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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持械经商”本质

2021-01-12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经商半导体经济

张 屹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97)

因为拥有综合技术优势和诸多政治便利并借助特殊历史机遇,国际社会逐渐形成以美国为中心的国际经济体系。由于该体系可以为美国带来巨大经济和政治利益,所以维护其稳定也一直是美国对外政策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可随着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尤其是互联网技术的普及,依靠常规手段已很难高效维持这种带有全球垄断性质经济体系。受此影响,美国开始采取包括武力讹诈和制定排他性经济规则在内的越来越带有胁迫特点的措施以谋取不平等经济利益,从而形成颇具美国风格的“持械经商”行为。

一、基本内涵

商业活动是人类古老活动之一,是有组织向顾客提供所需商品与服务的行为,大多数商业行为是通过成本以上的价格卖出商品或服务来营利。这种源自原始社会以物易物的交换行为,其主要目的是通过交换达到不同物品持有者“互通有无”的理想状态,而且是基于人们对价值认识的等价交换。

由于技术进步及理念革新,现代商业早已经突破古老种类和地域限制,世界各国都已经或多或少卷入到全球商业活动中,成为国际经济体系的一部分。以此为基础,国际贸易快速发展,理论上,世界各国已经形成彼此直接或间接联系的国际经济体系,没有国家可以维持与世隔绝状态而长期生存。

“持械”顾名思义,即携带暴力工具,通常带有威胁意味。但在经济领域,其不仅代表武力威胁,也有强制制定有利于自身相关经济规则或胁迫他人接受不平等经济条件之意。所以“持械经商”便是采用非正常手段迫使他人主动或被动接受业已制定好且有利于制定者的经济规则或条件而没有太多商议余地。随着国家间经济联系增多,国际贸易逐渐成为常态。著名经济学家曼昆在他的《经济学原理》一书中对国际贸易非常推崇,认为这是提高国家经济效率,促进市场资源优化配置的重要手段。但在世界经济发展历史进程中,有些国家并没有积极与他国展开“互通有无”的“双赢式”经济交流,反而经常利用有利于自身的国际经济规则、技术垄断优势,甚至动用武力去人为干预经济活动,形成带有垄断性质的“单边化”经济体系。即便是现代社会,“持械经商”现象也非常普遍,其中以美国最为典型,对世界经济发展影响也最大,所以“持械经商”基本成为美国对外经济活动的代名词。

二、主要特点

美国自立国以来就十分重视商业,柯立芝任总统时曾说:“美国的任务就是做生意!”虽然这更多是政治宣传口号,但从中可以看出商业在美国国家运转体系中的特殊地位,美国也在柯立芝领导下创造了著名的“柯立芝繁荣”。此后虽然经历过很多波折,但美国经济在世界的垄断性地位则逐渐奠定。然而,除去科技进步及正常商业活动外,对美国经济繁荣起到基础性支撑作用的因素还是通过“持械经商”对全球原材料供应、资本、技术及市场的暴力控制。

(一)目标隐蔽

由于拥有强大武力和国际经济控制力作支撑,美国在很大程度上拥有“塑造市场”的能力,即强行于国际某一经济领域塑造出有利于美国的市场格局。由于这种行为经常会对他国经济产生很大负面影响,所以很容易受到他国抵制。为减少实施阻力,相关活动往往要隐蔽于一些富有煽动性的口号之下,如“推广民主”“促进环保”或“维护自由贸易”等。

与此同时,美国巨大的国际影响力也潜在促使很多国家接受这些口号,间接帮助美国建立起不平等经济秩序。可一旦美国达到目的,很多国家不仅会因此付出巨大的经济代价,严重者甚至可能造成经济衰退或沦为美国经济附庸。受该秩序支配,相关国家与美国逐渐形成畸形经济关系。深度卷入后,在美国军事与政治压力及各种内外利益链条制约下将非常难以摆脱。

