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士人“以辱为荣”的厚脸皮是这样养成的
2021-01-26王绍贝
文 王绍贝
《明代秀才的生活世界》
作者:陈宝良
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2020年10月
明史专家陈宝良《明代秀才的生活世界》一书显示,明代的士风变化较大。进入明代中叶以后,科举制度弊病丛生,生员不在学宫就学,不受学校教官的约束,加上科举仕进之途受堵,大部分生员流向社会,其行为也就突破了礼制的局限。由此可以看到明代士大夫的困境:在上层,是仕风的低落和官僚的腐败;在下层,是生员学问的鄙陋和无赖化。仕风和士风互相影响,普遍趋下。
仕 宦官员廉耻丧尽,自然影响到生员的士风;而士风堕落的极端表现,就是生员的无赖化。秀才的无赖化,起源于宋元以来的“破落户”,也就是那些破落的旧家子弟。
入明以后,秀才不再高尚其志,动辄称“岂有生肉与我吃哉”,即不再以从祀孔庙为最高追求,而是一副凶相,被民间百姓称为“蓝袍大王”,甚至民间起了争端,也会说“我雇秀才打汝”。
这种秀才无赖化的倾向,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士之“失职”。士原本以求学学宫,或者以读书仕进为根本职责。士子一旦不再在学校求学,不再受到学校教官的约束,甚至科举仕进之途受堵,士子就会流向社会,行为难免无所顾忌;再加之秀才生活的相对贫困化,更使他们自甘堕落,做出诸多越礼犯分的举动。
明代士风由盛转衰的原因,与程朱理学成为科举的核心内容有一定的关系,但并非最为重要的原因。明初立国,朱元璋通过将程朱理学作为教科书的范本,以统一官方的意识形态,其结果则造成读书人思想的僵化,缺乏质疑精神。
但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在于科举导致儒家学说的庸俗化。譬如,《论语》中的“子张干禄”这一章,按照朱熹《论语集注》的解释,应该是士子读书修身,有了声望,自然会受到国君的重视,前来聘用,令其做官,禄自在其中。换言之,读书士子理应修身为先务,而不是汲汲于功名利禄。但在明代科举士子中,实则已将“干禄”一说庸俗化,不再以修身为先务,而是重在干禄,即把读书的目的置于获取功名利禄上。
宋代出现的《劝学文》,在明代已经广泛传播于民间,使得读书人眼前所见,仅有“黄金屋”“颜如玉”“车马多如簇”一类的现实利益,而不是为了求道,不是为了兼济天下。其极端的表现,就是将读书仕进看作是一场买卖行为,早期的资金投入,必须获得后来的利益回报。如此庸俗的念头,自然是士子不再高尚其志,而是眼眶子变小,甚至坠入钱眼中去。
儒学的庸俗化,仅仅是明代士风转向的原因之一;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明代士气遭受了政治强权的三次打击。概言之,明代近三百年的士气,大体上受到了三次挫辱:一辱于靖难之役,再挫于大礼之议,三折于逆党擅权。
以靖难之役来说,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对建文一朝忠义之士的诛锄,正可谓不遗余力。从保留下来的南京刑部及教坊司所记的一些资料来看,明成祖诛杀忠臣之事,确实是惨动天地,即使与对待敌国巨憝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大礼之议来说,尽管不乏以死相争之士,但其结局却是从中产生了一些专以迎合皇帝心思之人,借此得以官运亨通。如名臣赵贞吉认为,议礼之争,直接导致了“士气卑弱”“萎靡成风”,犹如越地所产之绵,“不团而软”。以逆党擅权来说,尽管不乏东林一类的正直之士,起而与之颉颃,但更多的则是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而随波逐流,甚至献媚或助纣为虐。
宋代对知识分子宽仁,士大夫地位很高。但是,明代皇帝频频对大臣以廷杖相加,它让官员和士人在皇权的凌辱面前彻底丧失了尊严。
这样,士人必然出现两分的现象:一是仕宦率多寡廉鲜耻,贿赂请托,公行无忌,甚至以封疆为报仇修怨之具;二是其中的一些贤者,矜立名节,横执意见,只管实践了自己的道德风节乃至志向,却又不顾国家之事,对世变并不通达,甚至好同己植党,其结果就是使九庙陆沉,帝后杀身殉社稷,明朝最终趋于灭亡。换言之,一些士大夫中的贤者都开始出现一种以辱为荣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