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新时代路径
——以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仕洋村为例
2021-01-12周松峰
周松峰
(泉州市委党校,福建 泉州 362000)
“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1](P603)生产力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乡村生态文明建设应依据社会生产力的具体历史条件进行考察,乡村绿色发展也应从社会生产力条件下的生态环境状况来历史地审视。在高质量发展的现时背景下,面对“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2]的历史性任务,探索乡村绿色发展的新时代路径显得尤为重要。截止2020年12月31日,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仕洋村常住人口为2386人,改革开放以来,该村坚持走绿色发展道路,成为中国美丽乡村之一,山青水秀人美,年种植生态绿色蔬菜一万多亩,年人均纯收入6万多元,该村在绿色发展实践探索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市场消费理念的树立、友好产业的具体选择及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文化构建等方面的经验值得研究与借鉴。
一、乡村绿色发展的历史进程
人类是自然环境的存在物,更是生产劳动的历史产物。人类的生产劳动经过农耕时代、工业时代,进而走向生态时代,乡村的绿色发展相应地从不自觉走向自觉和自为。在自为的后工业时代,乡村绿色发展将在强烈的生态文明意识下从工业理性中走出,展现出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气象。绿色发展是“兼顾经济、社会、生态环境系统的可持续发展”[3],乡村绿色发展是历经工业化条件下自然生态环境破坏后的历史自觉。
(一)农耕时代乡村绿色发展的底色
中国是农业大国,在农耕时代,人们主要依靠自然资源的生态循环及正常运行来维持自身生存与发展,生产工具简单,生活方式纯朴,自然资源依据自然的法则良性循环,人类在与自然的对立统一过程中,自然居于主要支配地位,乡村社会发展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是不自觉的绿色可持续过程,保持着“小桥流水人家”的自然风貌。在近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屏南县仕洋村都是群山怀抱,森林茂密,小溪自北而南,清澈见底,田亩肥沃,衣食有余,民风纯朴,生产生活处于良性的互动过程中。
(二)工业时代乡村绿色发展的式微
人类的工具理性在工业时代得以充分的展现,乡村山水田园渐渐充盈着工业文明的氛围,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交通道路建设把山村自然景色人为的分割,电网电线的联通使工厂机器的噪音穿破乡村的宁静,过度使用的化学肥料与农药造成田野小溪鱼虾的逐渐绝迹……当人们在享受着工业带来的便利与成就时,“以往的山青、水绿、天蓝、气爽、景美等都成过去”[4],这绝不是乡村应有的本色与人们念兹在兹的故土。仕洋村距离屏南县城不到六公里,上世纪70年代就修建了由县城到仕洋村的土石公路,之后,还建造了村级自给水电站,但公路给村民带来进出便捷之外,也使茂密的原始森林遭到破坏,村北几十平方公里的乌兰里原始森林自从通公路后,大量的砍伐造成林木蓄积量的锐减,而电力的供给促进了村粗放式砖瓦厂建设,造成了局部性水土流失和空气污染。
(三)生态文明时代乡村绿色发展的自觉
