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时代的“道德运动”与“儒学道德”
2021-01-18史少博
史少博
[关键词]日本:明治时代;道德运动;儒学道德
[中图分类号] B313.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21)03-0026-06
一个国家的道德水平,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日本在明治时代之前的道德水平是不尽如人意的,尤其是明治时代初期日本的公德曾经遭到西方人的嗤笑和嘲讽;自明治三四十年代开始,日本的道德水平飞速提高,国民的道德素质不断提升,特别是公德水平一直处于世界的高水平状态,受到了世界的赞誉。这些变化与明治时期日本特别重视道德教育有关,也与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有关。而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是针对明治维新后西方伦理道德思想的大量涌入而发起的。明治维新刺激了日本的经济发展,随之也出现了道德颓废的状况,于是,在西学东渐的语境中,日本一些学者提出了诸多道德主张,并出现了关于道德建设的大讨论、大争论。学界与明治政府的推动,形成了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在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中,“儒学道德”由被冷落、被排斥到复活,又从“儒学道德”的复活到“儒学道德”的被改造利用,直至明治政府颁布以“儒学道德”为主要内容的教育方针及国民道德方针,从而使“儒学道德”在明治时代达到了至上的地位。后来日本军国主义者对“儒学道德”思想歪曲恶用,再到二战后“儒学道德”被日本的利用恢复到常态。明治时期,“儒学道德”一直与道德运动密切关联。
一、明治时代伴随“儒学道德”的复活,展开以儒学思想为基调的“道德运动”
“复活”一词,从字面上看,就是死而复生之意。“儒学道德”的“复活”就是说“儒学道德”曾经在日本很活跃,而经过一时的衰落,沉入死寂,然又起死回生,再度活跃。根据记载,公元5世纪,中国儒学就传入了日本,并且不断融入到了日本的文化之中,在日本的江戶时代曾经达到鼎盛时期,儒学中的朱子学一度成为日本的官学。在江户时代,尤其是儒学中的朱子学、阳明学在思想领域占据重要的地位,故而朱熹的“理学”、王阳明的“心学”,对江户时代的道德养成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明治维新开始时期,日本受西方道德思想的冲击,“全盘西化”的文化在学界成为热潮,于是,“儒学道德”在日本陷入被冷落、被排斥的境地,一度陷入死寂,这也与明治政府初期的有关政策有关。
明治时期,政府开始实行“文化开化”的政策,出现了全面吸收西方思想的热潮,明治政府在道德教育方面,趋向于否定儒学而主张“全盘西化”,汲取西方伦理道德思想。明治五年(1872),明治政府颁布了提倡实用主义教育的“学制”,标志着日本近代学校教育制度的诞生,其内容汇集了西方国家的教育思想,崇尚西方文化,汲取西方伦理道德,趋向排斥神道、儒学等日本封建文化,致使日本文化受到西方思想的全面撞击,从而出现了科技快速发展、道德开始滑坡的局面。西村茂树(1828—1902)描述了明治初期道德颓废的状况,指出:“官吏贪贿赂,以陷谀为事,贵族富民长于奢侈,耽于淫佚,商贾以欺骗为事,农民怠惰而田野荒芜,工人作粗恶之器物,书生放荡而不修学业,妇人淫奔,盗贼横行国中,此乃道德衰废社会之状态。”[1](19)并且西村茂树认为,当时道德颓废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明治政府只重视学习西方的技术,在教育方针方面只重视智力发展,而忽视了德育。西村茂树指出:“方今学校之设虽曰多,其所教育在开知一偏,至修德之事,不讲者甚众。”[2](65)也就是说,关于修德之事,很多学校都不讲,而只是偏重智力的开发。其二是明治时期初期只是注重全面西化而忽视了日本自己的传统。西村茂树指出:“维新以来,良政虽多,失政亦不少。其失政条目虽颇多,基本唯一个。所谓一个为何?