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车王府藏乱弹戏中“把”字句类型研究
2021-01-14王美雨
王美雨
(临沂大学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5)
乱弹戏是车王府藏戏曲中的主体构成部分,它使用了大量的“把”字句,这些“把”字句有常规句式,也有非常规句式,既反映了“把”字句在清代中后期戏曲中的使用情况,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当时“把”字句的普遍使用情况。就语言史看,乱弹戏处于近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之间的过渡阶段,故而它所使用的“把”字句及其他语言现象,对语言史的研究也具有重要意义。然而,前贤时修虽对清代“把”字句多有研究,但由于车王府曲本整理本面世较晚,故未见对它所含“把”字句进行研究的相关成果。鉴于此,我们以首都图书馆编辑的《清王府藏曲本》[1]为语料,对其收录的509部乱弹戏中的“把”字句作综合性研究。
“把”字句是汉语中独有的、颇具特色的由介词“把”引入受事主语及谓语动词的、主要表处置义的句式[2]。乱弹戏中的“把”字句既遵循了它的一般特征,又富有自己的特色。从句子内部构成看,由于受韵文影响,乱弹戏中使用了一些“把”字句的非常规句式,如零谓语“把”字句、非动词谓语“把”字句、主语省略的“把”字句等。从“把”字句与其他句式的关系看,乱弹戏中有一些与其他句式如“被”字句、兼语句等套用的“把”字句。最为特殊的是,乱弹戏中还有几例具有“把”字句的典型语义特征,却不带介词“把”的句子,颇值得一提。
一、带谓语“把”字句
带谓语“把”字句,指介词“把”后除了宾语还有谓语部分的存在。单看谓语的词性,乱弹戏中的“把”字句,有动词性谓语、形容性谓语、名词性谓语三类,其中又以动词性谓语居多。
(一)动词性谓语
从音节数量看,乱弹戏中介词“把”字后的谓语动词不受音节数量的限制,有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等。从语法结构看,可分为光杆谓语动词和非光杆谓语动词两类。光杆谓语动词指“把”字后除了宾语外,只有一个谓语动词,后者则指除了宾语外,谓语动词的前后还具有其他的修饰成分。
1.光杆谓语动词
乱弹戏中,光杆谓语动词分为两类:一是只有一个单音节谓语动词,二是只有一个双音节谓语动词。例:
(1)既然不肯把孤降,插翅不能出荥阳。2.351
(2)而今国贼长奋乱,义师旌旂把叛降。3.314
(3)看他哀哀非假意,事到关心故痛肠。躬身施礼把阳关上。3.274
(4)徐大汉拨草把路找,擒住严颜立功劳。3.334
(5)心中只把成龙恨,杀却此人方趁心。10.420
(6)呈上来,急速去把大门掩。12.387
按:以上例证中,介词“把”之后都是光杆谓语动词,但分属于动词内的不同小类,与“把”的宾语具有不同的语义关系。例(1)及例(2)中,其谓语动词虽然都为“降”,但语义不同。例(1),“降”与“把”的宾语“孤”之间没有施受关系,“孤”是当事者;例(2)中,“降”具有使动义,与“把”的宾语“叛”之间具有施受关系,“叛”是受事者。例(3)中,“上”为趋向动词,与“把”的宾语“阳关”没有施受关系,“阳关”是当事者。例(4)和例(6)中的“找”“掩”都是及物动词,“找”与“把”的宾语“路”之间没有施受关系,“路”是当事者;“掩”与“把”的宾语“大门”之间有施受关系,“大门”是受事者。例(5)中,“恨”为心理动词,与“把”的宾语“成龙”没有施受关系,“成龙”是当事者。