美国于拉美地区活动过程中,“持械经商”隐蔽性特点表现最充分。1823 年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在第七次国会演说国情咨文中宣称:“今后欧洲任何列强不得把美洲大陆已经独立自由的国家当作将来殖民对象。”且宣布美国不干涉欧洲列强的内部事务,也不容许欧洲列强干预美洲的事务。这项咨文后来被称为“门罗宣言”,是著名的“门罗主义”的开端。在“反殖民”旗帜下,美国屡次向拉美国家发动武装入侵。虽然大部分武装入侵是以当地建立亲美政权为结果,但抛开纯意识形态因素,控制当地经济命脉,将拉美国家变为美国稳定原材料供应地及资本与商品输出市场则一直是重要目的之一,其中较为典型案例为美国推翻智利阿连德政府。

1970 年9 月4 日,萨尔瓦多·阿连德领导的“人民团结阵线”赢得智利大选。1971 年9 月,皮诺切特在美国支持下发动政变,阿连德殉职。很多公开资料中都认为维护美国在拉美霸权并抵御苏联意识形态渗透是美国推翻阿连德政府的主要原因,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1963 年白宫《关于智力问题政策和行动纲领的指导性文件》[1],美国驻智利大使科里发回国内电文①及1970 年11 月基辛格针对阿连德上台问题主导国务院、中情局和国防部召开会议商定的《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第 97 号文件》[2]8。即使如此,阿连德政府以维护国家经济主权为核心经济政策对美国干涉形成的刺激作用仍不可忽视。1974 年,“人民团结阵线”政府外交部部长阿尔梅达反思阿连德政府失败原因时曾专门谈道,阿连德上台正值拉美经济民族主义兴起,若“智利道路”得以成功,则拉美国家对美国的离心倾向将进一步加剧,白宫当然不能容忍此类事件的发生[3]103-134。

至1970 年,美国在智利投资占全部外资的65%,智利进口商品40%来自于美国。智利很多关键行业皆控制在美资手中,其中,橡胶业约45%,矿业、冶金业、机械制造业、装备业、石油生产、运输业约50%,钢铁和金属业、化工业达60%,重要的铜矿业更是达到80%;生活产品方面,广告业约90%,自动化装配业、收音机和电视机业、制药业、办公用品业、烟草业都为100%。美资公司垄断智利经济的同时还积极介入政治以维护自身非正常巨额利润,如1948 年加夫列尔·冈萨雷斯·魏地拉卸任智利总统后立即出任美国广播公司智利分公司经理,而智利激进党政要鲁道夫·米歇尔从政期间积极促使国会通过对美国安纳康达铜业公司的有利政策,退休后马上就得到该公司智利分公司副总裁职位。

阿连德政府经济政策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将获取“超额利润”的跨国公司收归国有并要求美资公司不得干涉智利内政,而该政策令美国付出巨大经济代价[4]157-158。于美国而言,若不能强硬回击阿连德政府,那这种处理跨国公司与民族国家关系模式将很容易为其他第三世界国家借鉴,美国在第三世界巨额投资与垄断性利益将受到致命打击[5]。

(二)消灭对手

虽然美国一直是所谓“自由市场”倡导者,但这更多是对美国国内企业而言。即使适当竞争有利于保证经济活力,持械经商过程中还是会努力为本国主要企业打造一个没有竞争或竞争力度并不大的经营环境。也正因此,一旦国际市场上出现对美国重要产业有重大威胁的对手,美国通常会于该对手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前动用多种强制手段予以消灭。

削弱竞争对手以使自身处于有利位置是市场竞争中常态,而且借助国家机器出台一些保护性措施也是国际上认可的手段,如加征关税、提高技术壁垒或设定其他市场限入措施等。可这些措施基本呈现内向性特征,主要目的也大多是为保证本国相关行业不受冲击。美国对竞争对手的打压带有明显消灭性质,利用美国全球政治经济影响力对竞争对手进行非正常围堵,即使不能彻底消灭对手也要令其永久性不能对美国相关行业形成威胁。

随着全球技术普遍进步、世界经济形势变化、美国自身经济结构变化及国力衰退,在大部分经济领域建立起以美国为主导且带有半封闭性经济体系已不太现实,这导致美国的精力主要转向所谓“附加值极高的高端产业”,对其他经济领域竞争对手打击能力呈现削弱趋势。但即使消灭竞争对手的难度不断加大,美国却从未改变。

