁的局面,她毅然选择为夫守寡终生,捍卫自己的爱情,乃至于“毁形不嫁,哀恸伤生”(《史通·人物》)亦然不悔。

胡应麟在《诗薮》中点评夫妻二人“文词显著”且“性谊高卓”。可见,秦嘉、徐淑至今仍屹立在中华文明长河之上,不仅因其才,更因其德。

众所周知,古代女性多不通文墨,而秦氏夫妇能够书信往来,且义重情深,树立起了才德兼备恩爱夫妻的典范,值得我们珍视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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