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的珠宝之途(Ⅻ)

2021-01-15TEXT何乃华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鉴定评估中心主任

中国宝玉石 2020年6期
关键词:珠宝

□ TEXT 何乃华(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鉴定评估中心主任)

杨总编:

活至耄耋、不免念旧,因身板尚硬朗,于是四海云游、访亲问友,谈及往事,众多新朋旧友都劝我:“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把故事讲出来……”一位高寿近百、亦师亦友,且颇具权威的长者甚至告诫我,史学家和哲人认为:“无论什么事,凡是第一个,就都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价值。” 他颇为感慨地表示:由于“历史的误会”,新中国的珠宝首饰行业曾有所“阻滞”,而你本人确实为振兴整个行业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这位长者一贯“政治敏锐”,每次会面都“与时俱进”:中央正专题研究,如何对外宣传中华传统文化。总书记特别强调:“中华民族有地位、有影响,是因为中华文化具有强大的感召力。”。所以他特别重视文化自信,因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中国不乏生动的故事,关键要有讲好故事的能力。”

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颇有点语重心长:你一向认为:“玉文化是中华文明的基石。”这无疑是最坚实、最深远睿哲的文化自信。花费点时间,响应总书记的号召,讲好你的中国故事,因为它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价值。”

握手后,我不禁沉思;他叫住我:你们这一代人,受我们影响太深,太过于自谦,羞于自我推介,应该向80、90后娃娃们学习,晒晒家底:你们虽大多未见枪林弹雨,但也曾艰苦卓绝,显示一下自身价值、释放出正能量!

看来,我不得不勉为其难了,所以再次感谢总编多年来对我的厚爱:容我陆续借助贵刊,摆摆龙门阵、讲讲我的中国故事……

何乃华 2020年1月于北京

第十二篇(下)

阴错阳差地“偶然”进入珠宝首饰行业,命运使然、使命所遣:作为“共和国的长子”,我们这一代人不忘初心,把党和人民赋予的任务,视作为人民服务的不归路:全力以赴、尽善尽美……在职时,积极参加职务以外的业内活功;离职后,兴趣所至,仍“混迹”其中不能自拔,所经所历:值得回味……将之归类于“Sino Gem”之外。

九、服务“中宝协”

1997年10月的一个周末,李劲松秘书长紧急通知:张文居会长请我到地矿部商议中宝协代表团访问台湾的有关事项。我赶到时,六、七个人已在小会议室就座、室内气氛似显沉闷;我只认识张文居会长、李劲松秘书长。张会长客气地招我到他和李中间的空位,并同时介绍了一位手里拿着单据的台胞H先生……我坐定后,他急迫地小声告诉我:访台准备工作基本就绪,现在碰到了个具体困难,老李他们很为难:H先生已在台北为代表团订好了酒店,但必须预付美元;代表团人多、金额大,他特意来京……

我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点头表示:“他胡闹,我来跟他解释解释……”张会长笑着介绍:“这是协会的何会长……我立即:“副会长何乃华!”张继续:“何会长走遍全世界,很有经验……”我起身面向H:“H先生,你大概不知道:大陆实行外汇管制,私人不允许有美元;代表团出访,由中国银行开具美元汇票,到出访地指定银行取汇。我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住过很多酒店,大多是离店时结账;个别的,会要求入住时付一点押金。台湾情况特殊,几十个人的房间、金额不小、难为你了。请放心,我有办法:你可以把订单交给我,我让台湾当地朋友去办理!”随之起身、伸手走向H先生……他慌忙起身:“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办法、想办法……”

H走后,张会长诚恳地告诉我:他们非常关心我,一直特请庄清秘书长随时向他们通报“何副会长的动态”。这次请我来,就是庄秘书长出的主意,为了美元,老李他们甚至几经“造访”外汇黑市……李大声插话:“老何,幸亏你: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张、李均诚恳地表示:现在无所任命,正好多关心、关心“中宝协”……张特别強调:就从这次“台湾之行”开始:几十个人的队伍;我和老李都没有经验;你是副团长,就多多拜托了。

电话林林昌:他知道代表团来访,也知道何大哥随行,但不明白为什么不联系“珠宝公会”,资询黄达华:“何大哥不方便……”最近才知真相,已向当局表示:“欢迎代表团访台!”在台湾,凡行业“公会”,即半官方机构:在诸多“公会”中,林林昌是有名的“狠角色”,甚至敢于和李登辉“拍桌子、瞪眼”……如果“公会”不表态,访问难以成行。

H在台组建了一个珠宝社团(联合十几个自然人即可注册社团),设法与地矿部的“外事办”联系后,获权安排此次“台湾行”。但,H在台业界名声极差;幸亏林林昌出手,某些必要的“场面”才得以维持,诸如:为了省钱,竞没有安排“见面酒会”;林林昌愤怒了:1989年6月,我率“公会”代表团前往大陆,因时机不巧,只有九人前往,何大哥给足了面子……今天,首个“中国”字号的大型代表团访台,连个“见面礼”都没有,成何体统,由“公会”出面单独安排!张会长和部“外事办”担心,与H关系搞僵;由我出面协调,由双方共同举办:H竟然不肯承担费用!好说歹说,他才十分不情愿地同意承担50%……

实际上,H将“访台”视为生财之道:住宿提取了高额回扣、代办换钱:汇率亦高出不少、凡由他安排的活动均高收费……原本20天的全岛游签证,在台北一周后,因费用问题,大部队不得不提前离台。团部决定:少数另有亲朋接待者,由我领队继续在台活动。其实,凡自留者均非等闲之辈,诸如:“北玉”厂长刘继亭、云南“翡翠疯子”赵兴龙等。能量、影响均不在我之下,自然无须我“多管闲事”!当年,“宝岛行”属千载难逢之机遇,在好友“狠角色”林林昌会长的安排下,我和传奇大师袁嘉骐享受了业界同仁的最高礼遇。

李劲松,这位耿直的四川人和我这个爽直的山东人:颇有点“臭味相投”,台湾行令我俩成为莫逆,他坦率地讲述了自已的苦恼和不如意,诚心诚意地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张会长也再三如是表态。

鉴于会领导的诚意,我表示:回京后,如“中宝协”有所需求,我将鼎力服务!