以高科技领域为例,由于经济上多年“去工业化”,美国发展资源更多集中于产品附加值较高的高科技领域,而所谓的“中低端产业”则呈现日渐萎缩趋势。这种畸形经济结构造成美国国内产业链严重断裂的同时②,还使得部分高科技行业成为维持美国经济运转的关键性力量。然而,高科技行业收益虽高风险也很大,不仅技术开发需要大量资源投入,后续还要面临其他竞争对手技术赶超以致开发成本难以收回问题。所以维持技术垄断并消灭或拖延竞争对手技术开发进程就成为保障美国国内相关行业发展,甚至美国经济正常运行的关键因素。

1985 年以前,美国在世界半导体市场占据绝对垄断地位,巅峰时曾占据国际市场60%左右的份额。即使80 年代后期有所衰落,但1980 年时依旧能占据国际市场49%的份额。为赶超美国,日本通产省着手整合国内半导体资源,把六家半导体计算机公司组成三个配对组以缓和相互竞争并方便集中科研力量,1976 年期间每个配对组可获得约2 亿美元政府补贴。同年,通产省和日本电子工业协会促使十大半导体厂商形成一个大规模集成电路联合经营体,进一步整合国内资源,建立起完整半导体产业链,为日本先于美国进入超大规模集成电路时代奠定基础。日本于1986 年首次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半导体生产国,占全球半导体产业收入比重约46%,而美国只有约40%。

为打击日本半导体产业,美国一方面向日本一样重整本国半导体资源,由政府出面将13 家半导体公司联合在一起,组成半导体制造技术联合体,最大限度整合研发资源并避免内部消耗。另一方面,动用“反倾销调查”及其他手段强迫日本签订所谓“日美半导体协议”,要求日本将一定比例的本国半导体市场让给美国。美国先后于1986 年和1989 年强迫日本签署协议开放日本半导体知识产权与专利,并强制性将日本本土市场的10%让给美国,且日本政府还负有监控日本相关企业向第三国出口半导体产品价格的义务。1991 年,美日重新签订该协议。在美国压力下,日本被迫同意于1992 年底让美国半导体产品在日本市场占有率达到20%。1993 年美国重新成为世界最大半导体生产国,而日本半导体行业则快速衰落。

虽然日本半导体依旧在部分领域占据优势,如晶圆制造[6],但整体趋于衰落,其中非常重要的事件便是2018 年东芝半导体被拆分后卖给美国投资基金“贝恩资本 ”主导的日美韩联合体。即使很多专家都认为日本半导体行业衰落并不是因为“日美半导体协议”,他们给出很多理由,如“半导体内容转换过快”[7]、“行政力量过多干预市场”[8]及“日本半导体产业模式不适应国际半导体市场发展”等[9],但不可否认,美国对日本半导体行业的打击是促成其衰落的关键因素之一。因为出口上没有自由定价权导致收益不稳定,所以除个别生产带有垄断性质产品的公司外,于其他公司而言,抢占国内市场就成为保证利润的重要手段。美国硬性市场分割协议由此严重挤压日本公司生存空间,造成他们在内部竞争中消耗严重。受此影响,曾令日本半导体产业走上巅峰的核心竞争手段——国内资源整合难以为继。2002 年,在经济产业省主导下,日本政府投入 315 亿日元,尝试将各企业研发资源予以积聚,在 NEC 公司研究所内形成统一研发平台。结果NEC 却另立工厂引发其他企业效仿,整合最终失败。2003 年,日立和三菱电机联手建立瑞萨技术公司;同时,东芝公司和富士通公司也开始合作谈判。但后来 NEC 却于 2010 年加入瑞萨公司,市场形势迫使富士通公司不得已于 2015 年将其研发部门与松下公司合并组建新公司[9]。频繁重组不仅没能解决问题,反而浪费大量资源,最终亦未能扭转日本半导体行业衰落趋势。