据此,乱弹戏中具有光杆谓语动词的“把”字句,在动词小类方面没有限制,且与宾语之间的语义关系丰富,能够完全实现“把”字句的表义功能。当然,乱弹戏中之所以有大量的此类“把”字句,与它用于舞台表演的韵文性质有关,即在乱弹戏中,仅有光杆谓语动词的“把”字句不受常规语法的限制。
(7)来来来,二位公差,可吃杯酒去,把牛肉尝尝。12.353
(8)请问大人,朝纲之事,我二人不能知晓,但不知大人为着何事,把一品官儿发配?9.293
(9)员外不要轻看了此珠,把人错怪。8.471
按:乱弹戏中,只有例(7)中“把”字后是重叠式的光杆双音节动词,究其因,在于单音节的光杆动词和“把”的宾语可形成多种语义关系,而重叠式双音节动词具有尝试性、短暂性等语义特征,受此限制,不能广泛应用,除非有与之相适应的特殊语境。例(8)、例(9)中,“把”字后的光杆双音节动词为AB式,乱弹戏中有多例与之相同的“把”字句。由此可推断,韵文里“把”字句中的谓语动词可以是光杆单音节动词,也可以是AB式双音节动词,但后者在“把”字句中出现的频率远低于前者。说明AB式的单音节动词只是对光杆单音节动词表义不足的一种补充,即“把”字句中,若可使用光杆单音节动词就能表义完备,则无需使用AB式光杆动词的这种状况,符合语言使用的经济原则。
2.非光杆谓语动词
乱弹戏中,含有非光杆谓语动词的“把”字结构较多,可以说,它基本上涵盖了当前已有同类“把”字句的类型。例:
(10)老韦先把老杨杀了,后又五马分尸,又把那老杨、老石的家口杀掉了。11.397
(11)我与员外同上山拈香,我因慢走一步,员外竟把船开了。12.144
按:以上例中,“杀了”“开了”是非光杆谓语动词类“把”字句中最简单的一类,即“动词+了”,此种结构一般用于简洁地陈述过去发生的动作,表达该“把”字句的言语发出者对既有事实的客观陈述,其所蕴含的情感受话语发出者支配。
(12)韩琼先把他蒙醉了,就把他捆起来。9.98
(13)气他不过,待我把他们打起来。12.419
(14)相公,阎王爷是怎么把你放回来了的?是谁把你告下来了?8.140
(15)那一夜把芬芳不是勒死了么?9.98
按:例(12)中的“蒙醉了”与例(11)中的“杀掉了”结构都是“动词+形容词+了”,结构中的形容词是动词的结果补语,“了”则是表完成态,而例(15)中,则使用了两个助词。例(12)(13)(14)中的相同结构是“动词+趋向动词”,不同之处在于例(14)中更为复杂,借助词“了”“的”表达了比只用“动词+趋向动词”更为充足的语义,所以乱弹戏中含有这种结构的“把”字句较多。
(16)本帅今朝领兵将,要把山寨踏平阳。4.135
(17)一朝反目失仁义,倒把纲常作笑声。7.395
(18)用手来把官人急忙抱搂,你听我把前情细说根由。8.62
(19)可恨朱家心太狠,无端把我送残生。12.184
按:以上四例,“把”字后谓语动词都带有宾语,构成动宾结构。就形成原因、具体结构及语义看,这些动宾结构又有所不同。例(16)中,“踏平阳”中省略介词“为”或其他类同意义的介词。语义上,“平阳”是“踏”的目的宾语。例(17)中,“作”与“笑声”之间不具有施受关系,“笑声”是“作”的当事宾语。例(18)中,“根由”是“说”的内容,是受事宾语。与前三例不同,例(19)是因押韵改变语序而成的“把”字句,其普通语序为“无端把我残生送”,作者为了押韵,将介词“把”的宾语分为定语和中心语两部分,分别作介词“把”和动词“送”的宾语,进而使“把”字句中介词“把”和谓语动词的宾语之间具有了新的结构及语义关系,即从语义上看,介词“把”的宾语“我”实为谓语动词“送”的宾语中的定语。这种结构虽因押韵而生,却使整个“把”字句具有了强调性意味,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但受押韵需求性的影响,乱弹戏中虽有同类原因形成的其他“把”字句,但数量较少。
