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Deco风格下的旗袍设计

辛唯妮，贾 琦

（武汉纺织大学 服装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1 Art Deco风格概述

Art Deco起源于法国，也被称为迪考艺术，是一种跨领域的设计风格，诞生于20世纪初，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走向高潮，被广泛应用于建筑、工艺品、珠宝设计及纺织品等领域，并流行于欧美大陆，至今仍具有深远的影响。Art Deco是时代的产物，受到工业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西方各国殖民扩张的影响，既吸收了工业设计中特有的机械美感和抽象元素，也吸收了西方视角下的东方异国元素。在设计风格上，Art Deco风格体现出一种特有的机械美感，线条清晰，色彩对比强烈。其典型的艺术表现形式在于以抽象化的图形形式表达各类具象化的事物，包括风景、人物、植物、建筑等。

20世纪初，Art Deco风格成为影响服饰领域的重要因素之一，不仅影响了西方女性服装，也影响了中国的旗袍文化。在当时，随着东西方文化交融带来的西方先进思想和艺术运动，中国近代化和工业化的历史进程加速，大量丝织工厂的成立以及留学生设计师的归国，Art Deco风格开始登上中国的艺术舞台，Art Deco元素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衣橱中，并留存至今。

2 Art Deco风格的西方服装

20世纪初，由于科技发展与生产方式的改变，西方女性开始加入工业生产。同时，战争的爆发又推进这种发展趋势，女性开始进入社会的各个层面，女性的经济地位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这些社会经济上的改变逐步冲击着女性传统道德枷锁，同时女性在思想上逐渐解放，努力适应现代社会的步伐，并诉求于服装风格的变化。

随着妇女外出工作、参加运动与舞会的机会逐渐增多，服饰必然向功能化方向发展。在此之前，女性在社会的影响下，逐渐认同维多利亚时代的男性价值观：礼貌、贞洁、谨慎、节制，因此，女性偏好穿着能够取悦男性的束缚内衣[1]。然而，受Art Deco与新时代的影响，过去强调女性曲线美的紧身胸衣已无法适应新的时代潮流。新时代的女性在女性解放运动的影响下开始追求自由放松的服饰。此时，经典的Art Deco风格的女性服装在造型上倾向于平直廓型和直线造型，整个呈一个长“管子状”，且廓形上不再强调纤腰，反而将腰节线的位置下移到臀围线附近，时尚潮流开始变得更加注重实用性和流线型造型。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设计师保罗·波列（Paul Poiret）的作品（图1），他最先改变了服装设计，把女性从紧身的胸衣和鲸鱼骨胸衣中解放了出来，同时也抛弃了多余的装饰，改变了女性的轮廓，成为20世纪现代时装的雏形[2]。

图1 20世纪早期保罗·波列服装设计作品

20世纪初期的西方社会，人们深深为工业革命的成就所折服。Art Deco风格吸收了工业设计中抽象的、几何的、机械的、纯粹装饰效果的表达方式。同时，Art Deco风格的服装面料重视材质的质感和光泽，在色彩设计中强调运用鲜明的纯色、对比色和金属色，造成强烈、华美的视觉效果，更重要也更为突出的特色则是装饰性纹样。这些装饰形态与纹样的排布并不完全遵循对称的美感，而是遵循一种有秩序的、有节奏的、有韵律的排列。常见的装饰图案形态有：阶梯状收缩造型；放射状线形的太阳光、彩虹与喷泉造型；几何图形造型、摩登雕塑和浅浮雕与建筑立面的结合造型；古老文化的纹样造型；流线造型等[3]（图2）。

图2 Art Deco风格的喷泉图案

随着工业革命的进程，西方各国走上了殖民扩张的道路。由于战争和贸易革命，东方社会的瓷器、字画、艺术作品等流入西方社会，激发了艺术家和设计师的无限遐想。同时，埃及挖掘出土的众多文物震惊了欧洲的设计师们，也给了新进的设计师们以启迪。此外，非洲原始部落文化、俄罗斯文化、日本与印度文化等也为设计师们带来了众多灵感，这些古老的图腾、神秘的异域元素被Art Deco风格吸收，使其具有独特的异域文化风情。

