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俄语地名
2021-01-12芦建顺
李 山,芦建顺
(河北北方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
自19世纪80年代末起,认知语言学逐渐引起各国学者的广泛关注。其核心观点认为心理世界是语言作用于客观世界的媒介,主张人以自身认知为基础来研究语言现象。词汇作为语言的基本单位,是人类将客观事物在头脑中进行分类概括形成的意象。具体而言,人类在面对未知事物时,习惯将其与自己熟悉的旧事物相联系,从而完成对新事物的认知。在此过程中,隐喻与转喻这两种认知方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地名属于语言中的专有名词,是人类运用思维对地理实体进行编码所形成的,是人民群众经过长期生产生活所形成的智慧结晶。在俄语地名的命名过程中,隐喻和转喻是重要理据。
一、意象与地名的关系
意象是对事物的感知在大脑中形成的表征,如大脑中会出现人熟悉的事物、情景或曾听过的声音等,但这种表征不是丰富的形象,而是删除具体细节后有组织的结构,是客体或事件在大脑里的一种抽象类比物[1]。从古至今,人类一直处于不断认识周围自然环境的过程中,并将认识的结果在头脑中形成关于该事物的意象,而对所居之地形成的意象经过认知加工就成为了地名。
一般情况下,在命名地名的过程中被突显的只能是一种事物,且由于人们的关注点不同,被突显的事物也不相同,人们总会选择最突出的特点作为最优“涵项”[2]。早期社会中,人类对自然资源依赖程度大,生产生活都离不开水源。因此,与水相关的地理实体被突显而成为地名。此外,商贸活动是人们维持生计的重要途径,于是也得到突显而成为地名。下文结合隐喻和转喻认知方式对俄语地名的命名理据进行分析。
二、隐喻类地名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帮助人们构建思维和体验周围世界的工具,是人类的一种认知和思维方式,“是源域到目标域之间的一种概念映射”[3]。在此过程中,源域中某些容易引起人注意的性质或特征会映射到目标域上,使施喻者更直观具体地完成对目标域的重新认识[4]。源域指的是施喻者已有的概念,目标域则指的是新概念,人们在观察和领会的过程中发现两者之间的相似特征,或者通过联想建立源域和目标域的联系。
隐喻的相似性包含物理性相似和心理性相似,物理性相似指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在形状、外表或功能上相似[5]。心理性相似是指基于一定历史文化背景,认知主体运用抽象思维在主观感受上形成的相似性,如在中国有很多带有“龙”字的地名,这类地名的产生就是源于中华文化特有的虚构形象同地理实体在抽象思维上的相似,离开特定文化背景这种相似性就未必成立。俄语中这类地名比较少见,原因在于俄罗斯人常以直观所见为命名理据,较少发挥主观想象。基于物理相似性产生的俄语地名主要有以下两类:
(一)通名
俄语中诸如река(河流)、озеро(湖泊)、океан(大洋)、город(城市)和село(农村)等一系列通名的形成都受到隐喻认知方式的影响。以水域通名为例,река(河流)是沿着地表流动的水流,其特征是呈长条状沿洼地蜿蜒,而озеро(湖泊)则是积聚的大片封闭水域,形成这些认知后,人们在面对其他特征相似的地理实体时就会将脑海中的已有概念和新事物的相似特征联系起来,用река或озеро等通名来描述与其特征相似的一切地理实体,从而完成对于新事物的认知与命名。地名通名的出现体现了人类的认知是从个性到共性以及从一个概念域到另一个概念域的“映射”过程。
(二)来源于具体事物的地名
某些地名来源于和俄罗斯人生活密不可分的事物,是基于人们脑海中已有的某一事物的特征与地理实体的相似性而命名的,这一过程是从具体事物的概念域过渡到地理实体的概念域。如:Челябинск(车里雅宾斯克),该名来源于巴什基尔语челяба,意为“水桶”,该地因地势低洼形似水桶而得名;Казань(喀山),其名来源于鞑靼语котел,意为“锅、炉”,该地所处之处因类似一口大锅而得名。借用这些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事物为地点命名,既凸显了地理环境的特征,又使地名形象生动,便于记忆。由上可知,地名中蕴含的隐喻是认知主体在已有经验指导下完成的对新的地理实体的认知与命名,是施喻者运用思维感知新事物的结果。