(20)二位,你们向前,把他诓在衙门里去,用酒将他灌醉。7.103
(21)后来他在外面抢夺女子,把我就不放在心上。8.84
(22)(侯红上白)咳,(唱)坐得我身困倦忧加惆怅,把俺这英雄汉囚禁书房。7.283
按:以上三例“把”字句后的谓语动词与其之后成分为动补关系,但形式有一定差异。前两例中,动词和补语之间带有介词,结构完整;例(22)中,动词和补语之间不带介词,结构不完整,如“囚禁书房”,实际上应为“囚禁在书房”。就补语的结构看,前两例为方位短语,最后一例为普通名词。结合未在这里列举的其他例证,可知乱弹戏中,“把”字后动词后的补语通常以方位短语为主。
(23)你把你妹子卖在那窑子里接客?9.6
(24)到阴曹见阎君苦诉一遍,把奸贼下油锅摆在刀山。9.219
(25)可恨他忘恩情嫌奴贫贱,把小女推江心命染黄泉。9.252
按:以上例证中,“把”字都带有两个谓语动词,且每个谓语动词后都带有宾语。例(23),“卖”“接”的主语不一样,“卖”的主语是“你”,“接”的主语是“你妹子”。“接”与“卖”之间在语义上是目的关系。例(24),“下”“摆”的主语一致,但句中未点明具体主语。“下”“摆”语义上为顺承关系。例(25),“推”“染”的主语不同,前者主语为“他”,后者主语为“命”;语义上看,“推”“染”之间是因果关系。总而言之,以上三例,“把”后的两个动词谓语结构之间是简单的复句关系。由此可见,只要逻辑及语义关系正确,“把”字后的谓语结构就具有无限可能性。
如果细究,乱弹戏中带谓语动词的“把”字句还可细分很多类型,鉴于篇幅关系,此处不再细分,另作他文。
(二)非动词性谓语
乱弹戏中,充当介词“把”后谓语的有一些是形容词或名词、副词,不含动词性谓语,这部分例证较少,其中又以形容词性谓语为主。例:
(26)这时候才把我心事安稳。6.161
(27)父子亲怎不把夫妇和顺,难道说你为帅我为领兵?7.487
(28)可叹你令椿萱下世又早,把一个千金体任性酕醄。8.338
按:例(26)、例(27)中,形容词“安稳”“和顺”为光杆形容词单独作谓语。例(28)中,“把”字后充当谓语的是形容词“任性”“酕醄”,两者之间是联合结构。据以上例证,乱弹戏中的“把”字句,其介词“把”后充当谓语的形容词必须是AB式,且可光杆。
(29)把你左边一块煤,右边一块煤,上头一块煤,下头一块煤,把你这个王八日的煤起来。6.84
(30)我要问他不爱脸三字的原故,要扯他到外面来讲理,不料老二便把我一个耳聒子。12.146
按:以上两例中,充当介词“把”谓语的是名词性短语中表数量短语,但它与常规名词性谓语句中充当谓语的数量短语不同,其义重在表“把”字的主语对宾语所施加动作形式的数量,而不是重量。通过例证可见,“一个耳刮子”“一块煤”在表数量的同时,也可形象地表现“把”字的主语对宾语的惩罚方式。
受表义及汉语句式谓语部分常规用法的影响,乱弹戏中数量短语充当介词“把”谓语的句子,仅见以上两例。
二、零谓语“把”字句
乱弹戏中,零谓语“把”字句在结构上以“我把你这”“我把你(数词)个”为句子起始,后跟以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共同构成不带任何谓语的“把”字句,形式上极为简洁。乱弹戏中也有不遵循此结构的零谓语“把”字句,主要有二:一是不带主语,如“把你们一群猪狗党,欺压良民理不当。心头烈火气上撞,打尔犹如虎吞羊。10.314”“唗,把你这狗家伙,凭你那红砖儿子,打死帅府看家犬,又把少爷打死,还提老子头来打破。10.331”二是不带指示代词“这”,如“贼呀贼,谁叫你多言,我把你无义之徒,不记昔日孟尝君门下,有三千鸡鸣犬盗之雄,我丈夫虽不比孟尝君,待夫妻如仝手足一般。9.234”显然,以上两类零谓语“把”字句的语义表现力都弱于带主语及指示代词“这”的零谓语“把”字句,所以其使用频率远低于带主语的零谓语“把”字句。
