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深度翻译理论的中国文学英译策略探究
2021-01-14游忆
游 忆
(广东培正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510830)
深度翻译(Thick Translation),也叫厚翻译,是由美国哈佛大学非美文化研究中心学者夸梅·安东尼·阿皮亚(Kwame Anthony Appiah)于1993年提出的。该学者从文化人类学视角出发,将深度翻译定义为“通过注释和伴随的注解,将文本置于一个丰富的文化和语言的语境中”的策略;同时,深度翻译也可以作为一种翻译方法,以为目标语读者提供背景知识,从而引发目标语受众群体对源语言的兴趣和关注,[1]从而发掘源语言背后承载的语义、语境、文化等内涵。
中国文学,顾名思义是中华民族的文学,包括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三大板块。[2]无论是古典文学中的唐诗宋词、四大名著,现代文学中的新诗、报告文学、散文诗等,还是当代文学中的中国自由文学,都伴随着我国经济文化逐渐多元化,步入世界文化先列。换言之,中国文学因为诞生在不同时期,而由此烙上时代和文化印记,其英译对文学和文化对外传播作用无可替代。而深度翻译恰好能够为中国文学英译提供新的方法和途径,同时满足源语和受众需求,其探究意义显而易见。
一、深度翻译的相关研究
深度翻译的相关研究从国外延伸到国内,研究层面也从理论深入到实践。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专家学者,以多重文本为支撑,将深度翻译对文本翻译语义、语言和文化的指导,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添加的注解、评价、参考文献等注释性文本,分类为副文本、潜文本和附翻译,并分析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一)深度翻译与副文本
副文本(para-text)由芬兰学者Kavala于1996年首次提出,法国理论家热奈特以此为基础,用副文本指称文本和文本之间的模仿与转化关系。具体到文学作品中的副文本翻译,热奈特将其定义为“文学作品很少以不加任何装饰的状态呈现,很少不被若干的语言或非语言形式,如作者的姓名、标题、前言和插图所强化和伴随。这些程度和表现各异的伴随形式就构成广为我所称的一个文学作品的副文本”。[3]我国相关学者在研究副文本概念的基础上,具体研究副文本在我国文学外译中的文化调节作用。综合而言,副文本类型和在文学作品中发挥的文化作用成为两个研究聚焦点。副文本类型被分为“注释”“译序”“跋”等,可被统称为“注释”,对文本蕴含的文化态度、文化翻译观等,发挥阐释作用,而副文本对构建文化和重构文化语境的作用极为显著,在文学作品英译和对外传播中能够发挥重要的学术价值。具体而言,序言是阅读前段的副文本类型,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读者是否选择继续阅读文本。因此,许多译者在翻译序言部分时,会突出中西方文化的共性,以第一时间引起读者共鸣。在第二阶段,也就是翻译过程中,译者会选择添加注释,依据原文添加,却又不属于原文正文部分内容的转译内容,目的是缓冲微观文化冲突。在第三阶段,即阅读后阶段,副文本以“跋”类型为主,主要针对前两个阶段中的文化“盲区”造成的文化误读进行补救,属于宏观层面的引导,以纠正读者对宏观文化的接受效果,进一步激发读者对文本的兴趣,[4]为文本和文化传播创造更有利的条件。可见,副文本能够促进文学作品深度翻译的积极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尤其要重视对副文本的甄别。
(二)深度翻译与潜文本
在深度翻译中,潜文本(sub-text)是原作者所要表达的核心,或者是文学作品不可偏离的主线。潜文本的相关研究晚于深度翻译,起源于法国。早在20世纪初,法国剧作家梅特林克(Maeterlinck M.)提出“第二对话”,认为“第二对话”是隐藏在无意义对话中的潜在思维、意识和情感。之后,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将潜文本看作是显文本的意图,是隐形的,与显文本是相对的。二者是深层含义与表层含义的关系,切忌“越俎代庖”。俄罗斯文学界最早针对潜文本进行研究和应用,为我国文学界和译界研究潜文本提供了经验。我国学者张春柏由此提出“译者应仔细研究和理会潜文本的内在含义,翻译时要将作者的真实意图和言外之意表达出来,以体现译者对作者的尊重,以及对读者的责任心,帮助读者领略原文本原汁原味的内涵”。截至目前,大多数研究者认为“潜文本下的任意解读都可以被看作是特定社会历史语境中某一个体的分析结果,但最终判定潜文本是否合乎情理的依据是原文本事实”。同时,我国译界还将潜文本引申为“言外之意”,这同时也可以作为一种具体的翻译方法,[5]帮助读者理解文本隐含的语义。换言之,潜文本有助于深度翻译“形”与“义”的双重实现。[6]