在“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下,中国进入了生态文明建设时代即绿色发展时代。在自觉自为的绿色生产和绿色生活方式状态下,广大乡村积极地转变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许多乡村又以美丽乡村的新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中国美丽乡村之一的仕洋村,在绿色的理性觉醒中,一是改变生产方式,从传统的种植业转为适应气候优势的反季节蔬菜生产,户年收入快速增长,整个村庄举目望去绿油油,一派生机盎然。二是生产生活方式转变,从日常生活烧木材为主改为普遍使用电器,从源头上遏制了对乌兰里大片森林的破坏,实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走出了一条可持续的乡村绿色发展道路。
二、乡村绿色发展的现实反思
(一)近现代化工业理性提升了乡村的生活水平
随着工业文明的兴起,世界性市场逐渐形成,一方面,工业的规模生产为乡村社会提供日益多样化的轻工业产品和机械化的生产手段,另一方面,乡村农业生产的进步与交通的便捷化又源源不断地为城市工业提供基础性农业产品和生产的原材料,提供更多数量更高质量的劳动力。而这种交互的生产要素与产品交流使农村市场的生活产品日益丰富,生产手段不断改善,从而大大地提高了生活水平。从前的仕洋村是一个典型的农业自给自足的山村,改革开放以来,与县城及县域外的交流不断扩大,对外输送大量的杉木与松木,在充裕的电力供给与便捷的交通保障下,日用工业品不断丰富,食杂商店日益增多,特别是在收入增加的条件下,村级建筑从土木结构转变为钢筋水泥砖混结构,彩电冰箱普遍使用,村民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
(二)在市场机制条件下现代工业理性对乡村生态环境的反噬
任何事物都是辩证地两面性地存在,市场机制也是这样。在市场机制条件下,出于逐利性的本能,市场以其无所不及的触角与力量,在全球追寻各种相对低廉的资源,从而在整体上与全域上以工业化的方式不同程度地影响着乡村的生态环境。很多时候,如果某一乡村成为工业的主要原材料资源地,该乡村通常也会沦为工业化的重灾区;如果某一乡村未能成为工业的原料地,也避免不了沦为工业的间接影响之所。改革开放以来,仕洋村在享受工业文明惠泽中,一度成为工业文明直接与间接的牺牲品,一方面,仕洋村满山的原始森林曾因一时的经济利益遭受严重损毁,拱桥头、溪里下、际上、长坑里等近村森林被严重破坏;另一方面,县城郊外的化工厂的黑烟不时光临山村的上空,给村里的菜地覆盖上点点黑斑……,如果任其发展,市场的任性不能有效的节制,终有一天,乡村的青山绿水将不复存在。
(三)生态危机激发乡村生态文明追求的绿色觉醒
工业理性带来乡村生产生活水平提高,带给人们诸多成就感和幸福感,但是,工业理性给乡村带来的生态破坏又给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民带来失落感与对未来的迷蒙,在迷蒙的过程中有幸遇到新时代阳光的普照,又促使乡村走向绿色发展的时代觉醒。绿色觉醒之一:工业文明是双向的工具理性,正向应用之便会为人类服务并为人类带来福利,乡村最终的生态修复与保护还是要靠工具性的技术进步来取得,并以之为基础。绿色觉醒之二:工业理性给乡村生态造成的破坏不是工具理性本身的过错,而是人们利用市场机制来实现经济利益的过程中无视自然价值的过错,人们应该在乡村绿色发展中尊重自然而自觉地调节自我。仕洋村正是在这种时代觉醒中,瞄准市场对绿色农产品、生态产品的需求,一方面通过保护森林来实现自然生态的恢复,另一方面,通过农业内在产业的调整走农村资源的可循环利用之路,同时,通过改变生活消费方式,进一步改变村居的能源使用方式,增强清洁水电的利用,实现村容村貌大变样。
三、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时代新途径
(一)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生产力路径
1、进一步提升农业生产的科技水平。绿色发展作为生产方式归根到底决定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与科技进步息息相关。一旦农业科技水平滞后,就会出现农业劳动成果与农产品需求的矛盾,表现为农业生产效率的低下和农业生产方式的外延式粗犷式扩张,这种非集约性的农业生产在农村改革初期集中体现于生产积极性高涨下的山地开发及对森林的破坏。以仕洋村为例,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首要路径就是发展农村科技,提高农业生产的单位产量和质量,通过农业效率的提高来实现山坡地的退耕还林,进而促进自然生态的进一步恢复。