具体使用时,零谓语“把”字句在句群中的位置较为自由,可位于其他分句前、后,也可独立位于上下文语境中;有的零谓语“把”字句之前,经常会带有表主语情绪的叹词。即将零谓语“把”字句置于语境中时,它和其他分句之间形成“(叹词,)+零谓语‘把’字句+其他分句”或“(叹词,)+其他分句+零谓语‘把’字句”的两种格式。乱弹戏中,零谓语“把”字句虽常单独使用,但因它未能将语义表达完全,故上下文语境必须给出补充说明。例:
(1)我把你这野道,就骂你一双眼睛都不放在脸上。5.301
(2)呔,我把你这奸贼,先前要斩也是你,如今保本也是你,受本御一锏。6.36
(3)呔,我把你这死囚,你哭那鸳鸯不如你,不如咱老子。7.160
按:以上三例零谓语“把”字句,以“我把你这+名词”为结构。其中,所用名词都带有主语对宾语性质“宣判”的修饰语,但其中心语又有所区别。“野道”中“道”是宾语的职业,“贼”是主语对宾语的质量界定,“囚”是主语对宾语身份的“咒詈”。例(2)、例(3)中的叹词“呔”,是主语为了引起宾语注意发出的气势十足的吆喝声,利于自己之后愤怒情绪的外放。可见,尽管零谓语“把”字句在大语义范畴上都以主语对宾语的责骂、惩罚性处置有关,但其小语义范畴各异,能最大程度表达主语因宾语而生的各种负面情绪。
(4)(净白)柴子耀。(正生白)郑子明。(净白)我把你这个卖伞的。(正生白)哏。5.393
(5)我把你这大胆奸贼,将寡人诓下幽州,临阵脱逃。6.255
(6)要我不是看他老子面上,我把你这个骆驼下的。9.190
按:以上三例中的零谓语“把”字句中介词“把”的宾语不同,例(4)、例(6)是“的”字短语,例(5)则为名词性偏正性短语,表明受乱弹戏舞台表演性质及对话语境的影响,零谓语“把”字句后的成分在保证是名词性结构的前提下,可随表达需求使用不同的结构。就其在句群中的位置看,三者各不相同,分别为句中、句首和句尾,说明零谓语“把”字句在句群中的位置在不违反语义逻辑关系的前提下,较为自由。
由于零谓语“把”字句主要展现主语在愤怒、仇恨等情感支配下对第二人称宾语程度不一的各种詈骂,对语境及话语表达模式都有所限制,故没有得到大范围应用。但它结构上缺少谓语从而意义表达具有的较多空白性、延展性等特征,能为整个零谓语“把”字句提供无限的想象空间,所以它的应用虽不广,但自出现以后就一直存在。另外,由于它的前面通常有其他各种形式的句子,就使得主语在面对“把”字后宾语时无法控制的负面情绪有了舒缓的时间,也让受众受此“把”字句上文语境所引发的与主语类同的情绪有了舒缓的时间,故而,零谓语“把”字句的这种功用极为适合用来舞台表演的乱弹戏及其他剧种。例:
(7)(解白)咳,王良,我把你这王八日的吓。(七白)骂。(解白)我把你这个囚娘养的。7.184
(8)周仁、冯成东,我把你这两个无义的禽兽。老公,我妻可依此事么?9.237
(9)(小姐白)呀呀呸,我把你这无脸的冤家呀,(唱)难怪他言语妙计广,怎舍他美貌少年郎?10.350
(10)什么东西,我把你这不害臊的浪丫头,快快放出大人便罢,如若不然,性命难保。11.38
(11)(丑婆白)我把你单扇门子进不去胖老婆生的,(唱)一言喝住桂香口,骂声桂香不害羞,手使家法往下打。12.95
(12)(净白)我把你这狗头、狗头。(介白)吓,大王为何抬起我来?12.345