参观“大东山”右起:作者、李劲松、林林昌、张文居、吕良鉴、栾秉敖

十、首开“评估”先河

回京后,虽然无所公务,然,纪律所在:我仍然每天到办公室;虽已公开“闭门谢客”,但华夏习俗之“礼尚往来”实难断绝,来访者仍骆驿不绝,令上上下下均十分尴尬……

机缘巧合,1998年4月,“太平洋拍卖”的老板白志良先生携奥岩先生请我出任他们刚刚创立的北京九歌珠宝首饰有限公司顾问,不领工资、提供办公条件和一辆“丰田皇冠”……

我书面报告党委:应“中宝协”之邀,以副会长身份前往协助工作,同时表明:如批准我离任时请调“艺兰厂”的报告,我将立即走马上任!其实,我知道,不大可能有回复,因为离职已近两年,凡有事,我均正式行文,“领导”却从未回复!我静候了一个星期,就交出办公室和“宝马”车的钥匙,绝尘而走……

左起:奥岩(1)白志良(2)作者(4)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京城行业新贵白志良腰缠万贯,搜寻猎物;云南“翡翠疯子”赵兴龙拥石无现,举步维艰……“九歌”款曲,一拍即合:巨型翡翠高料,500万元现付!解决了燃眉之急的“赵疯子”,立即“疯”到了北京,与“九歌”一起创办了“京城首届赌石大会”:现场切料、叫价,与会者过百、热闹非凡;地质出版社请我组稿,出版中国首套精装珠宝丛书,我婉拒了几位年长者,特别推荐奥岩先生撰写“翡翠鉴赏”。京城“翡翠热”逐渐形成,“九歌珠宝”功不可没!

白志良拿出500万真金白银入行,当然需要碰头彩:他与艺术大师范曾先生私交甚笃;赵兴龙与特级玉雕国大师蔚长海先生合作无间……大师碰大师,新贵撞疯子,机缘巧合地“碰撞”出了旷世奇品——范大师最钟爱的题材“老子出关”,经蔚大师之手由纸平面变翡翠立体!消息一出,舆论立即大哗:珠宝界、书画界、收藏界、乃至新闻媒体纷至沓来,多以“三绝”“三宝”赞美之:设计、工艺、用料,真叫“绝”!设计师、雕刻师、高料,均为“宝”!“三绝”也好,“三宝”也罢,有人议论:“老子出关”到底价值几何?我顺口答曰:“最少五千万、八千万、一个亿、或许更多,甚至无价之宝!” 大多人听后瞠目结舌……我所谓之“价值”,并非实际交易“价格”,看来,尚需某种程度的常识普及……

作者与“老子出山”

恰好,一位境外朋友在“王府酒店”地下一层开了个“水晶宮”,专营欧洲高档玻璃器皿,开幕时请我去剪彩,我顺便拉着几位朋友同行:因是国内少见的“铅玻璃”,标价普遍不菲。C位摆放的一匹马:长约40cm、标价:298万元!见有人惊愕,朋友特意指着作者像片解释:“这是法国最有名气的玻璃艺术大师,他的作品全都是限量收藏品、市场行情好,每销售一件他本人均有提成……”回“九歌”后,七嘴八舌地议论,主题是玻璃马:我立即连想到轻工部王府井“工美大厦”的翡翠“八俊图”:60cm以上、标价不足30万。不知谁喊了一句:“那是李博生大师的杰作,被轻工部评选为‘优秀作品’……”大概因为一直纠结于“鉴定和评估”,我突然脱口:“‘优秀作品’之谓,不伦不类,应该重新鉴定、评估!”闲言碎语被北京工美集团掌门人王振先生当真:协商后,决定从“工美大厦”挑选几件玉雕,试水“鉴定、评估”:“八俊图”当然首当其冲……

我清楚:轻工系统对“中宝协”一直有所保留;正好,可借“九歌”将两者关系拉近拉近,实践服务“中宝协”的承诺。首先组建工作团队:国大师李博生,自然必须入列。率队“参拜”玻璃马,来者均非等闲之辈。看时,大多一脸不屑;看后,一致自豪地认为,不可同日而语!

讨论时,首先,从“八俊图”开始,我问:“咱们也标价298万,怎么样?”一时竟无人答腔……冷场片刻后,你言他语一番后,大多认为:“不可能!”我笑了笑,咱们两相比较比较:具体到“八俊图”,体裁本身内涵丰厚、雕工纯熟、形象逼真、紫罗兰翡翠:种、水、色俱佳,世间只此一件无可重复,可谓“绝世极品”;那匹限量的“玻璃马”,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至于作者李博生:玉雕宗师王树森的关门弟子、国家级大师、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无论艺术造诣、技艺水平,还是社会威望,那位“玻璃大师”均望尘莫及……从经济学角度,价格和价值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商品成交的单一实际货值;价值则包罗万象,诸如社会、文化、个人、传统、经济、法律、哲学等等。尤其是华夏独门绝学——玉作,其价值实在无可估量!我们习惯的作价原则是:材料费加上加工费,如果由外贸收购,价格或许更低,那是仅仅为了换取外汇的计划经济;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应该评估出“八俊图”应有或理想的综合“社会人文价值”:作为市场经济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目标。至于实际成交价格,则是买卖双方斗智斗勇的结果。与玻璃马相比较,我们矮化了自己的文明、委屈了大师的造诣!

我似乎有些许激动……停顿片刻后,我直面李大师:“价值评估两千万、一千万,至少五百万……”大师惊得一时无语;众人一番七嘴八舌……最后,在我的强烈坚持下,才免强同意:“八俊图”价值299万元,只比“玻璃马”的卖价高出一万元;经反复讨论、由我主笔,完成了《翡翠八俊图鉴定、评估证书》;曾经演过话剧的我,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遍之后,众专家在欢笑中,郑重其事地签署了:中国大陆第一份标明具体金额之珠宝鉴定、评估证书!另外几件证书很快就在一番亢奋的争论中诞生……后来,王振宇告诉我:“证书”的确大幅度地提高了售价!

“九歌珠宝”的这次实践:领先“市场运作”、开创了又一业态先河。为推波助澜,我继续组织、参与此类活动:为了不再继续“矮化”、“委屈”,我主张:只要论据充分,就“适当”将“价值”推高;至于实际成交“价格”,可放马任买卖双方相互斗法。

因有立杆见影的效果,后来者亦步亦趋:以至于“评估”之风渐起;专家们亦脑洞大开,将“适当”极端化:讨论时争相漫天出高价;为维持“热度”和“积极性”,我改变了定价方式:首先充分褒贬标的物,然后各自用纸条标明心仪之价值,最后,去掉最高和(几乎每次出于我手的)最低值,求出平均值,作为最终“评估价值”!

评估“玛瑙大件”(左起):李博生、李劲松、杨伯达、吴瑞华、王振宇、作者

评估全摆件“单峰驼”

评估和田王“邓小平”

进入新世纪后,国强民富,整个行业发展迅速,有关社团、机构随机而立;工商注册之鉴定企业如雨后春笋;鉴定、评估渐近“刚需”……在规则制定者“有意或无意”地将“鉴定”和“评估”两个不同概念的作为混淆后,“价值”和“价格”这两个不同概念的量化术语也就极易被混淆。偶尔冒出“金缕玉衣”、“汉代玉凳”、王博士的“明清老翡翠”之类的“笑话”,应当不足为怪!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与文物界相比:他们的“笑话”比我们多得多!原因在于:珠宝可依据国际通用的标准、科学、准确地予以鉴定;面对收藏界,我一贯老王卖瓜:所有收藏标的物中,珠宝玉石最可靠、最保真!