三、转喻类地名
人类认识事物的思维活动是对外界信息进行积极加工的过程,事物间的邻近性特征反映在大脑中,经过人类的主动信息加工,相关联的事物能够彼此取代,进而演化为人类以此代彼的转喻思维能力[6]。因此,转喻是用突显、易感知、易理解和易辨认的部分代替整体或整体的其他部分,或用具有完形感知的整体代替部分[7]。转喻发生的条件是源域和目标域处于同一认知域,即两个概念是相互关联和相互临近的,这是其与隐喻的主要区别。地名属于语言系统中的专名,其命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感知。因此,地域范围内最突出的事物或最明显的特征常被人们用来认知和命名该地理区域。基于转喻的概念,通过对语料的分类研究,将转喻类地名分为以下3类。
(一)基于特征转喻的地名
地名是人们赋予某一位置中自然或人文地理实体的专有名称,在俄语中,由自然地理实体中的某一特征转喻而来的地名居多,而以人文地理实体的某一特征命名的地名相对较少。以自然地理实体命名的地名通常由修饰成分+通名构成,其中的修饰成分多为方位或颜色等特征,基于特征转喻的俄语地名主要包括以下两类:
第一类,以地理实体的方位特征转喻的地名。如带有东、西、南、北方位词的地名:Северо-задонск(北扎顿斯克)因其位于Дон(顿河)北部而得名,Западная Двина(西德维纳)因位于Двина(德维纳河)西岸而得名。此外,俄语中以方位特征转喻的地名还包括上、下、前、后和临等,如Нижние Бузули(下布祖利)因位于同名河流下游而名,Заречный(扎列奇内)因地处河流(река)后方而得名,Приозёрное(普里奥焦尔诺耶)因临近湖泊而得名。
第二类,以某一地理实体的颜色特征转喻的地名。如Зелёногорск(泽列诺戈尔斯克)意为绿色的城市(зелёный город),就是因为城市绿化程度高,呈现出郁郁葱葱的色彩;Серебряные пруды(谢列布里亚内耶普鲁德)因村内池塘(пруда)发出银色光芒而得名;Белгород意为白色的城市(белый город),其名来源于境内的白色建筑。
(二)基于来源转喻的地名
在此类地名的形成过程中,历史因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主要表现为以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或传说命名地名。
1.以历史人物转喻地名
以历史人物转喻地名可分为以下两种情况:一是以最早居住或移居该地的居民姓氏或名字命名,如Жариково(扎里科沃)、Ильиновка(伊利因诺夫卡)、Федоровка(费奥多罗夫卡)、Алексеевка(阿列克谢耶夫卡)、Родионовка(罗季奥诺夫卡)和Савельевка(萨韦利耶夫卡)等。二是以政治家、科学家、文豪或英雄等历史名人命名,以政治家命名的有Калининград(加里宁格勒)、Екатеринбург(叶卡捷琳堡)和Владимир(弗拉基米尔)等;以文豪命名的有Пушкин(普希金市)和Белинский(别林斯基市)等。此外还有以科学家、军事家或英雄等命名的地名,如Королёв(科罗廖夫)、Кутузов(库图佐夫)和Серышево(谢雷舍沃)等。
2.以历史事件转喻地名
此类地名是通过选取某一较为凸显的历史事件来命名。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及苏维埃政权的建立给俄国带来深远的影响,随后出现了大量带有красный的地名,красный原意为“红色的”,但在以下地名中被赋予“红军”的含义,如:Красноармейский(红军镇);Красный Восток(红沃斯托克)是因一队名为Восток的红军游击队曾驻扎在此地而得名;Красная орловка(红奧尔洛夫卡)是为纪念游击队Красный Орел而得名等。此外,该词还引申为“革命的、苏维埃的”,如Красногороск(克拉斯诺戈尔斯基)和Краснозаводск(克拉斯诺扎沃茨克)等地名。此外,还有众多反映人类迁移情况的地名,如Казанка(卡赞卡)是因早先居民从Казанская губерния(喀山省)搬至此地而得名[8],Костюковка(科斯秋科夫卡)是村民从白俄罗斯同名城市迁至此地后对故乡之名的沿用,Серебрянка(谢列布良卡)是居民从乌克兰同名城市迁居此地后为纪念其故乡而命名的。