日本半导体行业衰落后,韩国与中国台湾地区半导体行业一度获得高速发展,但他们无论是产业链完整程度还是整体研发能力都和日本相去甚远,更毋庸提挑战美国。2019 年,日本宣布限制高科技材料氟化聚酰亚胺、光致抗蚀剂和氟化氢的对韩出口,号称全球半导体巨头的三星和SK 海力士迅速陷入恐慌。从中可以看出韩国半导体产业链缺陷巨大,与日本当年水平相差甚远,更无法对美国形成威胁,所以美国在半导体行业对日本的打击造成国际上相关行业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产生另一个足以与美国抗衡的对手。

(三)美元先行

美元是美国经济重要支撑力量,作为全球结算体系中使用量居于首位的货币,美元已经成为美国经济的支柱以及稀释或转嫁危机的重要工具。通过对全球大宗能源交易的结算控制,美元成为全球贸易中主要结算货币。其他国家为更好参与全球贸易,必须储备相当数量的美元,从而进一步提升了美元在全球贸易中的使用比例。

国际社会广泛使用美元给美国经济带来巨大利益,除收取“铸币税”外,全球经济形势向好时,美国可以利用美元全球通用度高的特点以“热钱”方式进入他国证券、房地产或信贷等资金流转速度较快的市场大量套现。当这些国家金融系统出现大规模泡沫积压时再通过制造看空舆论、政治危机或煽动市场恐慌等形式快速抽逃资金,人为形成当地经济动荡,随后美国资本还可以使用美元低价收购当地优质资产。而当全球经济形势不佳时,美国同样可以使用“量化宽松”方式促进美元贬值。这样既可以大幅削减美国欠他国债务又能变相促进美国出口成本降低及他国生产成本升高,间接向他国转嫁危机。同时,利用操纵美元,美国还可以调整大宗能源产品价格为本国经济服务。

也正因为美元的重要地位,在美国“持械经商”过程中,保障美元就成为重要内容。1974 年美国与国际重要石油输出国沙特阿拉伯达成“不可动摇的协议”,美国向沙特阿拉伯出售军事武器,同时保障沙特阿拉伯国土安全不受以色列侵犯,沙特阿拉伯则接受美元作为出口石油唯一计价和结算货币。随后以此为基础,美国与大部分OPEC 成员国达成所谓“谅解”,使美元成为国际石油贸易中垄断性结算货币。

为维护美元“特殊地位”,美国政府采取很多强制性措施,如小布什政府提出的“大中东计划”,试图以军事手段完全控制中东石油产区,保障美元垄断性结算地位不被冲击[10]。由于石油在现代经济发展中的刚需地位,其他国家从沙特等强制以美元结算产油国进口石油时必须使用美元,变相迫使他们存储相当数量的美元以进行国际能源贸易,美元国际使用量得到保障。

除此之外,美国还通过建立并控制全球性金融机构来保障美元的特殊地位,其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是典型代表。他们长期执行不对等规则标准,广泛用于剥夺全球最贫困人口,却极少被用于不利于美国经济利益的场合[11],许多受救援国都被迫一面接受放宽金融管制或紧缩财政等苛刻贷款要求[12],一面受到美元变相金融盘剥。

三、形成原因

“持械经商”并不是一种正常商业行为,即使短期内可为美国争取到许多世界性经济特权,可从国际经济长远角度看,这样会严重破坏国际经济内在平等,影响国际经济健康发展。虽然“持械经商”明显不具备可持续性,但美国仍将之作为重要经济手段加以推行。纵然这种极具破坏性的行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美国经济结构矛盾并促进美国经济正常发展,甚至长远看还有相当危害,可美国依然没有放弃迹象。

(一)美国经济掠夺传统延续

“持械经商”带有明显强制意味,是一种典型霸权表现,但这种非正常商业行为的形成却并不单是现实利益需求,也有着深刻文化原因。自美国立国伊始,以欧洲白人及其后裔为主的美利坚民族就带有鲜明经济掠夺文化。美国这一掠夺性文化源自“五月花”带来的首批欧洲移民,这批狂热清教徒以“上帝选民”自居,认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俗世履行上帝意志。在此思想认知下,他们认为土著印第安人是“行魔鬼之功的暴徒异端,必定要将其斩草除根”,这就使大规模剥夺印度安人土地的行为具有“合法性”。

