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董仲舒:新天人三策
2021-01-16
(中山大学 哲学系,广东 广州 510275)
董仲舒的“天人三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儒学为基础构建的国家治理体系。时过境迁,两千多年前提出的许多具体的治理措施,已经不适应当代社会的现实。但是,董仲舒将本来是思想探索性质的学术性儒学,转化为能够实际运用于国家和社会治理实践的制度化儒学,这种勇于开创的精神永远值得后人学习和致敬。为此,笔者不避丑陋,沿着董氏的思路,按照当代中国社会治理的需求,提出“新天人三策”,以就教于方家。
策一 崇“五尊”以重建信仰
董仲舒明确主张“尊天”,即所谓“高其位,所以为尊也”(《春秋繁露·离合根》),目的是为了树立“天”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最高权威。而“天地君亲师”作为中国传统社会的精神信仰体系,其思想来源于先秦儒家。荀子指出:“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荀子·礼论》)到了清朝初年,正式确定“天地君亲师”为全国民众的共同信仰,家家户户都供奉的“神主牌”。辛亥革命以后,人们把君主赶跑了,“神主牌”变成“天地国亲师”(至今民间社会特别是农村依然存在,其中祭拜祖先更是普遍流行的信仰仪式)。如何转化这一传统社会的精神遗产,使之成为重建当代社会精神信仰的宝贵资源,是我们面临的时代课题。
一是尊天道以心存敬畏。天,是中国古代精神信仰体系的核心。“天”字的本义指人的头颅,后演变为人头顶之上的苍天,与人脚底之下的大地相对应。孔子指出:“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这里的“畏”就是敬畏,“天命”指上天的意志,也可以理解为自然的规律。确立“敬畏自然”的精神信仰,对于人类社会有着根本性的意义。首先,“敬畏自然”是人类生存发展的起点。据现代科学研究,我们现在所处的宇宙的历史有200亿年,地球的历史有40亿年,人类的历史有300万年。作为天地自然造化的产物,人类一直对自己的“造化主”天地自然保持着一份敬畏之心。其次,“敬畏自然”是人类伦理道德的基点。现代人一般认为,伦理道德是人类社会处理人际关系的行为准则,似乎与天地自然无关;其实,只要我们认可人类生命来自天地自然,那就同时意味着承认天地自然是人类道德的基点。一方面,天地自然是人类所要处理的最根本的伦理关系;另一方面,诸如男女、夫妇、亲子等人类社会的伦理关系也无一不是天地自然造化的产物。“敬畏自然”,我们就可以找到人类伦理道德的最终根源,并确立其最高权威。最后,“敬畏自然”是人类信仰的共通点。不同的宗教,对于信仰的对象有不同的理解,并由此而带来相互间的误解、冲突乃至争斗。儒家不是宗教,但有其信仰。在儒家看来,天地是我们人类共同的父母,天底下的同类都是我的兄弟姊妹,万物都是我的朋友。这种基于天地生人而没有人格神崇拜的精神信仰,非但不与任何现有的宗教信仰发生冲突,而且可以成为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类群体和谐的黏合剂,有助于消除不同宗教人群之间的误解、冲突乃至争斗,从而为世界和平带来福音。
二是亲大地以保护环境。在儒家的精神信仰体系中,“天地”经常并尊,而在具体功能的描述中,“地”更多地被赋予了养育万物的意义。大地,是养育万物的母亲,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由此,人类与大地的关系,便转化为人类如何对待自己生存于其中的生态环境的关系。在这方面,现代社会存在着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一种是“人类中心主义”,另一种是“自然中心主义”。从儒家的立场来看,这两种观点都有所偏颇。一方面,儒家主张人类天然地具有驾驭万物的权威和能力:“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另一方面,儒家看到了人类与万物之间密不可分的内在关系:“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质言之,儒家融合了“人类中心主义”与“自然中心主义”的合理价值,他们在肯认天地自然为最高价值根源的同时,承认天下万物也有其内在的价值,并主动承担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道德义务。由此,儒家在人类利用万物的问题上形成了“取物而不尽物”的思想,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可持续发展”。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外在的限制是完全有必要的,这其中包括了政治、经济、法律等层面的限制,但最根本的还是人们道德层面和精神信仰上的自我限制。敬畏天地自然,仁爱天下万物,并将其提升为自觉的道德行为和崇高的精神信仰,这才是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心灵根基。
