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图花鸟，水墨状山河

姜静

提起国画，你会想到什么？是细腻明丽的工笔，是洒脱传神的写意，是简洁素雅的白描，还是豪放淋漓的泼墨，亦或是迷幻绚美的泼彩，但是这些都只是国画的组成部分，是国画的其中一个门类。

那么什么是国画呢？简单的讲就是中国的传统绘画形式。国画按技法可分为：写意、工笔两大类;按题材可分为：山水画、人物画、花鸟画三大科;按绘画人的身份可分为：画工画、院体画、文人画三种。

其实国画是近代才出现的一个名词，是自西洋画大量传入后，对应而出特指中国传统绘画的一个名称。在古代无论是史料记载或是诗歌都将绘画称之为“丹青”，或是“水墨”，尤其是丹青应用的更多，这里面的原因就和绘画的起源与发展有关。

丹青里的丹指的是朱砂，青指的是石青（蓝铜矿），是两种可以做绘画颜料的矿物。因为古代绘画中这两种颜料的应用极多，因而成为绘画的代称。班固的《汉书》里就有“竹帛所载，丹青所画”的句子，由此可以推算出在汉代或是更早就已经将绘画称之为丹青。

之后因为丹青一词的广泛应用，还出现了“丹青手”一词，用以代之画家，譬如唐代高蟾的诗句“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里写的意思是世间有那么多画家，而不是写世间有那么多会绘画的手。

水墨指的是水墨画，是一种不着色彩纯以水墨所绘的国画，始于唐代，宋元时进入高速发展的时期。自唐之后开始有许多诗句中以水墨代指国画，北宋黄庭坚有诗句：“便当闭门学水墨，洒作江南骤雨图”。

国画的起源是从远古的岩画开始，是从彩陶纹样开始，是从新石器时代甘肃大地湾遗址，发现仰韶文化晚期的一幅居址地画开始，也是从辽宁建平、凌源交界处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遗址出土的壁画残块开始，这些都是中国绘画的源头。

春秋战国是壁画发展的时期，同时也出现了最早的帛画。1949年在湖南长沙陈家大山楚墓中发现了一幅《人物龙凤图》，帛画中的人物与龙凤虽然线条简洁，却变化丰富，充分展现了中国画注重线条的特点，人物的衣饰部分有涂染的重墨，还有一些染色的痕迹，让衣饰看起来有质感，也丰富了画面层次。

秦汉是中国绘画史第一次蓬勃发展的时期，这个时期不仅画工画得到了发展，也有许多士大夫阶级的文人开始进行绘画创作，有了他们加入，不仅丰富了绘画的内容也为绘画增添了新的技法。壁画与帛画仍是这一时期的主流绘画，壁画多用于宫殿、寺观和墓室，现存的多见于墓室。秦汉的帛画早已失传，目前只有长沙马王堆汉墓与山东临沂金雀山汉墓出土过几件。

魏晋南北朝是美术史上的繁盛期，政权的更迭不断，并没有影响艺术的发展，人们将对现实生活中的绝望痛苦转化为对美的追求和向往，同时中华文化也以博大的胸襟接纳了印度、中亚地区的艺术营养，将之兼收并蓄开创了绘画艺术的新景象。

佛教自汉末传入中国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大规模的盛行。敦煌的莫高窟，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甘肃永靖的炳灵寺石窟等都在这一时期开凿，这些石窟中都有大量的壁画遗存，尤其是莫高窟的壁画最为丰富。张大千曾从绘画史的角度这样评价过：“敦煌壁画是集东方中古美术之大成，敦煌壁画代表了从北魏至元一千年我们中国美术的发展史。”这些精美的壁画都出自画工之手，画工也是绘画史上最早出现的绘画者。

也是在这一时期，历史上出现了专业的画家，这是画工与画家的一个分水岭。曹不兴是有记载的第一位画家，之后又出现了顾恺之，戴逵、陆探微、张僧繇等著名的画家，顾恺之在中国美术史上有着极高的地位，他不仅是画家，也是早期的绘画理论家，目前流传的顾氏画论有《论画》、《魏晋胜流画赞》、《画云台山记》，他的论点“以形写神”，“迁想妙得”、“悟对通神”也奠定了中国传统绘画的发展的基础。