19 世纪30 年代,美国政府通过一系列战争逐渐摧毁本土印第安人军事力量,之后便公布著名的《印第安人迁移法》,强行将大部分印第安人迁往密西西比河以西所谓“保留地”。包括杰弗逊在内的多届美国领导人都认为印第安人是“野蛮民族”,他们在“开化”旗帜下强制迁移印第安人的主要目的还是掠夺印第安人的土地,原印第安切罗基部落小说家约翰埃勒对此有过经典描述:“切罗基印第安人去往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的死亡游行称为‘泪痕’……多达四千名印第安人……在1838 年和1839 年去世,他们没有犯罪,只是因为他们拥有白人想要的土地。”[13]6

随着美国综合国力的增强,这种经济掠夺文化逐渐融入美国国家政策中。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国力空前增强,开始进行全球范围内的经济掠夺。以杜鲁门“第四点计划”开始③,美国经济掠夺范围开始扩大。美国不仅大量排挤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在亚非拉的势力,还在这些地区获得惊人垄断利润,如美国在中东石油开采额1965 年已经达到65%。杜鲁门本人也认为“第四点计划”是“很好的买卖,意味着更多贸易、市场和原材料产地”。

为维护对外经济掠夺能力,美国既需要充足资本,还要拥有强大武装力量,这也是“持械经商”行为得以长期存在的重要硬件基础,而这种掠夺性行为的思想基础则来源于美国传统文化中因“种群优越”而形成的“掠夺合理”认知。当美国成长为全球超级大国后,自然将这种经济掠夺文化推向全球。直至今日,美国依旧保持着浓厚掠夺性。无论是奥巴马政府时期“不让中国掌握未来经济规则制定权”的TPP,还是之后特朗普政府时期公开利用政治威胁与经济制裁手段迫使很多国家不得购买俄罗斯武器或同中国就5G 网络建设展开合作,都是传统经济掠夺文化的延续。

(二)经济垄断的现实需求

即使“持械经商”对国际正常经济发展造成很大负面影响,但站在美国角度,利用“持械经商”构建起带有垄断性质的市场与经济规则体系可以为美国经济提供巨大利益。巨大经济收益又能有效支撑美国对国防领域的大规模投入,进而可以利用强大军事实力继续保障“持械经商”行为,双方形成一个畸形循环模式。

然而,要保持这个模式长期持续就需要两个基础性因素:美国可以一直获取惊人财富并保持强大军事实力。在相对正常的国际经济环境中,这两个基础性因素都难以维系。无论是传统产业还是新兴产业,在国际市场上都难以保证永远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特别是随着互联网兴起,信息传输加快,任何技术或市场想保持垄断性优势非常困难。不能保证垄断优势就无法持续获得巨额财富,而没有巨额财富支撑,强大军事力量同样无法保证。所以于美国而言,保证持续不断巨额财富流入最稳妥方式是在自身优势经济领域建立起相对排他性国际体系。

随着美国经济“去工业化”进程加快及国力限制,在国际上多数经济领域建立广泛性排他体系成本过高,所以美国的资源越来越向一些突出领域,如高新技术和金融倾斜。在该背景下,对财富的巨大需求逐渐转化为强化“持械经商”行为的潜在动力,本土“去工业化”进程则令“持械经商”更具有领域针对性。此外,美国国内利益集团对国家财富的分配矛盾也是促使美国政府强化“持械经商”的重要原因。美国国内诸多利益集团,尤其是以经济利益为主的利益集团在美国政坛有着巨大影响力,他们通过所谓“游说”方式对美国内外政策制定产生实质性影响并从中获取巨大利益。美国互联网巨头谷歌2015 年已经拥有84 名说客,投入的“游说”资金高达1670 万美元,至2017 年,这一数字达到1800 万美元[14]。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佐斯为影响美国政府政策,更是于2013 年斥巨资买下《华盛顿邮报》。

