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深度翻译视域下典籍英译的文化传递
——以理雅各《诗经》韵诗体英译本为例

2021-01-17李雯璐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诗体译本诗经

李雯璐

(铜陵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铜陵 244061)

典籍英译隶属特殊的翻译种类,具备一般翻译活动的共性,属于“跨文化、跨语际的信息传播活动”。[1](P1)在全球化趋势下,典籍英译是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重要途径之一。《诗经》是中华民族典籍作品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国内外的译本层出不穷。英国传教士理雅各在1871年、1876年和1879年三次对《诗经》进行翻译和修改,分别出版了散文体和韵诗体版本以及《东方圣书》。20世纪后,涌现了一批以汉学家为主的译介主体,最著名的有英国汉学家韦利和瑞典汉学家高本汉。20世纪90年代,许渊冲和汪榕培的《诗经》英译本问世,其翻译注重“传神达意”的“美”之感受。可见,《诗经》翻译历史已有二百余年,但对其研究却是近二十年来的事。

本文从深度翻译的视域探究理雅各《诗经》韵诗体英译本(以下简称“理氏韵诗体译本”)的翻译策略,旨在为典籍英译提供启示,促进中国传统文化的传递。

一、深度翻译理论概述

深度翻译理论是美国翻译理论家阿皮亚在1993年提出的,它是指在翻译文本中,添加各种注释、评注和长篇序言,将翻译文本置于丰富的文化和语言环境中,以促进被文字遮蔽的意义与翻译者的意图相融合。[2]其实这种译法早已出现,只是未有定义。2003年,英国翻译理论家赫曼斯通过详实的例子验证了深度翻译的重要性。他认为,跨文化理解是一个复杂的、无止境的阐释过程,理解和翻译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理解是翻译,翻译也是理解。[3]关于深度翻译,人们容易理解为是在直译的基础上加很多注解使译本变“厚”,这种片面地解读深度翻译理论,翻译活动容易陷入怪圈,译文将失去文学光彩。因此,我们不能机械地认为深度等同于厚度,它是在辩证发展过程中集合众学之长,使翻译不断达到新高度,奔向“深”与“美”的终极体验。

笔者认为,典籍翻译的目的是传递其所包含的文化价值。基于对深度翻译理论的思考,本文以理氏译本为研究对象,认为在正文文本外通过附加信息构建文化意义网的同时,文本内也需运用翻译策略在词汇和句子层面上实现文化在两种语境中被“深度”理解。因此,本文研究分文本外和文本内,通过探析文本外的前言、绪论、注解、索引的翻译以及文本内(即原诗的正文部分)词汇层面和句子层面的文化元素的翻译,找出合适的翻译策略,使源语文化得到更“深”、更“美”的传达,以此为我国典籍英译文化传递实践提供启示。

二、《诗经》与理雅各韵诗体译本的概况

《诗经》共有诗歌305首,其中绝大部分诗歌采自民间,作者已经无法考证。整本诗集分为风、雅、颂三部分。《诗经》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绝美的审美体验使其受到国内外译介的推崇,其中理雅各就是《诗经》英译的奠基人之一。理雅各(1815—1897)是英国传教士,后在牛津大学任汉学教授,曾三次翻译诗经,均为不同的版本。其中,理氏韵诗体译本于1876年出版。当时,理雅各受西方韵体诗歌的影响,加上在北京和泰山旅游的经历,对诗歌翻译的审美元素和中国传统儒教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此版本全方位地介绍了《诗经》的相关内容,传达了源语文化的背景。在文本翻译中语言更加注重审美与押韵,采用韵诗体句式的“洁译”更加贴合普通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达到了深度与美感共存。该版英译更具学术性与文学性。

三、《诗经》韵诗体译本的“文本外”翻译及其策略

中华典籍在英译中的困境在于译者如何接受源语的古语信息,以及译者如何通过自己的译本完整地传达源语文化的信息。随着翻译理论的不断发展,对翻译的研究不再局限于译文本身的分析,而是将研究领域拓展到探索文本的语境。法国学者热奈特基于对语境研究的考量提出副文本概念,指出副文本可以分为边缘副文本和外副文本。其中边缘副文本指的是补充解释性内容以呈现给读者更多的信息,这一概念正是深度翻译视域下解读典籍英译“文本外”材料的基础。理氏韵诗体译本在解释性材料中运用的翻译策略,有很多值得译者借鉴的地方。