政府当局者眩于西洋之富强,醉于文明,彻头彻尾尽模仿西洋,丝毫不顾本邦之国势人情良法美风,悉为旧弊而破毁之。”[3](501~502)也就是说,明治维新时期,日本虽然有一些良好的政策,但是政府也有失误之处,例如政府沉醉于西方的文明,目眩于西方的富强,企图全面西化,忽视了日本自己本国的“良法美风”。然而日本传统的“良法美风”中处处渗透了儒学思想。明治初期,福泽谕吉等思想家虽然极力排斥儒学,但是在接受西方的启蒙思想中,也没有脱离儒家思想,因为福泽谕吉曾经热衷儒学,故而儒家思想的影响已经深深地烙印于福泽谕吉的思想中,正如有学者指出:“尽管在福泽谕吉、西周、西村茂树、中村正直的启蒙思想中,儒学与西方近代思想的连接方式有所不同,但我们不难发现,儒学的某些概念、范畴、思想和思维方式,在他们理解、受容、阐释西方近代思想时,都发挥了某种媒介功能。……明治启蒙思想家在理解、接受和诠释西方近代思想时,多次以儒学的一些思想或思维方式作为‘支援意识’并发挥媒介作用。”[4](381)也就是说,明治初期的启蒙思想家,都存有儒学的思想底蕴,他们一方面排斥儒学,另一方面又借助于儒学概念来理解和接受西方的近代思想。学界也有一些学者,例如元田永孚(1819—1891)和西村茂树这样的著名儒学者,一直都没有排斥儒学,反而认为明治维新开始时期的日本道德颓废,其主要原因正是忽视了“儒学道德”为主的日本传统道德,于是,学者们反思明治初期的道德颓废,唤起明治政府重视道德教育,萌发了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
明治时期的国家主义“道德运动”,虽然到明治四十年达到高潮,但是日本学界认为国家主义“道德运动”,是以明治十年儒学思想的复活为开端的,正如日本学者今井淳、小泽富夫指出:“近代日本思想史上的‘国民道德论’,一般指明治四十年代,和国家对道德教育的统制相辅相成的国家主义道德运动。这场风潮向上可以追溯到明治十年儒教道德思想的复活,向下一直与太平洋战争末期进行的国粹思想相关联。”[5](258~259)由此,明治四十年的国家主义道德运动,是从明治十年复活“儒学道德”开始的。
明治时代初期,“文明开化时期,明治政权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开明性,但随着其基础大致完成,出现了放弃开明、企图复辟的现象。明治八年(1875),明治政府制定了新闻纸条例和诽谤罪,开始全面镇压舆论。……另外,明治政府还想复活、引用儒学思想,特别是其中的伦理思想。在儒学思想的复活和变化过程中,元田永孚和西村茂树起了最重要的作用。元田永孚始终坚持儒学至上主义,西村茂树则主要致力于将儒学旧物翻新,使其适用于新时代。”[4](206)元田永孚于明治四年(1871)出仕宫内省担任侍讲,向皇帝、皇后讲授儒学,明治十二年(1879)元田永孚起草了《教学大旨》,其中认为“自今往后,基祖宗之训典,专明仁义、忠孝,道德之学当以孔子为主”。[6](334)《教学大旨》将“儒学道德”定为国民道德之核心,提倡以儒学为国教的教育体制。
然而,元田永孚起草的《教学大旨》却遭到了伊藤博文的反对,伊藤博文为了反驳元田永孚的《教学大旨》,写了《教育议》上奏明治天皇,提出反驳元田永孚的《教学大旨》的意见;继而,元田永孚对伊藤博文的观点进行了反击,“针对《教育议》,元田又起草了《教育议复议》反驳伊藤,力主‘以四书五经为主’的修身教育,围绕德育方针,保守派元田永孚和欧化派伊藤博文的论争。……明治十四年(1881)政变之后,明治政府的开明政策更加趋向保守,复活儒学的气势越发高涨。……1881年7月,推举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为会长,展开了以儒学思想为基调的道德运动。”[4](207)由此可见,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从明治十年以后逐步推进,意味着儒学在全面欧化的思想浪潮中复活,以“儒学道德”为基调的道德运动也由此展开。
二、明治政府确立以“儒家道德”为主要内容的“国民道德运动”方针
随着明治“道德运动”的展开,儒学在明治时期的学校教育制度以及基本方针中的体现更加突显。明治十六年(1883),明治政府向日本的学校和民众颁布了元田永孚编写的《幼学纲要》,“《幼学纲要》等政策的颁布,确立了儒学伦理思想在学校教育制度和基本方针中的稳固地位。”[4](208)元田永孚编写的《幼学纲要》体现了“儒学道德”的至高地位,其中引用了四书五经和《孝经》中的大量词语,并配合中国和日本关于道德的事例加以说明,故而,《幼学纲要》的颁布,意味着明治政府对“儒学道德”的肯定,于是“儒学道德”在明治道德运动中的地位逐渐凸现。