(三)深度翻译与附翻译
附翻译是翻译活动的副产品,并不能够单独成体系,包含诸如自译、释义、赏析、研究和考据等的翻译活动,且这类翻译活动“常常以题解、注释、单独成文等方式出现, 其作用主要围绕原文和译文,对相关信息等进行扩展或深化”。附翻译活动也可以被视为和被用作具体的翻译策略。值得注意的是,附翻译不同于副文本。附翻译包含“背景介绍、主题诠释、语言解释 (读音、词义等) 、脚注、尾注、诠释性段落或短文”等,与副文本相比,二者相重合的部分一般是“注释”,却更加关注翻译微观层面的内容,是对翻译“微观层面”的拓展,且侧重于对翻译内容所使用的策略和方法。谈及策略,附翻译一般采用自译、释义、赏析、研究等方式,且每种策略具有共性特征。具体而言,附翻译与译文文本、译本功能,以及译者认知等方面密切相关。附翻译文本的内容需要遵循“结构同一性”“意义延展性”“意识动态性”和“译者认知差异性”等特征。尤其对于文学作品的翻译,深度翻译的整体格式和体例应与原作保持一致,亦或是译文整体体例保持结构同一性。在整个翻译过程中,附翻译策略指导译者坚持意义延展性原则,这也是附翻译的核心要素,能够彰显译者深度翻译的功底,针对原文或者译文进行有意义的拓展,且拓展内容与原文主线一脉相承。与此同时,附翻译文本还应体现出译者和原作者的意识动态性,即译本应结合具体时代背景,以具体时代中的读者为目标群体,[7]对翻译目的做出明确表态,以此保证附翻译的归宿,从而彰显出不同译者认知的差异性,以促进深度翻译指导下的文学外译呈现多元发展态势。
二、深度翻译对中国文学英译的指导意义
深度翻译,一般又被称为“厚译”,可以通过文本的“厚译”实现文化的“厚译”。这一点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英译和对外传播有着独特的指导意义,能够帮助译者实现学者化,更好地推动文学和翻译国内外研究向对等性趋势发展。与此同时,深度翻译还是深度传播文化的物质基础,能够为异质文化与本国文化融合奠定坚实基础。
(一)发挥“理论研究意义”,促进本国研究与外国研究接轨
深度翻译被运用到文学英译中,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现象和策略,具有诸多值得研究的课题,而研究性的“厚译”正是深度翻译的一大类型,属于“创作”范畴。目前,国内外深度翻译相关研究课题大致围绕“深度翻译(厚译)的内涵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厚译现象发生?”“厚译究竟是策略还是技巧?”“如果说是技巧,却不关涉文字的转换和原文意义的再现,不发生在翻译内;如果说是策略,就必然有不断细分的技巧;什么情况下什么该“厚”?(规定性研究),什么情况下什么不该“厚”却“厚”?(描写性研究)”等展开。[8]国外相关研究以阿皮亚最早定义的深度翻译为蓝本,且明确提出“深度翻译添加的注释或者评论等内容,目的之一就是促进文学教学和翻译”。受此启发,国内学者于本世纪初开始研究深度翻译理论,主要聚焦在背景意义、系统阐释、理性反思、注意要点等角度,认为“运用深度翻译能够为翻译研究的建设和发展提供广阔的理论空间”,并对深度翻译对我国文学英译的指导进行了批判性的反思,概括出深度翻译对研究中国文学外译文本的积极意义,尤其要结合我国政治背景、社会语境、译文语言构筑等方面研究深度翻译理论,以适应我国文学文本英译。尽管现阶段的批判性反思研究,与深度翻译理论整体研究相比还不够深入,但是系统性研究的方向已经与国外研究相接轨,以此促进纯理论研究深入浅出。[9]
(二)发挥“翻译实践意义”,促进异质文化与本国文化融合
深度翻译知识性的“厚译”是其实践层面的另一大类型,具体到文学深度翻译领域,可以将其视为“翻译实践意义”,属于“再创作”范畴。中国文学作为文化的重要载体,随着增强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其英译成为当前的时代任务之一。而深度翻译能够促进文化原汁原味进行传播,这本身与全球化语境下促进文化繁荣发展和我国的时代语境相契合。以大环境为背景,深度翻译还具有对异质文化极为尊重的特征,因此广受国内外学者、翻译家和作家的青睐。从这个角度来看,深度翻译在我国文学英译历史中已经具备一定的实践基础。早在20世纪,我国以外的文化被称为“异质文化”,鲁迅先生从引进异域文化的角度入手,论述了保留异质文化成分的必要性,并提出可以采用硬译的方式,以引进异质文化表达的方式,丰富本民族的语言。虽然是文化的单向输入,但是目的和本质与深度翻译相契合,在当时受到译界认同,且为深度翻译在文学英译中的广泛运用奠定了基石。此外,严复《天演论》、杨宪益和戴乃迭《红楼梦》等的英译本中,添加了注释、按语等说明性文字,构建了浓厚的语境文化,这一点又与深度翻译的具体操作方法相契合。[10]这些契合点为深度翻译理论指导下中国文学英译和中国文化对外传播奠定了基础,也提升了具有中国特色深度翻译理论的认可度。
