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生成逻辑
2021-01-13吴艳东范俊宏
吴艳东 范俊宏
[提 要]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具有语言、意识形态和权力的三维内涵。作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时代命题之一,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有其独载的理论动力、历史根据和实践要求,其生成是理论逻辑、历史逻辑、实践逻辑的统一。理论逻辑方面,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根本价值准则,以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的相关重要论述为直接理论依据,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思维与表达依托。历史逻辑方面,近代话语范式遗留的历史问题激发了强烈的话语变革诉求,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话语主题的几经易变体现了与时俱进的内在品格,冷战结束以来国际话语权争夺已经成为国际交往新态势。现实逻辑方面,我国综合国力全方位跃升亟须提升国际话语权,中国全球治理角色转换亟须增强国家形象自主塑造能力,全球治理格局重塑亟须中国方案予以担当。
[关键词]对外话语体系;话语权;习近平;大国外交
[作者简介]吴艳东: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与国家意识形态建设、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方法;范俊宏: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
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内蕴语言、权力和意识形态的三维内涵,是新时代的中国同外部世界进行跨文化信息交流的语言载体;在本质上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外在表达形式,是新时代的中国在国际交往与合作中阐释和维护自身国家形象、利益诉求及价值观念的工具性载体;是我国综合国力与国际影响力的话语性表征,以增强我国国际话语权为核心议题。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用中国理论阐释中国实践,用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①,这就更加明确了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建设的基本思路和目标指向。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对外话语体系构建与传播取得了显著的突破,“我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显著提升”②,但因国际话语权相对弱势,我国仍面临着信息流动逆差、话语影响被动等困局,国际社会对中国、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敌对和歧见顽梗不化,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瓶颈性深层次问题仍待解决。因而,必须辨清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何以生成”的源问题,深刻认识这一时代命题的生成理路,从而从国内和国际、历史和现实、理论与实践的客观需要出发,为制定对外话语体系的构建与传播策略提供科学可靠的依据。
一 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生成的理论逻辑
习近平的相关重要论述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得以生成的直接理论来源。而其内蕴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则从本质属性层面规定了其根本价值准则、塑造其思维与表达方式。
(一)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根本价值准则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视阈中,“人类历史就是共同体变革与人的发展相互作用的历史”①,共同体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存在方式。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马克思考察了前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时代的共同体形式,指出不论是因自然进化、满足生存与繁衍所需,还是因生产和分工发展、满足资产阶级对社会剩余价值的占有所需而形成的共同体,本质上都同个体处于不对等关系,即通过“人”或“物”的依赖关系贬损个体价值以服务共同体发展。尤其在资本逻辑的操纵下,阶级对立与贫富悬殊矛盾尖锐、无产者的利益被迫“让渡”、社会情感冷漠与需求单调,导致人的灵长本质在难度增加的劳动中不能得以确证反而日渐丧失、社会关系不在精细的分工中日渐紧密反而从内部撕裂与分离。对此,马克思提出,必须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建立“真正的共同体”,即“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②的联合体,实现人性的解放和复归。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体构想深刻揭示了人类不自由的历史之谜,使“两个必然”这一关于人类社会终极样态的判断,在扬弃“自然”和“虚幻”的共同体的基础上,充分占据道义和真理的制高点。