至于金缕玉衣之类的“骗贷案”,其实另有蹊跷: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明确规定:珠宝首饰禁止抵押贷款!相关银行为何明知故犯?!

十一、评选“国石”后告别“中宝协”

1998年夏,某次业内活动,“中宝协”新疆副会长史军、沈宝林(副会长)、杨伯达、栾秉敖和我恰好凑在一起,话题当然涉及到和田玉,老栾提及:曾有人建议将和田玉定为“国石”;史军兴奋地表示:可由他作东在乌鲁木齐召开专题研讨会。我向李劲松汇报后搞了一个方案;史军认为承办费用太高而无法执行……课题既出,不能半途而费,干脆举办全国性的活动:“评选国石”!但,有人质疑活动的正当性,于是改为“国石学术研讨会”,并正式通告各省市“宝协”:反应极其强从烈,几乎所有出产珠宝玉石的地区均积极响应:各地专家、学者云集北京。因话题敏感,各色文宣、媒体亦不请自到。尚未开局,就有记者质问:何来评选“国石”的权利?答曰:作为全国性专业社团组织,应该有建议、推荐的权利!

审视备报材料,意外发现:缺少“岫岩玉”?!原因是辽宁没有“省宝协”,所以无从通知。我立即找到“黑龙江宝协”秘书长张钊同志,将我手中的有关材料给他,请他代表“东三省”为“岫岩玉”发声……

经过几天激情地研讨,各路人马均从历史、传统、现状等等方面论述其家产宝物应为“国石”……最终,所有被提名者均被选定为“候选国石”,排名按首字笔划。其间,有几个珍珠产区要求将珍珠列入,经我说服后,撤议。

第二年,“中宝协”在京举办珠宝展销,要求各“候选国石”必须参展,届时将由观众和专家团评选“国石”排名次序。对此,初选时自己未报名的岫岩县最为重视,派出了由玉雕厂女厂长升任副县长后为首的庞大团队,以“让岫玉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岫岩”为口号:精心布展、积极宣传、热情攻关……结果:“岫岩玉”以观众、专家团队双双投票最多,而斩获“第一候选国石”称号!

“国石评选”是“中宝协”成立以来举办的影响最深远的一次活动:“研讨会”,有史以来最集中、最深刻、最广泛的宣传了历史悠久、渊源深邃的华夏珠宝文化;展销会最集中、最全面地展现了多姿多彩、品类丰厚的中华珠宝资源……我曾专文“一石激起千层浪”,记述之。

女县长(右3)与部分专家:李劲松(左3)栾秉敖(左5)沈宝林(右5)作者(右4)闫女士(右1)在展馆前合影

1999年8月,张文居会长约谈;我早已从李劲松那里得知缘由,当他以那种老派思想工作方式东拉西扯地启口时,我笑着打断他:“张会长,开门见山吧,不就是换届的事儿吗?我本来就不应该常驻会,这两年给会里添了不少麻烦……”他立即打断我,恳切地以“台湾行”为例,说明我贡献良多……同时,不无遗憾地表示:我的副会长职位与“Sino Gem”相联,所以由我的接班人顶替;我改任常务理事。因“服务”以来,清楚地感觉到“宝协”的内部“脉络”:贵为会长,张文居也有难言之隐;耿直的秘书长李劲松,心中块垒积蓄已久……诸如:由秘书处主导之“国石评选”,虽然“激起千层浪”;但,以“国检中心”和《中国宝石》为首的“青壮派”,从始至终均未参与……显然节拍不同步!现在,又听到众多关于“换届”的说辞,我本可属局外人、已年近退休,正好顺势闲云野鹤般悠哉游哉,但,张会长反复诚挚婉留,我答应:参加完换届大会以后,再议……

不久,换届大会:一进会场,就感觉气氛有点异样,四处张望:未见李劲松……但是,头一项议程,就是由张文居会长宣布:免去李劲松同志的秘书长职务,由《中国宝石》杂志社主编S先生接任!话音一落,场内立即哗然……张在台前挥手制止了几分钟才逐渐安静,但仍窃窃私语……

我举手、站了起来;张示意我可以发言:“张会长,我有个问题!”此时,会场安静了下来。

我提高了嗓门儿:“请问,‘中宝协’是一个单独的组织,还是地矿部的一个下级单位?”张答:“是挂靠关系,且每年由部里提供X万元经费。”我再问:“由S替换李是最终不可更改的决定吗?”张答:“是!”我又问:“我可以提点意见吗?”张点头后,我开讲:

我认为,S不适合做秘书长:作为会刊《中国宝石》的主编,他不仅不称职,而且犯有严重错误:97年,国家质监局、人事部正式行文:认定首批“珠宝玉石质量检验师”,入选人名单,按地区、中央单位的顺序排列:第一名是北京大学的杨富绪先生;S公布文件时将中央单位的Z女士排在第一位!在过去,这种作法可以定罪为:“篡改中央文件”!另外,在S笔下:Z女士的头衔是“国家珠宝首饰管理中心”主任;我打听了一下:中央编制里没有这样一个国家级的单位!

Z女士当即起身:“我解释、解释……是地矿部的管理中心……”场内哗然……此时,我发现:我的接班人正谄媚地凑在她身旁……我继续:“那就是S别有用心地弄虚作假!还有,S也曾经为前一段北京商场喧嚣一时的‘珠宝检测风波’搧风点火、推波助澜……鉴于如是恶劣作为,我不能接受S这种人品不良者,担任协会秘书长!所以,我宣布:正式退出!”于是,起身离开会场:一路有人握手、场内响起了不小的掌声……此后,业内就有:“何乃华怒别中宝协”一说。

十二、“双规”

2000年11月1日晚,深圳来电话:上面来人对“佳溢”总经理程粤女士实行了“双规”;他估计,十有八、九会牵扯到我,劝我尽快躲起来。议论了一下:首先,“佳溢”人事、织织关系均归属深圳,离职后就断了来往,未必会有所牵连;再者,从1966年文革开始到现在:国内、国际,从最基层到最高层“经风雨,见世面”,整整三十三年……我们这一代人,从骨子里就:“相信组织、相信党!”更何况,我本人还有父辈们淳淳教诲的“两不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第二天,电话通知:到总公司小会议室开会。我进门时纪检黄书记已端坐正位,边角坐着两个年轻人。三、四年未见面的校友,本想寒暄一下;黄欠了欠屁股欲言又止……我两步向前直接在他对面坐下;他拘谨地拿起一页A4纸:“深圳那边出了问题,可能涉及到你,组织决定对你进行‘双规’审查,从现在开始需要隔离一段时间……”我静默地看着他;他低头、伸手向我:“要不,你自己看看文件!”我说:“不用了!”他愣了片刻后语气缓和地:“那你就先跟他们过去……”我转身后,他说:“我们会通知闫主任!”两个年青人带我坐电梯直接到地下车库,一辆小面包车缓缓过来:车体虽然破旧了许多,但我立即明了:将会“规”至何处……不由地:“嗨、嗨”笑了两声,麻利地跳上车,两个年轻人不无惊诧地快步跟进。