隋唐的绘画是建立在政治经济统一的基础上，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发达，中外文化交流日益频繁，这些也在无形中推动了传统绘画的高速发展。隋朝的统治只有短短的37年，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就在敦煌莫高窟开凿了95个石窟，占现存石窟的总数的五分之一。

隋初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被誉为“天下第一画卷”，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幅山水画。在展子虔之前的山水画大多用来做人物画的背景，而笃爱山水的他在山水画上创作一改前人“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初级绘画表现手法。通过透视的方法，将山水、人物的远近比例做了恰当的处理，使得山水画有了很大进步，趋于成熟，形成了独立的画科。

唐朝是山水画源流开拓期。自有山水画以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李思训承袭了展子虔青绿勾填法，在这个基础上加以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金碧青绿山水，并有儿子李昭道继承发扬形成了“金碧山水”一派。明代画家董其昌以南顿北渐的禅宗之法划分了山水画的南北宗时，就将李思训推为北宗之祖。

画圣吴道子曾与李思训同在大同殿内作嘉陵江山水壁画。吴道子画自己独创的“疏体”以洗练的笔法几日就画出来神似意远的嘉陵江。而李思训则以工丽细腻的笔法，历时一个月画出了形神兼备绚丽多彩的嘉陵江，二人的画作各有千秋，也画出了山水画的不同流派。

王维不仅是诗人，画家，也是文人画的开山鼻祖，他擅长画佛教人物，肖像，影响最大的还是山水画，他开创了水墨山水画的先河被后人尊为南宗山水之祖。他的画风综合了李思训的“密体”与吴道子的“疏体”，秀润中见洒脱自成一家。

古代早期的绘画一直都是以人物为主，山水花鸟只作为点缀出现在画中，人物画在唐朝之前已经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面貌，到了唐代人物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继续发扬光大，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出现了阎立本、张萱、吴道子、周昉等一批影响深远的人物画家。

吴道子人物画的成就极高，他新颖的笔法不仅受到了皇室的器重，在民间也一样被画师们所喜欢，他们以吴道子的画作为样本，并称其为“吴家样”世代流传，吴道子也因此被民間画塑匠人称为“祖师”。

盛唐时期张萱开创了“绮罗人物”画，这是以描绘贵族形象和游乐生活的新题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捣练图》和《虢国夫人游春图》。张萱独具风貌的“张家样”也广为流传。

周昉不仅擅长画“绮罗人物”，还是一位宗教画家，他创造了“水月观音体”，这是宗教绘画和造像在向世俗转变的一个里程碑，周昉不仅影响了本土的绘画风格和造像风格，甚至远播到了国外，他的画作也作为样本被称为“周家样”。

继山水画之后，花鸟畜兽也独立成科，出现了花鸟画家薛稷、边鸾，鞍马画家曹霸、韩幹、陈闳，还有画牛的画家韩滉、戴嵩。

《五牛图》是大家熟知的一幅画，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纸本画作，画中的牛透视关系精准，动态十足，是唐杂画中的精品之作。韩幹画的马也很有特色，现在被认为代表了唐代画马绘画的最高成就，绘画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不仅仅是表现出人们的审美喜好，也承载着历史发展最直观的记录。韩幹所画肥硕的御马，恰是盛唐时期中原与西域诸国关系密切的一个见证。

五代两宋是中国绘画史上的鼎盛时期，院体画登上了历史舞台，文人画开始兴盛，山水画发展进入高峰期，花鸟画开始飞速发展，风俗画也大放异彩。

提起五代的人物画，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和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两幅画所绘的内容都描绘当时的真实情景，不仅艺术价值高，还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五代的山水画首推荆浩，他吸取吴道子，王维等前人的画风，经过多年探索研究，开创了水晕墨章的全景式山水。他还写下了一部山水画论《笔法记》。这本书对后世的画史和画论都有着巨大推动和价值，他也因在山水画上杰出的成就被尊为北方山水画派之祖。

关仝是荆浩的弟子，但是他并没有一味模仿老师的画作，而是根据自身所处的环境，画出了关陕一带的风貌，他的画自成一家被誉为“关家山水”。

北宋初年李成、关仝、范宽三人形成了北方山水画的三个主要流派。北宋画家郭熙在去世后由儿子郭思将其绘画理论编撰成册，完成了中国第一部完整、系统的山水画理论书《林泉高致》。王希孟是一位天才少年，他虽然英年早逝，却留下来一幅足以代表北宋时期最高水平的大青绿山水画作《千里江山图》。