“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 0 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这是我们对马克思主义保持坚定信心、对社会主义保持必胜信念的科学根据。”③现代复杂深刻的社会变化表明,后资本主义时代仍未跳脱虚幻共同体的框架,世界人民必将联合开展具有当代特点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以摆脱新的奴役手段,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体理论仍具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力量。而“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的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④,这就内在地要求中国共产党不仅要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更要将自身最高价值目标定位为为世界谋大同。新时代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核心的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战略的阐释与传播,彰显出历史与理论的双重底气,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也因此必须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自身定向、固本的根本衡量标准与逻辑准则,从本质上区别于以利益迎合为出发点的学术与话语体系,且以中国共产党在自我革命中推动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成功实践为共产主义精神力量与价值魄力最无可辩驳的现实支撑,不断增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价值定力与现实吸引力,最终推动中国共产党的世界关怀落地生根,说服引领世界人民为实现超越自然压抑、资本禁锢、精神束缚的人类真正的自由与幸福开辟正道。
(二)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的相关重要论述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直接理论依据
自正式向全党全国提出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以来,习近平不断以理念创新充实其内容,不断以科学思维方式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主题成立与逻辑展开,其相关重要论述主要围绕时代背景、目标驱动与实践路径等方面,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生成提供了直接理论支撑。
首先,基于“放眼世界,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⑤的时代背景,中国需要把准自身定位并回应舆论关切、适应变局挑战,在“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关注度越来越高”⑥的舆论热潮中,及时准确全面阐释自身发展的成就与困境,表达同国际社会共享中国红利的意旨,且在国际力量对比加速演变,尤其是中美双边关系已成为现行国际多边政治中的最大变量,中国对美国的态度、对中美关系的阐释已成为国际政治的最大热点的挑战下,更需要广泛传播自身的独立自主与和平发展理念,以稳定国际舆论中的威胁性因素。其次,围绕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与维护世界和平发展的目标驱动,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生成是增进我国国际传播水平与推动中外文明交流互鉴、提高我国国际话语权与全方位塑造大国形象、为实现中国梦营造良好环境与推动国际治理秩序改革完善的必要之举。“傲慢和偏见是文明交流互鉴的最大障碍”①,西方文化对中华文化的龃龉排斥与负面煽动,导致中国无法平等融入世界文化格局,中国文明大国、东方大国、负责任大国和社会主义大国的多维形象难以得到成功塑造,且“应对国际经贸摩擦、争取国际经济话语权的能力还比较弱,运用国际经贸规则的本领也不够强”②,国家文化软实力同经济实力间落差显著,急需寻求可靠载体予以缩小。在谋求自身正当利益诉求的同时,中国热衷于表达“中华民族为人类和平与发展作出更大贡献的真诚意愿”③,主张通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倡“一带一路”等理念与规划实现中国红利与世界动力的双赢互促。为此,习近平指出,我国必须“更加及时地发出中国声音、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思想、更加响亮地提出中国主张”④,通过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念与成就的说理阐释,提升我国的国际发声能力和话语影响力,促进中外文明交流互鉴、塑造真实立体的国家形象,并以世界知华友华舆论氛围助推融合、联动发展;必须要践行“立足共同利益,着眼长远发展,致力于实现世界持久和平繁荣、各国人民安居乐业”⑤的远景使命,使世界认可中国梦的世界历史内涵与高度现实性,就人类真正共同利益关切开展建设性对话,就中国共享共赢的实践方案开展改革建设。最后,按照“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⑥的总体部署,习近平对我国对外话语体系过去以问题为导向的应急性被动发展模式进行了深刻反思,要求其“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⑦以适时实现向主动的前瞻式构建格局发展的转变,并在完善创新人文交流机制和方式、制定分众化传播策略、加大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引入、打造专业外宣人才隊伍等实践举措中,进一步体现我国对外话语体系的时代性、实践性、原创性和民族性。