我被拉到“艺兰珠宝厂”,被安排到车库二楼:西向第一间已为我布置妥当。我借解手在楼道里走了一趟,个别门窗破损、二十多间司机宿舍已空空如也……我离任前,该厂是当地汽车最亮眼的企业:为节省十分钟,“恒丰”自备“大公共”接送工人;茂春厂长开着标明“Sino Gem”的天津“夏利”上下班;黑牌奔驰、宝马出入频繁……是当地一幅极其引人关注的特殊画面…

下午,S、W两位处长送来了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但特别强调:他俩不是专案组成员,明天专案组才正式开始工作,并从门外叫进三个小伙子:“他们都是刚刚退伍的战士,我们五个人专门为你的生活和安全服务;没有我们陪同,请不要离开这个房间!”两位处长将按周轮换值班:周一来、周末回时与我见一面,其他时间均不来“打扰”我;另三人就住在我对面,并客气地表示:“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提出来!”我表示感谢后顺口:能否提供一台电视,至少每日的“新闻联播”应该看一看。下午,就在隔壁开放了电视厅,我进去看了看:只放了一条折叠椅,立即提出,应该再放三条,这三位小兄弟也不至于太寂寞……

车库现状

初期,这三位“战士”对我无意或故意地演示了警惕,乃至敌意;我明白:S、W并非他们的直接领导;也清楚,必须“降服”他们:十来天后,经过一番文武兼备的举措后,他们就被我亲切地称之谓:“三剑客”。他们感谢我允许共同看电视,逐渐磨合了彼此:讨论、争论,畅所欲言后任我评说;被他们亲切地称之谓:“老人家”……观看足球赛,则是共同的最爱,经我点播后,都成了铁杆球迷:观看过程激烈而亢奋……

第二天,来了两位男士,一位旧西服、一位旧军装。“西服”主谈、“军装”帮腔。“西服”首先说明:通过“双规”查出了不少腐败分子,纯洁了党的队伍。并特别解释:“地点”固定,“时间”系开始的日期,但长、短不限,问题搞清楚为止。“军装”阴阳怪气地:“何总的案情涉及国内、国外,时间短不了!”我撇嘴斜了他一眼“西服”:“我们计划先从深圳佳溢公司开始……”“军装”:“程粤总经理早就双规了,问题可不少啊!”他的腔调和表情令我不快:这大概是一对红、白脸组合,于是就点头啍了两声,原本较为平和的心态,竟被激发出了“冷眼旁观”的些许义气。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拿我怎么着。“西服”怔了片刻:“你已经离职很久了,需要时间回忆、考虑。作为老党员,你当然明白:自己主动交待、说清问题最好……”“军装”忽地起身、提高了嗓门儿:“越早交待越主动,党的政策很清楚!”我本能地向后仰身瞪了他一眼:“我没有什么可交待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均没想到:刚一交峰,就卡壳了。“西服”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起身:“今天就先谈到这里,也不要把话说死。谁都不是圣人,这么多年下来,总会有缺点、失误。要不然,这样:你认真考虑,回想、回想,书面把有关情况写下来!”“军装”立即拿出一卷稿纸、一枝笔:我没有主动伸手去接;他就放在桌子上……静默了几分钟后,“西服”起身:“今天就先谈到这里,过两天我们再来。”

他们走后,我大致复盘了整个过程:“军装”的三次插话可谓“点穴”之笔:“涉及国内、国外……”是虚张声势;“程粤早就双规了……”是案件抓手;“越早……越主动”说明尚无实据……“西服”:从“查腐败分子、纯洁队伍……”、“主动交待、说清问题……”、“总会有缺点、失误……”到“把有关情况写下来!”:调门儿步步下降,作为案件主管,是在把握分寸、留有余地。

我的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因为面临一场“持久战,必须养精蓄锐:首先,保证身体健康:吃好、睡好、锻炼好;其次,“既来之、则安之。”借机书写回忆录。被“规”十月有余,且“毫发无损”!据说,在全党也为数了了……除吃、睡、看电视之外,有效举措只有两项,体育锻炼和码字:自编了一套从头到脚的、用时50分钟左右的体操,上、下午各练一遍。除了写自传,就是“有关”材料……

第二天,应我提议:在电视厅对面布置了一间桌椅齐全的办公、接待两用室。三天后上午九点多,通知我:专案组将来人;我到隔壁,在办公桌后的软椅上坐定。不久,“西服”携一男一女来:男着灰色中山装、女着深色便服,显然是首长与秘书的搭配。“西服”恭敬地介绍:“这是‘中纪委’的X处长……”X立即打断:“副处长!”我欠了欠屁股并未起身;他们分别在桌前看电视的铁皮折叠椅上坐下。X的脸色似有不快地向“西服”扭了一下;“西服”连忙转脸直冲我:“前几天和你谈过,你应该回忆或者写出……”我直视着他:“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愣了片刻后脱口:“哎,为什么?”我笑了一声:“不为什么,我根本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他一时无语;X探身:“老何,你是老党员,接受组织审查不应该有情绪。”我认真诚恳地:“X处长,谁说我有情绪,我没有。”他摆了摆手继续:“没有情绪,就应该认真配合。胡长青和成克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他们的问题,通过‘双规’才搞清楚。一开始,他们也说‘没问题’,态度不好,最后,都判了死刑。如果起初态度好,就不至于丢了性命!”