三、深度翻译理论指导下中国文学英译的创新策略探究
随着深度翻译理论被广泛运用于中国文学英译过程中,对中国文学英译的语言、语义等微观层面,以及交际、文化观和整体实践等宏观层面都产生了浸入式的影响,且对各层面的英译策略创新都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值得深入探究。
(一)深度翻译理论指导中国文学英译微观层面创新
1.语义维度:准确还原原作思想
语义,即“语言所蕴含的意义”,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被赋予内涵的语言符号。以深度翻译理论为指导对中国文学进行英译,首先要正确认识语义翻译理论。按照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的定义,“语义翻译应该以原语为出发点”。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原作思想、思维过程、思维方式和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应该得以保留,让所翻译的内容最大限度保留原文语义。因此,这有时候相当于是对直译方法的引申,以达到保留中国文学原汁原味文风效果的目标。以鲁迅的“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为例,杨宪益和戴乃迭将其译为“Behind the wall of my backyard you can see two trees: one is a date tree, the other is also a date tree.”完全保留了原文的形式,却几近完美地再现了原作者腻烦的感觉,无形中实现了“言意合一”的目标。根本原因在于,译者准确把握了原文语义,采用最平实的语言、最简单的深度翻译方法,兼顾了语义和原作思想。这同时说明,语义层面的深度翻译适用于诸如文学自传等表达型文本,启发译者应把握基本的常识,对所翻译的文本类型有精准的把握,在领会原作者意图的基础之上,准确表达文本思想感情。[11]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多数译者所翻译的文学作品未能够准确传达原作思想,从根本方向上偏离了深度翻译的目标,也是相当一部分文学英译作品饱受争议,译者不被大多数读者认可的原因。
2. 语言维度:保持文学美感
随着英语和汉语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使用,中国文学英译步伐加快,而汉语与英语之间转换的重要枢纽--艺术性,也因此成为中国文学英译的重要内容之一,通过文学英译传达中国文学艺术魅力愈加重要。一直以来,文学翻译中的艺术表达体现在译者对译文内容的艺术表达方面,而忽视了译者和读者对原著的理解,导致译者对原作的再创作元素缺失,甚至出现脱离原文本的再创作,导致文学翻译传承文学美感和思想情感的作用缺失。这就要求中国文学英译应始终遵循“不可割裂”的原则,即译文应在宏观上对原文中心思想进行把控,并且在艺术表达方式层面需继承原作思想精华,以此满足目标语读者对汉语原著的可靠性理解。换言之,译者力求译出文学美感的第一步便是遵循忠实性的原则,切忌曲解原文意思,传达错误的艺术语言,以运用深度翻译添加注解时才能够保证译文与原文的艺术风格一致。[12]以此为基石,译者还需准确把握作品的时代性,分析原作者所处人文环境、时代背景,甚至是情感经历、原生家庭等,并结合现阶段的时代背景,合理运用不同时代的艺术语言进行翻译,保障“达传播原作之要旨”的目标。如若译文能够引领读者沉浸于美妙的文学世界中,那么译作的美感和凝重感自然就实现了,这是深度翻译的更高境界,也与严复的“信达雅”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深度翻译理论指导中国文学英译从宏观层面创新
1. 交际维度:保证与读者视域融合
