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
2021-01-25官演武
官演武
静 观
阳光照在阳台上,祙子、毛巾、运动短裤,都被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衣架悬挂着,使人想起昨天下午、晚上和晨起的生活情节。再低头,掉在地上的纸片、背心、布袋,让人感到这个空间里,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场景,还有酒瓶、厨柜、床、桌子、灯、电视等一切目光可及、手足可触的物件。当然,还有睡眠与梦,语言与灵魂的共舞。
阳光四溢,几乎从窗台照进房厅,太阳将近正午,又让人想起黄昏也将来临,霞光满天,烘托出夜及星月。
而我居住在大院某栋楼23层的房间,面对尘土造就的大地和星月绕行的天空。
我是谁——是单个或是整体?是前人还是后辈?是一点尘埃或者是一颗星?
“我是过去,是今天,又是将来。
我是灵与肉完美的统一体,是爱的拥有者,偏偏就没有恨。
我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却偏偏没有空虚。
我是你又不是你,我借你来寻找失去的我,又用我来敬畏你,点燃你。
直到永远。”
阳光映照中的人默默说道。
省 下
省下的两个鸡蛋,已加上了盐搅拌一起,分不出彼此。
省下一只面包,省下豆豉,省下的白米煮成了粥。
我的中午是上午的延伸。人人知道,下午而至黄昏是中午的延续。
每天都可能不同,所有的日子在延续中互相谦让而又紧密衔接,没有一分一秒因多余而独自逃离。
我抱着生命,在一次集体免费体检中,我的病历留下“心跳过缓”的诊断,从此我不再体检。因为我知道,心跳是生命频率的反应和延伸,也是时光在生命中的节省。
我省下心跳,延伸日子,这是一种生命哲学,我经历过漫长、窘迫而艰苦的磨练,变得从容、简单而至淡漠。
而在生活的平面上,一支记叙命运与诗的签字笔,会让我兴奋,神彩非凡,意气风发。我用一生一世、一笔一划节省下中国汉字,延续属于自己的光阴和光荣。
醒 来
早晨的潮汐,抑或万马奔腾,云卷天宇,我的醒来是前半不眠之夜的补偿和觉悟,被这震撼的声音所洗沐,化为了可聆听的颤音。
对面是楼宽大的眼睛和耳朵,也一定和我一样,接受了阳光下翻腾起伏的节奏,将心扉最大限度地敞开。
孤坐,是初醒的我的一天的开始。我从静中伸手触及了牙刷毛巾,再伸向厨房中的锑锅、面包、牛奶和筷子,还有被泡出金黄色的茶。
这一天的我坐在一条便船上,它要载我到别人想不到的岸上。我昨天说过的,今天就要施行。
我已听见了早上波浪的喧腾,群骏如此奋力驰骋,太阳如此努力地照耀。
我不能淡出每一滴水,也不能失去一块面包。大院中,每一只眼睛和耳朵,都不能失去城市的每一事物,它们都和离开孤坐的我一样,要拥有这片城市之水,擁有一本出行的书、一个接受和容纳诗文的图书馆。
栅 栏
几何图形是由细小钢条所构成,在较远的距离也可称为钢线而至无有。
这是高大上中每栋楼的完整构体,是建筑中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式。是你我之间的界限和独立,让每个人、每个家庭有了安居与幸福。
它们以几何方式呈现,甚至是静态之美圈住了绵长的日子。而至天空也被钢线分割得支离破碎,目击中的云朵也被禁锢,带着锁链飘游。
这是个怎样的场景?当我们把个体放置于预设的空间,就要受到自我的护卫和限制,甚至囚禁。然而,将内心的栅栏像把自己的影子一样拆除,那么,光就会消失,自我也会消失,危机和隐患四伏。四周的黑暗是一个庞大的房子。
我又该在何处?又是谁打造了这城中无处不在的栅栏呢?
每个人都无法逃避回答。
凳子与位置
即使凳子,在一个家室里,也有不同的色彩和造型。你不去动它,它就不会从后面走到前面。
它无声地存在,常常谦虚地站在最偏的角落,被阴影所覆盖。
从木材中来,从塑料中来,从藤蔓中来,甚至,从美的梦想中来。
人们凭什么理由坐在它头上,让它承受着可能折骨断腿的重压?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它放到桌子上面——
这是违背生活法则的错误。
利用,是潜在的、公开的甚至是公平的定律。
只要将凳子摆到不同的位置,它就有了尊卑高下。相同的凳子就有了不同的内涵。
但位置随时可以撤换,凳子依然是凳子。只要进入了门槛,拥有圈住人与生活的大厅或房子,人们就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准备随时置换。
饭桌与面子
从丰富的材料中造就它们,就像从多样的生活中抽选最恰当的部分,用平面而不是用锥体,占有空间的一部分。
它承托物质的有限性,而不是所有的重量。
它可以独当一面,因为它就只有一面,却比人的面孔更厚、更宽。
它安静,确信自己的富有,因为从来都是佳肴捧到面上,香气四溢。脆嫩的、松软的、甜润的一日三餐,是你我可满足的享受。
但它不可能当作舞台舒展优美的舞姿,也不可能成为球场供人锻炼身体。
更不能供人们站在其上高声演说。
它不可能当鼓面琴键。虽然它也能敲出清脆的声音。
它非常节省,尽量不留下残羹剩饭。它讨厌贪婪、污秽和粗暴,它有它的品格和尊严,尽管围着它的人都可以醉倒,并将酒态吐在它的面上。
它承受着空的酒瓶,但它是清醒的。
如果真像人们所希望的那样,越多越好,那么,它作为一张桌子,就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美好与丑陋。
它从来就不愿失去做人的面子。
地板与脚印
它是个体的集合,铺开光洁明亮的空间,从睡房到厅堂,无不接受踩踏。
这是它的宿命,它的锤炼造就朝着脚下的低处,铺平每一个日子并使之温馨,瓷白、金黄、赭红。
其实,它从坚硬的花岗石来,拥有天地的精华和灵慧。
它从自然庞大的家族中进入可度量的空间,它是纯粹的、可分解的,进入了精密利用的规模。
在有限的房间,任你踩踏、行走,在其上端坐和打滚。无声的,宽容的,与生活每一部分构成和谐的统一。
灯光下,它是闪闪灿亮的。
反复地拖洗和擦抹,是把脚印和尘埃一同清除。这些脚印是生活的痕迹,从喧嚣的市声中来,从落下树叶和泥土的马路中来,从建筑工地中来,从办公室的明争暗斗中来,从寂静的夜中来。
地板是所有脚印的归宿,收纳并使之重叠,在许多情形下是隐秘的不易察觉的。
纯粹的主人,她要拥有干净的生活,每天都重复着洗擦的工作,还原花岗石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