我仰身椅背片刻、迅速疏理了一下:纪检黄书纪拘谨的开场白:“深圳出问题,可能涉及……”;S、W两位处长非属专案组;“西服”和“军装”似乎也系“外来的和尚”;X处长的光临,才是关键!看来:案子不仅会旷时,而且层次不低……这不是坏事:容不得无端造次……我的心态更加笃定,于是决定摆摆老资格:“处长,我比你年长几岁,四十多年党龄,经历过‘四清’、文革的砺炼:专案过别人、也被专案过。现在的‘双规’是党内行使‘家法’的另一种形式,我充分理解、也真心拥护。但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共产党靠实事求是吃饭’;作为老党员,不应该无事生非,所以不能不负责任地随便答复给我的题目……”

X沉思了片刻后转向“西服”:“看来,专案组的工作还不够扎实。”又转向我:“把‘双规’形容为‘党内家法’,我头一次听说,很形象!作为老党员,你也有义务主动向组织反映情况、揭发问题,只要实事求是,问题很快就会搞清楚。咱们都希望尽快结案,但需要相互配合。今天就先谈到这里。”他们起身,我也起身相送。X四处张望着:“怎么样,条件还可以吧?”我点头笑着:“还行,伙食很好,正餐两菜一汤、荤素搭配。”X一语双关地调侃道:“那,你可真的要发福了,应该适当注意减减肥。”我以同样的口气:“处长,我可以提出一个比喻可能不十分恰当的要求吗?”X:“说说看!”我:“全世界的监狱,甚至于‘白公馆’和‘渣滓洞’,每天都会让犯人到院子里放放风: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可我,不允许下楼……”他疑惑地转身“西服”,两人边走边私耳着走进了楼道,X转头向我:“情况比较特殊,这么长的楼道,来回散步也够了,不过,晒不到太阳……”我笑了笑:“在东则的空房间里,上午也可以见到太阳。情况确实比较特殊,算了吧,我很知足,不给组织添麻烦了,特别感谢处长大人的关怀!”临别时,他瞪大眼望了望我、右手臂抬起一半又落了下去:应该是半路取消了握手作别的念头……

这是整个“双规”期间,唯一一次有所“碰撞”的谈话!此后,“西服”“军装”、X处长再也没有露面,而是由按星期轮值的S,W处长将需要我“交代”的题目书面装在一个档案袋里交给我;我或如实作答、或书“无可奉告”后,再装袋,由其带回。我与闫女士之间:或物品、或问候亦请他们、口头或书面传递……我“受困”于驻德使馆时,夫妇之间的书信往来均须通过“外交信使”,于是感恩地称之谓:“处级外交信使”,因为服务我们夫妇之间的频率数十倍于“档案袋”……

两个月后春节将近,我意识到一件重要事体:每年阴历大年初一,我必需赴沈阳为父亲祝寿,如果无故不去,老人家会不安,于是郑重建议:春节前,容我与老人通电话并自称:我在云南山区找玉矿,没有电话信号,专程县城电话向其拜年。同时,我也为此让闫女士与有关亲友统一口径。我的建议被欣然接纳……通话时,S处长在现场并录音。通话结束前,我大声许诺:“等十一国庆长假时,我一定赶回去为您老人家补办寿宴!”

春节后,“档案袋”的步履日渐蹒跚,且回程多为:“无可奉告”……入夏后:天,热了;“案”,却“凉”了,“档案袋”绝迹了……直觉告诉我,该谢幕了。我甚至某种程度地庆幸,组织给了我一个回忆、沉思的机会,而且把我“规”在了我亲手创立的“艺兰”,以至于不得不违逆了全天下的“狱规”:因怕“熟人”相遇,而取消了我的“放风”……当然,我坚信:绝非有意为之,实乃“考虑不周”!身临其境的我,不由地时时凭窗眺望……东向院墙外:为建保税仓租下的一百亩地,因拖欠租金已被邻村收回建成养鱼塘,面对粼粼的波光,油然想起戴杰署长的玩世不恭的潇洒……西向院内,视野之内人迹罕至……为探究竟,有目的地与“三剑客”闲聊:起初,他们无心插柳;继尔,知晓“老人家”后,就开始有心栽花地提供信息:除潮阳王老头又拉来了几个打金同乡在平房区打金、偶尔有人借用仓储外,再无其他业务……亲手所创建、全球业界巨子云集、国内最大珠宝首饰基地凋落如是,难免五味杂陈,“艺兰”的凋落当然源于“Sino Gem”的每况愈下。

1996年6月,我离职;8月开始,美国“培基”断供黄金,葬送了公司最大利润源:500公斤黄金,30天结价:如按每盎司1000美元计价,就相当于1600万美元的无息贷款;内销金饰利润20%以上;谢端麟等金商只得停工;哈里·温斯顿、阿盖尔钻石等外商亦相继撤离;十一月的“第三届国际珠宝展”停办,需自备原料的外商撤离;第二年,戴比尔斯取消“看货权”后,所有钻石加工商停止合作;林老大迁出“艺兰”,自创“恒丰金威”;银行供金的额度免强可以维持潮阳王老头……

集团下属二十几个单位,“Sino Gem”业绩最好:利润占比30%以上。1998年利润大幅下降:“Sino Gem”被降级、解体:内销、展会部撤销、《中国珠宝首饰》被高价承包后停刊、十几位业务骨干辞职他去……

去职半年前,买断数百家国企的“股市金手指”:“中策”黄鸿年先生,就在此狂言叫价:以十一亿美元买断“Sino Gem”!我,冷言以对:价值五十多个亿,他买不起;我也不卖,但可以合作……握手后扬言:“用不了一年,就让公司上市!”此情此景,是我在这个院落里最后的“疯颠”!俱往矣……

8月底,S处长再次带来闫女士的问候;我表示谢意时顺便提及春节前与老父亲的通话,表情严肃、语调深沉地:“看来难以实践十一国庆长假为老人家祝寿的许诺……”他耸耸肩、两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我诚恳地:“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不属于专案组,但作为通话见证人,且有录音为证!我垦求你转达一下,我不希望搞得不愉快……”他轻声问:“要是不同意呢?”我提高了嗓门儿:“那,我就采取极端举措,让他们下不来台!”他大惑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我恶狠狠地:“我,绝食!”见他惊诧得一时无语,我敞亮地:“实话告诉你: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他们抓不出我任何触犯刑律或违反党纪的行为!既然入了党,就不能只享受权利,而不尽义务:遵从‘家法’、服从‘双规’,就是尽义务。搞了大半年,翻了个底儿朝天,应该搞清楚了……”S一时无言以对;情景使然,我竟颇有些伤感:“我担心我父亲:老人家是老革命,得知我无冤受屈,他很可能会去烦扰某些老同志;某位中纪委要员,就是他通过宋任穷从东北推荐上来的。真到了那一步,会有人难堪!”此后,S、W处长见面时,明显有所拘谨;我则泰然自若……

2001年9月16日午休后,我和“三剑客”一起观赏一场重要的足球赛转播,开场不久,有人来通知:“Sino Gem”来人在专家楼会议室,请我去开会;我当然不去;为防打扰,就将房门反锁!酣畅淋漓了90分钟后,一开门,W处长急闯而入:“快去吧,珠宝公司的人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莫名地:“我去干什么?”W伸手拉着我:“开支部会,有好消息……”我想: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好消息”一定与“案子”有关,不由地也加快了步伐…

