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传播视阈下我国文化作品外译的有效性原则
2021-01-15但海剑尹晓犇
但海剑,尹晓犇
(武汉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2)
文化间的成果外译是跨文化传播活动的表现之一,其存在条件是文化间差异性的存在和文明较高程度的发展。我国文化作品外译的历史久远,唐代僧人玄奘不仅将大量佛经翻译成汉语,还将《道德经》译成梵文。晚清民初,有陈季同、辜鸿铭、苏曼殊等名家的作品外译。纵观历史,国家的文化作品外译同社会政治大背景紧密相关,[1]文化作品外译是国家发展过程中对外传播的重要部分。随着中国的逐渐崛起和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中国文化的影响范围将不断扩大,程度也不断加深。中国是影响当前全球化进程的重要大国,中国文化作品的外译工作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研究价值。
中国文化作品的外译实践中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为对外影响不显著和理论研究不系统。本文提出以传播效果为中心的有效性原则,将外译工作视为整体的传播行为,以期能对外译实践中存在的问题有一定程度的纠偏,对翻译理论有所补充;外译作为跨文化传播活动,本文也希望能对跨文化传播研究有所裨益。
一、发展背景下文化作品外译的现状与研究
我国的外译活动存在已久,但尚处于不充分发展状态。其问题主要体现在外译作品接受程度低、翻译人才素质仍需提升以及市场管理机制有待完善等方面。近一百多年以来,世界总体形势呈西强东弱的局面,我国一直处于文化逆差的守势之中。在外译工作中,原文文化系统与译文文化系统间的跨文化传播驱动力受“中心—边缘”格局的影响,存在落差,这决定了文化的流向与流速,外译工作面临着文化逆差的压力。在思想和传播的实际效果上,我国外译作品的影响力有限,尚未完全进入到西方主流社会中。在过去的百年间,中华民族不断吸收西方文化,为民族复兴提供了养分,中华文明兼容并蓄的优势得到充分体现。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我国国际地位的提升,跨文化传播将出现转向。但当前我国文化作品在国际市场仍然缺乏强有力的竞争,“文化中国”的建设滞后于“经济中国”、“政治中国”的发展。[2]
首先,从作品的传播效果来看,我国外译作品影响力小。从数量和输入地上来看,中国图书出版权70%以上的输出是面向港台、东南亚的华人市场,而引进的书籍则大部分来自欧美等西方国家。在1900—2010年的110年间,中国翻译西方书籍近10万种,而西方引入中国书籍不到500种。近年来,中国每年引入美国图书150种左右,而美国引入中国文学作品不到10种。[3]文化作品应该全面反映现实世界,为各种问题提供可行的解决方案。在市场和西方意识形态的双重压力之下,作品得以外译的机会不多,我国文化作品基数太小造成了影响范围有限。
其次,从译者的文化素养和综合素质上看,外译工作者整体水平仍有待提高。我国虽然拥有数量庞大的外语专业人员,但译员的职业要求不仅是语言的学习和文化知识的掌握,它更要求保持公正客观的文化立场;同时译员还需要熟悉作品的专业知识和思想水准,以外语专业为主的译员队伍在知识结构上也仍需增强其它专业的知识学习。
再次,外译工作涉及到文化部门、宣传部门、教育部门等多个部门的相互配合,译者作为个体无法完成系统的协调工作。完备而有效的机制是促进文化作品外译的保障,这既需要多种市场力量的推动,又需要政策的指导和协调。
最后,相对于复杂的外译工作现状而言,对外译的学术研究显得单一。在相关研究中,有关外译的宏观研究比例不到5%,大部分研究多局限于对翻译技巧和翻译行为的描述和讨论,难以从整体上来把握文化作品外译的问题本质。从翻译社会学的视角来看,应该根据文本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之间的联系搭建立体的研究体系,并从微观、中观和宏观层面上来综合研究外译。[4]
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化本质、翻译主体和翻译策略等方面。有研究认为,在文化本质的理解上,中国当代文论严重依靠外国文论的思想资源,中国文论走向世界目前较为成熟的是古代文论,而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当代原创文论的外译,它需要原创性的关键概念、关键命题和建立在这些命题概念基础上的思想体系,[5]建立独有的思想体系是先于作品外译的基础工程。从翻译的主体来看,要树立国际合作的眼光,积极联合国外的汉学家,加强与他们的交流,合作完成翻译任务。译介内容上强调翻译作品本身的“可译性”。现阶段不宜贪大求全,要精选具有人类文化普遍意义的优秀著作。具有民族特色、具有普遍意义和典型意义的优秀成果,会有更大的“可读性”。
