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冬萍的诗
2021-01-13邹冬萍
邹冬萍
锦 瑟
1
我从暮色里起身
将河流与风揣进口袋
牛唇穿过了蒲公英的叶子
生活卷起粗糙的舌头,将柔软的心事
反刍
飒飒作响的,不仅仅是岸边的芦苇
也不仅仅是停在苇叶上拍打翅膀的蜂鸟与蜻蜓
还有暮色下赶路的灵魂
2
突然想起,这些年来
有几个词反复出现在我的诗歌里
譬如暮色。譬如露水。譬如月亮与落花……
想起凡·高与莫奈的画。想起《月亮与六便士》。想起《远大前程》
想起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意象
却在风声与河流合奏出的飒飒声里
遗忘了自己的姓氏
3
无所谓悲伤。亦无所谓欢欣
我从暮色里起身。群山回唱
我将暮晚的夕光扛在了肩头
百鸟就被夜晚的鼻息招安
拢不住的花香,从我双袖间滑出
锦瑟就铺陈在李商隐的词里
一弦一柱,无端拨响了岁月的弦
一月,无雪
一月。我从羊城飞到了北京
高压槽与低气流相遇的开场白
挤压之后,变成一朵忧郁的蓝
我掏空了所有的想象,找不到一个
对接的词语
一月的都城,无雪
只有铅色的风,在我耳畔低语
接我的人戴上了渔夫帽
却无摆渡理想的船
一月的阳光,有些苍白
遥远的蓝,低垂下迟暮的眼睑
一月的都城无雪
我只看见望京的搜狐大厦
像一对连翼的青山
在汽车汹涌的河流中
屹立
我走进了央视直播现场的门
老板站在正方的位置,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为一个《田埂上的芭蕾》这个伪命题
与扮演反方的朋友展开了唇枪舌剑
空中亮起的剑,在剧烈的言辞中
撞击若雪。摄影机照不到的角落
他们称兄道弟,握手言欢
室内的暖气,弹跳成弓
射落一顶顶帽子,一件件大衣
这是一个无雪的冬天
米开朗琪罗去了远方
我从都城再次启程,转往牡丹江
在漫天的雪地里,再次遇见
一朵蓝的忧伤
可是,这零下33度的酷冷里
我依然没有邂逅一场雪
纸 月
月亮夭折了
在纸上在水里也在心上
奔走的风,突然有说不出的心酸
停留在一片黛蓝色的屋瓦上
眺望尘世的烟火
我在路上。穿着停不下来的小红鞋
跳舞
故乡就在纸上 泛滥的乡愁
早已力透纸背
爱过的人在天涯 无用的相思
在汉字里彷徨
鸟鸣撕开曙色的轻奢外衣
贴上云淡风轻的伪标签
我如草木,在岁月的分行字体里
渐失草木应有的清香
一朵云,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我
迷失方向
一阵雨,即可卸下我全身的铠甲
而昨夜,在我窗外吟咏过十四行诗的风
完成最后的掳掠之后,去了远方
命中注定的琴音,在跌宕的剧情中
适时地响起
那是画外音无法表述的完美
月亮归隐故乡,我的乡愁写在纸上
内心曾经奔走过的兽,站在了屋瓦上
而我将复归一颗草木之心
在葱茏中期待看不见的未来
番禺,番禺
1
大雁开始北归的时候
我走进响彻粤语的异乡
黄槐决明的春天,不是我的春天
木棉花开的春天,也不是我的春天
这些美好的意向,只是我借来写诗的附庸
属于我的春天,是家乡的水芹菜
是家乡的油菜花,是家乡田埂上萌动的四脚蛇
2
一栋烙有“夜宴”风尘声的楼房
以摇滚的方式对我下了决绝的通缉令
我从都市的喧嚣里落荒而逃
寻找一个安放肉身的蜗居
3
灵魂总是慢了半拍
深思熟虑的蜂巢,不是我的故乡
我是一个站在黎明与黑暗处高歌的女子
手起手落,写下的不是伤悲
4
从一首诗里出发
乘上地铁。将自己的乡音隐藏
高跟鞋击打出城市的乐章
我却发现自己只是都市里昼伏夜出的一只蟑螂
偷食文字的禁果
我记得自己是来自伊甸园的夏娃
却忘了谁是抽出肋骨成全我生命的亚当
5
珠江。有船划过茫茫的水域
载不動我被八月晴阳淋湿了的乡愁
我在凤凰木对生羽状的花蕊间
找到一句烂熟于心的句子
用煽情的温暖,颠覆异乡的天空
6
番禺,番禺
天上有巨鸟飞过的痕迹
其实,也是我用鸟翅擦拭天空时
铭刻在白云上的豪言壮语
羊城的风不解风情
将老榕树的心抽丝剥茧
我看见的是城市的坚硬里
剪不断理还乱的孤独
7
番禺,番禺
我将文字的坐标系上你的翅膀
钟声和灯塔
悬空着二十一根弦
将等待了一生的箜篌
轻轻拨响
番禺,这个名词
渐渐长成一瓣玫瑰花的唇语
向着来来往往的尘世
道晚安
(作者现为自由职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