专家楼

一进门,十几个原党员部下立即起身,我抱歉地:“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那么久。” 办公室主任老Y,招我在他身边坐定后,冲我笑了笑:“何总,今天开个党支部会。”我立即笑着打断他:“虽然离开四、五年了,但党组织的关系应该还在,参加支部会也应该!”老Y拿出一张八开对折的文件,无奈地:“公司党委根据您的述职报告,起草了这份支部鉴定,需要您签字!”至此,我明白了W处长的“好消息”。我仔细审阅了两遍:无限上纲了我自谦的“缺点和不足”……且,结尾句:“建议上级组织适当予以处理!”我瞪大眼睛环视了一圈:“你们每个人都看过了、都同意?”个个大眼瞪小眼,无人表态。我点点头:“我如果不签字,支部无法交待、就过不了关?”有人点头、有人愕然……我沉静了片刻:“好,不难为你们,我来签!” 接着抓起笔,冷笑着随写、随唸:“我不同意!何乃华,公元2001年9月16日于艺兰珠宝厂。”扔下笔和纸,故作潇洒地转身走出会议室;老Y也起身跟了出来……W处长急切地迎过来:“老Y,你直接把车开过去!”,伸手拉着我:“快,回去收拾、收拾,回家啦!”

“三剑客”已基本为我收拾妥当,只剩两抽屉文稿他们没敢动,但已准备好了一个漂亮的纸箱。装箱时,身后传来轻微的抽泣,起身时我不由鼻子酸楚、眼皮湿润:“三剑客”突然合拢把我围住;W处长和刚进屋的老Y一时惊愕得不知所以;我不无感动地“破涕”一一与三人热烈拥抱……

一出楼门就看到:我曾经“高速飙车过瘾”的那辆黑牌“宝马750”,不由地略有所思地驻步而立,走下台阶时,行李已经装好,再次与“三剑客”相拥作别后,我习惯性地坐上副驾位,冲老Y点点头……几分钟后,车子不得不停下来:原厂长杨荗春和老王头领着六、七个职工拦在工厂大门口。我下车迎过去,茂春言简意赅地告诉我:从第一天开始,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他也及时通报给闫主任。得知珠宝公司今天来人、老Y还开着“宝马”,就预感到:“要出事!”,立马赶了过来……我感动地一时无语、紧紧地握住他俩的手摇晃着……随着他的介绍,挨个儿与其他人握别:轮到两位食堂大师傅时,他俩贴耳告我:“杨厂长一直关照您的伙食!”我特别拥抱至谢!

我突然返家,对闫女士并非意外之喜:她曾多次上访“中(央)企(业管理)委(员会)”:“双规案”系“总公司”自主所为,并未详细向其报备;某些老同学亦在“中纪委”有关会议期间提及我的“案例”。九月初,闫再次回总公司询问;党委书记兼总经理Z某不仅将其拒之门外,而且泼皮式地恶语相加;她迫不得已地怒言相向:几分钟后,整个楼道就熙熙攘攘挤满了“观众”……一向温婉柔和的闫一宏女士,与“黑脸霸道Z总”公然对垒,令所有人跌破了眼镜。有人评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几天后,Z某即被免职;闫一宏由然有所预感;几日后,何乃华安然返家;几天后,深圳“佳溢”的程粤总经理也解除了“双规”。此案可谓:“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当天下午,老沈即来电:“小何,老戴让我准备热汤面!”我不由地自拍脑门儿:“得令,今晚就到!”自从沦为散兵游勇后,已很长时间无缘讨扰“老沈的热汤面。但,此案则必须向“戴老板”报告。因为,案发深圳“佳溢”,而“佳溢”是李灏书记因为“Sino Gem”的珍珠、钻石、黄金三项特权, 拜托戴署长(二人同为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命令”我成立的。第一封“档案袋”就专门针对“佳溢”列出了数十个命题。我只详答了一个:“为什么不在深圳直接设分公司而另设‘佳溢’?”答曰:目的只在于充分利用特区条件扩展业务,诸如:获取黄金加工权;命名“佳溢”,是借鉴香港“佳溢”取个好兆头!至于其余所有命题,我均:“无可奉告!”

一进门,署长就把我拉到房中间的吊灯下,双臂张开、仰身后倾、瞪大双眼;我顺势默契地笑着转了一圈;他右手握拳冲我右胸击了一槌、点点头:“不错,容光焕发、一个零件也不少!”餐厅落座后,老沈捧出醒酒器:“老戴特意准备的法国红酒……”署长接手斟满桌上的两个高脚杯后,双手举起递给我一杯,表情严肃地与我碰杯:“接风洗尘:头一杯,一饮而尽!”我不禁一楞,相交三十几年,头一次见他这般“豪饮”。空杯相碰后尚未坐定,他就以“戴氏近似玩世不恭的潇洒”调侃道:“欢迎‘老奸巨猾的何大拿’凯旋而归!”他破天荒地喊我的外号,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摆手示意就座,同时笑言:“这么形象、高大的称呼,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办案人员对你的封赏!”

坐定后,他的“潇洒”意犹未尽,以命令的口吻:“先交代交代:‘何大拿’的来历!”并随手倒满两个酒杯:“今晚就这一瓶,纯正波尔多!慢慢喝、细细聊!”我抿了口酒后,开讲:1965年,我们参加“四清工作队”到农村搞社会主义教育。当时有一部反应农村阶级斗争的话剧“箭杆河边”,学校话剧团排练后到农村巡回演出:我饰演反一号人物——反攻倒算的地主;当时还热播着一部由小说改编成电影的“烈火金钢”,其中的反一号大地主名为:何大拿。由是,私下就有人以其外号我;六六年文革爆发,对立面干脆将我等同“何大拿”于以批判、攻击……

碰杯后,他继续:“以你的强悍,称其为‘大拿’也不夸张!但是,(停顿片刻后,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地)首先布局通话录音、及时以‘绝食’威胁、继而抬出老革命震摄,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结局:大笔一挥:‘我不同意!’干脆利索、表态绝决,不留后患!如是的‘老奸巨猾’,就得括目相看了!”他的似乎“亲临其境”,令我惊愕得不知所措……再次碰杯后,他娓娓道来:

案发深圳“佳溢”,首先警惕了李书记,并立即提醒我;我当然责无旁贷……两位老朽立即本能地竖起了“耳朵”:深圳方向,案子一开始,就闹出了“乌龙”:与程粤同时,公司副总L先生也被“双规”,几天后才发现L是非党群众,灰头土脸地赔礼道歉后不再嚣张……你的众多“无可奉告”憋死了佳溢命题;李大书记“一块石头”落地后,因案发当地,就行使“知情权”;至于北京方向,你知道,我也有“内线”(他女儿戴小楠就在集团人事部):与你直接相关的命题似乎也无懈可击……为了“出师有名”,希望找出那怕100元人民币的“罪过”,就可以给你一个“党内警告”!折腾了几个月,竟然一无所获!人家万分失望,我们两位老朽也十分好奇!