3.以历史传说转喻地名
神话传说是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财富,在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也影响着地名的命名。这类地名大多因当地人民熟知的历史传说而得名,反映出当地人民的思想文化。如:Киев(基辅)为俄罗斯城市之母,传说该城市由基易(Кий)、契克(Щек)和霍利夫(Хорив)三兄弟建成,因此这3人的名字合成了城市的名字;Мышкин(梅什金)来源于мышь(老鼠),传说该地的领袖在睡梦中被老鼠吵醒后发现有毒蛇试图攻击他,为此便以мышь来命名城市;Агаскыр(阿加斯基尔)在哈卡斯语中意为“白色的马”,传说一位勇士与敌人在此地作战,勇士死后忠诚的马一直守护在他身边,马死后在此地出现了一片湖泊[9],因此便以“白色的马”命名该地。
(三)基于功能转喻的地名
此类地名常以该地区在历史进程中的突出功能或者作用命名,在俄语中此类地名主要包括以下几种:
第一,以当地物产转喻地名。俄罗斯幅员辽阔,人口稀少,植物种类繁多,以所在地广布的植物命名的地名不胜枚举。如Актай(阿克泰)来源于埃文基语,意为“牛蒡”,是因该地遍布牛蒡而得名。Болгикта(博尔吉克塔)同样来源于埃文基语,意为“偃松、河柳”,也是以此地分布较广的植物命名[10]。Гороховец(戈罗霍韦茨)意为горох(豌豆),因境内广泛种植豌豆而得名。需要指出的是,白桦树是俄罗斯的国树,在俄罗斯人民心中有崇高的地位,以其命名的地名数不胜数,如Березовка(别廖佐夫卡)、Березники(别列兹尼基)和Берёзовый(别廖佐维)等。
第二,以经济活动转喻地名。俄罗斯很多地名的诞生与其境内早期居民的职业息息相关,如Хамовники(哈莫夫尼基)来源于хамовник(织布工),Сокольники(索科利尼基)来源于сокольник(饲鹰者),Кузнецы(库兹涅齐)来源于кузнец(铁匠)等。很多地名反映了当地集市和贸易市场的发展情况,如:Горшечное(戈尔舍奇诺耶)来源于горшок(瓦罐)一词,是因村庄内的瓦罐集市而得名;Гостинополье(戈斯季诺波利耶)来源于гостиное поле(贸易场),这里曾是诺夫哥罗德人同外国商人进行贸易的场所[11];Табурачкат(塔布拉赫卡特)、Торжок(托尔若克)和Атычан(阿蒂尚)等也都因当地商贸发展而得名。
第三,以人民美好愿景转喻地名。这类地名寄予了早期居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人民生活具有重要的导向作用。如Свободное(斯沃博德诺耶)由白俄罗斯移民于1920年建立,寄托了村民对自由的向往;Новый Быт(新贝特)建于1946年卫国战争后不久,象征着人们对新生活和光明未来的渴望。此类地名还有Восход(沃斯霍德)、Надеждинское(纳杰日金斯科耶)和Новокрасное(新克拉斯诺耶)等。
语言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也是人类认知的产物,地名作为语言中的专有名词,是人类对周围世界的认知结果。俄罗斯人在认识自然环境的过程中,从已有的经验出发,基于不同的认知模式为地理区域命名,形成了隐喻类地名和转喻类地名。从认知视角对俄语地名进行分析与探究,可以了解俄语地名的命名理据,进而管窥俄罗斯的地名文化,这对于研究俄罗斯社会心理与历史文化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