(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思维与表达依托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历史上中华民族共同生活的经验和智慧的凝结,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长盛不衰的文化基因,它凝聚着中华民族世代以来的共同理想,是民族特质和禀赋的体现,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精神力量。因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超越时空变迁,以其深远的精神魄力与丰富的文化资源塑造中国现代话语的思维与表达方式。“在几千年的历史演进中,中华民族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明,形成了关于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的丰富思想,包括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六合同风、四海一家的大一统传统,德主刑辅、以德化人的德治主张,民贵君轻、政在养民的民本思想,等贵贱均贫富、损有余补不足的平等观念,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的正义追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道德操守,任人唯贤、选贤与能的用人标准,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改革精神,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外交之道,以和为贵、好战必亡的和平理念,等等。”⑧这些思想理念是我国古代优秀历史文化的精华,是中国治世智慧的凝练,也是当下回答中国问题和中国眼中的世界问题的重要理论支撑。且适应当今全球治理现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不突出权力与差异,因其内蕴包容和合、公允善治的哲学特征而“对解决世界总体政治问题有着深远的潜力”⑨,正因其隽永的文化魅力产生了愈加强烈的文化辐射力。而万里长城、开元盛世等历史文化符号与事件,能以博爱、正义、精业、励志的民族画像充实当代中国话语的肌体,是有待中国现代话语继续挖掘利用的优质文化资源。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在外交实践中高度重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进行直接或间接的当代转化,提炼了古代“丝绸之路”“天下为公”等优秀传统文化符号,主动寻求其精神理念与部分国际问题解决需求的契合,创造出了诸如2 1世纪丝绸之路、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现代话语表达形式。可以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对塑造中国的国际形象、阐释中国的国际行为愈加具有标识性意义。正如习近平所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其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不仅是我们中国人思想和精神的内核,对解决人类问题也有重要价值。”①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要把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标识提炼出来、展示出来,把优秀传统文化中具有当代价值、世界意义的文化精髓提炼出来、展示出来”②,使其有益内容为当今世界所共享。
二 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生成的历史逻辑
作为我国现代性话语纵向延伸的最新形态之一,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生成具有深刻的历史动因。近代话语范式遗留的历史问题从内部倒逼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做出变革;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对外话语体系构建的有益经验启示话语体系再构建的应有之道;冷战结束后的国际交往新态势则从外部形成压力与动力。简言之,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的生成,既是对我国话语体系建设历史经验教训的积极总结和正面回应,也是对历史发展趋势的理性判断和主动适应。
(一)近代话语范式遗留的历史问题激发了强烈的话语变革诉求
“1 8 4 0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华民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③彼时,晚清政府不得不放下姿态,开始思考如何在世界中安置自身的问题。国家命运未卜诱发了晚清民众民族信念与归属感的模糊,无形中为拔高外来文化社会地位提供了间隙。依托物质力量的压倒性优势,以相对先进的“新事物”样态出现的西方文化深刻影响了中国现代话语构建的风格与模式。“‘引进来’逐渐成为中国话语方式的‘惯习’,出现‘言必称西方’‘一切学习西方’的对中国话语不够自信的倾向,导致西方话语的垄断性和中国话语在全球话语体系中的‘失语’状态。”④虽然开放的文化心态帮助中国更快融入现代世界,但对西方文化的依赖甚至对标心理,导致中国在以现代话语参与世界历史的过程中不得不面临两大问题,即国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度下降而在世界文化中中国话语的独立性不足,中国的对外话语体系因中国本位的“不在场”而难以形成鲜明的中国特色。