再碰杯,他歪着脑袋:“过手金额数十亿,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笑了笑:“我是个马大哈’,又不懂财会。公司一成立,我就花十万人民币从人民大学请回一位懂西方财务的助教:按照德国规矩,由她主管财务;总经理无权签署任何账单、发票……”他呵呵笑了两声:“这当然是‘老奸巨猾’的作为!”我接茬儿:“另外,您知道:我还有个‘紧箍咒’:我们家老爷子耳提面命的‘两不该(不该拿的钱,一分不拿;不该碰的女人,一个也不碰),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视死如归!”

他抿了一口酒后,危言正色:你视死如归;李书记则神经紧绷,高起点立案、且有人提及“Sino Gem”和赵(紫阳)的关系;“混迹”官场多年的他,当然明了其间的“杀伤力”!我们党从成立到今天,不间断地,因时、就势,开展各种整顿、清洗运动:纯洁队伍后无往而不胜;但是,按李书记的经验,与之相适应,中国政治生态中还有一个独特的内斗现象——“整人”:某些别有用心者,借机排除异己……咱们无须看得那么严重,还是那句话:“总有人恨你不倒霉!”但,你何大拿一天不“解放”,就警钟长鸣……现在好了:俩老朽一场虚惊;你平安着陆,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早想好了:先四处亮亮相、“十、一”回沈阳看望老爷子后正式退休。这十个月,我享受了胡长清、成克杰同样的“礼遇”,“双规”出了“金刚不坏之身” ……未等我说完,他突然“嘿、嘿!”了两嗓子:“老沈,你听听、你听听!”见我诧异;老沈兴奋地解释:他们曾议论过我“解放”后的状态,老沈预言:就像“蹿出太上老君炼丹炉的孙猴子!”这与“金刚不坏之身”可谓:异曲同工。

差不多已酒足饭饱,如同每次会晤一样,告别前他语重心长:“双规”是个强制性的审查举措,人们下意识里会认为:凡被组织“规”过的个人:多多少少一定有问题,总会有一些负面影响……

思考了片刻后,他又亮出了“玩世不恭的潇洒”:干脆就以孙猴子的作派,主动出击,广泛宣讲:“何大拿的老奸巨猾”:让怀疑者明了真相……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忌恨者不得不有所收敛!还有,李大书记特别赞赏你的“两不该”!但是,他以深圳的经验让我告诉你:“为长久计,该拿的钱,一定要拿……”老沈兴奋地插话:“你们小俩口有真本事,不怕赚不到钱。”署长潇洒地拿腔拿调:“有道是:钱非万能,但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也!”

十三、重出江湖——执行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委员会

这十个月,何家门可罗雀;如今,“宾客”盈门……无论待客、还是出访,我均摆出“何大拿老奸巨猾”的龙门阵。同时也知晓了业内概况:“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珠宝业界变化巨大:有恃无恐的秘书长大刀阔斧地年轻化,首先是李劲松与其“死党”出局;进而举措傲慢而诀绝,诸如:以“借用”为名,骗取公章后将玉雕分会改为玉石分会;顺手罢免原“北玉”老厂长的会长职务,从而疏离了轻工系统;新会长创办“天工奖”与轻工系统的“百花奖”争雄;借机“宝协质检”并入“国检”,精简掉地大珠宝学院第一任老院长等人……有人调侃:“幸亏不是秦始皇时代……”

“傲慢诀绝”,客观上激发了某种反弹:2000年初,就有人成立了珠宝俱乐部,应栾秉敖先生之邀,我参加了成立大会:议论中的某些闻所未闻的激愤之词,令我初步领会了“社会舆论”……

右始:栾秉敖、鲁克化、作者、《黄金报》主编

现在,“社会舆论”已经成为某种“会外势力”;2000年1月,轻工部变身“轻工业联合会”,其工美协会和珠宝中心成为原“北玉”老厂长等人的坚强后盾;老而弥坚的李劲松力图东山再起,2002年在澳门注册了亚洲珠宝联合会,2003年,在轻工珠宝中心的支持下,在北京办理了注册手续。人民大会堂的盛大开幕庆典不啻为会外势力之大聚会;我也有幸被安排了一个头衔,顺势以“金刚不坏之身”重新混迹于行业之中……

2004年,中国商业联合会会长何济海拟赴香港考察珠宝行业。因“历史的误会”,内贸系统过往对此着墨不多;经国资委介绍,由我陪同前往。一行四人,为便捷而节约,由我安排,经深圳乘“两地车”往返香港:“四大高徒”全程接待;林林昌亦专程赴港:接待规格之高、考察项目之全、业内同仁对我本人之敬重,均出乎何会长之预料。在港、台业界大咖送别宴上,会长大人举杯高声宣布:“即将成立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商会,并请何乃华先生任会长!”这一突出奇来的任命引起掌声和叫好……

会长表示:“改革开放”以来,国内珠宝首饰市场突发猛进;中商联虽然是中国内贸系统的龙头老大,但不熟悉这一领域,经向国资委请示:设立专业机构,我自然“谦虚”地表态难以胜任,其实:“改革开放”以来,整个行业井喷式发展,不少中小从业者希望有个身份;1995年,我就以“Sino Gem”的名义写了个报告,通过全国工商联秘书处的老同学成立了工商联金银珠宝商会,由云南翡翠商人武宝林任会长。第二届由出走“中宝协”的“老地矿”林广清先生接任,我帮其搞定了办公场所。现在,虽不温不火,但仍有人在支撑,没有必要另起炉灶,但又难以拒绝何会长,于是汇报戴杰老板。他斩钉截铁:“孙猴子有了用武之地,机不可失!工商联是统战对象,与中商联不可同日而语……”他还专门安排民政部一位司长接见我:“不久前,胡德平(工商联党组书记)同志也坐在这里,要求为工商联的二级单位颁发证书。我告诉他:按‘社团法’,全国性的社团组织必须挂靠国务院系统的部、委,而工商联归属共产党的统战部,民政部不可能颁发证书。”

司长还告诉我:二级机构名称一般为“分会”或“专业委员会”。我表示:何会长在香港宣布为: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商会,叫了“分会”或“专业委员会”,似乎降低了身份,能否直接叫“委员会”,对外可以宣传:“是精英荟萃之地,不是阿猫、阿狗之所!”司长拍手笑了起来:“我一时不好答复你,我们研究、研究……”

几天后,司长通知:我是至今唯一直接用“委员会”的二级机构,等公章刻好再发证书。我当即提出:公章须中、英文并举,因为中商联的英译,可理解为“中国总商会”,并将英译文本送上。未曾想,还闹了个小乌龙:公章,因错了两个英文字母而重刻……