2、进一步发展农村文化教育事业。乡村生产力发展,最终归结为农业生产者素质的提高,而农业生产者素质提高的主要途径是农村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这在城市化加速推进的情况下尤其必要:在城市化的过程中,一方面,农业青壮年人口大量往城镇迁徙,使农村农业生产失去后续人力资源储备。另一方面,农村由于空壳化,中小学教育难以为继,看不到可持续发展的前景。这两方面相互影响,相互推动,形成恶性循环,使农村生产效率提高失去了最基本的条件。仕洋村绿色发展的经验之一就是始终办好行政村完小,从而稳住了仕洋、安它坂、前村三个自然村人口大盘,促使乡村人才良性成长,由于有乡村人才不断给乡村带来诸多资金和物质流入,从而提高了乡村农业生产的生态化与效率水平,减轻了农村生产对山地水湖扩张的过度依赖。
3、进一步推动农村能源消耗方式转变。在农业生产过程中,效率、效果和效益的相互关系表现得特别明显,生产主要以人力为主,效率和效果十分低下,效益自然就很低下,与此相关地这种低效率和低效益集中体现在能源消耗方式上。在很长一段时间,仕洋村生产生活能源几乎全靠对木材的大量采伐,如今由于电力能源的普遍应用,一改过去砍柴做饭的传统能源消耗方式,普遍使用电器商品取代了林木的消耗,从根本上消除了对森林的压力和破坏,保护了森林、水源和其他生态基本要素,大大地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和效益。
(二)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消费理念引导
1、树立绿色健康消费理念。在新时代,经济发展水平达到新的高度,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人们的健康卫生要求越来越高,乡村居民的消费健康意识和卫生意识更加强烈。一方面,对吃穿住行医的品质要求日显突出,逐步从吃得多到吃得好转变,从活得长到活得还要有质量转变;另一方面,由绿色消费理念出发,乡村居民既关注自给性生产绿色健康方式及其效果,又关注市场对健康绿色生产要求的传导,强化乡村农副产品市场供给的生态化与健康要求。从对仕洋村的调研来看,前者的消费理念提升主要来自工业排放对环境的影响,从工业污染对村民健康造成危害的事实中吸取教训,后者主要是市场对有机绿色产品的强烈要求及其农产品的市场强烈竟争使然。由此引出的结论,就是要树立乡村农副产品绿色健康的消费理念以大力推动乡村绿色生产和市场绿色供给。
2、倡导简约的生活方式。在工业社会中,市场在激励人们提高生产效率的过程中激发着人们无理性的过度的消费诉求,进而反过来促使人们向自然发起过度的开发与破坏。而与生态文明社会相对应的是一种简单节约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下,人们倡导对自然资源禀赋的感恩,激励社会生活以简约的价值追求,推动人生奉献而非虚荣与征服的文化氛围构造。为此,乡村绿色发展应克服市场经济的过度物欲追求,如仕洋村一样,尊重传统农业社会的简朴文化传统,推动乡村形成一种既有市场经济积极进取的态度,又有简朴健康的自然感恩情怀的绿色生活方式。
3、提升多样化结构化生活消费模式。消费的结构决定着生产的结构,从而决定着自然资源的消耗程度与生态的现实状况。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农业生产往往存在着很强的地域性及专业化特征,相应地乡村农业也就存在着相对单一化的农业产品消费结构。就仕洋村来说,祖祖辈辈的农业生产主要是水稻种植,生活消费主要以大米为主食,农业的土地开发度极高,森林面积相对地萎缩了许多。现今,在市场机制日益健全与完善的情况下,各地互通有无,各自发挥地域优势,仕洋村居民的主食结构日益多元化,退耕还林也就有了更多的空间拓展。可见,多样化结构化生活消费模式对于推进乡村绿色生产是具有积极作用的。
(三)推进乡村绿色发展的产业选择及其绿色文化构建
作为产业总是要有一定规模的消耗性支出,但一定的产业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其相对于产出的消耗水平便不一样,自然的消耗水平及对生态的影响也就不一样。乡村绿色发展是一种高质量的发展,在产业发展的选择上要有生态的价值要求,要有客观的比较优势考量,还要有规模化的经济社会效益追求,内在地是要有绿色文化的构建。
