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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精神分析视角探讨《上帝拯救孩子》中女主角的自我重建

2021-01-15钱翠兰

黄山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人格结构布莱德瑞恩

钱翠兰

(铜陵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铜陵244000)

一、三重人格理论

“三重人格理论”是精神分析学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学说的核心内容之一,他认为本我、自我和超我是人格结构中的三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通过人类的行为活动这一载体并伴随个体的发展而逐渐出现。本我处在人格结构的最底层,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体现人的本能欲望并以追求生理需求和内心愉悦为终极目的,遵循“快乐原则”;自我按照“现实原则”行事运行,是本我被压抑之后的产物,受社会准则和道德规范的约束,其目的是为了减少本我与现实社会的冲突,控制个体不合理欲望的释放;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由社会规则和道德观念内化而来,体现人格结构中最文明、最理性的一面。超我遵守“至善原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结果。三种人格结构之间互相协调博弈,当它们处于平衡状态时,人的精神世界将保持健康和稳定,而当这种平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就是个体精神异常,危及人格健康。所以在日常生活中要协调好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之间的关系,维护人格的健全和正常发展[1]。

《上帝拯救孩子》是美国非裔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在85 岁高龄时写下的绝笔之作。在倡导人权和肤色平等的现代社会,女主人公布莱德(Bride)一出生就没能逃脱被家庭和社会冷落的宿命。经历了父母的嫌弃、同学的歧视、闺蜜的背叛和男友的离去,布莱德生活不断重复着爱的缺失。然而女主人公通过人格的矛盾和斗争、自我的反思和重建形成了健全的人格和稳定的自我,在思想和行动上超越了自己的母辈,成为自我觉醒中的一代和新时期深肤色女性的代表。她勇敢而自信,独立且坚定,不甘于向命运屈服,敢于在困境中接受现实并向之发出挑战。该作品是一部描写黑人女性自我意识觉醒、探寻成长之路的教科书,自问世以来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大的反响。世界各地学者从多个维度对该小说展开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研究与分析。运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理论”对女主人公布莱德的内心世界进行挖掘并探讨其心理变化历程和原因,从而分析自我、本我和超我之间的运作机制,阐述人格结构的稳定对个体成长产生的深远影响。

二、《上帝拯救孩子》中的人格理论分析

(一)本我的释放和满足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是人类一切本能、热情和习惯的源泉,它是与生俱来的、最原始的无意识结构,它是超越规则的本能欲望的满足。按照精神分析学的说法,力比多①是一种本能,一种力量,是作用于人类所有心理现象的驱动力,是本我之源。《上帝拯救孩子》中的女主人公布莱德从小就对母亲唯命是从、讨好逢迎,为的就是博得一点母亲的好脸色。到了青少年时期她开始了和母亲的强烈对抗,“她顶撞我,拒绝吃我烹饪的食物,拆掉我给她编好的头发”[2]。这种现象的实质是本我在表达对母亲小时候冷落她的不满和怨恨。因为爱的缺失和精神无处安放,布莱德学会了用物质的方式来弥补精神领地的空虚。生活中的她是成功的都市白领,开豪车,出入高档场所。物质是人本能的一种享乐需求,本我借助精神空虚这个媒介堂而皇之地显现出来。6岁那年,布莱德被母亲带去当庭指认性侵儿童的女教师索菲亚,虽然在指认过程中布莱德表现得犹豫不决,可是最终她还是把手指直直地指向了索菲亚。“我的手一直指着那个女人,很久很久”[2]31。由于长期遭受母亲的冷暴力,布莱德缺少母爱的滋养,为了引起母亲的关注,在法庭上她本能地选择以撒谎的方式来博取母亲的好感,哪怕一个微笑。布莱德的父亲从她一出生就抛弃了她,第一眼见到她就狂呼“这是什么鬼东西”;母亲从来不愿意和她有任何肌肤的接触,不允许她喊自己“妈妈”,即便洗澡这样的事情也只胡乱在她身上擦拭几下;同学们公开给她起绰号羞辱她,在她桌子上堆起香蕉并模仿猴子。布莱德的整个童年都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歧视中。当布莱德发现白人女教师索菲亚的“生杀大权”竟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间时,她本能地滋生出一种优越感和存在感并为之沾沾自喜,长久以来对否定她的人积攒的怒气和深植内心的憎恨叠加,最终推动她做出了屈从于本能的心理欲望和行为。给予个体机会发泄内部或外部刺激引起的兴奋是本我独一无二的手段和功能[3]。

