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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乙:写作最想 挣脱“共鸣”和“共情”

2021-01-13阿乙

检察风云 2021年21期
关键词:阿乙共鸣骗子

本期客座总编辑阿乙,江西瑞昌人,生于1976年。出版有短篇小说集《灰故事》《鸟,看见我了》《春天》《情史失踪者》,中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模范青年》,随笔集《寡人》《阳光猛烈,万物显形》。曾入选《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作品被翻译成十个语种。2019年《中国图书海外馆藏影响力研究报告》显示,《早上九点叫醒我》系当年海外图书馆入藏最广的中文文学图书。

诗人北岛说:“就我的阅读范围所及,阿乙是近年来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作家格非则说:“他在叙事上不断开拓新疆域的诸多尝试令人惊叹。”三年前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早上九点叫醒我》收获无数好评后,阿乙重回中短篇写作,在全新小说集《骗子来到南方》中,以简洁的文字和奇妙的想象,讲述一个个荒诞而又真实的故事。阿乙还是那个阿乙,即使他给自己过去的语言风格做了减法,以流畅的口语书写故事,但书中无数细节描述,依旧不时让人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记者:您在序言中说,《骗子来到南方》这篇小说就是对骗子成灾这一社会事实的滞后反映。能不能分享一下,您最初的灵感,来自哪里?

阿乙:最开始的时候,它只是一个很小的想法,就是我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抬头发现电线杆上很难看到麻雀,而是装满了摄像头。我就在想,现在路上没有犯罪分子容身的空间,如果抢包、打劫、寻衅滋事,很容易被摄像头捕捉到。如果现代社会一个人犯罪了,而不被摄像头看见,他就是隐身了。我们作为肉身存在是不可能隐身的,但是我们在别人的心里是可以隐身的。我想到一部小说《隐身人》,一个邮递员走进电梯,大家不会认为这个人是来过的,因为他每天都来。如果我们在公司电梯里、出租车上聊天,我们是不会把电梯工、出租车司机当作真实的人存在,我们在讲一些机密的事情,根本不会担心人家听见,而实际上人家听见了。所以我就在想,如果一个人就在摄像头的监控下,走到盲区突然失踪了,会是谁干的呢?只有在心理上我们看不见的人,比如修路的工人,因为我们的马路每天都在修,谁会在意这个修路的工人是一个犯罪的人呢?最后我就写了一个修路的工人把那个骗子活埋的故事。

记者:您此前的作品都会反映社会和时代的共性,这一次也不例外吧?

阿乙:是的,我第一步就是想讲这个巧妙的故事,也想形容一下我们这个时代的性格。我们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受过骗或者受过骚扰。这种情况下,我发现人普遍都是很善良的,对所有的词都有一种本能的相信。比如说超市里就写两个字“降价”,我们就不由自主地往里走。这可能是上帝在发明文字的时候跟人签订了一个协议,有文字的地方或者有命令的地方我们就执行,所以光这个就导致很多人上当受骗。我这部小说就想漫画式地呈现一下这个时代人的性格,就像鲁迅或者是谁尝试过的一样。

记者:您念过警校,曾经从警五年,曾经的经历也丰富了您对这些诈骗事件的认知吧?

阿乙: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事,完全是因为我无法不知道它、不得不知道它。而且诈骗方式也在推陈出新,被消灭一种,它又推出新的一种,很像是病毒通过变异之后获得新生。这时,人普遍变成骗子的扫描对象,只要人在智力、判断力、理性上出现一点点欠缺,或者说出现一点点迷糊,就会像鱼一样,被对方钓起来。尤其是一些老年人,成为骗子下手的重要对象。这些老人并非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贪心、贪财,他们之所以受骗,完全是因为被骗子从话术上操纵了,也就是说,被对方洗脑了。可以说,诈骗已经像气候一样,成为我们社会生活里的一种固定现象。我写这篇小说,表达的是对诈骗这种肮脏事实的强烈愤恨,以及对伊甸园的怀念。

记者:从2008年开始,您曾经一度保持每年出一本书的频率,但在上一部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之后,为什么让读者等了三年才出新作?