“中国政治生力军即中国无产阶级和中国共产党登上了中国的政治舞台,这个文化生力军,就以新的装束和新的武器,联合一切可能的同盟军,摆开了自己的阵势,向着帝国主义和封建文化展开了英勇的进攻”⑤,鸦片战争后长期笼罩着中华民族的困顿与脆弱情绪因而得以极大缓和,人民逐渐恢复了文化主体性,中国共产党、大众文化、革命外交等方面的知识体系与话语体系开始尝试摆脱帝国主义的文化阴霾进行独立建设,国家和民族话语整体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近代话语范式导致的历史惯性并未自然消弭,国际社会仍对中国持有歧见,部分国人仍持有文化依附心理,有碍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的提升。同时,物质基础薄弱、战争内耗、社会关系复杂等多重影响又为我国话语体系建设设置了综合障碍。褪去世界战争与革命的时代外衣,中国现代性话语中的自主成分仍然不足,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仍未在国际社会得以充分展现。其他国家基于对华刻板印象的侮辱性冠名、国民党政府的舆论封锁与形象丑化就是其鲜明例证。时至今日,中华民族与世界的情感和关系还在因此受挫。对此,我国的对外话语体系面临强烈的变革诉求,话语的主体自信与自觉必须得到正位;我国对外话语体系中中西话语失衡、世界话语格局中中国话语缺失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重构我国话语体系成为一项民族诉求。针对中国近代以来存在的话语不自信、话语主体偏差导致的消极影响,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体现了从长计议、认真面对历史遗留问题的担当。
(二)新中国成立以来对外话语主题的几经易变体现了与时俱进的内在品格
自我国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独立主权国家身份参与国际交往起,我国的对外话语体系也随之需要克服分散而以整合形态得以呈现,担负起作为新中国和中华民族整体的交流载体的职责。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对外话语体系随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不断进行继承、创新和发展,呈現出同国家发展阶段相适应的各时期的对外话语主题。
新中国成立初期,面对国内外敌对势力对新生人民政权生存与安全的威胁,我国对外话语体系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承载着强烈的安全诉求,如毛泽东提出的“一边倒”“另起炉灶”强调了我国作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阵营一员的国家立场,在争取国际同盟者援助的同时坚决同资本主义划清界限。而“随着中苏关系的变迁及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大阵营的攻守易位,国家生存与安全的忧患大大降低”①,中国和平外交成果的积累使日渐扩大的国际认同替代了敌对情绪,要求我国对外话语体系适时收敛锋芒,思考如何塑造和平进取、向上革新的民族形象。尤其是改革开放政策加速了中国向世界治理内圈层靠近的进程,“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别,不应成为发展国家关系的障碍”②,中国需要跨越界限,以具有亲和力和感召力的对外话语体系响应国家和世界的发展诉求。进入2 1世纪,国际舆论热衷于产出“中国崩溃”“中国威胁”等话语表达,中国同强势话语之间的意识形态差别和历史文化差异被有意放大,我国和平崛起的事实和行为遭到歪曲解读。党的十六大首次提出和谐社会建设的战略目标,并将整个国家与外部世界的和谐纳入其内涵,我国对外话语体系也将重心转移至如何在国际阻力中传播解读我国的和谐发展理念、相融共处实践上来。又因“国际敌对势力正在加紧对我国实施西化、分化战略图谋”③,我国对外话语体系需要承担防范和应对意识形态领域斗争、净化中国舆论环境的重要任务。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对外话语体系主题的几经易变,表明我国对外话语体系能适应国家整体格局的巨大时空背景转换,同国家建设方略演进具有同构联系,这一联系不因物理变迁而中断,而是一直作为国家战略计划的臂膀发挥着主体形塑、文化传播、生产力增长、社会治理等功能和意义,因此我国也愈发注重通过对外话语体系确证和彰显中国在国际交往中的主体性。与时俱进是我国对外话语体系的宝贵经验之一,也是保证我国对外话语体系正确性与生命力的重要条件。进入新时代,我国对外话语体系的构建必须继续秉持与时俱进的优良传统,高度关切现实,主动适应国内环境改变和国际局势变化,将新时代的内容和形式融入其中。
(三)冷战结束以来国际话语权争夺已经成为国际交往新态势
2 0世纪9 0年代初,苏联解体标志着代表世界两大主导意识形态的两个超级大国的争霸告终,但冷战时期的权力竞争模式对冷战后时代的国际交往格局产生了深刻影响。冷战时期,美苏收敛热争斗以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受美苏牵制,世界总体政治形势看似趋于缓和。冷战结束后,以暴力和强制为特征的权力分布范式落幕,国际交往对军事权力的强调逐渐被对政治、经济、文化权力的强调取代,话语权逐渐成为国际交往的核心议题。“人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④国际交往模式的转型势必导致主权国家外交策略的转向,部分国家因利益链条延伸的需要,在初步把握话语权外交得利规律的基础上开始将对领土、人口的争夺转向对人民思想、文化领域的占领。为此,西方以其经济、科技、军事、信息等优势抢占国际交往先发优势,并在此过程中向世界输出西方思想文化,传播西方术语和概念,从而培植覆盖世界的霸权话语。冷战的结束并未开启平等多元的历史,基于西方国家利益的相对隐性的权力斗争仍然伴随着侵略与扩张,“身份”“文化”“信仰”等人为标签层出不穷,通过拉大国家之间的隔阂为部分标签制造者行使国际暴力事件提供了机会,而这些文化标签在某种程度上,也即文化暴力,其实施者多是霸权话语者。在话语权关系影响下,国际政治权力关系日渐朝两极失衡状态发展,霸权话语打压非霸权话语,话语权劣势国家在国家声音的表达上被人为边缘化。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秉持和平、发展、独立自主的外交价值取向,积极主动融入国际体系,但强势话语的持续打压使中国无缘部分应有的发展机遇,缺失对部分国际问题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甚至在国际社会中需要争取对部分涉及本国核心利益问题的解释权和定义权,中国日益认识到掌握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性。唯有顺应变局才能融入全局。习近平早在2 0 1 3年就强调“尽管我们在提高国际话语权方面取得了重要进展,但同西方国家相比,我们还有不小差距。”⑤当前,发展起来了的中国并不意在掌握话语霸权,意也不在顺推世界现有话语权分布格局,而是为满足我国国际话语权最基本的诉求,保障我国在国际社会中应有的符合我国实力、满足我国发展需要的权力。