三是爱祖国以振兴中华。尊君,是中国传统精神信仰的对象之一。而在儒家看来,“尊君”的前提是“民本”。民众是国家的基础,君主则是国家的管理者,国家成为联结民众与君主的纽带。由此,“尊君”便可转化为“爱国”。从尊重历史、继承传统的角度,我们今天可以把“热爱祖国”作为我们共同的精神信仰。首先,要热爱养育我们生命的祖国大地。祖国、祖国,顾名思义就是祖先开辟的疆域、子孙赖以生存的家园。人们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劳动、奋斗,传宗接代、繁衍生息,从而形成眷恋、怀念、爱惜乃至崇敬之情,那是发自内心、油然而生、自然而然的。其次,要热爱哺育我们成长的祖国人民。儒家的仁爱思想,一方面提倡“泛爱众”,主张“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另一方面,又主张“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爱人从爱自己的家人开始,爱民从爱自己的国民开始。在儒家看来,二者内在的仁爱精神是完全一致的,并不存在矛盾。最后,要热爱陶冶我们精神的祖国文化。春秋时期的管仲,协助齐桓公“尊王攘夷”,维护华夏文化,受到了孔子的高度称赞。清儒顾炎武指出:“有亡国,有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日知录》卷十三“正始”)这里的“国”可以理解为不同时期所建立的政治国家,“天下”则可以理解为代代相传的文化祖国。顾炎武的话,将保卫文化祖国的行为推到了更加崇高的地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热爱并保护我们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祖国文化,是所有华夏子孙的神圣使命!
四是隆祖先以继承传统。尊亲,指尊崇父母或祖先。父母和祖先不仅是生命的创造者,而且是文化传统的创造者。由此看来,“尊亲”的实质是“报本”,是对人类生命源泉的尊崇,对人类文化根源的肯定,对人类文化传统的敬重。敬重传统就要继承传统。《中庸》指出:“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这里的“志”指先人的意志,“事”指先人的事业。“继”的本义为“连续”,“述”的本义为“遵循”,所谓“父作之,子述之”,就是敬重传统而继承传统的意思,它不仅是从事业的角度而言,更重要的,是精神传统的代代相传。敬重传统还要光大传统。《孝经》指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在儒家看来,作为人子,其最大的孝行在于遵循仁义道德,有所建树,显扬名声于后世,从而使父母和祖先显赫荣耀。这种“光宗耀祖”思想,鼓励人们奋斗向上、自强不息、建功立业、报答父母、报效国家,是一种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对于家庭和社会都有积极意义的伦理意识。即使从消极的角度来看,“光宗耀祖”的底线是不让祖先和家人蒙羞,警醒人们不要胡作非为,这也有助于消减各种社会丑恶现象的产生。更重要的是,这种“光宗耀祖”思想,对于延续和光大一个家庭、一个族群、一个国家的精神传统,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敬重传统更要发展传统。孟子指出:“孔子,圣之时者也。”(《孟子·万章下》)与后人所描绘的“迂腐”形象相反,孔子虽然敬重传统,却不墨守成规,而是与时偕行、随遇而安。儒家的传统发展观,是坚持中有发展,发展中有坚持,坚持的是传统的根本精神,发展的是传统精神的表现形式。
五是敬师长以传续文化。“尊师重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师说》)。尊重老师的意义不仅仅是尊重老师本人,而是尊重老师所传授的道理;尊师重道的目的则在于传承和延续人类文化之精神、民族道统之精义,从而使其薪火相传、经久不坠、历久弥新。传续文化,从个人的层面来看,就要重视学习。学习不仅可以使一个人出类拔萃、领袖群伦,还可以使整个人类文化传承发展、不断更新。传续文化,从国家的层面来看,就要重视教育。我们应该借鉴包括传统蒙学教育在内的儒家教育思想及其实践经验,将社会教育、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有机地结合起来,坚持立德树人,大力推广家风、家教、家训教育,并在学校中进一步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以培养既有道德又有智慧、既懂礼义又知廉耻、既会做人又能做事的现代新人。传续文化,自然就要敬重作为文化传续者的老师。就个人层面而言,老师是读书学习的指导者与引路人;就国家层面而言,老师是国家社会秩序的倡导者与维护者。荀子指出:“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荀子·大略》)在他看来,老师的地位和作用,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国家兴盛,就一定会尊重老师;老师受到尊重,国家的法律制度就能得到保存。相反,如果国家趋于衰败,就一定会轻视老师;老师受到轻视,人们就会放纵性情,国家的法律制度就要受到破坏。所以,是否尊重老师,事关国家的兴衰存亡。今天,我们要大力弘扬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以促成民众好学上进,社会文明进步,人类文化持续发展!