(一)译本背景介绍

封面和前言中先介绍了译者的身份为牛津大学教授和前伦敦传教会成员,并简明扼要地写了译者为提高诗歌文学审美价值的重译动机、对三位助手的致谢与德译本韵体诗的历史等,彰显了此译本的权威性和创新性。译者的重译动机也证明了《诗经》在文化传递过程中的存在价值和历史地位。

译本中,绪论有57页。其中,第一章是《诗经》以孔子时代为分界点的译本发展历史;第二章是其作为诗集的素材来源以及其他作者的解读;第三章是诗歌的韵律、结构、写作手法和诗歌价值;第四章是当时的政治、宗教以及社会习俗。理氏运用多种方法对《诗经》中的背景知识进行综合阐释,为目的语读者与源语文化构建广阔的互动空间。

1.表格图片法

纵观绪论,插入表格和图片是直观呈现历史背景的方式之一。比如在第二章末尾,理氏附上了一张历史时间表,将《诗经》中的诗歌进行分类;第四章开头是一张周国地图,介绍了当时周国的地理位置。译者从历史和地理层面上多维度展现译本的背景。

2.类比法

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独特的符号,如精神信仰,此类抽象事物在典籍再创作过程中容易被忽视或误解。如在绪论第四章中提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神”即“Him”,理氏将承接天命的君王译为“te”。他解释了中国古代对于“神”与“君之天命”的定义、敬畏“至高神”的心理形成原因以及行为模式,通过类比不同宗教文化对“上帝”的定义,如“God”“Elohim”“Theos”,启示读者去理解中国封建制度下生死观、鬼神观以及对祖先的崇拜与敬仰。这样展现特定时期的思想文化特征,运用目的语读者熟悉的宗教文化进行类比,为读者在诗歌阅读中进一步理解中国封建传统社会的习俗和仪式奠定了基础。

(二)诗歌内容注解

典籍翻译必定建立在自身的诠释系统之上。[4]《诗经》中诗歌所包含的内容过于庞杂,包括写作手法、意象、专有名词等,这些极具文化特色的元素是翻译中的难点所在。如果读者无法将译本理解到位,文化就会出现丢失现象。理氏韵诗体译本为保证文化信息的准确传达,采取了一些有效的策略。

1.译前加序法

研究发现,为了让读者准确理解诗歌,理氏韵诗体译本在《诗经》的每首诗开头都有一段散文体注解,在此称为“译前序”。

(1)介绍写作手法与思想。理氏在翻译诗歌正文前,会在题目后标明此篇所运用的写作手法赋、比、兴,并用简要的一句话概括文章的主要内容,以便读者通过写作手法分析文章的核心思想。

(2)解读意象。诗歌喜欢采用意象去表达民族精神、风土人情、伦理纲常等文化因素,所谓意象是指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5]它具备外在形象和内在意蕴相结合的美感。若选择直译,可能会让翻译产生空白效果,无法传递深刻的内涵。《诗经》中含有众多动物、植物和自然意象,因此理氏在译前序中用通俗的语言解读意象。如在《周南·麟之趾》中,“麒麟”是重要意象,但是西方读者可能很难理解其内在含义。理氏批注为“The Lin is...the symbol of all goodness and benevolence;having the body of...family and kindred”,[6](P65)他详细地介绍了这种动物的外形特征给读者以画面感,不仅点明了“麒麟”寓意仁厚美好,将其身体部位的细节描述与诗中麒麟形象相结合,也为读者呈现了栩栩如生的画面。麒麟不踢人、不撞人、不伤人凸显出其品质,并以此视觉体验来类比诸侯公子品德高尚,利用“通感”引发读者的内心共鸣。

(3)阐明自我观点。理氏韵诗体译本的思想内核多根据《诗集传》的注解发展而来,与之前译本相比,他在参考中国古代学者的注、疏、译基础上增添了自己的看法。比如,在《周南·兔置》中,理氏用“I prefer”引出自己的观点,提出整首诗是对武士的赞美。在阐释自我观点的过程中,译者不仅是前有文献的过滤者,也是目的语读者的引路人,理氏的做法减少了前人与译者对于读者思考方向的主观影响。

