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黄金时代》压抑叙事下的自由之境
2021-01-21王楠
摘要:作为一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异教”作家,王小波坚持一贯的自由主义风格,在作品《黄金时代》中,用讽刺和幽默的语言表现主人公生存环境的荒谬与怪诞。王小波以“性”作为意象,通过对《黄金时代》中主人公王二的人生经历透析了权力和欲望备受禁锢下的精神挣扎。可以说,《黄金时代》利用后现代主义式的解构精神表达着对“异化”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向往,具有启蒙理性价值内涵。
关键词:王小波;《黄金时代》;压抑叙事
《黄金时代》是作家王小波的著名作品,在这本书中,王小波通过主人公王二各个人生阶段的故事,借助“性”意象的压抑叙事书写,揭示了特定时代背景下普通小人物的悲欢故事。小说虽为叙述,但更像是主人公王二的日记,王小波用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语言和叙述方式,讲述主人公自身及周围一个又一个荒诞不经、又诙谐幽默的人生故事,以及主人公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强烈碰撞,通过阴郁幽暗式的性爱叙述隐晦地揭示着本真人性和自我存在。
1.时代语境下的人性压抑
在《黄金时代》中,王小波没有刻意迎合当时的主流风气,而是通过一种独特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运用黑色幽默的后现代主义叙事方式解构特定压抑时代背景下主人公面临的思想与欲望双重禁锢,从中揭示“异化”历史现实为普通民众及知识分子带来的永恒伤痛。
1.1压抑的本真人性
《黄金时代》的故事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展开的。当历史的洪流向前奔涌之时,伤痛却是历久弥新的,就像一个人身上永远不愿揭开的伤痛,虽然看不见,却满是心酸的回味。在当时扭曲的时代背景之下,人们的生活也随之压抑起来。当本真人性和自我存在受到多方面的控制,精神也变得荒诞。在“异化”的歷史现实下,每个人似乎都不“清白无辜”,在非理性的趋使下无形中落入无知与愚昧的大网。小说《黄金时代》运用十分幽默诙谐的笔调,向我们交代了当时时代之下隐晦的残酷真相,王小波运用他极其敏弱的感官及心理活动,通过对现实与历史的隐喻批判,为我们揭开这个沉痛已久的伤疤。失去本真的人性是一个虚无的空壳,成为守护非理性的代言人,自我存在的“异质”化特征凸显。实际上,在王小波的眼中和笔下,特定的时代造成了人性本真的压抑,人们的自我存在受到灵魂的拷问,借助来自本真的“性”意象的叙事和后现代主义“黑色幽默”的风格表达对自由本真的向往。
1.2自由主义者的荒诞形态
“文章需要寂寞,文章自古憎命达,生活在低处,生活在边缘,才能对现世若即若离不助不忘,保持神志清醒”。[1]在小说《黄金时代》中,虽然有极尽丑恶的人性与现实,但也存在一些理性与自由并存的自由主义者形象。小说中的两位主人公王二和陈清扬,都是生活在低处与边缘中痛苦挣扎的知识分子,面对压抑的社会环境,他们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与之较量,用自己的自由与奔放解雇尘封已久的欲望与人性。他们反对主流,反对虚伪,但在当时这个以虚伪为主流的时代之下,他们的行为意味着反对一切。小说中的王二有着一个与主流极度背离的“流氓”形象,对于虚伪的规矩和准则,王二采取一种满不在乎的心态,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面对别人对他的教育和改造,他始终“冥顽不灵”,坚持着自我,保留着本真和自由的生活态度。而在乡下当医生的陈清扬也是一个勇于反抗愚昧的形象。原本清清白白、作风正直的陈清扬一直被认为是“搞破鞋”,理由只因为她生的端庄,如此明显的愚昧言论却一直影响着陈清扬的生活。于是,被舆论压迫的陈清扬开始用她的方式与周围对抗,她找到王二,与王二公然“搞破鞋”,让不实的言论坐实,这看上去似乎是一种妥协和失败,但实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两个人“不知廉耻”地公然发展“伟大友谊”,是对愚昧言论的大胆较量,也是对虚伪观念的公然挑衅,更是对人性解放与精神救赎的自由追寻。两个人在压抑的时代之下,为自我与自由发出直达灵魂的呼喊。