策二 复“五常”以提升道德
董仲舒提出:“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汉书·董仲舒传》)从此,“仁义礼智信”被确立为中国传统社会的道德行为规范。相传成书于南宋的《三字经》即有:“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作为儒家道德体系的代表性符号,“仁义礼智信”对于当代社会的道德文明建设依然具有重要的价值。
一是修仁道以培育爱心。“仁”是孔子的原创性概念,是儒学最核心的范畴。儒家的仁学,本质上是关于人的道德伦理,是一个人如何做人、如何待人的道理。关于如何做人,儒家的回答是“为仁由己,自我完善”;关于如何待人,儒家的回答是“仁者爱人,相互关爱”。孟子指出:“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孟子·离娄下》)君子通过自我修养,提升德性,把仁和礼保存在心中,就必然外化为关爱别人和尊敬别人的行为举止。关爱别人的人,就永远得到别人的关爱;尊敬别人的人,也永远得到别人的尊敬。
二是守道义以公正合宜。“义”是中国古代一种含义极广的道德范畴,指的是公正合宜的道理或行动。要做到公正合宜,在个人操守上就要做到恪守道义、保持节操;在处理义利关系时就要做到取之有义、先义后利。当代人对儒家的义利观有诸多误解。其实,儒家并不反对人们谋利,而是主张谋利的行为必须符合道义的要求。孔子指出:“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这就是后世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最早出处。追求富足与尊贵,这是人人都有的欲望,这里并没有“君子”和“小人”之分。而道德意义上的“君子”与“小人”,其区别则在于,前者心中拥有道义的准绳,因而不符合道义而得到的利益,就不会去占有它。儒家的“义利观”,一方面主张“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论语·尧曰》),放手让民众谋利,官府不与民争利,这一点与现代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是兼容的;另一方面主张“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论语·宪问》),这一点则是对市场经济的补充与完善;而孔子提出“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这一点更是对“经济人”弊病的克服与救济。人不仅是经济的动物,也是道德的动物。只有将谋取利益的经济冲动与恪守道义的道德自觉结合起来,取之有义,先义后利,人生才能富足而尊严,光荣而精彩!
三是明礼仪以和睦待人。“礼”是人际交往中的道德行为规范。儒家主张“明礼”,首先是“明礼之仪,学礼以立”。孔子将礼仪的学习与践行作为道德训练的切入点,主张“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认为学礼、知礼、践礼乃是一个人形成独立人格并进而自立于社会的必要条件。其次是“明礼之义,辞让恭敬”。人们通过学习礼仪把握礼义,内心具有尊重他人的恭敬之心,对外就会表现为尊让他人的谦逊之举。最后是“明礼之用,以和为贵”。礼作为协调人际关系的道德规范,其功能在于促使人们和谐相处,促进社会和睦安定。儒家主张“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肯定了和谐在社会活动和人际交往中的价值。如何处理人类社会的矛盾冲突?一种方式是通过斗争,矛盾双方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最终结果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可能是“两败俱伤”。另一种方式是通过协调,尊重双方的不同价值,谋求双方共同的利益,最终实现“双赢”。当代中国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的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1]虽然是针对处理不同文化关系而提出的,实际上对于我们正确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具有重要的启示。在人际交往中,我们既要尊重自己,也要尊重他人,接受差异,理解个性,从而使社会更加和谐安定,世界更加丰富多彩,充满生机和活力。
四是求智慧以行为有度。“智”是儒家最基本的德目之一。到底什么是“智”,历来众说纷纭。笔者认为,《中庸》中的“尊德问学”三句:“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其实就是对儒家明智思想的最好诠释。“尊德性而道问学”,就是要好学求知,明辨是非;“致广大而尽精微”,就是要慎微慎独,积善成德;“极高明而道中庸”,就是要合乎中庸,德行有度。“中庸”是儒家道德的最高境界。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论语》中的道德条目不少,为什么孔子偏偏拈出“中庸”作为“至德”呢?笔者以为这同儒家伦理道德的特性有关。儒家伦理本质上是“美德伦理”,强调的是伦理道德的主体性和实践性。由此,道德主体在实践过程中的行为选择是否适度,就成为决定其道德行为是否有效的关键。“中庸”的本质就是合适,即《中庸》所言:“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由此,《中庸》所说的“极高明而道中庸”,强调的不仅是高明的道德境界,更是合乎中庸的道德行为。我们的道德建设,应该着眼于社会大众的道德行为,而不能变成空谈理想的道德说教。我们需要远大的道德理想,更需要适应现实需要的良俗美德。为此,就要将理想与现实、教化与行为、“高大上”与“平易实”结合起来,让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便于实行,从而形成一个人人向上的良好道德氛围。
