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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符号·形式: 《少年的你》影像二元性观照

2021-01-17谭志勇

怀化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少年的你陈念霸凌

谭志勇

(怀化学院美术与设计艺术学院,湖南怀化 418008)

结构主义语言学认为,意义只有通过二元对立才能存在。鲁道夫·爱因汉姆则认为,电影真实与现实真实之间的“偏离”差异性是影像创造的意义并成为艺术的重要原因。电影《少年的你》以“霸凌”与“少年”为标签并置影像主题冲突,通过现实空间真相与“失意的乐园”的假象,产生虚实相生的对立。电影利用场景、人物、光影、色彩等符号产生显性和隐性二元反差,产生符号的意指效果。在现实主义基础上,电影结合经典形式主义强调的“心智素材”、角色心理放大和蒙太奇结构并置、错置,建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二元性对立,达到多元化影像表意的目的。以下将从空间的真实与假象、符号的显性和隐性、形式和写实三个方面,分析电影《少年的你》二元性观照下的表意特征。

一、空间:“乐园”的真实和假象

电影《少年的你》选取了契合当前社会热点的校园霸凌主题,并在城市、街道、校园和家庭真实空间还原基础上,建构影像真实直觉体验空间。美国著名电影理论家达德利·安德鲁[1]在《经典电影理论导论》一书中转引了于果·明斯特伯格对电影空间的理解:“电影是时间、空间和因果关系的外在形式,以讲述一个人的故事,并将事件调整为内心世界的注意力、记忆、想象和情感,然后通过剧情和画面完美组合,让观众与真实空间世界隔离开来。”法国电影理论家新浪潮电影之父安德烈·巴赞在肯定电影空间真实性的同时,强调了观众直觉空间的真实。在影视剧中,作者和导演试图建构“乐园”与“失意乐园”真实和假象空间的想象,从而打破空间固势思维,形成真实和想象的二元性空间对立,并尝试在现实主义笔法上,达到现实界、想象界和象征界表意目标,即表达作者深层的隐喻、象征和思考。《少年的你》开头便试图营造沉重、肃穆的空间主题氛围,“乐园”空间想象被赋予渡边淳一小说《失乐园》殉情般的悲怆、压抑和苦涩,“乐园”在阳光普照下如同虚幻、飘浮般存在,暗指“失意乐园”空间的存在。陈念如寒风凛冽般的表情与暖光形成反差和冲突,“失乐园”在陈念暗藏创伤的脸上和写满忧伤的少年现实世界里被暗示可能。在“拥抱阳光,灿烂成长”的道德期望下,个体精神被霸凌创伤,想象和现实暴露在二元对立之中。青春痘、雀斑加大特写,导演用丑化的造型语言,极力地给现实风格带上“金钟罩”,又在过度虚化的背景空间中暗示想象的存在。现实的冰冷与美好想象交织,让故事具有无限的可能。电影开头就奠定了真实与假象所具有的悖反、冲突二元性特征。鲁道夫·爱因汉姆认为电影不是对现实的复制,而是对现实的变形,不仅是关于心理的,还是关于情绪的,依靠人的记忆、想象、经验和现实结合而成的。电影在写实基础上运用超现实的手法,探索少年内心的精神世界,以寻求对真实空间中的“假象”的呈现。“这是我们的乐园,这是我们曾经的乐园”,无不体现出真实和假象空间在少年内心的存在。社会秩序和道德审判力量的介入,少年的身躯在强烈的主观光线下暴露在公众视野而成为焦点。面对内心游离的少年,无法深入少年内心世界的理性审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人物被给予了如同约翰·弥尔顿《失乐园》史诗中的反叛、原罪与堕落,现实被给予似是而非、虚无缥缈的想象。不管是魏莱还是刘北山,还是陈念,抑或是所有的少年现实世界都存在着一个敏感又失意的精神乐园,社会压力、家庭缺失和自我迷惘导致成长的畸形。当郑易代表“社会空间”道德秩序开始感性劝诫少年一往无前地走向“成年空间”世界时,车辆玻璃上光影漂移、闪烁,理性与感性、宽恕与压制错综复杂,少年的世界与成年人的世界明显存在隔阂,成年人对少年想象的美好,却是少年畸形成长的空间现实。在充满未知的少年世界里法律和道德变得无效,残酷的现实和美好的想象是无法弥合的矛盾存在。当“郑易”以善意的谎言戳破真实和假象的“窗纱”时,陈念从想象的未来“乐园”回到现实的“失乐园”,从本我满足转换为超我压制,成为一个超越自我的人。在电影最后,刘北山和陈念见面时说:“我们还会见面对吗?”这是刘北山的想象,玻璃上的倒影把两个人叠印在一起,未来的重合被暗指成一种虚幻的想象。电影结尾利用蒙太奇组接效应把两个完全不同空间的角色结合在一起,给观众一种存在同一空间的假象,陈念和刘北山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光影和大特写下虚化的背景,暗示着这层空间不真实,导演让角色在一种超然的非真实的空间维度完成精神的、灵魂的对话。