综上,乱弹戏中,带有谓语动词的“把”字句最多,且其结构最为复杂,主语可有可无,介词“把”前后及谓语动词前后的成分呈现复杂化、精密化特征。带有非谓语动词的“把”字句数量较少,说明乱弹戏中使用“把”字句还是重在它的处置性。乱弹戏中,有几十例不带谓语动词的“把”字句,其结构和语义特征既有其他不带谓语“把”字句的类型化特征,又有自己的典型特征,如以下两例中的零谓语“把”字句:
(13)(净白)柴子耀。(正生白)郑子明。(净白)我把你这个卖伞的。(正生白)哏。5.393
(14)(小旦怒介,白)吾把你鲁呀。(衆仝白)哦哦哦。10.332
按:以上两例零谓语“把”字句的显著特征在于没有使用詈词,“卖伞的”是对方的职业,“鲁”是对方的姓氏。
从语言事实看,各种形式的零谓语动词“把”字句是对“把”字句处置性在语义方面的特类补充,同时表明“把”字句的结构具有可持续变化使用的可能性。就车王府藏乱弹戏而言,它的“零谓语‘把’字句类型多,其中有一些结构未见于其他文献,为零谓语‘把’字句的使用与研究提供了新的语料”[3],兼以它所含“零谓语‘把’字句数量多,语义功能也很丰富”[3],“决定了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清代中晚期零谓语‘把’字句的使用情况”[3]。
众所周知,“把”字句的主要标志就是它带有介词“把”,但在乱弹戏中,也有一些从语义上具有“把”字句的典型性特征、但形式上却不带介词“把”的句子。乱弹戏中,这类句子较少,据笔者统计,仅有以下三例:
(1)(生白)着哇。(唱)尔等们放大胆街道扫净。(上城介,唱)守空城退司马全仗此琴。3.132
(2)我劝你妄想痴心,尽都收起。4.129
(3)但愿成功狼烟扫,寡人卸甲换紫袍。7.220
按:例(1)中,“尔等们放大胆街道扫净”因押韵将“街道”提前,但作者没有在其与主语“尔等们”之间添加有效的成分,而“放大胆”不具备承担连接主语和宾语的语法功能,即这是一个缺省语法成分的句子。从现有语序及语义看,它缺省的是一个表示处置义的成分,据此,我们可添加“把”或“将”,补足成分后,为“尔等们放大胆把街道扫净”或“尔等们放大胆将街道扫净”,两者都是处置式。例(2)中,“我劝你妄想痴心”,应为“我劝你把妄想痴心”,添加“把”字后,其处置性明确,语义充足。例(3)与例(1)一样,其中的“狼烟扫”也是为了韵律而存在,即受前后两句字数须相等的影响,作为介词的“把”不得不被省略,例(2)也有着同样的原因。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三例只是乱弹戏作者因韵律需要而使用的一种不符合语法规则的“把”字句式,不可算作“把”字句的一类特殊句式。
以上我们探讨了乱弹戏中“把”字句的内部结构,下面探讨“把”字句与其他句式套用的情况。
三、与其他句式套用的“把”字句
乱弹戏中不乏与其他句式套用的“把”字句。“把”字句与这些句式或是同处于一个分句中,或是处于前后两个意义密切关联的分句中。这种与其他句式套用的“把”字句,在乱弹戏中主要有以下三种类型。
(一)与“被”字句套用
乱弹戏中,“把”字句在与其他句式套用时,与“被”字句套用的例证最多,包括“把”“被”同处于一个句子中和“把”“被”处于前后两个意义相关的句子中。例:
(1)被土地指引到把母来见,犯天条在庵内私结姻缘。7.396
(2)我郎似枭,指望追杀桂瑞玉,不料撞着我那个无知的老婆,勾引奸夫,暗自偷情,被我把他们俩杀了。9.100
(3)他想来是欲火已退,自己个瘫了,这才被我兄妹把他捆起来了。9.112
(4)你可知道,你要应允了我保亲之事,我就把那顾焕章被擒受三钉惨死之事,是谁拿的他,我再慢慢的与你讲明。10.467