2.名词索引法

典籍翻译过程中,往往会出现深奥的专有名词,这些词语很难在文化交流中得到充分理解,而译者也无法面面俱到地解释。因此,采用索引能够最大程度上补充文化传递中的空白现象。考虑到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的生疏,理氏在书后编制了精密的多重索引,按首字母顺序编排了INDEXⅠOF SUBJECTS与INDEXⅡ PROPER NAMES两大分类。索引服务于西方学者的语言、历史与文化的研究,为他们科学客观地认识中国提供有价值的资料。

综上,文本外翻译通过译本背景介绍和诗歌内容注解等辅助性材料,运用添加表格图片法、类比法、译前加序法和名词索引法将译本放置于深厚的文化背景中,考虑到目的语读者的理解能力与局限性,最大程度地传递文化。

四、《诗经》韵诗体译本的“文本内”翻译及其策略

深度翻译实际上是指语境上的“厚”而不是文本的“厚”。理氏韵诗体译本在保证其文献价值的同时,摒弃之前僵硬直译的语言特征,力求用英诗韵律展现原诗歌的美感,并以契合目的语文化的语言风格展现源语文化语境,体现出其在文化领域的艺术传播价值。

(一)从词汇层面诠释文化深度

词语是语言的根基,其具有折射民族文化、凸显写作风格、传达作品情感等作用,以此达到深度诠释文化的目的。译者作为中间媒介,需要在充分了解源语与译入语文化不同之后,选择合适的词语,构建文化意义网络,在传达源语本意和得到译入语读者理解之中寻找平衡点。《诗经》是一部兼具历史研究价值和艺术文化美感的典籍,很多词汇隐喻了丰富的文化意蕴,但在译入语中很难找到完全对等的表达。所以,在翻译过程中传递文化需要选择正确的翻译策略诠释这类词语,以减少因文化差异带来的理解隔阂。理氏韵诗体译本采用同源词替代策略和增加限定词策略来传递深层的源语文化。

1.同源词替代法

《诗经》开篇《周南·关雎》表意上是写普通男子和采荇姑娘的情爱之事,而《毛诗序》将其解读为王选妃的故事,赞扬后妃之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中,朱熹《诗集传》中夹注为“君子,则指文王也”,[7]理氏在充分理解诗歌的创作背景后进行翻译,采用西方社会的王室同源词,将“君子”翻译成“prince”而不是“gentleman”,便于读者理解。

2.增加限定词法

众所周知,中国封建社会选妃制度对女人的要求十分苛刻,唯有真正的淑女“可以配至尊而为宗朝主”。[7]理氏翻译“窈窕淑女”时,不仅关注其外貌身段的引人注目,而且在修饰“young lady”时用限定词“modest”和“virture”将该女子的温厚含蓄的品性刻画得入木三分,表现出周朝时的封建社会等级制度以及性别意识对于男女择偶婚配的影响,巧妙地传达了源语文化。再如,《周南·汉广》有一句“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理氏译为“The girl...enticing word”。其中,“enticing”一词值得考究。此句原意为诗人爱慕江边游女,但求之不得。《诗集传》中“文王之化……淫乱之俗”,当时汉水流域推行文王德政,社会民风淳朴,人皆有礼,所以自然是极其重视封建礼节。此处“求”字在当时背景下会被视为随意搭讪之举,甚有不道德之感。理氏二译文中在“word”一词前增加了有道德意味的“enticing”一词,读者很容易在译文中看到女子娴静守礼的形象,译者让读者能够轻易感受到当时社会对德政下礼教的推崇与赞美。