五是本信诚以成就事业。“信”和“诚”都是儒家道德的重要范畴。一般来说,“诚”指一个人内在的真诚,“信”则指一个人外在的信用。在儒家看来,“诚信”不仅是个人也是国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即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要达到诚信,在个人修行上就要“内诚于心,真实无欺”。真诚是自我的完善,也是一切事物的发端和归宿。一个真诚的人,能发挥自己的本性,就能进而发挥众人的本性;能发挥众人的本性,就能进而发挥万物的本性;能发挥万物的本性,就可以帮助天地培育生命;能帮助天地培育生命,就可以自立于天地之间了。要达到诚信,与人交往中就要“外信于人,言行一致”。从汉字结构来看,“信”由“人”与“言”两个字组成。《春秋谷梁传》僖公二十二年指出:“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信之所以为信者,道也。信而不道,何以为道?”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能够言语;言语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能够表达承诺获得信誉;信誉之所以可靠,是因为符合道义,如果不符合道义,那么言语和信誉也就没有价值了。重诺守信是十分重要的,对熟人如此,对陌生人也同样如此。我们只有始终讲求信用,才能获得社会的信誉,得到他人的信任,从而取得自己人生事业的成功,同时营造一个“讲信修睦”的美好社会氛围。
策三 施“五美”以治理国政
董仲舒主张“以德治国”“德主刑辅”,要求国家统治者实行“惠民”政策,不与民争利等等。据《论语·阳货》记载:“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在孔子看来,恭敬、宽厚、守信、勤敏、惠爱,是一个仁人应该具备的五种美德。恭敬就不会受到侮辱,宽厚就能得到人心,守信就能获得信任,勤敏就会有功绩,惠爱就能使用他人。这些论述,对于当代治国理政的理论和实践,具有重要的启示。
一是行恭敬以服务民众。孟子指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人民、国家与当政者,在这三者关系中,人民最重要。有了人民,才需要建立国家;有了国家,才需要国家的管理者。因此,当政者应该时刻牢记,自己的权力是人民给的,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人,官员只是人民的“公仆”。由于受官本位思想的影响,我们现在一些领导干部,“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作威作福,对百姓颐指气使,为所欲为,霸气十足。这些官员忘记了,共产党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不为人民服务,那还叫共产党吗?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各族人民利益的忠实代表,除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之外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党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因此,向人民负责和向党负责、为人民说话和为党说话,从根本上说,都是一致的。党的领导干部必须俯下身子,放下架子,把自己作为人民群众的一分子,从思想上尊重群众、感情上贴近群众、行为上为了群众,发自内心地服务好群众,一时一刻也不脱离群众。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经受住执政的考验、改革开放的考验、市场经济的考验、外部环境的考验。
二是用宽政以获得民心。儒家虽然不否定法律刑罚的作用,但更看重道德教化的价值。在儒家看来,治理国家有“德”与“刑”两种手段,“德”的作用在于培养社会良善的氛围而纠正不良的风气,“刑”的作用则在于惩治危害社会的罪恶并禁止罪恶的发生。二者相比较,“德”的作用更加根本,更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当代中国社会,道德建设与法治建设的任务仍十分艰巨。首先,要大力提倡“以德治国”,高度凝聚社会的道德共识,引导人们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形成向上的力量、向善的力量。其次,要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促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而无论是“以德治国”还是“依法治国”,落实的关键还是当政者自身素质的提高。儒家主张:“善为吏者树德,不善为吏者树怨。”(《说苑·至公》)我们的领导干部,要真正树立“为人民服务”的大德,不要累积损害群众利益的怨气,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秉公执法、依法行政、严格司法、不谋私利、不求虚名,以自己的“德政”获得人民的拥护,促成国家的发展。
