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特征事实、影响因素与研究展望
2021-01-13聂丽,颜蒙,安真
聂 丽,颜 蒙,安 真
(1.吉林大学 管理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2;2.新罕布什尔大学 经济系,美国 达勒姆 03824;3.邮政科学研究规划院 金融研究中心,北京 100096)
一、引 言
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研究是在传统经济周期研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Lewis针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研究提出了“刘易斯之问”:过去几百年的经济学经验告诉我们,发展中经济体紧密依赖于发达经济体,这种关系是真的不可避免的吗?[1]较早的研究文献[2-3]支持了“刘易斯之问”,无论是从短期经济波动还是长期经济增长,无论是采用宏观加总数据还是使用分部门数据,新兴市场经济和发达经济体之间的协动性明显。然而,自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以来,危机前后的一系列研究[4-6]证实新兴市场经济周期与发达国家的经济周期表现出了脱钩的趋势,而新兴市场经济体间的经济周期联系更加密切。
后全球经济金融危机时代,新兴市场经济的发展强化了如下的两个结论。首先,新兴市场在世界经济中发挥了愈加重要的作用。金砖国家(中国、巴西、印度、俄罗斯和南非)的GDP总量约占世界GDP总量的三分之一,这一比重将伴随着金砖国家经济实力的提升而进一步上升。其次,从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和经济周期的产生机制来看,新兴市场经济周期与发达国家经济周期存在着明显的异质性[7]29-42。由于新兴市场的经济波动通常会带来更大的福利成本[8-11],新兴市场经济的稳定对于世界经济稳定和发展极为关键。基于政策实践和理论探讨,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研究将成为现在乃至未来经济周期研究领域的重点。
鉴于理解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重要意义,本文针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已有研究进行系统性的梳理与总结,并首次全面审视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产生机制。传统的经济周期研究文献将经济周期的产生和不同经济体间周期协动性机制理解为两个方面:产出的波动和同步性,以及消费的风险分担。产出的波动和同步性从需求和供给侧的波动和溢出对经济周期产生的机制加以分析,消费的风险分担则从经济主体效用最大化角度出发对周期的产生和协同性加以研究。本文进一步细化了冲击类型,对上述两个方面加以扩展。特别地,本文不但考虑了可能的外部冲击因素(例如趋势冲击、利差冲击和价格冲击等)所造成的新兴市场经济波动,而且从结构和制度因素(例如非正式经济的规模以及摩擦因素等)的角度归纳了最新的研究动态,为探讨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机制提供有益参考。
事实上,理解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形成机制有助于进一步分析不同类型周期的相互关系。Claessens等分析了经济周期和金融周期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即使加入新兴市场经济,金融周期在影响经济周期持续性(经济衰退和复苏的速度)方面仍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2]178-190。Calderón和Fuentes研究指出,新兴市场(尤其是东亚和拉美经济体)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遭受了更加严重的经济衰退,但是这些新兴市场比发达经济体更快地从经济衰退中复苏[13]。因此,系统性梳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形成机制为更好地理解不同类型周期的相互关系提供了研究基础。
本文第二部分从现有文献中总结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特别强调了新兴市场经济体与发达经济体所表现出来的差异性。第三部分探讨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产生机制,重点考虑到不同的冲击因素、结构因素和制度因素的影响。第四部分展望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未来的研究方向,从而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研究进展有更好的把握。第五部分为结论和对中国的启示。
二、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