对于利益集团影响美国政府的能力,前总统杜鲁门在《政治过程——政治利益与公共舆论》一书中指出:“构成政府过程的行为不可能离开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无时无刻不在活动。”[15]544而美国学者福山则认为,由于利益集团于“游说”过程中频繁与政府进行“利益交换”,造成政府被“成功腐化”[16]。即使在美国,政治游说被认为是合法活动且有一整套监督机制,但在实际运行中,很难界定“行贿”和“正常游说”。这为利益集团的游说工作提供法律漏洞,使他们可以“合法”行贿。即使事后遭追查,只要当事人不承认,美国复杂的司法程序也很难有效界定。纵使当事人承认,还有一些诸如“认罪协议”或“司法利益交换”等措施帮助他们逃离法律制裁。

诸多利益集团通过影响或控制政府决策来谋取私利的行为不仅让美国本土很多社会建设进展缓慢,还令大量社会财富流失。随着近年来美国经济发展不顺,双方围绕财富分配矛盾开始凸显。但双方拥有紧密政治联系的现实决定美国政府很难与利益集团发生激烈冲突,所以利用“持械经商”于国际上扩大排他性经济体系,为美国创造更多垄断性收益以缓和美国政府和利益集团间财富分配矛盾是必然选择。

(三)维持内外政治形势稳定

虽然美国“持械经商”行为带有明显经济特征,但并不能忽视其背后的政治因素。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全球公认唯一超级大国。“一超”地位让美国于全球拥有绝对霸权地位,而美国霸权地位让美国得以控制国际上相当多资源,又进一步巩固“一超”地位。“持械经商”行为恰是美国霸权地位重要体现之一,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美国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全球经济体系,为美国获取惊人经济利益同时也巩固着其全球唯一超级大国地位。

强制手段可以带来全球性战略威慑,为美国控制更多国际经济资源提供便利。无论是支持他国反对派颠覆当地政府,还是直接出兵予以军事打击都需要消耗大量财富和资源,更毋庸提战后军事占领与重建。通过正常经济活动根本无法满足美国如此高频率、大规模海外军事行动。所以将“持械经商”融入对外军事行动中,通过侵吞被占领国优质资产或采用威慑手段强迫他国接受不平等经济政策可以达到一种“以战养战”状态。除对外政治需要外,美国内部政治影响也是“持械经商”行为的重要动因。美国政治中,“寻找敌人”是非常鲜明特点。美国战略学者戴维·罗特科普夫曾对此有精辟论述,他认为,美国一直“不屈不挠”地寻找敌人,而这种“寻找”并非找到和击败他们,而是因为美国似乎从内心深处需要敌人。

随着特朗普政府上台并提出“美国优先”口号,带有明显保守色彩的国内需求也成为强化“持械经商”行为重要内部动机。由于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多年积累的经济矛盾爆发,国内发展陷入停滞,底层不满情绪特别严重[17]。特朗普政府适时提出“美国优先”口号既是迎合美国社会心理,也是美国经济现实需求。而美国经济于“去工业化”进程中已经逐渐在很多领域失去竞争力,再加上过度海外军事行动带来的巨大财政压力,依靠正常经济活动短时间内摆脱经济困境并不现实。所以使用带有明显掠夺性的“持械经商”方式能以最快速度聚拢财富,从而缓和国内不满情绪及财富分配矛盾。

四、中国应对策略

从经济体量上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但在全球经济综合影响力及整体经济发展质量方面与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还有明显差距。特别是全球经济规则制定方面,中国话语权和经济体量并不对等,造成美国“持械经商”行为会对中国经济发展造成较大负面影响,所以中美围绕“持械经商”必然会有斗争一面。然而,作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美国在全球政治经济活动中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过分强调斗争不仅不符合中国核心利益,也会对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形成负面影响。所以在应对过程中,既要坚持原则,维护中国核心利益,也要灵活变通,结合国际政治经济大环境去进行判断。

(一)维护全球经济秩序前提下遏制争端溢出效应

二战结束后,世界上逐渐确立起以美苏等大国为核心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即使冷战结束原有“两极格局”消失,二战后形成的国际秩序依旧在全球大部分领域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作为二战战胜国及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是战后国际秩序形成并持续的重要基础性力量。同时,主要大国对国际安全的综合控制也很大程度上为中国发展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国际环境。