(二)从自我中获取价值和存在感

自我是社会的产物,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一部分,起到连接本我和外部世界的桥梁作用。自我的主要功能是同时满足本我和超我的需求,协调和控制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关系,确保人格的协调发展。自我代表着理性并遵循现实的原则。青春美丽、事业有成的布莱德在追求个人享受、本我快乐最大满足的同时,作为一种高级社会动物的人又不得不遵循社会规则并受现实世界的约束。由于法庭伪证事件布莱德一直遭受着极大的心理折磨,在索菲亚出狱的当天她带上礼物早早去监狱门口等她。这种行为表面看似乎在传递布莱德的有情有义,她能认识到自己的行为错误并努力尝试弥补。但仔细一想,即便这15年布莱德被戴上了道德谴责的紧箍咒,作为知情人和冤案制造者的她却并没有试图为索菲亚的冤屈做过任何形式的澄清和解释,比起索菲亚15年的牢狱和那逝去的青春,布莱德这些许的愧疚和忏悔显得如此苍白和微不足道。布莱德的忏悔行为是她给与自己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她不愿意将自己不光彩的过去示人,拒绝背负被人唾弃的枷锁。去监狱门口看望索菲亚只是一种协调超我和自我冲突的手段和反映。在事业小有所成、自己的社会地位刚刚得到认可和提升的情况下,布莱德再次让自己陷入道德的谴责并遭受社会的唾骂的确不是明智之选,在这场现实与道德之间的较量中,自我胜出,超我出局。

因为母亲长期以来表现出对布莱德的冷漠与排斥,布莱德在学会察言观色、听话讨好的同时却又养成了极其叛逆的性格,试图与母亲的权威相抗衡。自我告诉布莱德要听母亲的话,做乖乖女才能换来自己渴望的母爱和关心,本我在这种非真实意愿的压抑状态下不得不向自我低头。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言,布莱德需要的不仅仅是母爱这种高级的情感诉求,更要落实到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物质需要,而这一切在当时当下都只能倚仗母亲才能实现。迫于现实因素的考量,在亲眼目睹房东猥亵男童之后,布莱德却按照母亲的指示对房东的恶行闭口不言,明知索菲亚是被冤枉却依然做出了让别人付出昂贵代价的挥手一指。这种种违背意愿的行为仅仅只是为了获取母亲的一丝丝好感,自我安慰“妈妈是爱我的”。工作之后,布莱德每年都会给母亲邮寄一些钱物和生活用品,但是她却从来不会写下称呼以及联系方式。就道德层面来说,接受过学校教育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之后的布莱德多少明白一个道理:母亲只是社会大背景下的时代牺牲品,一个迷失身份、觉悟不高的底层妇女,她只会按照大的社会风向标来讨生活[4]。虽然本我记恨母亲一直以来对她的残酷和视而不见,可是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布莱德却又非常在意自己的社会身份以及社会给予她的评价,自我不希望就她对待母亲态度这件事让旁人给贴上不仁不孝的标签。念及母亲养育她长大、在意社会身份成了本我妥协自我的重要原因之一。后来由于文化转向,布莱德的肤色之美大行其道,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火爆商品,在“深肤色是一种高级色”的文化流行趋势下,人们带着羡慕和优越感并存的矛盾心理审视着“布莱德之美”。布莱德为了顺应文化需要,凸显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听从建议只选择被社会认可和喜爱的着装风格。这种顺从并非出自布莱德自我意识的选择和心甘情愿,自己被排斥也好,被吹捧也罢,最终都没能逃脱被大众思维模式主宰这一本质。布莱德依然还是在一味取悦、迎合他人审美的行为模式中生活。这是一种生存需要,一种寻找自我价值的需要。在布莱德真实的内心世界里,她对这个社会是憎恶的,当谈及曾经瞧不上自己的那些“垃圾”如今却跑来为她的美掏腰包时,她有种报复的快感。这种得意和蔑视是被迫按照他人意志行事之后不满情绪的集中体现和爆发。此时的自我和本我在一种平衡的状态下共生共存,互相寄养。