在总结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特征事实(Stylized Facts,SF)前,有必要先对新兴市场经济的范围进行界定。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按照国家发展水平可以分为三类:发达国家、新兴市场经济体、发展中国家。IMF的主要划分标准为:人均收入水平、出口多样化(1)IMF分类标准指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较高的石油出口国家不会被划分为发达国家,根本原因在于其出口产品中大约70%是石油。但是,MSCI指数认为部分石油出口国家属于新兴市场经济体。、融入全球金融体系的程度。但上述因素并非不变因素,因此,新兴市场经济的划分不是基于固定的经济标准,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动态发展的。这也就解释了不同的学术文献和不同的专业机构在进行新兴市场经济分类时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数量存在差异。Montiel通过参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识别了28个新兴市场经济体[14],这与MSCI(Morgan Stanley Capital International)指数中所包含的26个新兴市场经济体并不完全一致。Akinci和Olmstead-Rumsey则将中东欧的部分国家也纳入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范围[15]。表1列出了不同文献和机构给出的相应分类标准下所包含的新兴市场经济体。值得注意的是,对于亚洲和拉美地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划分并无太多争议,因此大量的研究也基于上述两个地区新兴市场经济体展开。
表1 新兴市场经济体划分
注:新兴市场经济体包括国家和相关地区,例如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地区。
已有研究利用新兴市场的宏观加总数据归纳并分析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点。Agenor等系统总结了12个不发达国家(2)除尼日利亚外,其余11个国家均为主要的新兴市场国家。宏观经济波动的特征事实[16]251-285,并采用不同类型的滤波方法[17-19]保证了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此外,Aguiar和Gopinath分析了13个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宏观加总数据[20]69-102,Garcia-Cicco等总结了16个新兴市场的经济周期行为[21]2510-2531。本文概括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八个主要特征事实。
SF1:新兴市场存在产出的过度波动,相反,发达国家的产出波动仅有新兴市场产出波动的一半。Agenor等[16]251-285、Uribe和Schmitt-Grohé[22]指出尽管新兴市场间产出的波动性差异很大,但平均来看,新兴市场有着更高的产出波动;与此同时,新兴市场的产出序列自相关系数更大,即新兴市场产出的持续性更强。
SF2:新兴市场存在消费的过度波动,并且消费波动往往大于产出波动,相反,发达国家普遍存在消费平滑(consumption smoothing),消费产出波动比通常小于1。Alvarez等指出,如果将消费进一步分为耐用消费品和非耐用消费品,那么消费的波动是两种不同类型消费品波动的加权[23]720-736。具体来看,新兴市场经济的非耐用消费品波动小于产出波动,耐用消费品的波动则大于产出波动。Restrepo-Echavarria[24]454和Horvath[25]96-116研究发现,消费产出比和非正式部门规模存在正相关。
SF3:在新兴市场中,政府支出在部分国家为逆周期,在部分国家与经济周期无关,然而发达国家的政府支出普遍表现为逆周期,即发达国家的政府支出与凯恩斯的经济政策理论更加一致[16]251-285。
SF4:从对外贸易角度来看,新兴市场净出口的波动更加明显,产出和净出口间的相关关系显著为负,即经常账户是逆周期的。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贸易余额—产出比的自相关函数向右下倾斜,即随着滞后阶数的增加,贸易余额—产出比的自相关系数逐渐减小[21]2510-2531。平均来看,新兴市场的净出口和产出相关系数为-0.51,而发达国家的平均相关系数仅为-0.17[20]77。
SF5:从汇率和利率角度来看,新兴市场名义有效汇率和产出并不存在明确的相关关系。实际利率在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为逆周期,新兴市场国家的利差具有明显的逆周期和较高的波动性[26]358-371。对于发达国家而言,实际利率同样具有逆周期效应。发达国家高利率对发展中国家实际GDP增长具有紧缩效应,这种效应主要集中在汇率固定的国家。
SF6:价格(通胀)和产出之间的关系并不确定,多数国家表现为价格的逆周期,少数国家表现为价格的顺周期[16]251-285。对于发达国家而言,通胀与产出的关系存在一个明显的阈值,当通胀水平高于阈值时,会对产出增长产生负向影响;当低于阈值时,会对产出产生正向影响。
SF7:新兴市场经济的整体信贷并未表现出明显的顺周期,而是呈现出顺周期和逆周期交替的现象。经济周期和信贷周期的协动性较低[27]。对于发达国家而言,信贷周期与经济周期的同步性非常高,并从区域内(欧洲和美洲)的协同转变为发达国家间的整体信贷周期协同[28]。
SF8:新兴市场经济存在着更为普遍的资本骤停(sudden stop)现象[20]95-98。资本骤停是指由于政府债务违约造成国际资本市场的切断,从而导致国际资本流入突然停止。例如墨西哥1994—1995年资本骤停和阿根廷2001年的资本骤停现象。对于发达国家而言,政府债务评级通常较高,债务违约风险非常低,资本骤停现象发生极为罕见。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八个特征事实均得到了大量的文献支持,但SF1(产出的过度波动)、SF2(消费的过度波动并大于产出波动)、SF4(净出口的高波动性和逆周期性)三个特征事实是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地区间共性。较之上述三个特征事实,其他特征事实在发展中国家也较为普遍,但是国家间存在的差异也较为明显。总体来看,同发达经济体相比,新兴市场主要表现出宏观加总变量的高波动性,这也是在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行为时需要格外关注的。