自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持械经商”强度增加,频繁挑起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多国经济争端,还退出很多重要的国际组织和条约。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导致国际政治经济秩序遭到很大破坏。而对于广大中小国家,甚至部分中等发达国家而言,中美经济争端带来的溢出效应已经冲击到他们正常的国家经济运转,如印度IT 外包行业的疲软及智利大宗矿产出口骤降等。

中美经济争端是美国“持械经商”的延续,中国需要做好争端长期化准备并尽力将争端维持于一定国际框架内,防止对国际经济秩序造成不可修复性冲击。同时,应对美国“持械经商”过程中还要有意识跳出中美两国视角,从全球经济高度考虑争端带来的种种影响。

(二)寻找发达国家阵营中“合作者”

经过多年发展,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国际影响力毋庸置疑。但需要看到,有意愿与中国展开深度合作的国家多数为发展中国家。很多发达国家对中国的态度是“政治上保持距离,经济上积极合作”,如法德等国高度评价“一带一路”倡议,同时也不忘支持中国国内分裂势力。与中国不同,美国是国际公认全球唯一超级大国,即使近年来综合国力已经出现明显衰退趋势,可仍足以保持超级大国地位。再加上美国与很多发达国家都有正式同盟条约,在很多领域更容易获得发达国家支持,这也是美国能维系“持械经商”行为的重要基础。

由于发达国家群体占据丰富国际资源,如国际不同领域话语权及国际舆论主导权,因此,反制美国“持械经商”必须改变发达国家对华态度。然而,短时间内从整体上扭转现状并不现实,所以有必要先从发达国家阵营中寻找综合国力相对不强且与美国政治经济关系较弱的国家作为“合作者”,以点带面逐渐改变发达国家阵营对中国的态度。只要能让多数发达国家经济上改变对华歧视态度,则美国“持械经商”能力将会受到很大削弱。

(三)打造完整产业结构

由于美国对全球政治和经济资源的垄断性占有,一旦围绕美国“持械经商”行为发生争端,中国对国际资源的使用效率就会受到巨大影响。中美5G 技术争端中,为阻止更多国家接受中国5G 技术,美国不仅使用市场和技术封锁这种非正常经济手段对中国相关企业进行遏制,而且公然通过向他国施加影响来促使他们放弃与中国展开5G 技术合作。虽然不少国家顶住压力,但很多国家还是积极响应。澳大利亚已经以“安全担忧”为名拒绝中国电信设备商参与本国5G建设,印度电信部门也将华为排除在5G 实验伙伴名单外。

虽然美国一系列遏制与打击政策并没有重创中国电信行业,但负面影响不容小觑。鉴于中国在国际资源掌控能力上与美国的天然差距,在国内打造一整套从原材料生产到成品研发制造乃至销售的完整产业结构的战略价值便得到凸显。对中国这种制造业大国而言,若某一环节过度依赖国际供应则面对美国“持械经商”时便很容易处于劣势。由于中国综合国力与国际影响力增大,采用单纯武力威慑和政治遏制效果非常有限,所以利用技术优势打击中国各个制造行业就成为美国贯彻“持械经商”的潜在选项。遏制中国5G 技术过程中,美国便制定了许多技术或成品出口禁令。在很难寻找到稳定国际替代供应商的前提下,构建国内完整产业结构,实现关键材料和技术自给是抵消美国“持械经商”压力的重要一环。

五、结语

“持械经商”本质上是利用军事、国际规则及政治施压等诸多强制手段迫使相关对象单方面接受不平等经济待遇,而美国之所以能实施“持械经商”这种违反正常经济准则的行为与其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密不可分。这种做法给国际经济秩序带来很大伤害,而国际经济秩序稳定是全球各领域发展的重要基础,一旦受到不可逆性损害将没有国家可以独善其身。所以了解并遏制美国“持械经商”行为既是对可能长期持续的中美经济争端的深入研究和预防,也是中国肩负的重要国际责任。

注释:

① 科里在电文中指出,一旦阿连德当选,智利将会成为第二个古巴,美国不能容忍此类事件发生。

② 国内制造商需要从国外大量采购初中级零部件。

③ 杜鲁门就职演说中提出美国外交“四点行动计划”,其中第四点是“技术援助开发落后地区”,后被统称“第四点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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