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2021-01-26任浩
静谧与光明——路易·康的建筑精神作者: 约翰·罗贝尔/John Lobell译者: 成寒出版: 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路易·康被业内尊誉为“诗哲”建筑师。大器晚成的康真正意义上的创作实践时间只有大概20年,建成了为数不多但却充满史诗般撼人力量的作品。康没有留下太多的文字理论著作,但离世之后,不少人为他著书立传,将他那些如哲理一般的建筑思想和他同样伟大的作品一起整理表述出来。这本书就是康任教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时期的学生、现纽约普拉特学院建筑系建筑理论和建筑史教授约翰·罗贝尔所著。此书篇幅不长,并没有严谨的书写承启逻辑,更像是用一种散文集的方式将康生前日常所做的演讲,以及作者本人所领悟的康的建筑精神做了长短不一的提炼式记录——包括康那句著名的“砖说:我喜欢拱”,并简汇了康的8个代表作品。某种意义上讲,这更像是一部文笔优美的哲学书,是一部路易·康的“论语”。读其中的文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来的画面感会时刻与康的语言交汇在一起,感觉此刻正围坐于康的身边,亲耳聆听贯穿这位建筑哲人一生的对于建筑精神性的描绘。同时让人内心体会到一种切实的愉悦与神秘感,仿若置身于真实的康的建筑中。这本书本身就有康的建筑性的投射,无论读者是否是建筑师,都能强烈地感受到。
所以,对于还在大学里求学的建筑学子来说,在刚开始被教导“要素与构图”以及“形式追随功能”的时候,《静谧与光明》可以在年轻的思想里打开一扇窗口,去理解建筑除了可以通过表象打动双眼,其空间精神还能够震撼人心。尽管那种对建筑懵懂的理解难免似是而非,但这种最初始状态的批判性,却是往后设计原创思想的最重要来源。
同时,在经过了多年的职业化建筑设计实践之后,再读《静谧与光明》,便能更深刻理解:为什么“砖喜欢拱”,为什么现在的城市需要街道(street)而不是路(road),为什么“立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埃克赛特图书馆几乎是神殿般存在的一座伟大建筑。而这些愉悦的“领悟”,在当下由于GDP增长需求推动整个国家快速城市化使得中国建筑师陷入集体疲惫、无趣与自我怀疑的情绪状态下,是释放压抑的一剂良药。曾经富有却日渐消失的建筑乌托邦理想被唤醒,从而继续努力对抗行业中的过分现实与利益至上。
另外,通讯技术的巨大进步也使得如今的信息获取几乎没有时差,改革开放后建设实践了多年的中国快速升维,接轨西方当代先进的建筑语境,然而什么是当代中国建筑的“秩序”(order)?当我们习惯了制定容易度量好坏与高低的简单经济数据目标,我们也非常习惯于功利性地将这个问题导向一个容易被简单定义的出口,比如风格表象。但在《静谧与光明》里,作者为我们描述了康努力思考各种建筑的本质问题,并把建筑视为人性一般的表达,从未预设任何物理性的显性结果,我们可以从书中选录的8个经典代表作品里,感受到其中一致的令人惊奇而震撼的直指人心的“order”。
如果把建筑学看作武学,那《静谧与光明》就是一部讲述武学大师内功心法的秘籍,没有可见的“招式”,但大师的武道却尽在其中。(撰文:聂欣,上海天华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子公司)执行总建筑师)
大教堂+城市作者:大卫·麦考利/David Macaulay出版: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8
在童书中建筑另一个世界——大卫·麦考利
小孩子喜欢搭积木,也喜欢看人家盖房子, “衣食住行”中,“住”的尺度和复杂性最容易吸引他们好奇的目光。所以,有很多童书都会涉及到建筑和城市的题材。同时,也有不少建筑师因为绘画才能转而投身童书的绘制。将这两者结合得最为出彩,名气也最大的,非美国童书作者大卫·麦考利(David Macaulay)莫属。
1964年,麦考利从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拿到建筑学学士的学位。在五年制学业的最后一年,他因为获得优等生奖励,被派往欧洲学习,有点像先辈们曾经的“壮游”,他先后前往罗马、赫库兰尼姆、庞贝等地的遗址参观学习。毕业后,他不想走循规蹈矩的职业建筑师生涯,更希望能画出有趣的东西,就到公立学校教美术,还兼职做插画师,曾经的古建筑考古经历也激发了他的兴趣。
1973年,麦考利的第一本童书——《大教堂:为谁而建?》(Cathedral:The Story of Its Construction)面世了。80多页密密麻麻的黑白线条画,精确而又详实地讲述了一个虚构的法国哥特教堂的建造过程,逋一出版即引起轰动,第二年就获得了童书界最有份量的凯迪克大奖。
但如果是一个建筑界人士打开这本书,很快就会发现,这是一本披着童书外衣的建筑史教材。令人惊叹的钢笔线条图背后,是严谨的史实分析和表达。在这个虚构的大教堂中发生的每一个情节都有实例可循,从主教评委会如何组织建筑师招标,到教堂重建于罗曼旧建筑基础之上,再到肋拱和穹顶的搭建,木屋顶的建造,都能解答很多人在欣赏哥特建筑中的好奇和疑问。
而我个人最喜欢的,是麦考利在第二年推出的《城市》(City)。可能是要把在古罗马遗迹中“壮游”的热情一股脑表达出来,相比《大教堂》,它的文字多了很多,很忠实地整理出一套古罗马城市从无到有的建设过程(我们都知道古罗马人是多么热衷于建设新的城市),画面减少了大教堂那种惊人的压迫感,而增加了许多建造步骤图(几乎成为后来大批“建筑童书”图解画法的滥觞),平实而优雅的表达,似乎就是为了让美好的怀念得到最忠实的表达。
1975年,麦考利出版《金字塔》;1976年的《地下》回到现代,用夸张的透视呈现了纽约城市管网、地铁、地基密布的城市地下空间;1977年的《城堡》再次获得凯迪克大奖……在不到5年的时间里,麦考利为1970年代的美国儿童创作了一批吸引人的建筑主题书籍,可能也让许多孩子走上了建筑师或工程师的道路。
1980年代以后,麦考利因受聘绘制DK的《万物运转的秘密》而逐渐将兴趣转移到普及范围更大的事物的科学规律上,这套“运转的秘密”系列也成为他在商业上最为成功的作品。虽然在单纯的黑白线条中增加了色彩,画面也不再追求繁复和精细,但那种对物质世界细微规律的探究,以及略带幽默的画风,仍然带有从《大教堂》时就留下的影子。
2007年,麦考利在美国国家建筑博物馆举办了“大卫·麦考利,建筑绘画的艺术”展览;2008年又在柯里尔艺术馆举办了“建筑图书,大卫·麦考利的艺术”展。近50年的童书创作生涯,他其实从未忘记过建筑,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
“我实际上是在纸上造房子,用绘画的方式造,其中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为了使建筑更容易让人理解,你就必须做详细的解释,说明为什么房子会造成这样,为什么我们对某个房子会产生某种特定的感情。”
他一直是个建筑师,只是他的建筑在孩子们的眼睛里。 (撰文:任浩,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文化传播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