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海雕

陈小颖

《倚天屠龙记》中，金庸塑造的白眉鹰王殷天正令很多人印象深刻，对于他的形象，金庸如此刻画：“身材魁梧，长眉胜雪，垂下眼角，鼻子钩曲，有若鹰嘴。”这位鹰王不仅外表犀利，还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鹰爪功，曾在光明顶力战六大门派高手，无愧其赫赫威名。

虽然白眉鹰王的形象是文学虚构，但在大洋彼岸的北美洲，却真实生活着一群外貌、“武功”皆不凡的“白眉鹰王”，它就是美国国鸟——白头海雕。

白头海雕是一种北美特有的大型猛禽，体态威武雄健，成年后体长通常在一米左右，双翅张开可达2.5米，捕捉猎物的时候，从天空俯冲而下，可谓是遮天蔽日，气势不凡。因此，一些北美土著将它视为一种神圣的存在，在宗教和习俗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之所以称这种大鸟为“白头海雕”，是因为它们身体上的羽毛都呈玄黑色，但尾部、整个头部和颈部，却是一片雪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仔细观察，白头海雕的眼睛和鸟喙都呈淡金色，眼神锋利，鸟喙坚硬弯曲如钩，再加上突出的眉骨，显得面相颇为凶狠，看起来确实很有“鹰王”气势。

自然界凶险万分，光有高手的面相显然远远不够。白头海雕隶属鹰科，在这个家族中，从来都是人才济济，金雕、角雕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宿，没有几招“看家本领”怎配称得上是鹰王呢？

在漫威电影《复仇者联盟》中有一位角色鹰眼，深受人们欢迎，他有着过人的视力，以至于可以用弓箭做到百步穿杨。而这种被人类搬上大屏幕的鹰眼神技，其实是猛禽一族的基本技能，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最关键本领，白头海雕作为猛禽中的佼佼者，视觉能力更是异常优秀，几乎是人类视觉清晰程度的三倍，并且对移动物体的反应极其敏锐，哪怕是数公里远的猎物，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科学家通过对白头海雕的观察和研究，发现它们的视网膜上分布着两个中央凹，所谓中央凹，就是视网膜中视觉最为敏锐的地方，这两个中央凹，可以使白头海雕清晰观察到自己的正面和侧面，从而捕捉到更多信息。这也让白头海雕的两个眼球显得十分硕大。巨大的眼球，使眼部肌肉几乎没有可以活动的空间，因此它们的双眼并不能像人类一样可以随意活动，但是这对它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白头海雕长了多块颈骨，这使得它们可以灵活扭转自己的脖子，甚至可以转到令人惊讶的180度，这样一来，即便无法随意转动眼球，依旧可以轻松自如地观察周围环境。

别看白头海雕的身体骨骼很多，但其骨骼十分轻巧，还不及身上羽毛重量的一半，这使得它们在空中飞行时可以很好地提高稳定性。而且在它们体内有大量辅助飞行用的气囊，囊内充满空气，可以减轻重量并增加浮力，再加上羽毛排列整齐，结构中空，翎羽宽大，更是为飞行提供了便利。这些结构使白头海雕顺风滑翔的时速可达56公里，若是顺风振翅飞行，更是可以达到惊人的70公里，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空军一号”。

白眉鹰王殷天正一手“鹰爪功”使得出神入化，可断金石，白头海雕爪上功夫同样了得。白头海雕足生四趾，三个在前，一个在后，足趾顶端生有长而弯曲的尖爪，这些脚爪尖利如刀，这是它们最得意的武器。其中最具杀伤力的，当属弧长可达7～8厘米的后爪。当捕获猎物时，后爪会和其他脚爪配合，深深地插入猎物体内，牢牢将其固定防止挣扎逃脱，同时锋利的爪尖还可以破坏心肺等脏器，使得猎物一命呜呼。

白头海雕的鹰爪，不光在捕杀猎物时才会派上用场，还有一个功能，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那就是求爱。

当一对雌雄白头海雕相互看对眼之后，它们就会通过舞蹈来向对方求爱，这样的舞蹈一般会在春季出现，因为春季是白头海雕求偶的季节。它们求偶的舞蹈也相当硬核：只见两只白头海雕共同盘旋在空中，随后迎面冲向彼此，深情牵起对方的鹰爪，八趾紧扣，在空中旋转飞舞。由于舞蹈难度系数过高，每年都会有几对不幸的新人，因为不能及时分开而导致失去平衡，从高空坠落，双双殒命。可以说，这双向奔赴的爱情，在鹰爪的见证之下，算是至死不渝了。

舞蹈结束，雌鸟和雄鸟牵手成功，就要开始共筑爱巢、繁育后代。白头海雕的巢穴，通常会建造在高大的树木顶端或是悬崖峭壁上，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其他动物侵入巢穴，伤害雏鸟。白头海雕的巢穴是会重复使用的，它们每年都会对巢穴进行修补，因此往往几年过后，巢穴就会变成一个直径近3米，高度达4米的庞然大物。