北方的山水雄伟壮丽，南方的山水平淡天真，不同地理环境，需要不同的表现手法。董源就是南方山水画的开山鼻祖，他和荆浩一样也是学习了王维的水墨山水，却画不出不一样的面貌。他的弟子巨然将董源的江南画派的水墨山水进一步扩展，与董源并称“董巨”对后世元明清直至近代的山水画有深远的影响。

北宋中期米芾在董源画法的基础上创立了一个新的山水画派“米点山水”也称“米氏云山”。

南宋后，山水画并没有因大宋的半壁江山沦陷而处于停滞期。李唐独创了清刚利爽的大斧劈皴法，将北宋时的严谨浑朴画风转为洒脱简阔的南宋新面貌。

夏圭与马远都师承李唐，画史上以“马夏”并称，他们在画的构图上大胆创新，风格类似却又有不同，马远被称为“马一角”，夏圭被称为“夏半边”，他们的画作都是以少见多，以偏概全艺术的高度提炼。

五代、北宋时花鸟画有“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之说。“黄家富贵”就是黄筌父子的画派，黄筌是西蜀画院待诏，花鸟题材多取自宫中的珍稀禽鸟和名花奇石，画风色彩研丽，工整细致，以工笔勾填法见长。他不仅是院体画的奠基人，也是工笔花鸟画的鼻祖。

“徐熙野逸”就是徐熙的绘画风格。徐熙出身江南名族，却生性洒落，有着江南处士的情怀。他独创了“落墨”法，以粗笔浓墨，草草写枝叶萼蕊，略施杂彩，画面淡雅而有情致。徐熙花鸟之盛当时就有“江南花鸟‘始于徐家”的说法，两家花鸟鼎足而立，各有特点。

徐熙之孙徐崇嗣也是著名的花鸟画家。当时“黄家富贵”的风格备受追捧，他也改学了黄筌父子的风格。不过他并没有囿于世俗，而是求新思变，自创了“没骨画法”，这是一种不以墨笔勾勒，直接以彩色晕染的画法。

崔白也是宋代院体花鸟画发展与变革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的画家，他将将工笔与水墨融为一体，工细处一丝不苟，精准细致;粗放处则苍劲有力，厚重洒落，把北宋的花鸟画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张泽端是风俗画大师，他的代表作《清明上河图》，是一幅以现实主义手法创作的风俗长卷，这也是一幅国宝级的名画。风俗画至南宋愈加兴盛，代表画家有苏汉臣、李嵩等。

文人画最初名士夫画，是指士大夫所画的作品。王维是文人画的开创者，苏轼则是文人画的第一个理论，同时他还是写意画花鸟画的开创者。在他理论带领下，文人画在士大夫中广泛流行，许多文人投入到绘画的领域中，开启了文人画的热潮。

“宋画第一人”李公麟最喜爱简淡凝练的白描，他的《五马图》扫去粉黛，淡毫轻墨的雅逸之美影响了无数画家。继《五马图》之后，几乎所有的白描人马画，都承袭了李公麟，他也因此被世人尊为百代宗师。

文人绘画水墨山水是最常见的题材，除此之外，还有梅兰竹也是文人喜爱的题材。文同以墨竹闻名，创立了“湖州画派”，南宋词人扬无咎则以“墨梅擅天下”。

人物画虽然自唐末五代开始出现衰落，但到了南宋时，梁楷、法常等画家创始了“减笔”水墨画，也就是后世的写意画和泼墨画，为人物画开创了新风尚。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统一王朝，异族的统治使得许多汉族文人在思想上难以接受，他们以前朝逸民自居，以书画寄托自己的情怀，就形成了特殊的绘画流派“遗民画”。龚开以画钟馗、瘦马、宋江来表达心中的不满与愤慨，郑所南画无根无土的兰花借指痛失家国的悲哀。钱选以《归去来兮辞图》表达不仕元朝的志向。

元朝实施民族歧视政策，有着明显的阶级压迫，许多汉族出身的士大夫难以在政治上有所施展，只能寄情于书画，这就使得文人画在元代成为绘画的主流。元朝初年影响力最大的画家就是赵孟頫。