三是讲信用以树立威望。据《论语·颜渊》记载,“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里的“民信之矣”,有人解释为“民众信任政府”;“民无信不立”,有人解释为“民众没有信用就不能自立”。其实,孔子这里是从当政者的角度立论的,“民信之”应解读为“为民所信”,“民无信”应解读为“不为民所信”,都是强调当政者应该“取信于民”的意思。社会需要秩序,政府需要权威,权威从哪里来?来自民众对政府发自内心的信任。威信、威信,“威”来自“信”,有“信”才有“威”,无“信”则无“威”;非但无“威”,还会引起民众的反感乃至反抗。当政者只有充分取得民众的信任,才有可能去发动民众、组织民众。处于社会转型时期的当代中国,更要重视“政府诚信”。政府既是社会信用制度的制定者、执行者和维护者,又是公共信用的示范者。只有一个具有公信力的政府,才有可能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去实现国家发展的目标。
四是促勤政以奋发有为。按照儒家的思想,当政者要做到“敏则有功”,就要任劳任怨,率先垂范。大禹就是儒家心目中无可挑剔的典范。孔子说:“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论语·泰伯》)据《史记·夏本纪》记载,禹为了治水,身先士卒,不怕劳苦,风餐露宿,过家门而不入,经过十三年的治理,终于消除了中原洪水泛滥的灾祸,让人民安居乐业,为华夏民族建立了丰功伟绩。人们为了表达对禹的感激之情,尊称他为“大禹”,即“伟大的禹”。从政当官,究竟是为个人享受还是为民众操劳?这个问题在汉代就有过争论。他们以大禹为例子,说明当政者来自民众而为民众排忧解难,胸怀天下之志而担当天下之责,只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才对得起民众的委托,也才对得起民众给自己的这份俸禄。现在有的干部说什么“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把手中的权力看成是提升自己生活质量的途径而不是报国为民的责任。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从不从政完全是个人的权利,可以自由选择。如果觉得当干部不合算,可以辞职去经商搞实业,但千万不要既想当官又想发财。须知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在中国当官和发财是完全不兼容的,当官就不要想发财,想发财就不要来当官。中国共产党明确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的宗旨,“如果说共产党人有职业病,这个病就是自讨苦吃”。我们的干部要通过辛勤工作而建功立业,造福于民,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五是真惠民以共同富裕。孔子有一句名言:“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论语·季氏》)当代人对这句话有不少误解。其实,这里的“有国有家者”指的是当政者,而不是民众个人或家庭;这里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指的是社会利益的分配原则,而不是反对发展生产、创造财富;这里的“均”指的是“均衡”而不是“平均”,其内涵不仅指财富分配而且包括社会资源、社会地位、生存状况、发展机会等各方面的全方位均衡。儒家不但不反对民众发展生产、创造财富,而且将其作为当政者推行社会利益分配的必要前提。正如荀子所说:“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荀子·富国》)儒家不但注意社会财富的均衡分配,而且更重视整体上维护社会的安定和睦。正如《礼记·礼运》所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当代中国改革开放遵循邓小平的设计,从“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到“共同富裕”[2],正印证了孔子思想的远见卓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解决了计划经济所造成的平均主义“吃大锅饭”问题,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共同富裕”则要解决市场经济所伴随的贫富悬殊问题,必将促进社会的安定和谐。我们既要“做大蛋糕”,使人民群众真正富裕起来;也要“分好蛋糕”,让人民群众享受公平正义的温暖阳光。我们要通过建设社会主义法治体系和核心价值体系,形成科学有效的社会治理体制和公平正义的良好氛围,以确保社会既充满活力又和谐有序。总之,我们要想民所想,利民所利、安民所安,把人民群众创造社会财富的巨大潜力和享受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结合起来,让每个人都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都享有美梦成真的机会,以共同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