二、符号:显性和隐性影像的表意

克里斯蒂安·麦茨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应用在电影研究上,标志着电影符号学的诞生。电影的符号常常表现为聚合关系的应用,即隐喻性。电影的隐喻不直接表达诉求,而是运用直接意指手段来达到含蓄意指目的。《少年的你》在影像语言上传达言语的表意概念,在写实语言的能指上,透露所指内容。文字语言、画面空间、色彩、人物和造型等符码的聚合,构成特殊语言符号,并通过创作者编码和观众的解码得以呈现。

(一) 空间符号

在陈念回家的阶梯向上、在教室走廊阶梯向下,阶梯的上下象征着少年的起伏不定的人生之路。对改变命运具有强烈意志的陈念即使被踢下教室阶梯,她始终坚持攀上她理想的高峰完成对霸凌的反抗,胡小蝶却自我放弃折戟沉戈。衣食无忧的魏莱在父母铺设的道路上本来可以和陈念一起攀上人生巅峰,却因为霸凌行为而在临近高峰处走向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陨落。加速发展的社会里常常存在着家庭缺失的危机,家庭存在危机是少年内心暗藏着的“失意空间”符号。陈念被挤压在阴暗、败落不能开窗见光的家里,凌乱的楼房被杂乱的线条缠绕,暗示着家庭债务缠身的危机。高考作为危机解决的社会秩序符号,是唯一能让这个阴冷、无助的家庭空间充满阳光的机会。刘北山“蜷缩”在高架桥下破旧的木屋,像是被高架桥上社会群体所俯视、漠视或是遗忘。学校的全景式建筑、横竖口号标语,以及无所不在的手机屏幕和公共摄像头组成了持续的、无间断的、全覆盖的围观与监控[2]。监控像一双双眼睛,代表着国家机器、社会秩序和舆论,强行对少年进行监视,对所谓的“小混混少年”形成观念和意识霸凌。暴雨倾盆而下,高考变成了青少年命运的晴雨表,前方或许泥泞不堪、荆棘密布,大部分少年将面临被淘汰,变得狼狈、窒息,只有少部分人能雨过天晴、苦尽甘来。电影最后呈现“裁决未来”的阅卷场所,急促、严谨和有序的现场聚焦在作文“给二十年后的一封信”上,让少年的未来充满想象。此后镜头对准装满试卷的袋堆并缓缓前推,想象瞬间被拉回到现实隐蔽的角落:少年内心深处的秘密——校园霸凌。

(二) 人物符号

警官郑易谐音“正义”,隐喻为正义的代言人、法制的执行者、理性思维的代表。他直指人心、始终不渝地探寻真相,却发现法律和道德遇到残酷复杂的现实。道德和“正义”的惩戒变成了再次伤害,让郑易从理性变得感性,并与理性代表的女同事发生冲突,感性和理性开始纠葛。当理性无法深入少年内心询问、审判和劝服时,感性的郑易最终通过善意的谎言完成了对少年的救赎。郑易的上司如同父亲般见证了少年郑易的成长,上司也代表观众的全知视角,见证着“正义”、法制和社会道德的愈加成熟。作为独生子女家庭的魏莱具有极端的优越感,而父亲的不在场、父爱的缺失和父亲不理睬的“冷霸凌”行为“制裁”又使得魏莱具有极度的“失宠自卑感”和嫉妒感,这是校园霸凌行为的根源。不同于魏莱的“冷霸凌”,同样是家庭缺席、爱缺失的留守反派少年刘北山,却是犯错就挨打的“热霸凌”受害者。电影拒绝为反派角色烙上极化、扁平化烙印而极力让魏莱和其他反派配角具备多元化的人物形象。刘北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父母被家庭抛弃的流浪儿,他穷困、拮据、无依无靠,他失去像正常少年一样成长的机会,却同样承受着社会道德评判和法制的监视、歧视和惩治,他不仅是家庭的弃儿,更是社会弃儿。讽刺的是以刘北山为首的小混混群体能为不正义的事情打架,却比坐在教室的漠视霸凌、懦弱的读书人更加具有正义感,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更加真诚、互信,但是他们却被警察盘问,被怀疑为犯罪嫌疑人,被社会整体否定、定位、排斥和监控的群体,他们不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却是社会隐形霸凌的受害者。他们用戏谑的方式说出“想活命就闭嘴”来回答询问、误解和质疑,反抗公众的冷视和审视。陈念和母亲性格截然相反,母女性格的互换成为创作者对底层少年早熟的暗指和讽刺。整部影片双方父母同时出现画面的缺失,亦暗指当前离异家庭导致少年成长的悲剧。高考压倒一切的原班主任和“打鸡血”虚于形式的新班主任成为霸凌现象潜藏的第一层漠视者。群体的漠视、虚伪、盲从和自我让霸凌现象持续,并无形中促使少年走向毁灭。代表着道德的审判视角的胡小蝶对着镜头发起震撼人心的叩问:“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此外,蓝色是具有代表意义的共性符码,蓝色的校服、排球馆代表着一种抑郁、压抑和冰冷的心理符号。少年在受审讯时过曝的主观光线营造不真实和虚幻感,浅浅“低吟”的音乐透露着整部影片压抑的情绪,展翅的雄鹰自由翱翔在天空是少年的理想,鲜艳夺目的横幅是整个社会体系下制定的规定,成长阶梯上沉重的书包装满了改变命运的压力,天空隐约的乌云象征着少年捉摸不定的、未知的人生。