三、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形成机制
为了更好地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尤其是宏观加总变量所表现出的高波动性,现有研究从不同角度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点进行解释,归纳起来大致有五个主要原因,即趋势冲击、价格冲击、利率冲击、非正式经济和摩擦因素等,前三个因素考虑了不同的冲击类型,后两个因素通常被视为从经济结构和制度差异等深层次原因理解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点。
(一)趋势冲击
趋势冲击,也被称为随机趋势冲击,或持久性技术冲击。从Nelson和Plosser开始,学界对经济波动中暂时性冲击和持久性冲击的探讨逐渐升温[29]。Aguiar和Gopinath发现新兴市场经济面临着更加频繁的政策转变[20]73,由此可以充分推断新兴市场经济的增长受到了更加显著的趋势冲击;相反,发达国家遭受的冲击普遍被认为是暂时性冲击。Aguiar和Gopinath通过将两种不同类型的冲击引入随机增长模型中,并通过校准墨西哥(新兴市场经济代表)和加拿大(小型开放经济代表)的实际数据,发现理论二阶矩可以很好地匹配实际数据的二阶矩特征[20]80。此外,引入随机趋势冲击的增长模型很好地捕捉了1994—1995年爆发的墨西哥比索危机以及伴随而来的资本骤停现象。因此,趋势冲击的引入对于理解新兴市场经济特征事实SF8起到了关键作用。Naoussi和Tripier的研究同样支持了Aguiar和Gopinath(2007)关于趋势冲击对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7]29-42。Naoussi和Tripier细致分析了趋势冲击与宏观经济变量间的相关关系,发现趋势冲击和收入水平、制度质量和信贷市场规模呈现出负相关,与通胀和贸易开放度并不存在相关关系[7]29-42。
然而,后续的大量研究却挑战了趋势冲击在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中的重要作用。Alvarez等首先质疑趋势冲击对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如果将消费品分解为耐用和非耐用消费品,趋势冲击对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能力非常低[23]720-736。Garcia-Cicco等将趋势冲击引入实际经济周期(RBC)模型并构建了阿根廷和墨西哥的长期历史数据(1990—2005),模拟结果表明引入趋势冲击的理论模型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能力非常差[21]2510-2531;相反,引入金融摩擦或者金融冲击的理论模型能够解释逆周期的贸易差额和显著波动的贸易余额。因此,该研究否定了Aguiar和Gopinath(2007)有关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是趋势冲击的观点。Chang和Fernández支持了Garcia-Cicco等(2010)的观点[30]1265-1293。Chang和Fernández放弃使用长期历史数据而是采用较短的季度数据,并利用贝叶斯估计方法对新兴市场商业周期的两个主要解释——趋势冲击和金融摩擦——进行比较时,理论结果支持了金融摩擦而非趋势冲击的解释[30]1265-1293。
值得注意的是,近期的相关研究回归到趋势冲击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Akinci发现趋势冲击能够解释新兴市场经济中大约50%的产出和消费[26]358-371,这介于Garcia-Cicco等(2010)得到的5%和Aguiar和Gopinath(2007)得出的80%之间。因此,一个更加合理的推断是,趋势冲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行为。
(二)价格冲击
第二个可能影响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因素为价格冲击,包括单一价格冲击(贸易条件,terms of trade)和多种商品价格冲击,从本质上更好地解释了特征事实SF6。
Mendoza构建了一个跨期的三部门模型联系了贸易条件冲击和经济周期,结论证实贸易条件冲击能够解释新兴市场经济中大约50%的产出波动[31]。Kose考虑到一个包含发展中国家主要经济特征的多部门小型开放动态一般均衡模型,进而分析了世界价格冲击如何影响资本、中间产品和初级产品、世界利率水平以及如何传递外界冲击。结论表明,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世界价格冲击对解释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周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2]。然而,本文假设世界价格冲击是外生的,也没有讨论可能的价格类型和冲击来源。
Schmitt-Grohé和Uribe指出,贸易条件冲击对解释新兴市场经济非常重要的观点有待商榷[33]85-111。基于38个样本国家的实证估计结果表明,贸易条件冲击仅仅解释了大约十分之一的宏观经济总量波动(产出、贸易余额、消费、投资和实际有效汇率)。进一步通过构建一个包括进口部门、出口部门和不可贸易部门的MXN模型,Schmitt-Grohé和Uribe发现,当校准参数与估计参数取值相同时,理论模型的结论支持了实证结果[33]85-111。然而,上述研究结论的稳健性仍有待讨论,一方面Schmitt-Grohé和Uribe采用加总的进出口额而非进出口商品价格指数来定义贸易条件,另一方面不同国家间存在的名义刚性和差异性的商业政策也可能影响实证结果的可靠性。鉴于Schmitt-Grohé和Uribe研究中存在的潜在问题,Zeev等指出,一旦忽视商品贸易条件中的预期成分将得出误导性的结论[34]。通过对拉美新兴市场经济的数据进行分析,Zeev等发现包含预期的商品贸易条件冲击能够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大约一半的产出波动,这与Mendoza结论基本一致。