雌性白头海雕通常一次会产下两枚鸟蛋，先产下的鸟蛋也会更大，经过35天左右的孵化，雏鸟就会破壳而出，进行第一次残酷的优胜劣汰——强壮的雏鸟会把瘦小的雏鸟挤出巢穴，使得后者跌落到地上，活活摔死。因此，只有極少数的白头海雕可以成功地把两只小雏鸟抚养长大。

不同于成年白头海雕的帅气威猛，刚刚出生的雏鸟全身被灰白色绒毛所覆盖，一双鹰眼暂时还不像自己父母那般敏锐有神，而是眼眸漆黑如墨，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十分可爱。哺育雏鸟期间，白头海雕像是夫妻都有工作的工薪阶层，雌鸟和雄鸟会共同担负起抚养雏鸟的任务。

通常情况下，雏鸟会以小鱼或者田鼠、小松鼠之类的小型哺乳动物为食。在雏鸟幼小时期，父母会将食物撕碎再喂给它们，随着雏鸟不断长大，食物碎片也会越来越大，到了四个月后的育雏期晚期，父母干脆将整只动物放在巢中，任雏鸟啄食，以锻炼它们撕裂动物皮肉的能力。

之后，雏鸟进入亚成期，灰白色的绒毛蜕下，换成了栗色的翎羽，体型也和父母相差无几，这时候父母就要开始教它们飞行的技能。一岁以后，幼鸟正式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在外闯荡三四年后，幼鸟成年，头尾长出白色的羽毛。不久，它们也会找到伴侣，筑巢繁衍，新的生命也将破壳而出。

因为外型威猛霸气，加上又是北美洲的特产物种，1782年6月20日，美国国会通过决议，正式选定白头海雕作为美国的国鸟。

但是这一决议遭到了美国开国元勋本杰明·富蘭克林的极力反对，他认为白头海雕是一种“懒惰且胆小，品行恶劣”的动物。其实也不怪富兰克林嫌弃白头海雕，因为这种鸟的习性确实称不上光明磊落——它喜欢干的坏事，就是仗着自己身形庞大，去抢夺小个子猛禽的食物。富兰克林心仪的国鸟是另外一种鸟，那就是性格憨厚、味道鲜美的火鸡。白头海雕恐怕永远无法想到，自己如此高大威猛，竟然会被一只鸡给比了下去。

嫌弃白头海雕的不仅仅只有富兰克林，还有渔民。由于大马哈鱼是白头海雕最为喜爱的食物之一，它们常常会偷走阿拉斯加渔民辛苦打捞的渔获，这让渔民对这种“美国象征”厌烦至极。此外，它们还会捕捉牧场的羊羔，例如在1983年，美国《威尔逊公报》就曾报道，一只白头海雕杀死了一头60公斤的怀孕绵羊。

终于，白头海雕的所作所为，给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美国部分地方政府开始进行悬赏，鼓励人们猎杀白头海雕。仅在1917年到1957年间，就有大约12.5万只白头海雕死于人类的猎杀。威胁白头海雕生命的，除了人类的直接猎杀，还有投放的浸泡过毒药的羊肉，虽然这种手段起初是牧民用来对付野狼的，但白头海雕不明就里，遇见羊肉就一通胡吃海塞，最终毒发身亡——几乎每年都有近2000只白头海雕因为误食有毒的肉类而死。短短几十年间，美国本土的白头海雕种群数量开始断崖式下滑。

久而久之，就连白头海雕的雏鸟也受到生存威胁。由于农药的滥用，一种叫作“DDT”的长效杀虫剂慢慢从土地渗透进了江河湖海，并沉积在鱼类的身体中，而鱼类正是白头海雕重要的食物来源……DDT对成鸟无害，却会让它们产下的鸟蛋外壳变软，极易破损，导致雏鸟无法顺利出生。更可怕的是，科学家还在幼鸟的血液里发现了多氯联苯（PCBs），这是一种有毒物质，主要来源于废弃家具中的填充泡沫等原料，这些物质进入土壤和大气之后，再通过食物链进入到白头海雕体内。这导致许多白头海雕的生殖器官和脑组织受到损伤，大量的卵也死于其母亲体内过量的有毒化学物质。直到此时，美国人才惊醒过来，他们的国鸟已经从最初的十万余只，只剩下了四百多只，若再不采取措施，国鸟恐怕就永远只能在国徽上看见了。

幸运的是，醒悟还不算晚。美国政府先是禁止对白头海雕的捕杀，又在1972年出台法案，禁止DDT的使用；1982年，政府将每年的6月20日定为白头海雕日，以此向大众宣传保护白头海雕。此外，有关机构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保护白头海雕的栖息地，人工繁殖白头海雕，并将野化的成鸟放归自然。在多方的努力下，终于取得了骄人的成果。2003年，美国大陆地区的白头海雕数量达到7600多对，比1963年时增长了近20倍，人们的努力，硬生生地把白头海雕从灭绝边缘拉了回来。1995年7月12日，白头海雕从“濒危”改为了“受威胁”。2007年，它们终于从《濒危和受威胁野生动物名单》中被移除。

虽然一度被美国人民所嫌弃，但作为美国精神象征的白头海雕，终于又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之中，这对它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