三 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生成的现实逻辑
“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①任何话语都有其赖以产生和适用的社会存在基础。在同外部世界的交流中,我国综合国力全方位跃升与国际话语权亟待提升、全球治理角色转换与国家形象塑造被动、全球治理格局重塑与中国方案担当之间矛盾的显露,迫切需要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予以回应。
(一)内在动力:综合国力全方位跃升与国际话语权亟待提升
党的十九大报告做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重大政治判断,肯定了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综合国力的巨大飞跃,明确了我国发展已站上新的历史方位。基于冷战以来国际交往格局的基本特征,中国以物质生产力为核心的硬实力在世界范围内的对比优势,内在要求我国在同其他国家间的利益亲疏关系中提升主动性、增强为我性,其直接表现形式即增进我国话语利益。审时度势,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推动中国在国际上“能够自主自觉地实现内在意志的话语外显”并获得“话语对象的话语应和、思想认同、行为追随等积极反馈”。②由于国际话语利益具有“权力”与“权利”的二重性,某种意义上,权力是权利的前提,权利获取的多寡取决于权力地位的尊卑,又因权利的终极样态将回归现实的经济利益的实现。“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③,提高我国国际话语权的最终目的在于维护国家物质利益,即保证新时代的中国具有朝着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稳健前行的基本着力支撑。而着眼全球,現行国际话语权的绝对统治力仍由西方国家占有,西方霸权话语在全球范围内渲染资本主义的先天合法性与最终合理性,导致世界上部分国家将西方伪善的“普适”话语推上神坛,并以其作为评判一切社会制度、意识形态、话语体系是非优劣的终极标杆,进一步顺推了话语霸权国按其意志进行国际利益二元分配。中国不在传统的国际利益关系阵列之内,又因新时代以来我国的经济突破增长与社会持续和谐稳定,同西方硬实力相对衰弱、全球治理赤字问题持续产生对比鲜明,导致我国成为既得利益者有意打压和排挤的对象,在西方官方话语主导设置的国际议程中遭到抱团丑化和污蔑,中国话语难以按其本意真实输出给听众,国际舆论对华主观印象不堪、发展中国家对中国态度动摇。若对此置若罔闻,我国社会整体的发展权益必将受到波及,中国或将被迫做出利益牺牲,甚至导致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无法按期实现。因而中国必须加紧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对外话语体系,以此为载体,增强中国在现有受国际话语权主导的全球利益分配格局中的话语独立性与利益自决性,并将中国获得的国际支持与应援转化为促进我国长远利益实现的效能,从而保证中国在参与国际利益分配时,能准确自主地表达自我意志,保证中国能享有匹配自身综合国力、满足未来发展需求的正当话语利益。
(二)现实基础:全球治理角色转换与国家形象塑造被动
党的十八大以来,顺应全球治理制度化与法制化趋势,中国愈加靠近国际治理内圈层,并日渐由国际规则和秩序的适应者和遵从者转变为制定者和引领者,中国意志和中国声音对国际事务的性质判定、内涵阐释、价值评估、路径选择等的说服力和引导力更加突出,赢得了众多国家的信任和依赖。中国在国际治理中的突出表现,直接引发了各国政府与人民基于其既往经验与新闻报道做出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不同理解与阐释,形成了外部世界有关中国国家形象的特殊拟态环境。而这一象征性环境在当前仍充斥着怀疑、否定论调,世界或是对中国发展现实存在失真想象或揣测,“修昔底德陷阱”“中国威胁”等论断俯拾即是,或是因中国的发展现况急于对中国提出新要求,如要求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思考自身能否胜任大国定位、要求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放弃自身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利益而履行更多责任和义务,等等。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理解参差有别,别有用心的话语和概念借机开拓市场、混淆视听。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西方主流媒体对涉华抗疫表现和国家形象的报道既肯定了中国对疫情防治、疫苗合作、复工复产的贡献,又质疑中国真实能力,并因意识形态与价值立场的介入而蓄意打造出“中国病毒”论、“中国疫苗无效”论、“武汉封城侵犯人权”等极具轰动效应的概念与论断,导致我国国家形象同我国抗疫客观表现背道而驰,甚至导致部分接受了中国医疗援助的国家因意见依附转而明目张胆地谩骂中国。虽然“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不断提升,国际社会对我国的关注前所未有,但中国在世界上的形象很大程度上仍是‘他塑’而非‘自塑’,我们在国际上有时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①,若纵容国际舆论的蓄意搬弄、无视我国形象塑造被动的弱势局面,中国的国际信誉与国家形象必将跌落谷底,或将延长部分世界性问题的解决进程,而最终损害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为此,我国必须增强国家形象自主塑造能力,通过真实、贴切的话语与叙事让国际社会客观认识我国的发展现实和发展优势,讲清楚中国的发展也是世界的机遇,以凝聚共识、谋求合作;讲清楚中国将“永远不称霸,不扩张,不谋求势力范围,无意跟任何国家打冷战热战,坚持以对话弥合分歧,以谈判化解争端”②,以消解疑虑、谋求包容,以文明大国的形象推动世界文化交流互鉴、以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助推提高国际合作效率、以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形象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
