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云南神话电影中的生态意识
2021-01-14王禹丹昆明文理学院人文学院
王禹丹 昆明文理学院人文学院
云南很早就与电影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1900 年左右法国云南领事方苏雅拍摄了一系列以云南地方文化为主题的小电影,这是云南最早向世界展示其民族生态的魅力。天然秀丽的风光和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使云南成为影视拍摄地的首选,被誉为天然影棚。建国后,在云南拍摄,或以云南生活为主题进行拍摄的电影数不胜数,在展现民族文化的系列电影中,云南电影一度是领头羊。依山傍水的自然条件和少数民族原生态的文化特征让云南电影从诞生之初起就蕴含着丰富的自然美。
在早期云南电影中,完整表述地方民族神话而非仅仅将其作为一个构成元素来呈现的电影是《阿诗玛》和《孔雀公主》。电影《阿诗玛》取材于同名彝族撒尼人口头史诗《阿诗玛》,经过公刘、李广田等人的打磨改编,成就了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立体声音乐歌舞电影,电影讲述了人见人爱的撒尼女孩阿诗玛与智勇多才的阿黑倾心相恋,地主之子阿支横刀夺爱,阿黑经过对歌比武营救了心上人,阿支怀恨在心放洪水暗害二人,洪水退去后阿诗玛成为石像与她依恋的人们和故土永远在一起。电影《孔雀公主》改编自傣族的口头史诗《召树屯》,勇敢的勐板扎王子召树屯在湖边窥见孔雀公主洗澡,在神龙的帮助下他藏匿了公主的羽衣得到了她,国师趁王子为国出征的时候陷害他的妻子,使孔雀公主不得不飞走,凯旋的王子经过重重考验找回了爱人并报复了国师。同为爱情主题的两部电影情节和镜头表达不尽相同,却从不同的路径表达了同样的主题:神话电影要处理的重中之重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命题,而云南电影的影像美学建构在初期就奠定了与生态美学密不可分的联系。
一、生态处所中人的归位和生态网的联动
电影《阿诗玛》和《孔雀公主》都致力于建构一种人文自然,自然是人的生存空间,凝结着一代代人延续下来的历史,它变成了人的家园。处所,简而言之是指人所依附的特定自然区域,它决定、影响和标记着人的生存特征、生态思想和人的生态身份,同时这个自然区域也受到在其中生存的人的影响和呵护[1]。《阿诗玛》中的撒尼人的阿着底,《孔雀公主》中的傣族人的勐板扎就是这样的处所,在处所中生存的人对自然有丰富的感受,它让人爱恨交加,悠闲自在而又不得不处处敬畏。
《阿诗玛》和《孔雀公主》中的主人公都有与其自身个性相拼配的人格象征物:阿诗玛是花,阿黑哥是青松,召树屯是金鹿,楠木诺娜是孔雀。阿诗玛的美,阿黑哥的坚韧,召树屯的敏捷和楠木诺娜的妩媚都凸显了出来,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比喻中,他们被结构化地还原到了生态系统当中,从人到动物植物的变化,同等置换的还有在其中的具体位置,在一个良性的生态系统中,人不再是视点的中心,他享受着自然的馈赠,同样也接受着食物链上层对他的不断侵扰还有恶劣环境的威胁。《阿诗玛》和《孔雀公主》的主体情节也就此展开,阿诗玛在唱段中将强抢她的地主热布巴拉比喻成要压断青松的大雪,贪食绵羊的豺狼等;而孔雀公主楠木诺娜注定会被恶鹰幻形的国师所残害。拥有金银财宝资源的热布巴拉和被国王与民众盲目崇拜的国师不正是生态金字塔上层的掠食者,天然具备捕食下层生物的资格吗?无独有偶,在两个英雄营救心上人的过程中他们都受到了残酷自然的阻挠,阿黑在重重围绕他的石林中找不到出路,召树屯更是遭遇到了洪水天堑、象山拦路还有毒蛇火海对他的重重阻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灵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在不利的处境中幸存下来。生态处所并不一定只有田园牧歌,如果说雨露甘霖是馈赠,那么一并而来的还有雷霆暴风。
在自然中的人首先是劳动者,正是依靠劳动人才与自然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才能在自然中生存。阿诗玛和楠木诺娜擅长纺织,阿黑哥和召树屯都是神射手,精于各种各样的技艺也是英雄的标志,同时也意味着与自然更良好的沟通。在神话中的人想达成自身的欲求,就必须与更强有力的自然力量——一种魔法力量相合作。阿诗玛危难之际拿着山茶向水求援,水便向上倒流将花送到了上游,自然与主人公发生了感应逆转了时间,阿黑拿到了花之后在熊熊火焰中看见了受苦的阿诗玛,自然在此协助主人公将空间扭曲成镜;王子召树屯在小鹿的带领下见到了心上人,湖中的龙王帮助他拿走了公主的羽衣,得到了心上人,楠木诺娜危难之际龙王归还羽衣相助其逃走,自然界的魔法化造物都脱离了其本源的常态,拥有了更高的道德伦理的追求,这种趋善避恶的必然也相助主人公在善的意志的选择下获得了神的品格。人在处所中见到真实的自我,理解了自然万物运转的规律,其他种属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自己在自然中的序列位置,进而合理地运用智慧,遵从善的指引,进而找到了神。
二、生态影像中的云南自然美的呈现
在《阿诗玛》与《孔雀公主》当中,自然不仅是衬托性的背景,它们是言说的主要对象,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行动元,更重要的是自然中的人也因为其在特定自然环境中发展出来的独特的文化属性为自然标的出了鲜明的地域性。观者可以依据山石耸立的地貌,和撒尼人生活样态辨认出云南的石林,也可以从热带植被,傣人村落和歌舞找到云南的西双版纳。这是由自然的标志性地貌,族群特殊的文化属性,以及人与自然往来互动的情味联动在一起构筑的人文自然。
《阿诗玛》在故事的开头便用横摇的深焦镜头对石林做了全景式的展示,最后在中全景的定格画面中阿黑哥在右侧向石林深处发出了阿诗玛的呼唤,背景音中众人合唱阿诗玛,而画面中阿诗玛三个字从石林深处由小变大戏剧性地定格,撒尼人与石林的空间关系得以确立,影片大部分取景都在浙江省缙云县完成,而石林部分的拍摄却借由影片细节的处理压倒了地理真实,影片空间由此发生了转换,烙刻上云南性的标记。《孔雀公主》的拍摄地是云南西双版纳,观众根据特征清晰辨认出影片叙事空间的所在地,作为中国第一部神话特效片,影片使用了大量光学特效的摄影技巧,七公主伴随着《嬉游金湖》的傣族音乐在湖中遨游的镜头使用了叠片,前景加水箱,镜头前加水纹玻璃等的多重技巧,塑造了傣女沐浴如梦似幻的景象,而王子召树屯寻找爱妻,两座象山在前拦路并频频互撞,火星四溢,镜头交替使用了正面投影、遮幅、叠印等技巧来展现异族幻境。《孔雀公主》所展示的除了真实自然之美,还构筑了一个令人充满遐想的异域乌托邦。
三、结语
在云南早期神话电影当中重现了天人合一这一中国的古典命题,而天人合一的途径可以是《孔雀公主》中人们排除万难的栖居,也可以是《阿诗玛》中个体的消逝与融入自然所达到的瞬间永恒。这些电影的成功也正意味着在工业文明飞速发展的世界,人们执着地追寻那日益被蚕食的精神家园,“香格里拉”所代表的云南依然能在现在带给人慰藉,其原因也正在于其或显或隐的生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