从执行来看,通过行政层面上的支持来确立方向,通过市场竞争来选择译者和译本,形成由政府管理部门、翻译界、出版界和学界参与的联动机制。对外可由国外出版社来出版发行中国翻译作品,对内可设置外译常设基地,邀请西方汉学家和翻译家来共同参与,设立基金资助。从受众方面来看,考虑西方文化传统,分步骤培养国外读者,考虑境外受众的接受心理和习惯,避免把“我想你知道的”当成了“你想知道的”。考虑输入国的社会因素、意识形态、道德观念等要素,科学运用受众国的语言概念,采取归化的策略是取得积极效果的保证。[3]归化策略的成功案例有利玛窦采用“补儒易佛”的策略来传播天主教。当代,葛浩文的“滤写”策略是典型的归化策略,甚至是在原文精神之上的“改写”;莫言的小说强调人性、血缘关系等这些普遍性的主题,他用质朴的语言风格描写原生态的乡村景象。译者基于这些主题和语言特色采取了合适的翻译策略,取得了良好效果。
也有观点认为应以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原则,其理论前提是文化间的异质性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易于接受的。[6]尽管异化作品能丰富文化多样性,最终可被接受。但本文认为翻译作品与文化输出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有关,如盛唐时期的文化典籍在东南亚国家的翻译,保留了中文特点。以异化策略为指导的作品能得以流行主要是基于普遍价值意义上的作品翻译,或者是思想市场上处于竞争优势的作品。鉴于我国文化作品外译的现状,异化原则会降低作品的接受程度。翻译可以创造新的意义,其实质是作品本身和译者之间的互动,其目的是读者与译作的互动,意义创造过程的主动力是读者。
二、作为跨文化传播活动的文化作品外译
跨文化传播研究的兴起背景是全球化,文化间的碰撞引发误解和冲突,如何了解和理解成为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关键。在学理层面,跨文化理解何以可能成为讨论的逻辑起点;在实践层面,建立包容开放和互惠互助的传播机制成为讨论焦点。语言是传播学研究的源泉之一,语言学研究不仅为传播学提供研究范式,还以丰富多彩的语言生活为传播学提供研究案例,不断修正和推动传播理论的发展。
跨文化传播研究中的语言问题是在文化比较的视角下,将语言也看成个人行为或社会行动,从而探寻意义的形成、理解的发生和共识的扩大。语言作为中介的存在是大多数研究的前提。但从阐释学(hermeneutics)的角度来看,语言文本自身具备独立的主体性,因此凸显了语言的能动性,同时突破了语言形式上的静态研究,得以建立新的研究范式。
翻译实践早已有之,翻译研究已发展到与各学科充分融合的阶段。翻译研究从单纯语言形式上的转换上升到哲学、制度等问题的全面思考,这包括译者、作者、读者和译文的主体性问题、文化因素的影响问题,翻译过程中的认知问题。文化作品外译作为跨文化传播活动,语言形式与内容的统一要受市场定位和营销策划、政府意识形态管理和读者文化心理诉求等要素的影响。跨文化传播活动中的传受双方同语言一样具有重要地位,是意义传播的影响因素。语言无论是作为主体还是客体,是作为主要推动力还是联结,都受到传播过程中语言使用者、传播技术、文化环境等要素的影响。换言之,翻译中意义的不确定性会在上述诸多因素的互动中得以确定,形成最后的文本。
在跨文化传播的视角下,文化作品外译问题是建构认同,在他者文化的背景下建立读者对于我国文化作品的认同,就是要促进文化作品外译后跨文化传播效果的改善和提升。基于此,本文意义上的有效性原则既关注语言形式上的转换,也注重语言使用过程中的各方要素的相互影响,包括语言使用者、受众、传播渠道。有效性原则评判的标准是传播效果,即作品在多大程度上被受众接受,或者说在传受双方的互动中,能形成多大程度上的共识。当代的文化作品外译过程是在国际关系、社会发展和技术发展新形式下的跨文化传播过程,追求固定、单一和绝对的模式来处理文化作品外译的问题只会停留在问题的表面。跨文化传播视角下的文化作品外译是基于作品本身而强调传播效果的动态过程。
三、以传播效果为中心的有效性原则
传播效果是评价文化作品外译质量的标准之一,以传播效果为中心的有效性原则是以受众为主体,突出归化的翻译策略,同时注重作品传播体系的完整。其具体表现为以下几点:
其一,时间性原则,即注重外译作品传播的短期效果和长期效果。注意短期效果,就是要关注原文与译文的匹配度,做到学者奈达所说的功能上大致的对等。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能利用的信息不仅仅是要翻译的文字,而是符号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也称为迹点(Trace),它是能指层面上的隐性表达。[7]因此如何翻译,并不在于语言形式上的一致,而是所包含的信息是否对等。在达到功能对等时,一旦出现词语空缺,可以通过外来词、外译词、新词、语义改变、迂回说法来限定或扩大已有的术语。短期效果更注重归化的翻译策略。在当前网络传播的语境下,语言形式上的表达已经超越了文字,声音、图形和符号等形式也能共同表达意义,这也为短期效果的完成提供了多元的手段。
