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技术创新研究综述

□文/时嫣然 张晓旭 孟 垒

（1.吉林师范大学经法学院 吉林·四平；2.菏泽市国有资产管理服务中心；3.菏泽学院 山东·菏泽）

［提要］现有文献看，学界就企业技术创新影响因素的分析，已从行业竞争、市场势力等视角逐渐转向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等新的领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技术创新既有直接影响，又有间接影响，二者之间的关系既可能是正向的，也可能是负向的。但是，在既有的研究中，尚未考虑市场势力的中介作用。而作为影响技术创新的重要因素之一，市场势力不可忽视，未来研究中可将其作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关系的重要的中介变量，予以考虑。

一、引言

随着我国经济飞速增长，综合国力快速提升，同时也带来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创新活动蓬勃发展。与此同时，随着国际分工的细化与国际合作水平的提高，人为性因素造成的经济与政策变动愈加突显。2018年我国国内企业连续两次遭遇西方国家制裁与禁运就是国际上人为制造的经济政策变动。在国际关联越来越密切、科技水平越来越发达的背景下，经济政策效应将愈加强烈。各国为应对国内外经济形势所制定的政策在平缓现有风险的同时，也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不确定性。

企业是创新的主体，是推动创新创造的生力军。企业技术创新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必须在企业内部进行技术创新激励的同时，构造适当的外部机制，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形成创新的社会文化，以鼓励企业有动机进行技术创新。宏观经济政策的实施与国内外经济形势的波动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极大影响了我国的科技研发投入与产出。

二、概念界定

（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是指微观经济运行主体无法确切预知政府是否、何时以及如何改变现行的经济政策，是经济不确定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影响企业的诸多经济不确定性的因素中，相对而言，经济波动往往带有突发性和外生性，政府无法左右，而经济政策的变化却具有较强的主观性和可控性，特别是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各国政府为平滑经济波动而频繁调整现行经济政策，故而经济不确定性主要变现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

经济政策是调控经济与市场的重要手段，是指国家或政府有意识有计划地运用一定的政策工具，调节和控制经济的运行，以实现一定的政策目标。政府部门和管制机构经常性的决策将改变企业的经营环境。由于企业经常无法预知政策的出台时间、政策的内容以及政策将会带来的潜在影响，因此有必要研究与政策相关的不确定性产生的经济影响。近些年来，这个话题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媒体的关注，以至于很多评论者认为，政策体系的不确定性是导致2008～2009年金融危机后经济复苏乏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经济不确定性强烈影响经济衰退和复苏的进程，可以通过不同渠道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企业、消费者及其他经济主体的经济行为。从理论层面来看，经济不确定性主要通过实物期权效应、风险溢价效应以及谨慎性行为效应三个渠道对经济产生负效应；而通过“增长期权效应”和“Oi-Hartman-Abel效应”两个渠道对经济产生正效应。因此，科学、有效地测度经济不确定性对于衡量其对宏观经济与企业活动的影响非常重要。迄今，大家公认的测度不确定性的指标有Baker，S.R.，N.Bloom，S.J.Davis（2016）、YunHuang&PaulLuk（2020）。

（二）技术创新。创新一词于1912年由美籍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特提出。熊彼特认为，所谓创新就是要“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即“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就是要把一种从来没有的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进生产体系中去，以实现对生产要素或生产条件的“新组合”。现在流行的一个观点认为，企业从事研发活动会带来不断的技术创新和产品创新，从而使企业成为行业的领导者。正如迈克尔·波特所言：“任何竞争成功的理论都必须从竞争是动态的和进化的这一前提开始……竞争是一幅不断变化的风景，在这幅风景中有新产品、新营销方式、新生产过程以及全新的市场……新的竞争优势理论必须把技术进步和技术创新作为核心要素。”

当前，中国的发展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面是国内经济增长中传统的要素推动模式后继乏力，新型增长方式亟待培育；另一面又不时受到个别国家对我国企业在技术方面的围追堵截，内在动力与外在压力促使国内企业对技术创新由客观需要变为主观的热切渴望。创新是一个亘古已有的事物，在当下世界以更快更强的速度被谈及被运用。传统理论与研究中，一贯认为创新主要受到市场结构、行业竞争度的影响，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数据的细化，对此问题的研究进一步具体到企业层面，近年来诸多文献研究了企业个体特征对于创新的影响.细化的同时，研究的视域也进一步扩展，如果说企业个体特征属于企业内部动因的话，那么在市场结构、行业竞争度等外因的基础上，现在的研究中增加了更为丰富的一支，即客观环境对于企业创新的影响。环境是变化的，但变化的不仅是自然环境的更迭与社会制度的变迁，更包含了人为因素的主动影响，与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政策”异曲同工。因此，为了全面准确把握影响创新的内外部因素，探究为何创新以及程度如何的源泉，现有研究从企业个体特征进一步拓展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等层面。这一拓展则为提高企业自主创新的意愿、推动技术创新的水平，进而为制定相关政策、营造社会经济环境提供了必要的理论支撑。

三、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技术创新的关系

外部环境对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可以通过两个途径：其一是直接影响，比如经济政策的出台与调整、政治事件或自然灾害的爆发等，首先会对正在进行或计划进行的创新活动造成一定的冲击，也可能会使得企业原先的创新计划不得不进行更改或调整，这种影响称之为“直接效应”；其二则是间接影响，即外部环境的变化，将在企业各层面得以反映，也可以说是企业对环境予以反馈，比如外部环境的变化使得企业家发现了新的投资机会，当然也有可能打击了企业家的积极性和热情，进而影响到企业创新活动的开展，这种影响可以称之为“间接效应”。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外部环境变化的重要指标，它反映了外部环境变动的程度。在各种外部因素中，消费者需求是属于微观消费者个体的，市场供给是宏观环境与微观企业个体共同构成的，政治事件和外部冲击是难以控制和预计的，唯有经济政策是一国政府可以操作的，因此研究经济政策的变动如何影响企业创新行为，从而为政府决策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与经验证据，是极具理论意义与实践价值的。创新属于企业的投资行为之一。因此，关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的研究，可先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投资的影响谈起。将不确定因素引入投资决定函数，是20世纪80年代后宏观经济中有关投资决定理论的最大进展。