元代中晚期的“元四家”是黃公望、吴镇、倪瓒和王蒙四人，他们的绘画最能体现出文人画的特点，对后世影响重大。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在画坛的地位及影响堪比王羲之的《兰亭序》，元四家的作品也是中国文人画的巅峰之作。

元代的花鸟画也以文人情趣为主流，院体花鸟逐渐沉寂，文人喜爱的水墨写意花卉与梅、竹，墨竹画家柯九思雨墨梅画家王冕在当时都极受推崇。

明代建立之后，并没有沿袭宋代的制度设立画院，但是有宫廷画家，明代早期院体花鸟又开始盛行，边景昭是明代院体花鸟的鼻祖。

林良也是明代院体画的代表人物，他的画笔墨豪放是明代水墨写意花鸟的开创者。明中期沈周沈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把自己思想和意趣融入笔墨中，形成新的花鸟画风。同为吴门四家的唐寅远师宋元水墨，近习沈周的新派水墨写意花鸟，形成了自己秀丽洒脱的画风，明晚期则有吴门的另一位著名画家陈淳继续发扬光大，吴门画派的花鸟代有传承，余韵不绝。

明晚期还有一位重要的花鸟画家就是徐渭，他的水墨大写意花鸟，一改吴门画派恬静秀润的风格，奔放淋漓自成一家。

明朝的山水画师法南宋院体，从戴进开始浙派正式成立。吴伟学习的是戴进的风格，却又自成一派，被人称为“江夏派”。

明中期吴门画派兴起，其代表人物沈周、文徵名、唐寅、仇英就是画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四家”，这也是有明一代，影响最深远的一个文人画派。吴门画派不仅在花鸟画上大放异彩，山水画也一样承前启后开创了一代新画风。

明清鼎革后，绘画的发展并没有停止不前，反而出现了许多新的流派和画风，重雅轻俗，重书轻画，以墨为雅，以彩为俗的文人画依然是画坛的主流绘画。

江苏的太仓素来的人文荟萃的地方，明清两代出过诸多的名人。曾深刻影响了清代画坛的娄东派就发端于此，创始人是王时敏。代表人物就是清初四王：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翚。然而被认为是清廷正统画派的娄东派致力摹古反对创新，致使清代的山水面目相似，陈陈相因，并没有什么发展。

以清四僧为代表的流派与清正统的画派可以说大相径庭，四僧分别是八大山人、石涛、髡残、弘仁，四僧的共同点不仅是他们都是僧人画家，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明遗民，他们的画作不止是为了欣赏，更重要的借此来宣泄内心的悲愤，因此他们的画作都极具个性。

八大山人的笔下白眼向人的鱼鸟，略带夸张的眼中流露着的是唯我独尊的桀骜，在勘破生死，爱恨之后他的精神世界彻底的自由，把个人意识无限放大到筆下，不拘绳墨，在艺术的领域自由驰骋，把文人画不求形似和自娱的特点提高到了极致，也把写意山水和花鸟推向了极致。

扬州八怪是清中期一批文人画家的总称，综合下来共有15人，最为人熟知的有郑燮、金农、罗聘等，虽然美术史上也称其为“扬州画派”但是他们的风格并不相同，他们的相同之处是异于常人，不落俗套。

清末的“海上画派”有四任分别是任薰、任熊、任颐、任预，他们都是擅长人物画兼画花鸟的画家。任颐是人物画大家，他早年学习陈洪绶，练习了铅笔速写后风格奔逸，他的画突破了传统人物画的窠臼，人物生动写神，使中国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吴昌硕是后期海派的领袖，同时他也是一位跨时代的画家，他是清朝最后一位文人画家，也是近代第一位艺术家。他以“草篆书”入画，将书法与篆刻的行笔与运刀的方法融入到绘画中，形成了独特的金石大写意，影响了近现代的一大批画家。

国画在历史的变迁中不断的发展变化，也在不断的更新丰富，近百年来西画的盛行并没有影响传统绘画的发展，反而使传统绘画变得更加多元化。张大千在中国传统绘画泼墨山水与青绿山水的基础上结合西画元素画出了泼彩山水，沉寂数百年的工笔画重新走入了大众的视野，许多现代画家也在传统与革新之间努力探索研究。丹青图花鸟，水墨状山河，丹青水墨写下了多少风流人物，相信未来还会有无数丹青手以水墨、以丹青绘出更波澜壮阔的美术史。

编辑/徐   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