文化作品外译必须考虑长期效果,作品的精神内核是其持续影响的驱动力。长期效果体现为这些内核在传播过程中与读者已有的认知互动而形成共识。语言形式上的一致与否并不能单方面决定长期效果的存在。
其二,整体性原则,即以受众为出发点来观照原文和译者的认知行为。文化作品外译过程中,传受双方视角的不同必然会导致对译文理解的偏向性,以受众为中心的翻译策略能有效兼顾传播效果的测量和翻译实践的调整。以受众为中心,从传播的效果而言,并不削弱原文作者和作品的主体地位。整体性的翻译原则要警惕文化的单向性视角,从而避免片面地追求文化的独立性或者对他文化的妥协。
翻译过程是两种语言形式转换间的意义互动和传播,源语与目标语的地位同等重要。译者承担的“一仆二主”位置其实也强调译者自身的能动性,确切来说,作品外译成功的关键要素应该是译者。译者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基础上,通过恰当的方式向读者传播原文的意思,形成有效的传播。只有加强译者的主体意识才能保证传播效果的实现。整体性原则就是以译者为中心兼顾原文作者与受众的三方统一。
整体性原则要警惕跨文化传播过程中的西方中心主义。比如理雅各的《易经》英译本存在误译,其有意通过翻译来消解、扭曲中国文化的意象,剥夺了话语权,损坏了中国形象。[8]因此,不能简单以国外的片面评价作为衡量典籍外译成功与否的标准。整体观意味着文化交流的双向互动。
其三,平等性原则,源语和目标语的文化势差会影响译者和受众的认知倾向,从效果来讲要兼顾两种文化间的公平和平等。有文章认为,当前环境下中国典籍外译应适度妥协,顺应读者的习惯,培养他们的阅读习惯,再译出异化程度高的作品。[9]然而,过度异化可能会降低原文的可读性和可达性,造成文化上的自我边缘化,这种功利主义的做法,貌似是从实际出发,但不符合我国的文化发展规划。我们强调的文化自信问题实质是中国文化到底是否能给当今世界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这里包含两方面:一方面是在共同的价值观问题上佐证、补充完整已有的观念体系,让读者自觉地认同中国文化,另一方面是面对当前的政治、经济方面的问题能提出现实的解决方案,从而促进世界的和平和发展。作为表征的文化作品是体现我们文化自信的重要载体。只有坚持我国的文化导向,为他文化提供不同的选择,才能真正被接受,而放弃平等性原则的妥协只能换取短期效果。
第四,差异性原则,归化的策略并不意味着同化,多样统一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特征。中国是一个有着鲜明特色的文明国家,我国的文化作品本身就含有多样性,这是我们的文明能绵延不断和“走出去”的基础,是我们的文化优势。我国的思想体系在自主自足发展的同时也能为世界提供参考和借鉴。比如从哲学角度来看,以“象”和“象思维”来理解中国传统的表现和文化体系,存在与西方思想体系的不同以及更为合理和超越的部分。但中国文化典籍翻译过程中存在以西学为主导的错误做法,以中国“象思维”为标志的典籍外译就要注重本土文化的特点和优势,在外译过程中,注重灵活性,动态调整系统中的各个环节,确保作品的成功。[10]从操作层面来看,对待不同的文本就应该有不同的策略和手段,成功说服受众的途径可以通过有效利用四种言语象征资源:说理论证、诉求策略、话语建构方式和美学手段。针对不同的文本、不同的受众要考虑何种翻译策略。[11]不同类型的文本也具备不同的文本特点,以戏剧作品的外译为例,戏剧文本存在意义上的不确定性,翻译过程可以看作是建构意义的过程,但西方戏剧是以语言文本为中心的,东方戏剧则是文本与演唱、舞蹈、表演等形式共同建构的舞台表演。西方文化将自己的以语言文本为中心的方式视为高级形式,因此难以接受中国戏剧,而“忠实性”原则指导下的中国戏剧翻译又难以凸显西方文化中蕴含的关怀。[12]在此情形下,只有不断的文化交流才能扩大共识部分,也只有承认文化的多元性,培养受众对差异性存在的认知习惯,才能建立起健康稳定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四、余论
由翻译实践带动的翻译研究在全球化时代应纳入到文化研究的大语境之下,这样才有助于确定其学科定位,即作为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交叉学科,[13]只有与其他学科有机结合才能既助力其他学科,又获得自身发展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文化作品外译研究是翻译学科建设的重要环节,文化作品的外译是国家文化对外传播重要且具有历史意义的环节,外译作品质量的高低是国家影响力的体现。伴随着中国的崛起,文化的影响将成为更为主动、更易传播、更强效果的国家建设手段,文化作品外译的研究因此具备了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