三、形式主义与写实主义交织表达

在极具现实主义特征的校园霸凌题材映照下,电影大胆地抛弃固守现实主义题材写实化的剪辑手法,利用经典形式主义的并置冲突强化剧情张力,展现“人类心智”对现实素材的感知和重组能力。谢尔盖·爱森斯坦蒙太奇剪辑早期强调每一场中“主导元素”的并置,常用杂耍的方式插入一些无关联的镜头以表达某种意象。陈念和刘北山与剧情无关联的大特写的插入是创作者主观性的并置,这种偶然的插入、并置具有强烈的形式主义迹象,但是这种与剧情无关联的极端形式化理性蒙太奇受到贝拉·巴拉兹和安德烈·巴赞等理论家的批评。此外,谢尔盖·爱森斯坦在后期强调“主导力”镜头和如何利用剪辑呈现副线的发展。他指出创作者切不可随着主线将蒙太奇机械地连接起来,而应该有整体的编排意识,使得观众在接受多重刺激的同时,又有一个最终印象和整体感。《少年的你》在情节发展的构建中运用了形式感和技巧极强的蒙太奇进行布局。剪辑师把胡小蝶绝望的叩问多次偶然性地插入,让魏莱的死亡真相后置,并把警方调查案件与陈念高考、刘北山主动做“替罪羊”的情节交织剪辑,从而在主角陈念的情节主线上丰富、多元地呈现副线发展,形成冲突、映射、悬念和节奏效果。高考结束后镜头短、碎、快地呈现陈念、刘北山、郑易和陈念的同学的生活现状,用极强的剪辑技巧和表现形式展现了电影当作“艺术的机器”和“艺术的有机体”所具有的极强形式感。

影片频繁和夸张地运用小景别和大特写镜头,让整体写实基调和强烈的形式技巧相结合。早期形式主义电影心理学家于果·明斯特伯格指出特写才是电影真正成为电影并区别绘画、建筑的艺术,并强调视觉意象和抽象的表达。贝拉·巴拉兹把电影比作“显微镜”,能显示隐蔽的自然和心理世界。电影中大量的特写聚焦人物,试图运用特写洞察、挖掘和呈现少年心理世界。大特写结合强烈的背景虚化浅景深效果来极力规避环境,使人物和环境关系脱离,营造虚幻、想象、缥缈和直指人心的意象效果,形成现实题材的经典形式主义的表达倾向。

结尾

让·米特里在对电影的结论中指出:“电影影像既是表意内容,又是表意形式;既是再现事物,又是再现形式;既是所指,也是能指。”[3]电影《少年的你》在形式主义的特异技法上,反照写实素材的象征性,在“直接意指”的表层语言下构建“含蓄意指”意象,试图在时间、空间和因果关系的故事上,结合显性和隐性的文本符号,探究现象表层世界的内层秘密。电影的二元性结构叙事创造画面、想象和象征三重结构及多重化的叙事指向。电影凝视校园霸凌现象,聚焦少年内心世界,移置、创造影像,深入到“少年皮肉之苦和精神创伤”的二元性中,或许这才是“造梦”影像颇具现实指导意义和思辨魅力的最好呈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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