深度翻译理论指导下,交际维度是中国文学英译时需要关注的另一重要层面,这依旧是由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首次提出,并将其定义为“试图对译文读者产生一种尽可能接近原文对读者所产生的效果”的翻译方法。一定程度上,交际翻译能够成为语义翻译的补充,但是二者侧重点不同。交际翻译要求翻译要更加关注目标语,必要时采取意译、归化的翻译方法。例如,欧阳修《醉翁亭记》中“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仙也。”杨宪益将其译为“This hut was built by the monk Zhixian.”汉学家翟理斯将其译为“:It was built by a Buddhist priest, called Deathless Wisdom, who lived among these hills.”显而易见,针对“智仙”一词的处理,杨宪益依旧侧重于语义层面,而翟理斯侧重于交际意义的传达,通过添加对智仙一词的详细解释,清楚表达出智仙在西方读者眼中的具体指称。因为,诸如“智仙”这类词汇,在英语中并无完全对应的词汇和表达,为了便于读者理解,采取深度翻译中的注释法,是较好的处理方式,能够保证原文本英译之后与读者视域相融合。深度翻译理论下,英译中国文学需要考虑译本的整体交际效果,更加强调源语言文本通过目标语进行呈现之后的准确度。尽管译界部分学者认为侧重于交际效果的深度翻译法更加适用于非文学文本,但是随着时代变化和跨文化交际战略等的普及,关注交际维度的翻译,将英语读者和外语因素融入目标语翻译中,在一些词汇、语句等细节方面作为语义翻译层面的补充,才有助于文学翻译作品被读者更好地接受。[13]
2. 文化观维度:保持文学文化价值
文学翻译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方式之一,毋庸置疑能够对文化传播和语言交流发挥重要作用。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经济贸易文化往来日益频繁,推进文学翻译行业迅速发展的同时,却也使得文学作品中文化差异扩大,而文学作品能够折射不同国家风土人情和文化,因此运用深度翻译合理处理文学翻译中的文化差异,是保持文学文化价值、促进多样化文化百花齐放的不二之选,尤其对于我国文学翻译更是“源头活水”。这就要求译者本身和其采取的翻译方法都要站在文化观的维度处理文本。首先,译者选择文学作品之后,要最大限度克服语言和文化背景的干扰,坚持文化平等和多样性的理念,以此为立足点克服母语的干扰,夯实英语知识技能,不断提升对英语文化的了解,尽可能地运用英语准确表达汉语语言,将文学作品中的文化内涵以英语国家的视角进行转译。需要注意的是,本土译者在进行文学翻译时,尤其要注意分析文学体裁和内容,警惕文学翻译“一刀切”的处理方法。比如,散文和科技类文学作品就有明显区分,翻译散文应将作者情感与文化背景相结合进行研究,保持艺术性极为重要,而科学类的文学作品更需要传达理性和真实性的文化内涵。但是,无论哪种体裁,译者都应注重文学作品专业名词的表达,例如文学中囊括的医学、法律、贸易、建筑等专门领域的词汇,这一点也是现阶段我国译者普遍需要加强的。[14]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坚持从文学作品的文化角度对内容进行处理,使用大量的异化翻译法,与深度翻译相融合,这也被视为中国文学翻译中的“黄金搭档”。
3.翻译实践维度:掌握对外译介主动权
新时代文化强国已经成为世界各国无法回避的课题,而文学翻译是决定其成败与否的一个关键要素。翻译的本质是一种交流活动,随着时代变迁,已经从单纯的语言活动衍变为跨文化交际活动,甚至是社会活动。具体到中国文学英译,更加强调翻译的操作性,要求译者通过有效参与翻译实践行为活动,切实提高掌握对外译介主动权的能力,以修复中国文化断层,促进中国文化浪潮能够涌入世界文学文化之林。纵观我国文学对外译介发展历史,从佛经翻译到科技翻译,到20世纪初期的文学翻译,再到现阶段风靡国内外的典籍翻译(典籍翻译从属于文学翻译),见证了文学翻译对国家文化软实力发展的反推动作用,以及对中国文化融入世界的波折道路。在这个过程中,20世纪涌现出的一批优秀翻译家发挥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如许渊冲、鲁迅、林语堂、朱生豪、辜鸿铭等,都能够运用其文学素养,从事翻译工作的同时笔耕不辍,也为文学发展不断注入活力,使文学创作和文学翻译达到“落笔生花”的双重效果。译者作为最坚实的译介主力,在深度翻译策略还未进入中国时,已经尝试增译、添加注释,以脚注、尾注等形式丰富文本解释,以帮助外国读者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学,从译本中看到译者的翻译实践创新。对优秀翻译人才的培养,对译者多元身份和多样化素养的培养,是立足翻译实践维度,提升对外译介主动权的有效措施,需要文学翻译的相关主体共同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原则,[15]并践行严谨的翻译、创作精神,掌握对外译介主动权的同时,提高中国文学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