3 基于Art Deco风格的旗袍设计

3.1 Art Deco风格对旗袍造型的影响

清末到辛亥革命时期，西方服饰的传入和社会的剧烈变革改变了服饰的格局，尤其在辛亥革命之后，封建专制统治的结束也意味着服装方面的禁忌和礼制被废除。礼制的失效产生了穿什么的难题，当时的报纸评价这时的服装为“东装西装，汉装满装，应有尽有，庞杂至不可名状”。在这种背景下，人们渴望新的服装文化。与此同时，中国传统设计观念的禁锢也随着社会变化被打破了，西方先进的思想和艺术运动，随着留学归国人员、外交官、学生和新派人士的加入，冲击着社会各界。西方设计的观念开始被广泛接受，西式服装元素也开始在中国被采用，服饰的融合是这个时代的必然结果。于是，从传统满服和汉族袍服的基础上，吸收了西方服饰风格与元素的旗袍诞生了。

旗袍形成的初期就潜伏着女性的觉醒意识。这一时期的女性一改以往“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传统，开始身着一体式的旗袍，并在行为打扮上开始蓄意模仿男子，大胆且叛逆地从外在形象上与男性抗衡。这与当时西方思潮的涌入和随之风起云涌的文化运动息息相关。五四运动和关于女子受教育权力的争论使得当时女性的眼界更加开阔，她们开始积极走出家庭，更多地参与社会分工，为自己赢得话语权。Art Deco风格作为一种国际性的艺术潮流也在20世纪20年代走入中国人的视野里，并进一步改变了当时正在形成的旗袍风尚，其顺应了西方和中国女性想要解放身体的意愿，在结构与造型上也受到了当时西方服饰的影响。曹聚仁说：“当时，西洋女人正流行短装，这也是一种外来的影响，那时的旗袍大概合上了新女性的的风格吧。”

在外轮廓上，旗袍体现了当时西方服饰对中国服饰领域的影响，女性服装都开始向着宽腰身的直筒转换。这种呈几何形的简洁外形与当时Art Deco所倡导的审美趋向一脉相承，不仅颠覆了束缚女性的传统礼教观念，还更直白地展现了人体的自然曲线，直身一体的设计也模糊了男女传统服饰设计的界限，暗含了一种人性解放、男女平等的思想（图3）。这件旗袍是民族服饰与西洋时装的完美融合，保留了西洋流行的管状廓形，衣领也绝非传统的中式立领，采用了西方流行的筒领子，同时旗袍的袖口缩小，线条趋于直线，便于日常活动，在外轮廓上更加贴近西方服饰。

图3 浅绿筒子领旗袍（広岡今日子收藏）

在造型上，受到西方艺术思潮影响的时尚女性，开始头戴钟形帽、脖系珍珠长链，穿着点缀着与传统纹样完全不同的几何、放射状装饰图案的旗袍，配备着时尚的高跟鞋和精巧的手包。此时的旗袍在装饰上也趋于简洁，舍弃了旗袍烦琐的绲边，反而使用刺绣或者蕾丝花边来装饰衣缘，是中西服饰文化交流与国内外通商的结果（图4）。这张广告画描绘了以两个打扮时尚的女性起舞为主题的舞会场景，她们留着1920年流行的短发，其中一名女性穿着典型的Art Deco放射状纹样的装饰旗袍，搭配西式高跟鞋，显得时髦无比。

图4 郑曼陀绘制的无锡懋林绸缎庄广告

3.2 Art Deco风格对旗袍色彩的影响

民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丝织物品种“百花齐放”的大发展、大变化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洋绸、洋布大量销售，中国从布料的输出国转变为输入国。这些进口布料在西方各种艺术流派和艺术运动的影响下花色多样且不断推陈出新，迎合了当时中国社会追逐时尚的心理，有着广泛的销路。因此，中国纺织因这些舶来品而遭受了巨大的冲击，改良势在必行[4]。具备新技术的丝质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同时部分归国的艺术家兼职做图案设计，将西方的艺术应用到图案设计中，为民国时期纺织品图案的设计带来了新的艺术血液。在色彩上，民国时期，Art Deco风格的面料与以往讲究典雅的面料大相径庭，这是由于国外化学染料的引进，极大地丰富了织物染料的种类，外国色彩理论的传播也促进了中国色彩观念和色彩体系的改变，中国女性几千年来的服饰色彩的传统局限被打破了。