（一）正向效应。理论上而言，不确定性对于投资的影响存在正反两个方面的效应。正效应表现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投资正相关。孟庆斌、师倩（2017）利用中国上市公司研究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研发投入影响的作用机制，发现企业的研发投入与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正相关，即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具有敦促企业通过研发活动谋求自我发展的效应，而且越容易受不确定性因素影响的企业，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研发投入的促进作用越强；研发投入转化为预期回报效率越高，风险偏好程度越高的企业，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研发投入的促进作用越弱。类似地，杨栋旭等（2019）通过对中国A股上市公司的对外投资行为的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概率显著正相关；更进一步的分析则发现，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上升时，相较于国有企业、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企业、高生产率企业以及高融资约束企业而言，非国有企业、技术密集型企业、低生产率企业以及低融资约束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概率更高；而考虑金融危机的影响后，则发现金融危机会显著降低既定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下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概率。黄宁、郭平（2015）的研究发现，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研发投资的影响存在“延迟效应”与“抢占效应”，政策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大了企业研发的二元边际，即总体表现出“抢占效应”；受到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具有更高生产率、融资能力、政治关联程度以及处于更强知识产权保护地区的企业会更多地增加研发集约边际；相比较而言，处于更大市场竞争度与研发密集度行业的企业在受到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会更多地增加企业研发扩展边际与集约边际；政策不确定性会通过增加企业研发投资促进企业成长。王菁华、茅宁（2019）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视角的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风险承担存在促进效应，但这种效应只存在于成长期的样本企业中，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可以促进企业风险承担，体现为“机遇预期”效应；产品市场竞争越激烈，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风险承担的正向作用表现得越明显。顾夏铭、陈勇民和潘士远（2018）指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对企业创新产生激励效应和选择效应，正向影响上市公司的研发投入和专利申请量。

（二）负向效应。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于研发投资的负效应表现为抑制作用，这种抑制作用在经济衰退阶段表现得更加明显；行业方面，尤其是对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投资支出呈显著负向关系。这种影响又因企业异质性呈现不同的特点，比如在大股东占款率较高的企业表现得更加严重，但较强的企业盈利能力能够缓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小企业投资的抑制作用；并且在资本结构不同的企业中二者的关系有所不同，负债率较高的企业，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投资的负向影响表现得更强烈；杠杆率下降幅度和现金持有向上调整幅度在低融资约束企业要明显弱于高融资约束企业；而银行授信水平则激发了企业的研发投入动机；但随着政策不确定性程度的增加，银行授信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正向激励作用会逐渐弱化；具体的经济政策如税收政策的不确定性也与地区经济波动密切相关，地方税收政策的不确定性通过投资波动扩大了地区经济波动的不确定性，尤其是相对企业所得税政策，商品劳务税政策对地区经济的冲击更大。特别地，饶品贵、岳衡和姜国华（2017）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升高导致企业投资显著下降；当采用投资-投资机会敏感性和投资残差计量投资效率时，发现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高时，企业投资决策更加考虑经济因素，投资效率随着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而提高，并且对于那些受政策因素影响大的企业群体这一效应更为明显。陈胤默等（2019）探究了母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发现母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产生抑制作用，且这一负面的影响效应在融资约束较强的企业中更为明显；而在考虑企业国际化发展战略后，则发现母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还会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深度产生抑制作用。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可以通过资金成本渠道和资本边际收益率渠道传导，也会随着制度距离的变化而表现出了明显的区间特征。基于投资风险规避和资本保值增值的需要，企业往往更倾向于在宏观经济政策环境较为稳定、政策不确定性水平相对较低的国家和地区开展投资活动。

四、未来研究展望

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因素是多样的、复杂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市场结构、行业竞争虽然都属于外部影响因素，但与企业技术创新之间的关系却千差万别。其中，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创新之间是单向的因果关系，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将影响企业的创新动力与创新效果，这种影响是宏观经济环境对于微观企业个体的作用，是一种单渠道的作用，因为企业的行为对于宏观经济环境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可以忽略的。

事实上，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市场结构均对企业创新产生影响，不仅二者分别影响了企业创新，而且二者之间还存在影响关系，主要表现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市场势力的影响，进而通过市场势力的变化影响企业的创新活动。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关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通过影响市场势力进而影响企业创新的研究尚不多见，但实际上这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市场结构、行业结构或市场势力，属于市场经济中的市场竞争范畴，我国自改革开放至今，已逐步确立了竞争政策及其操作工具，反垄断法和公平竞争审查即为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之一。从这一点上看，经济政策的变化是催生市场结构变迁的直接力量。而市场结构的变迁一方面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土壤和平台；另一方面它也是企业之间竞争的直接反映。竞争政策的确立与实施意在为企业发展提供公平竞争的制度保障，为企业竞争营造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真正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推动企业创新，引导中国经济健康持续发展。其中的内在逻辑是：经济政策影响市场力量，进而影响了企业创新。

因此，以市场势力作为传导中介，研究经济政策如何影响企业创新，更有利于寻找到制约或促进企业创新活动的关键因素。未来的研究可聚焦于，将市场势力因素作为中介变量纳入研究范畴，为分析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的作用机制提供新的视角，进而为我国竞争政策，尤其是反垄断政策的实施提供新的经验依据。（通讯作者：孟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