(三)外部需求:全球治理格局重塑与中国方案的担当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全球治理体系围绕实现和维护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霸权地位运行,守成大国标榜与遵循人类“普适”价值,而“这些词语总是按照强势国家的喜好来定义,往往与其他国家的利益和偏好相左”③,一元决策模式不仅无益于问题的解决,反而导致世界诸多矛盾愈发走向激化和复杂。现行国际秩序的顽疴也应允了从其内部孕育出破解力量的可能,国际力量对比、政治经济格局等诸多因素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以西方中心主义、单边主义为特征的封闭式国际治理格局正为世界多极化、多元化所消解,国际关系迈向正道的机遇与可能更充分,和平与发展仍是时代主题。
变局之下,中国倡导和衷共济、平等沟通,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对于全球脱贫减贫、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低碳减排等世界性问题,经世致用的中国方案赢得了诸多听众与支持者,中国的崛起与担当使之愈发成为国际社会大变革、大调整中的“确定性”因素。正因如此,我国在和传统守成大国的磨合中不得不需要思考如何保持气节、顺利突围,形成新型互动关系以把握我国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乘势而上。对此,我国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在本质上区别于美国优先意识,即中国不仅不因自身发展优势而妄自独大,反而为实现全人类共同利益谋划高质量方案,意在揭示现行治理模式的狭隘性、暴露看似无秩序的赤字现象的本质,从而恢复世界对本应推崇的共处之道、对现存治理难题的化解途径的正确认识,清朗因话语霸权导致的对人类实现自身真正共同价值追求的冲动的蒙蔽,为国际社会和谐发展提供中国范式选择。而通过清晰阐释“中国共产党将继续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一道,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合作、不搞对抗,坚持开放、不搞封闭,坚持互利共赢、不搞零和博弈,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推动历史车轮向着光明的目标前进”④,明确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中国方案的价值内涵与现实可操作性,将有利于在现行国际秩序将行解构之时,使符合世界发展潮流、符合民心期待的方案成为全球人民坚定的一致选择,使世界人民将精神意志与生产实践投注于可期可行的坦途上去。需要明确的是,共同体倡议不为借机取代美国形成新的“一家独大”的国际治理体系,而是基于平等和尊重的价值原则参与现行国际秩序的改革和完善,引领国际社会以稳定和互惠姿态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挑战。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高校思政课研究项目“总体国家安全观融入高校思政课教學研究”( 2 0 V S Z 0 2 7)、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根本制度研究”( 2 0 2 0 Y BMK 0 0 9)、重庆市教委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重点项目“新时代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凝聚力和引领力的战略价值和路径创新研究”( 1 9 S K S Z 0 0 6)的阶段性成果。
①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 N].人民日报, 2 0 2 1 - 0 6 - 0 2( 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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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徐斌,巩永丹.马克思共同体理论的历史逻辑及其当代表现[ 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 2 0 1 9( 0 2) : 6 2.
②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2 0 1 2: 4 2 2.
③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 2 0 1 7: 6 6.
④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2 0 1 2: 4 1 3.
⑤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 2 0 2 0: 4 2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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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 2 0 1 7: 1 9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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