然而,考虑到贸易条件作为单一的世界价格对全球外部冲击的传递作用有限,从而低估了价格因素对经济周期影响,因此Fernández等进一步通过考虑三种不同的加总商品价格(能源价格、农产品价格以及金属和矿产价格)来探讨价格因素是如何传递全球外部冲击的[35]。结构VAR模型结论表明,一旦考虑了多重价格水平,对所有样本国家(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而言,全球外部冲击平均解释了大约33%的产出波动,对新兴市场经济体而言,全球外部冲击平均解释了大约20%的产出波动。
(三)利率冲击
利率冲击是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对理解新兴市场经济特征事实SF3和特征事实SF7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利率冲击不仅包括不同类型的利率冲击,例如实际利率和抵押贷款利率的冲击,也包含利差冲击对新兴市场经济波动的影响。
为了探讨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表现出的更加明显的波动性,Neumeyer和Perri等首次构建了一个包含实际利率的小型开放经济模型,其中将实际利率分解为无风险利率(美国长期国债利率)和国家特定的利率升水[36]。为了更好地拟合新兴市场的特征事实,尤其是实际利率的逆周期性,Neumeyer和Perri等引入了生产资本的约束(working capital constraint)和劳动力供给无弹性的假定。研究结论证实,生产资本的设定放大了实际利率冲击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影响,从而导致产出的高波动性。通过校准阿根廷数据进一步指出,如果消除新兴市场经济的利率升水可以减少约三分之一的产出波动。Uribe、Yue在Neumeyer和Perri(2005)研究基础上,试图厘清世界利率、国家利差和新兴市场宏观加总变量间的复杂关系[37]。方差分解结果表明,美国利率冲击解释了新兴市场经济宏观经济总量大约五分之一的变动,国家利差冲击解释了12%的新兴市场经济产出波动。基于理论模型的反事实分析指出,从新兴市场基本面到国家利差的反馈机制显著加强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波动。因此,利率冲击与其他类型冲击的结合能够更有效地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行为。Aguiar和Gopinath的研究同样支撑了这个观点[38]。Aguiar和Gopinath发现,如果利率冲击和生产率冲击(暂时性冲击和持久性冲击)无关,那么单独的利率因素将无法合理地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模型结论进一步支持,如果利率冲击和生产率冲击呈负相关,即正向的生产率冲击降低利率水平,那么利率冲击将很好地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
此外,利率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也得到了具体的分析。Gruss和Mertens重新估计了新兴市场利率的区制转换模型(Regime Switching Model),并将利率的非线性动态行为引入带有金融摩擦的小型开放经济模型[39]。研究识别了新兴市场经济利率的独特区制,即高波动的利率水平和更强的金融约束,而该特点对于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特征事实十分关键,尤其是消费的过度波动和逆周期的经常账户。研究结果表明,利率冲击和金融摩擦对于解释新兴市场波动至关重要,但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两者在危机期间表现出了更强的作用。
事实上,即便不考虑实际利率和国家利差的冲击而转向采用其他利率或者利差的测度,研究结论依然保持稳健。Horvath和Rothman调查了美国抵押贷款利差与30个新兴市场经济房价波动和经济周期之间的关系,结果显示,美国抵押贷款利差的增加导致新兴市场产出、投资、消费及房价大幅下降。具体而言,美国抵押贷款利差解释了新兴市场40%的产出波动、30%的投资和消费波动以及20%的房价波动,因此美国抵押贷款利差是新兴经济体商业周期的重要推动因素[40]。
然而,无论是实际利率、国家利差还是美国抵押贷款利差的冲击,均是从水平冲击的角度分析了利率冲击如何影响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即一阶矩冲击。自从Bloom以来[41]623-685,更多的研究转向考虑不确定冲击对宏观加总变量的影响,也被称为二阶矩冲击或者波动冲击。Fernández-Villaverde等首次探讨了利率波动性冲击是如何影响拉美地区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结论表明,国内实际利率波动性的上升降低了产出、消费和投资[42]2530-2561。