2.《黄金时代》中人物的启蒙理性意识
《黄金时代》人物所处的是压抑自由与人性的特殊时代,王小波用轻松调侃、幽默诙谐的方式描述了特定历史时期人们的荒诞生活,刻画了极端恶劣的压抑环境下人们的痛苦与无奈,寄寓了作者对自由和存在的思索。
2.1主人公的堕落与屈从
小说开篇,主人公的自我抗争便是对愚昧规则的一种服从,身为医生的陈清扬因为别人说自己是“破鞋”而苦恼,她认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就不应该承认,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极力证明不是“破鞋”却依然没有丝毫用处,她尝试过进行反抗,但事实证明,这种屈从于虚伪道义之下的反抗,实际上是一种无言的妥协。所谓乌合之众的力量,就是在一个真相面前摇晃着愚昧无知的头脑,用虚伪的语言矫饰您内心的怯弱,在脆弱的真相面前,人们更愿意相信众人的谎言。读懂了现实规则之后,陈清扬从先前的气愤与反抗中清醒,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应对舆论,而正是对当时社会环境中的一般伦理道德和社会虚伪风气的反抗,才让陈清扬真正找到了自我存在感,她与王二的“伟大的友谊”成为了主流的反派角色。这种叙事方式不仅是对“元叙事”的反叛,而且是“启蒙”思想在新时期的“复苏”,对“性”的自我释放实际上是对“性”所具有的非理性社会意义的一种反叛。
2.2主人公的反抗与救赎
王小波习惯塑造与主流不符,却带有极其个人特性的主人公形象。实际上主人公的思想就是王小波自己的思想。他想借用主人公王二的语言与行为,对当时虚伪不堪的现实社会展开深切控诉。而在小说的叙述情节上,主人公的人生故事也在无形中隐晦着这一伟大的“王小波式”的反抗精神。小说的女主人公陈清扬在从极力解释自己的清白,到后来的“破罐子破摔”,都在用自己的故事诠释着知识分子的无畏反抗。陈清扬与王二的“伟大的友谊”是公之于众的,没有隐瞒真相的他们,好像是故事让周围发出舆论的人看到,他们并不害怕舆论的攻击,这其实是一种对当时主流风气的公然宣战,除了真理与自由,没有什么可以让王二做出妥协。王小波通过“压抑/反抗”的对抗性结构书写了禁欲的年代里“弱势群体”的反抗与自我救赎。
2.3自我与精神的融合
事实上,王二与陈清扬的结合,具有很深层次的象征意味,主人公王二象征着自我,而陈清扬象征着精神[2]。当精神被各种力量所束缚的时候,自我就要勇于面对这些力量,为自己带来精神的救赎。自我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它不受任何力量的束缚,而精神的转换是被动的。当陈清扬被周围“破鞋”的舆论所深深折磨时,王二将她救了出来。王二告诉陈清扬,“既然别人说自己是破鞋,那何不成为一个破鞋”,这看似不正当的借口,却是对虚伪社会和乌合之众的沉重反击。王二将陈清扬拉出痛苦和妥协的泥沼,为陈清扬带来了自由与本真的欢愉,除了与之对抗,别无他路。这种自我与精神的碰撞结合是对二元对立思维的解构,这种荒谬环境环境下个人的挣扎书写突出了王小波作品启蒙理性的思想内核。
3.作者与人物的自由之境
《黄金时代》用荒诞的手法表达对自由的追求,通过对“性”的宣泄这一意象的书写,描述了人在压抑环境下对本真人性的追求,积极探索人的自我本性和情感冲突的突破方式。通过对主人公个人与社会的悲剧性冲突,戏谑性地表达着作者对现实的反思批判,进而暴露了荒诞环境下人性的压抑,借助性这一人性自由最隐秘部分引发人对自我存在状态的思索。
3.1与自我和解的主人公精神
“自由,就是学会和自己和解。”在小说《黄金时代》中,主人公陈扬清的妥协与反抗就是一场与自我和解的过程。而主人公王二,从一开始就是渴望自由、放荡不羁的角色,他不服从规则,也不惧怕规则。在他的视野下,眼前的这个社会是荒诞的,周围的人们是愚昧的,他们深陷虚伪的沼泽地无知又麻木地追寻着一切指向虚伪的东西,为此,他们不惜撒谎,不惜背叛真理,不惜放弃自由。在对人性的压制与扭曲下,每一个人都是痛苦的,而“性”则是表达自由思想和“反抗”外在压迫的有力武器,正是由于王二的這种大胆表达自我的本真,凸显出压抑环境下人的自然本性和生物本能的释放,才让他能够体会到生命的尊严和自由,赋予了主人公精神的独立性。
3.2放荡不羁的人物性格
