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讲述：真实的“盗墓笔记”

现场抓盗墓贼难度大且危险。比如，遇到枯井和盗洞，掉下去不死也得是摔成重伤。所以，文物警察抓盗墓贼有规定，除非现场地形明确才会提前设伏，一般不在现场抓。而这次，韩育林和同事决定下井抓盗墓者，结果下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他（杨彬）在西安市长安区盗走唐代武惠妃石棺椁时，就曾派人专门到当地派出所和公安分局门口盯梢，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用对讲机马上报给他……”这是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二处五大队大队长韩育林当年侦办陕西敬陵盗墓案的细节之一。他表示，打击盗墓并非易事，“我们跟文物贩子之间，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

打击盗墓有多难

打击盗墓有多难？我们先从上述这个案子说起。2005年，西安警方接到一起盗墓案的举报。案件侦破之后，经鉴定，该陵墓的主人是武惠妃，即唐玄宗李隆基早年的宠妃。墓穴被罪犯洗劫一空，最为珍贵的武惠妃石棺椁更是以100万美元的价格被卖到了美国。

在这起震惊全国的陕西敬陵盗墓案中，韩育林抓获的主犯杨彬充满“传奇色彩”。据报道，他自学了文物知识，成为“专家”级别的文物鉴赏高手。此后，他开始招兵买马，成了盗墓集团的头目。

2003年底，杨彬将目标锁定在西安市长安区庞留村附近的敬陵。2004年5至6月，杨彬团伙先后6次进入古墓，将重达27吨的石棺椁切成31块运走。

杨彬團伙的盗墓过程，即便是工作多年的考古人员和公安干警都不得不感叹其专业性。首先，杨彬选择下手的古墓中，没有一座是国家级或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杨彬却能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判断出墓葬的等级和价值;其次，深达35米盗洞直指石墓门，让盗墓者得以将笨重的石棺椁吊出;再次，参与盗墓的人员多达20人，但在盗墓过程中却没有走露半点风声;最后，杨彬从不在本地销赃，都是直接联系外地甚至境外买家。这也让西安警方一时难以掌握他的犯罪证据。

据媒体报道，杨彬电脑硬盘里的文件，不但对汉唐文物的品类、形制进行了详细的分类整理，还仔细标注了陕西地区陵墓的分布位置，堪称一部现实版的“盗墓笔记”。

如今，盗墓者进行精准操作往往依靠先进的装备。如在侦破武王墩古墓被盗案中，抓捕现场扣押了大量专业作案工具，如雷管、升降机、红外夜视仪、对讲机、微型探头等。安徽省淮南市谢家集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杨勇回忆，20世纪90年代，盗墓者往往趁着雷雨天作案，这样可以掩盖放炮的声音，挖盗洞也大多采用铁锹进行挖掘。随着新技术、新装备的使用，以前一个墓葬需要作业一两个月，如今只需几天就可以完成。

各地盗墓者甚至会“取长补短”、相互学习

淮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黄升忠表示，从全国来看，盗掘古墓这类犯罪有几个高危地区，如河南、陕西、山西等地，并形成了高度职业化。

淮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合成作战室主任徐虎表示，盗墓者们往往会有众多“圈内人”的微信群，通过他们特定的渠道，可以在全国联网寻找专业技术人员甚至是销赃渠道。一处墓葬遗址被某一团伙探出准确位置后，往往引起多个团伙蜂拥而至。

各地盗墓者甚至会“取长补短”、相互学习，杨勇对此感受颇深。2017年，淮南市警方侦破了一起楚考烈王妃子墓被盗案。在抓获的8名盗墓者中，就有5名来自河南开封杞县和山西临汾曲沃县，这两个全国高危地区的盗墓者与3名当地村民勾结进行盗墓，而他们勾结的原因在于淮南本地人掌握不了爆破和挖掘技术。

在盗墓的过程中，成员之间往往有明确的分工。山西省公安厅打击文物犯罪临汾办案中心负责人韩智慧表示，盗墓者圈子比较大，但角色分工中联络人、探墓人、“清坑”这三个角色是必须有的，且层级相对稳定。其中，最关键的角色是“联络人”，他们人脉深厚，隐秘的盗墓圈子为他们提供了庞大的地下关系网。

“6·15”陶寺北墓地系列盗掘古墓案是山西省近年来破获的一起盗墓大案。该案团伙成员中有懂风水、懂技术以及懂探墓的，也有能联系盗墓人员的组织者。团伙层级分明，分工明确，各个层级之间互不认识。如挖到墓室发现文物时，负责挖土的“苦力”会立刻撤出，专门识别文物的人会下坑进行“清坑”作业。他们会将文物打包放进袋子里，用升降设备进行吊运，而前期参与挖掘的盗墓者并不知道墓里出土了何种文物，这也给公安机关的侦破带来难题。

现场抓盗墓者，难度大且危险

由于打击盗墓存在难点，韩育林在办案中也会注意积累经验。在他看来，现场抓盗墓者，相比破获倒卖文物案来说，难度大也更危险。除了放哨，盗墓者们往往还有猎枪、大刀片之类的东西。万一盗墓失败了，他们就会跟警察对抗。咸阳就发生过盗墓者与警察在现场开枪对射的事情。

此外，墓葬多在空旷的田野上，晚上虽然黑灯瞎火，但是盗墓者对环境熟悉，即使被发现了跑起来也容易。而对警察来说，现场抓捕有很多不安全因素。比如，遇到枯井和盗洞，掉下去不死也要摔成重伤。所以，文物警察抓盗墓者有规定，除非现场地形明确才会提前设伏，一般不在现场抓。

多年前，韩育林曾和同事一起抓了两名正在作业的盗墓者。当时，民警在西安市马腾空粮库附近发现一口枯井，疑似盗洞。于是民警搬了一箱方便面去蹲守，守了一周，终于看见有人钻了下去。

这是一座汉代的流沙墓，沙子是炒过的，不会板结，这是古人想出的一种防盗方式。从枯井往里看，根本看不出名堂。鸣了三枪，里面毫无反应。于是，韩育林带着另一个同事决定持枪下去。下到井里，他才发现这里原来别有洞天。盗墓者从井壁打了横井，在里面储备了食物和水等必备品，在里面呆上几天都没问题。

到了横井口，韩育林和同事没敢贸然往里钻。因为之前在河南的一个盗墓现场，就发生过民警在横井里被盗墓者用探杆捅伤的事情。他们一人持枪守住洞口，另一人往里喊“再不出来，我们就开枪了”。听到这话，横井里终于有人说：“别开枪，我们出来。”就这样，两个盗墓者被押了出来。

多名受访专家认为，盗掘古墓葬利益驱动太大，仅靠公安机关打击难以预防。而文物部门受制于人力、物力、财力的限制，很难对区域内的古墓葬进行有效管控，打击文物犯罪需要有更高层级的顶层设计和多部门协作才能形成合力。

（《中国新闻周刊》《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