此外,许多研究探讨了利率与其他影响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因素的共同作用。例如Akinci通过考虑到全球金融状况、国家利差和新兴市场经济周期间的关系,发现全球无风险利率、全球金融风险和国家利率共同作用解释了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点[26]358-371。全球金融风险冲击解释了新兴市场经济大约五分之一的产出波动,而利差冲击解释了大约15%的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波动。本文进一步强调利差冲击的重要作用在于传递外部金融风险冲击而非直接造成经济波动。Horvath通过构建一个小型开放经济的两部门(正式部门和非正式部门)实际经济周期模型,模拟结果证实利率的上升导致产出、消费、投资和工作时间的紧缩,贸易余额的改善以及非正式经济部门的扩张[25]96-116。
(四)非正式经济因素
非正式经济(informal economy),也称“灰色经济”或者“地下经济”。Restrepo-Echavarria将所有不纳税或者政府未注册的经济活动定义为非正式经济[24]454-469。Schneider 和Buehn发现,发达国家的非正式经济规模大约占GDP总额的8%到25%,而发展中国家的非正式经济规模更加庞大,大约占GDP总额的20%到60%[43]。Restrepo-Echavarria重新测算了新兴市场经济中非正式经济的规模,平均来看,非正式经济规模大约占GDP总额的36%[24]454-469,因此无法准确测算非正式经济的规模将间接导致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解释的偏差。
Restrepo-Echavarria构建了一个包含正式经济部门和非正式经济部门的小型开放经济模型,其中非正式经济部门的产出无法准确测算[24]454-469。基于新兴市场经济数据的校准分析表明,非正式经济部门的存在是导致新兴市场存在过度消费波动的重要机制,其潜在的原因在于正式部门和非正式部门所提供的消费品存在较高的相互替代性。Horvath在Restrepo-Echavarria(2014)研究基础上,通过引入利率冲击探讨了新兴市场经济中消费波动和非正式经济规模之间的关系,证实消费产出波动比将随着非正式经济规模的增加而上升[25]96-116,这也就为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存在过度消费提供了依据。Fernández和Meza进一步考虑到非正式经济部门劳动力对于墨西哥经济周期的影响,将正式和非正式劳动部门引入标准的经济周期模型,理论结果显示,非正式劳动部门的引入放大了生产率的冲击,从而导致总体经济更大的波动[44]。因此,非正式经济因素更好地解释了新兴市场经济中存在的产出和消费过度波动,即特征事实SF1和特征事实SF2。
(五)摩擦因素
金融摩擦是从摩擦视角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行为的最早解释,后续研究又进一步纳入了信息摩擦和劳动力市场摩擦。
Aguiar和Gopinath指出,金融摩擦可能导致趋势冲击的产生[20]69-102,换句话说,趋势冲击反映的是更深层次的金融摩擦效应。Alvarez等同样支持了金融摩擦在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中的重要作用[23]720-736。
信息摩擦和信息不完善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研究也得到一定的关注。Boz考虑到不完善信息对于资产价格的影响,指出代表性消费者通过对暂时性冲击的学习能够很好地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点[45]。然而,Boz忽视了代表性消费者对持久性冲击的学习,因此Boz等进一步将学习机制(learning mechanism)引入Aguiar和Gopinath(2007)的研究,发现对冲击本质的学习在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特点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46]。具体而言,代表性消费者利用已有的信息集,对趋势冲击和周期冲击形成自己的预期,通过消费水平、投资水平和劳动供给时间的选择实现代表性消费者的终身效用最大化。
劳动力市场的摩擦某种程度上主要解释了消费和工资水平的波动性。Lamar和Urrutia考虑到就业保护在影响新兴经济周期中的作用,特别地引入匹配摩擦和内生选择机制,模型结论指出低效率的工作在经济衰退中被破坏并导致整体经济生产率出现下降[47]。Boz等通过在小型开放实际经济周期模型中引入Mortensen-Pissarides类型劳动力市场搜寻—匹配摩擦和逆周期的利率冲击,发现未来就业不确定性的增加强化了工人的储蓄动机,从而产生了更大的消费和实际工资的波动性[48]。
此外,政策因素作为解释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形成的可能机制,包括货币政策、财政政策以及新兴市场经济为应对不利外部冲击所采取的其他政策措施。例如,Maĉkowiak通过结构性VAR的估计表明,外部冲击是新兴市场宏观经济波动的重要来源[49]。美国的货币政策冲击会迅速而强烈地影响新兴市场的利率和汇率。新兴市场的价格水平和实际产出对美国货币政策冲击的反应超过了美国本身的价格水平和实际产出。政策因素的引入将更好地认识新兴市场经济的政府行为,即特征事实SF5。
四、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未来研究方向
通过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和影响机制的梳理可以发现,当前研究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的认识基本一致,主要的争论在于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形成机制的解释,这也必将成为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未来的主要探讨方向。本文认为,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研究亟待解决如下三个方面的问题: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不确定性冲击的影响以及经济周期的溢出效应。
