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董仲舒与儒学研究》专栏特约主持人按语

2021-01-16余治平

衡水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内圣外王董仲舒政治

改革开放之后的董学研究,周桂钿教授用力最专,贡献卓著。在他看来,孔子、朱熹都没有生活在盛世时代。但董仲舒生活的主要时代则是武帝的盛世时代,我们现在也是盛世时代。《天人三策》中所讲的社会问题及其解决方法,大一统、调均、教育、官不与民争利、选贤使能,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尽管盛世与否尚有争议,但其跃然纸上的现实情怀,还是值得肯定的。李宗桂教授早在青年时期就立志研究董学,在《春秋繁露》文本上,练过童子功。他把董仲舒纳入儒家内圣外王之道的谱系中予以考察和诠释,孔子尽管开启了内圣外王之道的先河,但并未从理论上、制度上和整个社会的群体实践的发展战略层面入手去落实问题。在儒学发展史上,董仲舒第一次把内圣外王熔铸为具有适度张力的有机系统,将先秦儒家内圣外王理想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春秋大一统的政治理念,三纲五常的道德体系,德主刑辅、礼法合用的治国理政方略,使伦理政治化、政治伦理化。这些都极富启发意义。其“两千年之学,董学;两千年之政,汉政”一句,则概括了董仲舒思想的巨大影响,也更为吸睛。

以天制君,是董学的一大核心主张。黄朴民、李櫹璐的论文则将其嵌入到中华文明巫觇系统与政事系统如何形成的宏大历史场景下予以解读,凸显其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西周即有“太史寮”与“卿事寮”(太师、太保主事),至春秋,卫献公称“政由宁氏,祭则寡人”(《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但王权集中的呼声和要求也一直高涨,《尚书·商书·盘庚》强调“予一人”,而“惟辟作威,惟辟作福”已是常态。西周时的天子,是政治上的天下最高领袖,宗法生活中的天下大宗,天下军队的当然统帅,在经济上则如《诗经》所说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大约在西周末年,怨天疑天、重民疑神思想勃兴。至春秋,则进一步演绎为“重民轻神”,直至“天人相分”,人们更喜欢说“天道远,人道迩”,民神关系被重新定位,民是主而神是次,民为本而神为末。《左传》桓公六年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庄公三十二年曰:“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社会政治生活偏向重民而不可据神意行动。昭公十八年,周内史叔兴、郑国子产初步提出“天人相分”,主张“吉凶由人”“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孙子兵法·用间篇》直接说:“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战国时代,“天人相分”观念则蔚然成风,深入人心。儒家《荀子·天论》强调“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兵书《尉缭子·天官第一》也附和曰:“天官时日,不若人事也!”这便使得人们应有的宗教情怀全无,不再对“天意”、大自然之赋予怀有敬畏和感恩之心,也荡灭了社会批判的是非之心,唯独剩下利益追逐上的功利之心。反映在现实政治实践领域,则是最大地保证了君主高度专制集权的无限膨胀、无限扩大,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进行必要的制衡与约束。而曾经在政治治理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巫史系统,也被彻底边缘化,到秦汉帝国时代便被“倡优畜之”了。对董仲舒的“天人合一”理论,不必纠缠于其神秘主义色彩,而应超越其貌似荒诞不经的形式与逻辑,充分发掘其内在理性精神与政治文化价值。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与“天人合一”之间存在着一种“体”与“用”的内在逻辑关系。“合一”是“体”,而“感应”则是“体”之“用”。他巧妙地凭借“天”的名义,“郊重于宗庙,天尊于人也”(《春秋繁露·郊事对》),在绝对的君权之上设置了绝对的神权,以道统控御政统,以神权限制君权。董仲舒的“天人合一”理论虽然尊天,却饱含理性精神,充满政治智慧。这些见解都可以刷新人们对董子天人学说的认知,启发良多,有效推进了董学深入前行。

秦汉以降,新兴政权大多起于草莽,其对旧王的残余势力唯恐杀之不及,常常是片甲不留、寸土不留、血腥镇压、斩草除根,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心魂颤巍,平民政治的残忍与病蔽尽显不遗。在我看来,“存二王之后”是上古中国贵族政治文明的一大优良传统,既可论证自身王权顺承天意的合法性,也体现出对过往圣王明君的尊重。《春秋繁露·符瑞》曰:“一统乎天子,而加忧于天下之忧也。务除天下所患,而欲上通五帝,下极三王,以通百王之道,而随天之终始。”让“二王之后”在相对独立的封国内部维持各自的祭祀、服色、礼乐,不对新王称臣,而只称客,满足了新王“通三统”的精神要求,能够有效地把新兴政权纳入整个历史谱系中去,展示自身道统与前朝道统的一致性和连贯性。这种做法的政治成本很低,却能够起到收拾人心、笼络天下、建构“大一统”意识形态的积极效果。

汉代学术是一个大漏斗,先秦百家汇聚到这里,汉后各学又从这里源出。董仲舒对“六艺”之学都有继承,其与《易》的关联,虽有学者关注,但少有展开论述。谢金良教授指出,董仲舒的天人关系思想源于《周易》,其对天人关系的理解也有可能来源于《周易》思维模式。阅读《春秋繁露》一书则可以发现,董仲舒关于美的来源、美的生成、美的表现形态构成有机统一,并以“中和之美”的崭新观念呈现出来,对后世影响甚大,值得深入挖掘和研究。董仲舒与黄老道家的关系历来不乏探赜,白延辉、张天奇两位学者则就黄老学对董子人性论的作用和影响展开论述,而认为,董仲舒“性者生之质”的概念界定、“为人者天”的人性根源、“阳性阴情”的性情论、“顺性成善”的治国思想,均表现出明显的黄老道学的学术倾向和痕迹。对黄老人性论的吸收、容纳,则构成董仲舒不同于孟荀以善恶论人性的重要特征。其论证周详,文献征引有力,值得一读。

董仲舒是西汉公羊学大家,《史记·儒林列传》称:“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其对当时和后世的学术影响都非常大。张俊娅博士立足于《春秋繁露》文本,梳理并分析其中的《春秋》经传叙事特征。《春秋繁露》中的“春秋”,已经不是宽泛意义上的百国春秋,毋宁专指经过孔子编撰整理过的《春秋》。《春秋繁露》有5 处称“传”的文字,却在三传中找不到出处,“是董仲舒自己的阐发,亦有可能是汉代将所有对儒家经典的阐释均称为传”。富有见地,给人启发。至于董仲舒用“《春秋》指《公羊传》”“董仲舒时已立春秋公羊学博士”则有待商榷。《春秋繁露》所述之事与《左传》雷同便断定其“引用《左传》”“视《左传》为史料”,也尚需谨慎判断。

猜你喜欢

内圣外王董仲舒政治
“讲政治”绝不能只是“讲讲”
“内圣外王”
碍眼与碍心
“政治攀附”
“政治不纯”
政治不过硬,必定不可靠——政治体检不能含糊
优贤不扬历
“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追求
董仲舒的“不表扬”
尊颜回,抑子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