1、乡村产业选择的生态价值要求。乡村产业最主要的是广义的农业,即通常所说的农林牧副渔,农业最直接地与自然相联系,也最直接地与生态相联系。推进乡村绿色发展,最重要的是保护自然的生态价值追求,在产业选择上就要慎重地进行产业生态方向上的价值考量,考量的过程是一种价值选择的过程,在诸多的产业谋划上要选择生态价值最优的可行性产业。然而,产出大于投入是经济上的可行性方案,推进乡村绿色发展就不能一昧地只考虑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而要以生态效益最大化为可行性的前提条件。仕洋村森林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在产业选择上既可发展食用菌产业,也可发展水稻种植,还可发展林产品加工出口,更可以发展原始森林近效旅游,但权衡生态价值,最佳的是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相得益彰的反季蔬菜种植。
2、乡村产业选择的现实依据。乡村产业主要指向是农业,农业发展的内在客观依据是乡村所在的地理位置及其自然和人文条件。而“靠山吃山唱山歌,靠水吃水念海经”就是说农业的产业选择要依据地理位置的比较优势,只有充分发掘比较优势才能实现自然资源合理、节约的利用,才能实现“山水林田湖草”的生态自然循环和保护。仕洋村近十年来大规模种植反季节蔬菜,从传统的水稻种植业转为蔬菜种植业,正是利用所在地理位置和气候的自然先天优势,既实现经济效益提升的目的,又实现生态保护的社会效益,避免了大面积山地开发造成的森林植被破坏。当然,这种产业化的种植还要有市场需求的客观依据,仕洋村种植蔬菜既注重本村自然地理区位比较优势,也看到城镇化过程中,市场对优质蔬菜的需求。
3、乡村产业选择的规模经济考量。乡村绿色发展重点是发展,方式是绿色环保,因此,乡村产业选择既然是产业就要有规模效益,通过产业的规模化经营来降低单位成本。然而,农业生产经营承包责任制推行之后,田地都以家庭为单位分配到各家各户了,要实现村级的规模化产业发展就要有一种创新的方式。仕洋村蔬菜生产的大面积发展,一是通过责任田的租赁方式来实现规模化生产。租赁方式就是针对村中部分青壮年劳力进城务工的情况,种植能手以租赁的方式把腾出来的田地集中起来进行规模化种植;二是通过家庭的联合协作来实现规模化生产。仕洋村村民主要是张姓、陈姓和宋姓三大家族,在蔬菜规模生产上,这些家族通过亲帮亲联合生产的方式来提高规模化生产水平。三是通过市场的集中收储营销来实现规模化的销售经营。就是通过整个村的统一收购、运输、储存来实现市场的规模化营销。
当然,文化是器物文化、制度行为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内在统一,核心是精神文化中的价值观念,价值观念决定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决定行为方式的抉择。“生态价值是人类对自然价值的全面肯定,拥有生态价值意识的人能将自然价值放在首位,自觉约束自己的行为”[5],乡村绿色发展的产业具体选择中的产业价值定位、产业发展客体考量和发展的未来预判最终归于乡村绿色发展的文化构建,只有乡村绿色发展形成文化共识,成为风气,凝聚成力量,才能走出一条乡村绿色发展的正道。
乡村绿色发展体现着历史与逻辑内在统一的时代要求,体现出社会生产力发展到相当水平而又不充分阶段的时代特征,是农耕社会发展到工业社会,再到生态社会之内在逻辑推演的必然结果,更是人类工具理性下走向生态理性的现实需要。推进乡村绿色发展应遵循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遵循社会发展的历史逻辑,在生态文明的自觉下,推进农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提升乡村绿色消费的理念自觉,在市场资源决定性配置的前提下积极构建乡村绿色文化,科学地抉择农业产业,优化农业产业,推进农业产业规模效益提升,实现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