阿乙:我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写《早上九点叫醒我》,写到2013年3月突然咳血,整个人崩溃了。后来确诊是一种慢性隐型性免疫系统的病,一直攻击到肺,这个病说白了也就是焦躁,想功成名就,想写一个大的长篇,像巴尔扎克、莎士比亚、托尔斯泰一样的,最后急火攻心。半年以后出院,就开始知道惜命了,就不写这个小说了,过了很久以后,觉得无所事事,就又慢悠悠地把它给写完。

记者:经历过病痛,与死亡擦肩而过,如今再回首,您有哪些感触?

阿乙:病痛有时会使人在传播中被高尚化。我顺从并感激这种传播,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生病的本质原因是野心大于能力。能力匹配不上野心,身体就遭殃了。总之,生病是从光荣和耻辱两个方向都能讲述的话题。

2017年,因为疾病和激素治疗,我的肾脏也出现了问题,需要进行手术。发高烧、走路喘息不止等症状频繁出现……现在我会注意劳逸结合。我过去一天只吃两顿,还抽烟、失眠,身体不坏才怪。现在餐餐按时吃,戒烟七八年了,状态就好了不少。

记者:那您平时也基本都利用白天时间写作吧?有不少文字工作者说喜欢晚上写作,觉得那时状态最好。

阿乙:我其实想说,千万不要认为晚上写作是在努力,其实是在放纵自己,你只是利用这个写作的名义晚上不睡觉而已,实际上这样写不了多久。

记者:《骗子来到南方》里的短篇小说,分为短章、短篇、寓言、故事新编四种形式,别出心裁,为什么这样安排,您是如何考虑的?

阿乙:有时候我在想一个小说写成2000字,会不会被人当成小小说或者微型小说对待?小说里面这是两个比较弱势的体裁,靠写这个体裁很少能获得社会上广泛的承认。最后我想只要把故事讲完了,哪管它多少字,500字也行,我就不想再啰嗦了,就停下来。

这也意外地给我带来一种写作上的自由。在中国,像茅奖(长篇小说最高奖项之一茅盾文学奖)肯定是要13万字才能参评,中篇也至少4万字,短篇最好是8000字或1万字以上,大家可能会在写作上迁就这个字数。

记者:平时阅读的话,您喜欢读哪种类型的书?

阿乙:我喜欢读文学和社科类的书,最近几年,受文学博士徐兆正影响,对哲学也有所涉猎。如果一个人不想读很多书,那么读什么合适?我会觉得读《追忆似水年华》就足够了。另外,这些年我得出一个教训,就是像我这样大学教育不扎实的人,与其贸然读原著,不如先读它靠谱的导读,在此基础上,再去读原著,更有益。

记者:写过那么多不同类型的小说,您觉得什么样的突破,对自己来说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突破?

阿乙:我是不满足于在某一个写作领域长期待下去的,写作的对象、地理位置或者是人物,隔几年就会发生一个变化。就像在写完《早上九点叫醒我》后,我也不会再用大的笔墨去写乡村了。实际上我也是经常有这种挣脱的欲望,最大的一个挣脱的欲望,在于我不是很理解“共情”这个词,我是最想挣脱“共鸣”和“共情”这两个词的。如果一个作品一下子获得了最广泛的支持和认可,在我看来,对我的写作来说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事情。凡是有读者跟我说,我看你的这篇文章哭了,我马上就会判定这篇作品一定是写差了。我从来不是追求让读者为了我的作品去泪目的,一泪目就是对我的嘲讽。

记者:您的下一部作品,方向明确了吗?

阿乙:很幸运,在《骗子来到南方》这个短篇集写完之后,我想明白了未来的路在哪里:一條是以长篇来完成自传性、精神性的作品;一条就像《骗子来到南方》一样,用中短篇的方式继续对社会进行描写。

采写:凝珚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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