同样在Art Deco风格影响下，服饰的色彩一改从前的儒雅而变得夸张夺目，色彩搭配上偏好亮丽的大红、炫目的粉红色、鲜艳的蓝色、鲜橙的黄色、探戈的橘红、金属的金色、银白色及古铜色等。现收藏于民族服饰博物馆的这件宝蓝色织锦缎倒大袖圆摆女短袄就是旗袍受Art Deco风格影响的典型案例（图5）。该服装在纹样上突破了中国传统植物纹样造型的禁锢，融合了Art Deco的几何艺术，将植物造型抽象化，再通过分割、拼贴与组合的手法进行艺术创作，充斥着一种有序的力量感。色彩上使用了对比强烈的宝蓝色与浅色系，衣缘则使用蕾丝花边取代了传统的绲边，同样是民国时期服装变迁过程的一种现象，整体给人以天马行空的梦幻感。

图5 宝蓝色织锦缎倒大袖圆摆女短袄(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收藏)

3.3 Art Deco风格对旗袍纹样的影响

民国时期的织物也突破了对中国传统图案形式运用的局限，开始融入新的艺术题材，并通过新的表达方式来呈现。在Art Deco风格的影响下，旗袍织物的纹样主题也变得更加丰富，增加了许多与以往传统纹样主题完全不一样的种类，如棕榈树、闪电、雪花、齿轮、摩天大楼等。香港历史博物馆收藏的橘红地几何图案长袖夹长衫的纹样上明显受到Art Deco风格的影响（图6），采用了经典的摩天大楼与机械齿轮的组合印花，其面料图案与图7的描绘机器零件和运动的Art Deco风格的织物相得益彰，两个艺术作品都充满工业革命的痕迹。

图6 橘红地几何图案长袖夹长衫（香港历史博物馆收藏）

图7 1931年描绘机器零件和运动的织物局部

但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题材并没有完全消失，民国时期的织物纹样设计具有很强的综合性，新的艺术思潮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的传统纹样形式。通过对比大量的西方Art Deco风格的织物（图8～11），可以将Art Deco风格作为国际潮流，以期将我国传统纹样从烦琐中抽离，发展成单纯地注重装饰美感。运用大量的几何图形与线条，铿锵有力地表达工业革命的机械美感。西方艺术运动和我国传统纹样的东西融合，在这一历史时期达到顶峰。如这件紫色龙纹旗袍（图12），云和龙的纹样是传统服饰经常使用的纹样题材，受Art Deco风格影响，龙纹样的艺术造型变得从写实到抽象，通过线的切割营造一种机械的韵律美感。在紫色底布上，用金色绣线绣出圆形来描绘出龙的造型，这种表现手法来自西方新兴的点彩派，用小圆点的形式来表现画面上的物像。Art Deco风格和传统风格在旗袍织物局部、色彩、造型上的区别，如表1所示。

图8 1930年描绘太阳爆发和火炬形图案的织物局部

图9 1939年描绘空中飞鸟织物局部

图10 1929年锥形放射团与线条织物局部

图11 1927年鸢尾与郁金香织物局部

图12 紫色龙纹旗袍和令收藏

表1 Art Deco风格与传统风格的区别

4 结语

Art Deco作为20世纪初的时代产物，代表的是一场跨时代意义的美学革命。而在其演变历程中，既受到了工业革命的时代烙印，也受到了战争与经济所带来的女性意识的崛起以及我国社会与海外贸易开放的影响。在Art Deco风格的影响下，旗袍逐渐成为了中西艺术文化交融的典型，在我国服装历史上留下了别具一格的风景。每一个时期的服饰风格并非凭空产生，都是根殖于特定的时代与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中。本课题通过对Art Deco风格的形成与发展进行分析与归纳，深入研究受Art Deco风格影响下的旗袍服饰的形成和发展，探求在西风东渐的背景下中国旗袍文化的交融与吸收，有益于学者深入发掘不同地域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