由此可见,同源词替代策略和增加限定词策略都用简洁明了的词语,显化诗歌中原有的文化特质,在不给读者带来阅读负担的同时,准确地传达了作品中所蕴含的深刻文化内涵。

(二)从句子层面塑造文化美感

理氏韵诗体译本在基本遵循诗歌原作含义的情况下,不再采取“直译加注”的方式,而是将原诗里出现的习俗、意象、文化、历史因素等都尽可能地放入文本内,采用英诗的排版和韵律重塑译本的文学性。理氏谈到再次全译《诗经》时说:“我希望我可以向我的读者整体呈现中国古代诗歌……运用英诗的格律去表达中国诗歌的本身……感受古代中国的思想与礼节。”[6](P37)理氏采用英诗“外套”进行翻译,在最大程度上呈现《诗经》的文化美感,让读者感受到文化与艺术的碰撞。

1.规范格式排版

《诗经》基本以四言为主,风、雅、颂三部分的诗歌呈现不同的特色,其中“风”最能代表诗歌的特点,句式整齐,多用助词和重叠渲染气氛。理氏韵诗体译本,一改之前散文直译的排版,他效仿英诗,采用不同的诗节对不同的内容进行排版。英诗中根据诗节分为了多种类型,比如三行诗、四行诗、五行诗,等等,他按每首诗的需求采用不同的诗节,形式上有单一诗节也有混合诗节,并注重句子的排版和标点符号的运用。如《召南·野有死廬》最后一句是“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译文为“Hold thy hand,and beware,Sir,”she cries./“Be thou civil, and haste not to wrong./Meddle not with my handkerchiefs ties./Do not make my dog bark. Pass along.”理氏译为四行诗节,如原诗般行文整洁。在排版上采取偶数行缩进的方式,长短不一的视觉观感传递出错落有致的美感,一定程度上契合了诗歌的特征。

2.突出文本特征

韵是诗歌的灵魂。《诗经》中的诗歌大都押尾韵,并灵活地使用了各种押韵方式:隔行押韵如《周南·卷耳》、句句押韵如《周南·樛木》、交错押韵如《卫风·氓》。理氏在创作韵体诗版本时旨在传递中国诗歌的美感,因此,大多翻译都依照汉诗的习惯押尾韵。如上文提到的《召南·野有死廬》里的最后一句,朱熹认为“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辞”来刻画其“贞洁自守”与“不为强暴所污”的形象。译文采取abab韵式,奇数句韵脚为/ai/,偶数句韵脚为/ɒŋ/,声音一开一合,跌宕起伏。该诗节以直述的形式呈现,头尾都是译者为该女子增译的话,使女子因受古训教化,担心自己名誉的形象跃然纸上。增译的两句话使得此节声韵萦回,节奏张弛,不仅传递了诗歌表达的文化内涵,也用“韵”激发了读者无限的想象力,使翻译走向“美”的高度。

深度翻译是一种跨文化的全方位解释行为,所以对“美”的探索亦是文化传递的组成部分之一。理氏韵诗体译本仿照中国传统诗韵,创造性地改善排版,增加不同形式的句子,突出诗歌的韵式,极大地增添了文章的“美”感。这种翻译实践可以上升至对“美”的追求,是真正有“深度”的翻译。

五、结语

理雅各韵诗体译本属于《诗经》翻译史上的巨大成就,也是深度翻译理论视域下兼具学术性和审美价值的作品。他在文本外运用添加表格图片法、类比法、译前加序法和名词索引法编辑辅助性材料,为文本编织深厚的文化背景网络。同时在文本内强调“厚化”语境,一方面在词汇方面采用同源词替代法和增加限定词法的方式诠释文化内涵,另一方面通过对句子的改造传达原作品的审美体验。

由此可知,深度翻译理论并不是片面地添加文本材料,而是营造“深”而“美”的源文化语境。研究典籍翻译可以有效促进东学西渐,因此在文本内和文本外都需要采取适当的方法策略,构建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渠道,最大化译本功能。在深度翻译视域下总结翻译策略,进而达到真正的“深度”翻译,可以为今后典籍英译的实践提供一些借鉴。

猜你喜欢

诗体译本诗经
诗经
现代诗经
现代诗经
德译本《牡丹亭》赴欧演出考论——以1936年奥地利“六幕”演出为中心
《红楼梦》霍克思译本中的古诗词增译策略及启示
《佛说四人出现世间经》的西夏译本
西夏文《无边庄严会·清净陀罗尼品》初、校译本对勘札记
关于当前诗体创新的若干断想
刘半农翻译中的陌生化翻译策略
那些年,我们读错的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