登记证书

主席台正位左起:作者(2)田元兰(3)李水林(4)

2004年11月10日,“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委员会”获证批准,何乃华以“负责人”的身份重出江湖,因港、台同仁众多,成立大会特请海峡两岸经贸交流协会主席李水林先生出席。作为没有组织关系的外来户,为避免内部纠缠,会领导采纳了我的建议:对内由党组书记田元兰同志挂名会长,我对外挂名执行会长。首先,注册了珠宝质检公司,请被“精简”掉的老院长吴国忠先生坐阵;总会授权该司为:中商联之“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和“鉴定评估中心”,时不时地请崔文元、杨富绪等地矿老专家们磋商、研究。据说:“国检”人员到商场查验时,另眼看待我们的证书!因为,执法者多是证书签发人吴国忠教授的徒子、徒孙……我始终坚守“精英荟萃”的原则:谢绝高价买名者,除配合“轻工”搞“百花奖”外,否绝一切专为收费而“评选”的动议。

唯一一次与S秘书长正面交锋,是参加他召集的“会外势力座谈会”,我为找车位而迟到,在会议室门口就听到李劲松的四川大嗓门儿。我进屋后,大家静了下来,S伸手过来,我故意漠视。他客气地告诉我:“宝协”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环视了一下,十几个与会者我都认识,气氛似乎并不和谐。栾秉敖苦笑着:“老何,你说说看……”我思考了片刻:“胡主席和温总理倡导‘和谐社会’和字表示人人有饭吃;谐字表示人人可讲话!珠宝业界也应该、而且必须‘和谐’!”与会者起哄般地鼓掌……

直到2016年,我连续干了三届、十二年。已75岁高龄的我,依据社团领导不应“年过七十”的规定,主动请辞。不久,总会以“奢侈品委员会”将其取代。其实,我所以答应何济海会长,是希望借助中商联这个平台,某种程度地纠偏地矿学对珠宝学的绑架,尤其在“评估”领域,期望进入“国家标准委员会”。中商联总会、国家质检局均做出了努力,但最终功亏一篑,竟然为了阻止何某人,二十几年不换届!为此,质检局领导无奈地说:“都是因为一个N人!”

在首篇《偶入珠宝圈》结尾时明确:我“混迹”珠宝圈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必然”;作为共产党员更是责任所在使命使然。几十年下来,我尽力了、亦有所作为。吴仪副总理对外宣称:“中国珠宝大王”;欧美同行尊称:“China Gems & Jewellery No.1”;尤其港台同仁,至今仍恭称:“老大”或“大哥”。2007年,总会组团访台,手续上有点麻烦,我特请林林昌先生为总会访台做了铺垫;香港宝石厂商会和珍珠商会每两年换届,我一直被尊为大陆唯一名誉会长……

珠宝首饰,是发现、研究、创造、经营“美”的特殊行业,既崇高、又现实。首先,养人。入行后,只要诚信经营,混个有房有车的“小康”很容易;另外,“赌石”可以提供梦幻机会。为此,我专门设立了一个“赌石文化研究会”,且,确有斩获。

香港珍珠商会:左始: 作者(2)黄达华(5)

几十年下来,阅人无数,但我百般自豪:无论道义还是金钱,我对得起任何人!尤其是金钱,不欠人一分一厘;相反,某些大咖级人物,既欠我人情、又欠我Money:大多空口无凭,但也有真凭实据……不过,我始终认为:我独独亏欠贵刊——《中国宝玉石》一份深情:

始于公元前766年秦文公的“株连”,在华夏大地一直延续至今,可谓人类文明之奇葩:一人“有事”,众人皆躲,因怕沾腥挂膻而“株连”……我被“双规”之前,业内诸刊物多多少少均与我有点关联:或编委、或顾问、或免费赠阅……被“规”后,唯独《中国宝玉石》每期照寄不误,且“顾问”头衔白纸黑字!

我回家后,闫女士讲述在此期间对世态炎凉的感触:第一时间,就捧出一叠《中国宝玉石》;我立即通读了一遍,从而概括领略了我被“规”期间的行业状况,这无疑可谓:及时雨式的心灵鸡汤;杨润京主编高大、和善的身影亦立时呈现……

最后,再次感谢杨主编:容忍我在贵刊连篇累牍至今!!!

何乃华 2020年11月23日于北京寓所

何乃华

1966年毕业于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一直从事国内外与珠宝首饰有关的业务。1981年被派往德国,任中国首饰有限公司(中德合资)总经理,该司是中国政府在境外开设的第一家合资企业。期间在德国珠宝学院进修并获得有关珠宝首饰评估、鉴定资格证书。

1984年奉调回国创办了中国唯一的国家级珠宝首饰企业——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公司,并任总经理至1996年。期间参与了国家有关珠宝首饰行业政策以及管理条例的制定工作,将珍珠和钻石定为一类出口商品,从生产到销售均由该司独家垄断经营。由此,中国珍珠生产迅速超过日本成为“珍珠大国”;钻石加工规模不断扩大,技艺不断提高,并形成了为业界称道的“中国工”。

1985年创办了国内第一个珠宝首饰行业社团——中国珠宝首饰进出口协会,并于1992年将其与新成立的中国宝玉石协会合并;1986年,在广州开创了“中国珠宝首饰交易会”,并由真人配在“T台”上表演,开创了中国大陆模特走秀之先河;1994年11月,在北京举办了首届“国际珠宝首饰展”和首届“珠宝高层论坛”。

1995年在希腊国际珠宝联合会(CIBJO)年会上,何乃华先生据理排除了某些大国的干扰,使我国成为该组织的正式成员,并成功地修改了该组织有关珍珠标准中不利于我国产品的内容。同年,被推举为新成立的世界珍珠协会主席。

创办《中国珠宝首饰》杂志并任社长兼主编,编写《宝石鉴定手册》、《珠联璧合》、《珍珠鉴赏》等书籍。

何乃华先生是首批获得国家注册珠宝玉石质检师、高级经济师以及高级国际商务师资质的专门人才。几十年来,行走过数十个国家,脚步遍及世界所有珠宝首饰重要产、销地,与国际业界建立了广泛、深厚的关系。

时任外经贸部部长的吴仪曾称其为“中国珠宝大王”,业界某些同仁则称其为“中国珠宝第一人”。

现任中国商业联合会珠宝首饰委员会执行会长、世界珍珠协会主席、香港珍珠商会荣誉会长、香港宝石厂商会荣誉会长、《中国宝玉石》杂志顾问。

猜你喜欢

珠宝
丢珠宝的人
初夏色彩学
摇曳
夸张珠宝
开年珠宝小惊喜
珠宝被劫案
简约百搭风基本款珠宝
珠宝鉴定师
珠宝被劫案
珠宝的 YOUNG AND CH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