明治十七年(1884),“元田永孚又发表了《国教论》,主张以儒学为国教。”[4](208)由此,元田永孚在日本被称为儒学至上主义者。元田永孚在《国教论》中指出:“以天祖之诚心立,君臣之大义明也,父子之亲敦也。扩充之,以孔子之道;补益之,以欧学之格物。用此为国教。”[7](64)元田永孚的观点,遭到了时任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的强烈反对,伊藤博文主张欧化主义,认为尽快富国强兵是天皇政权的目的,也是德育的目的,并认为此时强调儒学至上主义是不合时宜的。针对伊藤博文的观点,元田永孚不仅进行了激烈的反驳,而且西村茂树也对伊藤博文的观点提出强烈质疑。针对欧化主义,西村茂树于明治十八年(1886)出版了《日本道德论》。与元田永孚不同的是:西村茂树不是复活“儒学道德”,而是改造儒学,调和儒学与西方哲学,以图重建以儒学为中心的“国民道德”,强调道德问题是国家的根本性问题。他指出:“今日之势,不可不以合全国民力而保本国之独立,并耀国威于他国为必须至急之务。若问何以可达如此希望?余答之,除提高国民之智德勇即道德外,别无他法。”[1](12)西村茂树强调道德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地位,在道德论中,又突出强调了“儒学道德”的重要性。西村茂树还意识到了“儒学道德”的不足甚至错误,主张吸取“儒学道德”的精华,剔除“儒学道德”的糟粕。例如,西村茂树认为,“儒学道德”中男尊女卑的说教、安于退守乏于进取的论述等都存在着弊端,所以西村茂树主张改造“儒学道德”,再把改造的新“儒学道德”融入到道德运动之中。西村茂树认为,“国民道德是由以下具体的道德组成,即勤勉、节俭、刚毅、忍耐、信义、进取的风尚、爱国心、天皇崇拜,这些是对‘儒学道德’进行创新了的道德,是具有爱国心、天皇崇拜的道德。”[8](192)明治十九年(1887)至明治二十三年(1890)之间,日本出现了关于道德教育的不同派别,于是日本学界展开了“德育论争”,这场争论的导火索是:加藤关于在各公立中小学校竞争性地实施神道、儒教、基督教进行德育的提议,加藤的提议,有的人赞成,有的人反对,在当时教育系统的杂志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论。九木幸男梳理、研究了当时关于德育的各种观点,认为:“这场争论始终是德育目标的缺乏(或者称为德育的混乱认识),论者们最关心的应该是德育的目标是什么?”[9](68)当时,学者们或认为应以“儒学道德”为主进行道德教育,或认为应以神道为主进行道德教育,或认为应以基督教为主进行道德教育,或认为应以近代西方道德为主进行道德教育。在这场道德论争中,各个派别阐释了不同的观点。井上哲次郎也是这场道德论争中的活跃者,值得注意的是:在明治时代的道德论争中,当时具有社会主义思想的思想家幸德秋水也发表了几篇论文阐释了自己的观点。幸德秋水被誉为社会主义的活动家,也热衷于儒家思想,因为他从九岁开始就学习儒学,儒学思想已经沉淀于他的思想中。“儒家思想的特色在于它的道德本位主义。它的社会认识与社会批判的基准,主要是道德的,而不是历史的。其理想社会为道德社会。虽不能说幸德秋水是儒家式的道德本位主义者,但他是从对社会道德的关注即追求‘有德义’之社会理想出发,从伦理道德的角度进行社会批判,并以社会主义为前途的。他从儒家‘为政以德’的认识出发,强调执政者的道德典范意義。”[4](411)由此,“道德论争”中的各个派别,都与“儒学道德”密切相关,并且这场“道德论争”还关系到明治政府对“国民道德运动”方针以及教育方针的制定。