(三)超我的自我救赎和重建

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与文明和道德比邻而居的那部分,其源于自我。超我阻止本我的能量在冲动行为和愿望满足中直接或间接释放出来,它的主要功能和意义就在于竭力阻止个体行使现实原则和快乐原则[5]。

布莱德对待两性关系的态度看似随心所欲、放荡不羁,实则是自我迷失的一种表现。布莱德有过无数的男朋友,其中很多她连名字都记不得。但伴随着布克的离开,布莱德渐渐感受到情感世界里的真实自我,对待布克的态度从开始的抗拒到逐步接纳直至任由思念蔓延。“我拒绝抱有任何他会回来的幻想,当有一丝丝想念他的苗头出现,我立即击退它”[2]9。她时刻将布克使用过的剃须刷带在身边,时不时触摸,拿出来端详,感悟到“他是那样的柔软和温暖”[2]40。布莱德开始认识并接纳自己对布克的情感是真正的爱,并非完全出于对身体的愉悦,布莱德这是在向道德和文明迈近了一大步。她一改以往放荡随性的情感姿态,决定要将布克找回来,敞开自己的心扉。途中布莱德遭遇车祸认识了白人女孩瑞恩,在与她相处的过程中,瑞恩和养母的一段对话促使布莱德对自身的问题产生了不一样的思考,她的存在不需要被诅咒或者祝福,“我就是我”,不需要成为被他人认可才能有的存在。瑞恩的养父母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布莱德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和他母之爱,被爱感化和沐浴的布莱德在瑞恩遭遇危险时,超我义无反顾地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瑞恩。借用瑞恩的话来说:“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拿生命来爱我,只有她。”被孤立中成长起来的布莱德对大众的恨犹如游走在身体里的血液,充斥着全身,令她万般折磨,然而在道德和情感的牵引之下,她却做出了牺牲自己来换取瑞恩生命的超常举动。此时的本我已经被道德和爱所感化,被超我取而代之。在索菲亚的案件当中,布莱德带上礼物去登门谢罪却被索菲亚打得屁滚尿流时,本我对此充满了愤怒和冤屈,所以她用最具侮辱性的词汇来谩骂索菲亚,然而她却并没有选择报警,在索菲亚痛打她的过程中布莱德也没有选择反抗和还手,这是因为来自道德层面的超我默许了索菲亚用暴力方式向她讨要这15 年的牢狱之苦和蒙冤之痛,于布莱德而言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释然和解脱。布莱德在乡下再次遇到布克,布克问她为何给猥亵孩子的女教师索菲亚送礼物,布莱德声嘶力竭地连续说了好几个“我撒谎了,她是被冤枉的”。保护自己的谎言不被揭穿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本能和想法,自我坦白不仅要承受来自心理上的极大压力,还需要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这是由超我指引有悖本我的一种行为。在小说的结尾,布莱德第一时间写信给母亲分享她初为人母的喜悦,新的母亲身份和血缘关系激发出了布莱德的亲情观和道德良知,她终于选择了符合社会伦理和道德规范的举动,最终化解了和母亲之间的所有恩怨情仇[6]。遵循道德法则的超我在布莱德自我觉醒和自我救赎的路上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她一步一步找到自己,回归本体。

结 语

《上帝拯救孩子》这部小说充分体现了人格理论中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如何影响女主人公布莱德的性格特征并推动故事情节逐步演进。大众的不认可以及社会地位的边缘化造成了女主人公布莱德对自己身份的困惑和迷失,她在看见自我的矛盾冲突中寻找到了一条自我重建之路。道德的羁绊和爱的感化、善良的维护和生命的喜悦使布莱德卸下了爱与恨的纠缠,勇敢地挣脱了长久以来捆绑自己的精神枷锁,本我、自我和超我同台出演,相互斗争,最终和谐共处归于平衡。女主人公布莱德拥有了健全的人格,重获自我,犹如新生[7]。莫里森的一生是充满着对女性同情与关爱的一生,她勇于为女性发声,她时刻关注着女性的生存状态和自我成长,有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

注释:

①力比多泛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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