(一)冲击的非线性效应
近年来,对于发达国家经济周期的探讨已经广泛地考虑了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从研究方法上来看,主要是从传统的线性结构向量自回归模型向非线性向量自回归模型(例如平滑转移自回归模型,STVAR)的转变。从研究结论上看,外部冲击在经济繁荣和衰退,在信贷扩张和收缩等不同阶段对宏观加总变量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作用效果。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为探讨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无论是利率冲击还是价格冲击,抑或汇款冲击等因素[50],均可能存在对经济周期的非线性影响,尤其是考虑到大多数新兴市场国家面临着国内经济结构的转型和频繁的政策变动。因此,进一步从非线性角度解释经济周期将更好地理解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存在的差异,例如新兴市场消费的过度波动可能源自于代表性消费者面对信贷扩张和收缩所采取的策略性储蓄行为,从而使得加总消费波动性增加。
(二)不确定性冲击的影响
不确定性冲击的影响日益凸显。Bloom指出,政策制定者应该明确区分一阶矩冲击和二阶矩冲击对产出波动的影响以便制订更加合理的宏观政策[41]623-685。此外,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普遍面临生产率冲击的负向影响,即一单位正的生产率冲击降低了未来的产出。现有的水平生产率冲击难以对上述现象进行解释,但是不确定性冲击理论却可以对上述现象进行合理分析。Bloom指出,二阶矩冲击会造成产出、就业和投资的下降,因而经济衰退可能是由于经济不确定冲击所造成的。Fernández-Villaverde等已经分析了利率不确定冲击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影响[42]2530-2561。除利率不确定冲击外,通胀不确定冲击、股票市场不确定冲击和汇率不确定冲击均会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产生潜在的影响。值得指出的是,不确定冲击在解释经济波动时同样存在非线性行为,例如Alessandri和Mumtaz研究发现美国经济不确定冲击在经济平稳期间对国内经济影响作用较小,相反,在金融危机期间,不确定冲击对产出的影响是经济平稳期间不确定冲击影响的6倍[51]。考虑到新兴市场在经济危机或者金融危机期间表现出更大的波动性,可以预见新兴市场的不确定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会更加明显。
(三)经济周期的溢出效应
关于经济周期溢出效应的探讨并不是一个新的话题。以国家为研究对象,对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而言,溢出效应主要存在两种类型:发达国家经济周期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溢出效应,以及新兴市场间的经济周期溢出效应。但是,随着新型区域合作组织的形成,例如金砖国家组织和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将呈现出新的动态溢出特点。此外,如果以不同类型周期为研究对象,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和金融周期间的相互溢出机制应得到重点关注,例如Claessens等探讨了两种类型周期的相互作用并发现了金融周期加强经济周期的机制[12]178-190。
五、结 论
随着新兴市场在全球经济中发挥着愈加关键的作用,新兴市场经济周期对世界经济周期产生了更加显著的影响。面对着新型区域合作组织的形成,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解释机制也将更加复杂。因此,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研究受到学者们和政策制定者的广泛关注。为了更好地把握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研究动态,本文在总结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特征事实的基础上进一步归纳了现有文献对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机制的解释。本文最后提出了关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未来的研究方向,即冲击的非线性效应、不确定冲击的影响和经济周期的溢出效应。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新兴经济体,其经济周期既有与其他新兴市场一致的特点,同样也有自身发展的特殊性。诸多研究总结了中国宏观经济周期的事实并采用不同类型的理论模型对此加以解释。He等研究发现,生产率冲击能够很好地解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宏观经济总体波动[52]。Chang等通过构建中国加总时间序列数据概括了中国经济周期的三个特征,即投资和消费负相关、投资和劳动收入负相关、长期和短期借贷负相关[53]。毫无疑问,随着经济改革的持续推进,中国宏观经济周期将表现出与新兴市场经济周期更强的协同性。因此,分析并探讨造成新兴市场经济周期的因素,将更好地理解中国经济周期表现,为政策的制定和理论的创新提供可能,这是本文的重要出发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