明治时代日本学界经过了几年的“德育论争”,最终结果是主张以“儒学道德”为中心对国民进行道德教育的学派在论争中取得了优势,其思想被明治政府接受。明治二十二年(1889),日本公布了明治宪法,即大日本帝国宪法。明治宪法,围绕着“天皇”,规定了日本帝国是“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规定了“文明共同体”作为国家的体制,“天皇”是国家的统治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皇是西方式立宪政治中的立宪君主。反过来,此宪法前言中的上谕记载,‘国家统治大权由天皇继承于祖宗传之于子孙’,将天皇主权的依据置于皇祖皇宗之上。而且,在神社体系的政治制度中表现的国家神道和初、中等教育——以天孙降临之际的神赦为焦点神话和皇祖皇宗的传承中的所谓政治教育(政治的社会化)的内容,对于天皇制设定了有别于西方立宪政治的正统性体系。在这个正统性体系中,‘天皇’是‘现人神’,又是国家神道的大祭祀(最高祭祀者)。而且,即位时的大尝祭是将承载神力的角色作为神并使其转世为人的仪式。”[10](29~30)明治二十三年(1890)十月,元田永孚、井上毅(1843—1895)二人合作写成的《教育敕语》,以明治天皇的名义向文部大臣发布。《教育敕语》是关于日本教育方针的文书,确立了当时日本德育教育的根本规范。“《教育敕语》进行了这样的阐述:从天照大神到神武天皇的皇祖、以及绥靖天皇以后的历代天皇创建国家、确立道德以后,国民不断出现了尽忠、修孝的事迹。作为文明共同体国家的核心在于忠孝,因而教育必须把‘忠孝’作为国民道德的基础……《教育敕语》所阐述的国民道德是由:从近身到他人围绕着孝、和、信等的道德;为了促进文明进步发展修学问、精励职务、维护公共利益等的道德;遵守宪法、为了国家献身的道德三个方面组成。”[8](193~194)《教育敕语》的主要内容为:“孝父母,友兄弟,夫妇相合、朋友相信、恭俭持己、博爱及众,修学习业,以启发职能,成就德器,广进公益,开拓世务,常重国宪,尊国法。一旦缓急,则应义勇奉公,以辅翼天壤无穷之皇运。”[6](358)由此,“克忠克孝”成为了明治时期的“教育之源”,从而使“忠孝”成为了天皇制的基础,表明了以“孝父母”“友兄弟”“夫妇相合”为始的家庭道德,“朋友相信”的社会道德,“一旦缓急,则应义勇奉公”对天皇“忠”的国家道德,形成了以儒学道德思想为基础的系统的道德体系。从《教育敕语》开始,“忠孝”合并成为明治政府国民道德中的基础德目。
三、明治时代“道德运动”中的“国民道德”融入了“儒学道德”要素
在明治时代的“道德运动”中,“国民道德教育”是其主要内容之一,而“儒学道德”则是日本近代“国民道德”中的重要组成要素。
“国民道德”概念是日本明治时代哲学家、理论家热衷的概念之一。明治四十年代,日本形成了比较完善的“国民道德”学术体系,“贯穿于日本近代思想史的国家主义道德思想,到了明治四十年代,被称为‘国民道德论’,形成了学术体系。”[5](271)“国民道德是国民特有的道德。”[11](14)明治时代哲学家井上哲次郎认为,日本的“国民道德”是以日本的固有精神为精髓,而日本固有民族精神中已经同化了中国的儒教和印度的佛教,井上哲次郎指出:“国民道德的要素主要是日本固有的精神即日本的民族精神……而经过历史上文化的不断积淀,日本的固有精神中已经融入了儒教和佛教二要素。”[11](6~7)哲次郎认为,日本近代“国民道德”要素主要是日本固有精神的精华,而日本固有精神的精华中早已经融入了“儒学道德”和佛教中有关道德的某些内容。
日本明治时代“道德运动”中的“国民道德”融入了“儒学道德”的“忠孝”伦理要素。井上哲次郎明治四十四年(1911)创作的《国民道德概论》,阐释了对“国民道德”的观点,并且认为,“忠孝一体”是日本国民固有的国民道德,而日本固有的“忠孝一体”的道德,是儒学道德与日本的本土道德的结合体。井上哲次郎阐释“国民道德”概念,分析了其内在的学术理论基础,“井上哲次郎的《国民道德概论》特别用一章的内容讲述国民道德的普遍性原理的哲学基础、心理学基础、伦理学基础、生理学基础、社会学基础、历史学基础等,也可以看作其表现。将国民道德论和道德普遍性原理结合起来讲述,可以作为其立论中要求学术客观性的表现……此时,所谓国民道德,是‘民族精神次第历史性发展而限于社会者’,……井上的主张试图从对过去道德的历史性研究中直接导出国民道德的规范,而且普遍和特殊的关系也极为不明确。这种饱含暧昧的国民道德观念,不仅受到了伦理学者的批判,在国民道德论中间也成了议论的靶子。”[5](271)以井上哲次郎与基督教教徒之间的争论为开端,关于“国民道德”的概念的争论继而展开。井上哲次郎强调:“日本家族制度的特色是这种综合家族制度,每个家族都是国家这个大家族的缩小版,所以对于家族家长的孝和国家臣民对于天皇的忠相通,而‘忠孝一体’这一日本固有的国民道德就在此形成了。这样,日本特有的国民道德和固有的社会组织相契合,所以为了维护其社会组织,忠孝的国民道德论无论如何是必要的。”[11](266~267)