在《黄金时代》的压抑叙事中,王二是个“流氓”形象,他渴望自由,厌恶无知,虽然并没有在言语中表露对于现实世界的不屑,但他的行为与态度已经公然地挑战了一切虚伪的规则。在特殊历史时期的乌合之众,可以将黑化白,将丑化美,将无知化为真理,将懦弱化为果敢,在如此扭曲的时代背景之下,如果还有真理,那一定藏于少数勇敢的人手中。王二虽然身处在特殊历史时期,但他的我行我素的个性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王小波通过对当时时代背景之下普通人物及知识分子的生存现状,试图从中揭示一个人物通过对自由的追寻抵达自我之境的永恒真理。真理之下,一切愚昧的姿态都是无谓的打击,对不畏惧权威的人而言,他只是一场故作姿态的表演,没有任何杀伤性。王二从外表到内在,都将放荡不羁发挥到了极致。“我面色焦黄,嘴唇干裂,上面粘了碎纸和烟丝,头发乱如败棕,身穿一件破军衣,上面好多破洞都是橡皮膏沾上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板床上,完全一副流氓相。”王小波试图塑造一个不入流的知识分子形象,在深刻还原当时知识分子悲苦境遇的同时,通过主人公王二的反抗行为,突出人物在压抑面前坚持自由的勇敢心境[3]。而在对王二的语言处理上,王小波也用极尽个性和粗俗的语言,将王二的“恶棍”形象表现到极致。“放屁!老子砍草皮打的坝,哪个鸡巴敢说不牢?”从王二粗俗的言语中,突出主人公对于传统道德伦理的蔑视,恰到好处地突出了主人公王二的流氓气质。被视为恶棍的王二,在周围人看来愚昧至极,却是小说中最赋智慧的人物。面对虚伪的规则,王二用冷艳旁观、横冲直撞的无畏精神抵挡了来自周围力量的束缚,最终坚持了本真的自我。
3.3“王小波式”的精神狂欢
在小说《黄金时代》中,王小波通过塑造桀骜不驯的人物形象,以及开放和反对主流的主题,为我们揭示属于他个人的精神狂欢。与主人公王二一样,作者王小波也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正是他漠视主流、反抗愚昧的生存态度,才有了小说中的王二形象。但这种不符合主流精神,看似荒诞的语言也备受着各界的争议。就像小说中的王二与陈清扬的“伟大友谊”,现实中的王小波的写作风格也遭到了各种质疑。《黄金时代》关于性的涉猎十分广泛,虽然是真实描述,但有悖于主流的教育思想。而王小波始终强调自己的本分就是把小说写得尽量好看,而不想要把各种刻意的教育加入自己的作品中。但与此同时,王小波并没有放弃精神与道德的底线,对于是非与真理,始终坚持着正义的价值观,这也是对于作品的一种理性规范。此外,王小波的用他一贯的黑色幽默常交代主人公王二的故事,故事中夹杂着看似怪诞的逻辑,实际上是对于当时社会中丑恶一面的深刻反讽。小说中写到队长指控王二打瞎了他家狗的左眼,王二却用荒诞的逻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想要证明自己,王二想到了三种证明方式,第一种是证明队长家没有一只狗,但现实是队长家有,所以不成立;第二种是证明队长家的这只狗天生不存在左眼,但显然,这个也不成立;第三种是证明王二自己没有手,这种荒诞的证言无疑是不成立的,因此王二得出结论,自己无法证明清白。用同样的方式,王小波将陈清扬拉入了与之相同的逻辑之中,荒谬之中,虽然乍看让人失语,但仔细想来,确实当时荒谬社会的真实反照,是对历史的回溯与反思。
结语:
小说《黄金时代》中,王小波展示了自己如何在自由的境地中狂欢与遨游,他持守着自由与精神的底线,在真理与本真中实现自我的生存价值。通过独特的后现代主义叙事艺术,读者可以真切感受到主人公王二与陈清扬在当时压抑扭曲环境之下释放自我的反抗精神,他们的“伟大友谊”不仅是肉体上的自由,更是精神上的解放。在人性被压抑的环境下,怎样用理性突破危局,恢复主体的自由,既是对旧价值和意义得解构,又是对启蒙现代性的一种反思。
参考资料:
[1]侯可.自由图腾:王二的精神家园——王小波《时代三部曲》中“王二”形象分析[J].名作欣赏,2020(35):150-155.
[2]谢蔚晖.荒诞时期的压抑与自由——解读王小波《黄金时代》[J].汉字文化,2019(11):27-29.
[3]张玉娟.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从性欲释放到精神解锢[J].戏剧之家,2019(17):247.
作者简介:王楠(1982.7—),男,汉族,河南项城人,研究生学历,助教,研究方向为中国语言文学、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