按:以上四例,“把”“被”同在句群中的一个分句内,两者的位置受语义影响,没有固定的顺序。从语义关系看,例(1)中,“被”后的成分是“把”后的谓语动词代表的行为发生的原因,且“把”对其宾语没有处置性;例(2)及例(3)中,“被”后的宾语是“把”字后谓语动词的发出者、施事者;例(4)中,“被”字结构的内容是“把”字主语所要陈述的内容之一。
由此,这种套用句式的“把”字句,语义比较复杂,需要作个案分析。
(5)被天庆王把你兄弟们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只剩得延昭延辉,五郎延德儿你又要出家。5.468
(6)你就把昨夜晚有假法官前来,被泰山灵符惊走这些言词,对真人细说一遍。10.67
(7)方才把十五两银子藏在空地,不知可曾被人拿去,不免回去一寻。12.271
按:以上三例中,“把”字结构和“被”字结构的语法结构关系及语义关系不同。例(5)中,“被”字结构、“把”字结构同时作“死的死”“走的走”的状语;例(6)中,“被字结构”是“把”结构宾语中的一部分,充当了中心语“言词”的定语。语义上看,“被”字结构是对“把”字结构所表意义的强化说明。例(7)中,“把”字结构作第一个分句的状语,“被”字结构作第二个分句的状语。语义上看,“把”字结构是“被”字结构中谓语动词发生的原因。
祝敏认为这类“把”“被”套用的结构,“一般用来表示不好的情况的发生,至少也是主语或施动者不情愿、无法控制的情况”[4]。根据上面的例证,这个论断基本符合乱弹戏中“把”“被”套用结构的语义情况。
(8)前者你带毛瑞去探东山口,几乎叫人把你拿住,到如今没有一个人敢去探山。10.452
(9)叫俺三拳两脚,就把那人叫俺打死了,是俺惧罪而逃。8.288
按:以上两例使用介词“叫”表示被动义,丰富了乱弹戏中“把”“被”套用句式的表现形式。
(二)与其他句式套用
乱弹戏中,存有“把”字结构与兼语结构或“将”字结构套用的情况,但其数量较少。
“把”字结构与兼语结构套用,指“把”字结构中套有兼语结构,或兼语结构中套有“把”字结构的句子。例:
(10)少时羊拉出来,我把羊打发苍头拉走了。8.139
按:例中,“把”字句中结构内的“打发苍头拉走”是兼语句式,即“打发苍头,苍头拉走”。
乱弹戏中,“把”字结构还有一例与“将”字结构套用的例证,一例与“被”字结构、“将”字结构同时套用的例证,例:
(11)把从前之事将他问,千万不可乱胡行。7.394
(12)昨晚竟被傻杂宗将棺材盖用斧头钉了个结实,把我那个哑叭侄儿活活钉死在里头。9.78
按:以上句式各有一个例证的原因各不相同。从历时角度看,“将”字结构是先于“把”字结构出现的处置式,在“把”字结构出现后,它继续存在。使用中,如果在一个简短的句子内连续使用两个“把”字短语或两个“将”字短语,在形式上及语感上有所欠缺,所以例(11)中,同时使用了“把”“将”,一是句子在用词上有所变化,二是语感上妥帖。例(12)中,是“被”字结构、“将”字结构、“把”字结构三者套用,“把”“将”套用的原因与例(11)一样,“被”字结构的出现,则是为了语义表达的需要。
简言之,乱弹戏中绝大多数“把”字句在结构上符合“把”字句的普遍性特征,同时又有一些不合常规语法规则仅限于韵文内使用的“把”字句,说明韵文性质在制约某些“把”字句使用的同时,又允许一部分特殊形式的“把”字句存在,如大量零谓语“把”字句的使用。通过分析可以发现,乱弹戏中“把”字句的特点基本上代表了车王府藏戏曲中“把”字句的特点,所以有进一步深入研究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