日本明治时代“道德運动”中的“国民道德”融入了“儒学道德”的“仁”“义”“礼”等伦理要素。例如,明治时代的思想家大西祝(1864—1900)信仰基督教,也承认儒教、佛教的价值,“大西承认儒教对日本社会有深刻的影响,曾为形成良好的道德风气贡献良多。例如,他指出武士道德精神就由儒教培养而成……在《良心起源论》中,于开始研讨良心起源之前,大西列举了‘仁爱’和‘公义’为一般社会上所公认的善行好事,从而将儒教德目视为考察的出发点。他在《伦理学》讲义中逐一讨论了‘智’‘勇’‘义’‘礼’‘仁’‘信’‘忠’‘孝’等概念,屡次引中国典籍为据。”[12](124~130)
明治后期的“道德运动”,也曾对“儒家道德”中的“忠”“勇”等等概念加以歪曲利用。例如“皇祖皇宗肇国宏远,树德深厚”“臣民克忠克孝”、臣民“亿兆一心”所谓国体精化的三要素,也是日本神秘国家主义与“儒学道德”的混合物。“克忠克孝”、为皇国“义勇奉公”等后来成为了日本修身道德教育、国家主义教育、军国主义道德教育形成的元凶,成为法西斯主义对外扩张侵略的精神武器,日本军国主义者利用“国体明征”“忠君爱国”“效忠天皇”“忠孝勇武”,歪用“儒学道德”,迷惑麻痹民众,强迫民众参与战争,成为侵略战争的牺牲品。明治时代的这场“道德运动”,一直持续到1945年左右。由此分析,明治时代的“道德运动”发展到后期,日本军国主义者对日本道德中的“儒学道德”进行了恶用,也成为其对外扩张侵略、实行法西斯主义的动力之一。即“在日本军国主义膨胀的过程中,儒学遭到恶用。这主要表现在国内,以儒家道德为基本内容的‘武士道’精神,首先以‘军人精神’的崭新形式复活,进而作为‘国民道德’被宣扬;在国外,以建立‘王道乐土’为口号,成为侵略中国乃至亚洲各国的宣传工具……儒学道德被恶用为高扬战意的手段,这一事实虽已成为历史,但是我们必须从中吸取必要的教训”。[4](212~216)二战以后,《教育敕语》遭到了日本政府的排斥,昭和二十三年(1948),日本众议院、参议院通过决议,《教育敕语》的法律效力丧失。由此,“儒学道德”又恢复到比较正常的方式并一直影响着日本人的道德生活。
四、结语
明治时期的“道德运动”,表面上看是以日本固有精神和固有道德为核心的道德运动,而日本固有道德中很难将融入的“儒学道德”剥离出来,故而明治时代的“道德运动”一直贯穿着“儒学道德”,“儒学道德”已经与日本文化中的固有道德融为一体。儒学自公元405年传入日本,一直影响着日本的文化以及道德生活。儒学在日本近世的江户时代达到鼎盛时期,“儒学道德”备受推崇,朱子学一度成为了日本官方的意识形态,理学道德极大地影响了日本的原有道德。明治维新后,日本闭关锁国的政策结束,随着日本的开放,西方的学术著作大量涌入日本,西方的伦理道德书籍也流入日本。明治初期欧美道德思想冲击着日本固有的道德思想,虽然欧化思想一度高涨,在学界否定儒学、否定神道、否定佛学的呼声此起彼伏,但是正是这一时期,复兴“儒学”的呼声也在学界高涨起来,于是一些学者又反思西方思想对日本的冲击,主张复兴“儒学道德”,由此,出现了关于道德教育问题的争论,促进了日本道德水平的发展和提高,特别是日本的公德水平得到了明显改观。在此期间,明治时期还出现了许多儒学团体,例如明治二十三年(1890)成立的“兴亚会”,明治三十年(1897)成立的“同文会”“东亚会”等等。其实,即使在明治时代西洋派否定儒学道德的过程中,他们还常常借用儒学的概念反对儒学,也借用“儒学道德”词汇介绍西方道德,因为“儒学道德”已经根植于日本人的思想深层中。在明治时代的道德论争中,推崇儒学的派别观点得到了明治政府的认同,明治政府将中国的儒学、日本的皇道主义、西方的国家主义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培养“忠君爱国”的国民,构建“忠孝一体”的道德体系。后来,日本军国主义者利用“忠孝勇武”等信念,恶用儒学道德,培养国民道德素质。二战结束后,日本学界以及政府意识到了儒学偏向的错误,逐渐又恢复了“儒学道德”正用的轨道。而纵观明治时代日本的“道德运动”,“儒学道德”是日本明治时代“道德运动”中不可缺少的要素,一直是推动其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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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