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群认同影响下的贵州畲族服饰发展变迁
2021-01-12徐雯琦吴莹洁赵伟楠陈敬玉
徐雯琦, 吴莹洁, 赵伟楠, 陈敬玉*,2
(1.浙江理工大学 服装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浙江省丝绸与时尚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18)
畲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少数民族,《资治通鉴》《宋史》《元史》中都有关于畲族的记载。隋唐以来,畲族自粤、闽、赣交界处逐渐迁徙,现主要分布在闽、浙、赣、粤、黔、湘、鄂、皖等地。在漫长的族群发展过程中,畲族人民结合本民族特有的图腾文化和审美情趣,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凤凰装”服饰。各地畲族中贵州畲族的认定时间最晚,与其他地区的畲族服饰相比,贵州畲族服饰存在一定的独特性,体现出族群认同变迁的影响。族群认同是指个体对本族群的信念、态度,以及对其族群身份的承认,是个人对某个族群团体的归属感,以及由此族群身份所产生的想法、知觉、感情和行为[1]。服饰是一个族群历史、审美、环境、技术的物化表现,在民族服饰的发展变迁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传达着人们的族群认同归属感。人们在参与社会群体构建过程中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族群认同对隶属不同社会群体的成员形成归属感有着重要的作用,这种归属感和认同感会在该群体的穿着打扮上以外显的服饰符号表达出来。贵州畲族的民族身份认定1996年方才完成,在身份认同上存在特有的发展路径,结合当地独特的人文自然环境,在其服饰上形成了清晰的映射:与畲族主要聚居地浙闽地区的“凤凰装”不同,贵州畲族服饰形成了花袖衣、东家衣和凤凰衣3种典型样式,它们之间存在历史的延续性,也遗留着族群身份认同变化带来的痕迹,体现了不同族群认同意识对其影响。文中从田野调查收集的实物与文献、影像资料入手,深入分析贵州畲族服饰3种样式的形制、色彩、装饰特征,结合族群发展的历史文化背景,对族群认同影响下的服饰发展变迁进行探讨。
1 贵州畲族历史及族群认同变迁
贵州畲族以一个族群共同体存在于贵州长达2 000多年,在历史上被称为 “东苗”,后被称为“东家”,自称“嘎梦”或“阿孟”,直至1996年6月其民族身份才正式被确认为“畲族”,并成为畲族的一部分。现贵州畲族人口约4万,基本以一姓一寨的聚居形式分布于黔南和黔东南地区,主要居住在麻江县、凯里市、福泉市和都匀市4个县市,其中麻江县拥有着近90%贵州畲族人口[2]。根据现有文献,可以将贵州畲族的族群发展划分为形成期、变更期、重构期3个时期,这3个时期对族群认同心理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从而构成了贵州畲族服饰发展变化的历史背景。
1.1 族群身份认同的形成期
有研究认为,贵州畲族上古时代属九黎部落,夏商后属三苗族群共居于洞庭湖、“五溪”一带,战国时属楚国部族,并因战争渐向黔中郡西南迁徙,并为夜郎族群,到晋代时已散布在今川、滇、黔地域,与苗族、仡佬族共同生活[3]。据此推测,贵州畲族最初属濮人、九黎族等原始部落族群,后又由各原始部族组合建立夜郎国。秦汉时期中央政府就曾在夜郎设置郡县,开始对贵州地区进行管辖[4]。在与当地各族之间的交流和融合中,贵州畲族孕育出自己独特的语言、风俗等族群核心文化要素,通过这些文化要素与其他族群形成差异。
贵州畲族历史上迁徙频繁,逐渐形成了一个以贵州中部稍偏东南为中心的共同生存区域,全盛时期人口数量约30万[5]。在漫长的族群形成时期,贵州畲族在与周边其他族群的交流融合中不断壮大,最终形成了以“东家人”为中心的身份认同。族群成员基于共同历史、血缘族亲、文化特征等要素衍生出清晰的身份认同,并在发展中不断强化。该身份下的族群认同具有单一、外显的特点,表现为对本族群历史和文化的强烈自豪感,以及基于这种自豪感创造的突显本族群历史、精神、信仰等的表征文化。
1.2 消极身份认同的变更期
宋元以来,政府在贵州设宣慰、安抚、招讨,官员由当地少数民族头领充任,土司制度由此开始[6]。明清以后,废除土司制度实行流官治理的“改土归流”改革,加强了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统治,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使西南少数民族的生存环境受到挤压。当地少数民族奋起反抗(史料记载东家人的反抗有8次),族群人数和实力因此受到重创,贵州畲族人口数量从鼎盛时期的30万锐减至仅有几万,分布区域也从原来的几十个县市缩小到几个县市[5]。这一时期,贵州畲族的族群认同也发生了变化,为了生存改汉姓、易祖籍,以一种更加内敛的方式表现族群身份。这一时期可称为贵州畲族族群认同的变更时期。
1.3 求同存异的身份认同重构期
1996年,国家民族识别工作组正式确认贵州畲族的民族身份为 “畲族”[7]。在田野调查访谈中发现,当地畲族人对内用东家人自称,对外称自己为畲族东家人,由此形成了双重身份认同,完成了对于族群认同的重构。贵州畲族的认定之路漫长且曲折,其中既涉及了对“东家人”身份的原生感情,也经历了趋利避害的认同变更,最终求同存异形成了适合族群发展的畲族身份认同。民族身份的确定使得贵州畲族增强了族群自信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新身份的认同逐渐加深,对原生身份的深厚感情开始外放且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更具有包容性。
2 贵州畲族服饰的历史沿革
清代以前的贵州畲族服饰因无实物遗存,也无影像资料可查,只能从历史书籍的记载中窥其一二。万历《贵州通志》记载“曰东苗:……妇人盘髻长簪……别作两袖,杂缀海貤、铜铃,缘青白珠为饰”[8];《平越直隶州志》记载“东苗,衣尚浅蓝,短不及膝,以花布束发……”[9];直至近代“……唯女皆青色带,着青色裤,项戴银环,不着裙……”[10]。从最初的无袖发展至可拆卸的两袖,直至现今穿两袖衣、着青裤,贵州畲族服饰有着鲜明的发展变化轨迹,样式和装饰风格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某些特定历史时期创造出新的服装样式。现今在贵州畲族聚居地并存着3种典型样式:花袖衣、东家衣和凤凰衣,它们产生于贵州畲族族群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形制特征和装饰风格。
2.1 族群形成时期的花袖衣
贵州畲族(原东家人)的服饰为: “东家妇女盛装头戴蜡染布……上衣为土布,色藏青,无领右衽,下摆长过臀部,袖筒靠肩部一般为蜡染,以绿、紫、棕、黄丝线绣花,两段交界处及袖口也镶锦条;下装为大裆裤,色质同上……须系花腰带和扎裹腿……盛装佩以银簪,髻花耳坠,项圈,项链。”[11]此类服装因上衣袖子部位繁复的装饰以及多件穿着时露出层层叠叠的袖口,故称为花袖衣样式,这是现存3种样式中最古老的,也是特色保存最完整、最具代表性的样式。图1为麻江县枫香寨一户畲民家中藏有的一件清末民初时期花袖衣。虽然整套搭配不够完整,作为单品却是非常宝贵的研究实物。黔东南民族博物馆收藏陈列了一套仿制的花袖衣,其上衣与此藏品相差无几。
结合实物和现有的文字资料研究分析,花袖衣主要包括包头巾、上衣、栏杆裤和单鼻绣花鞋4个部分,外加搭配上衣的蓝色丝绸腰带或拦腰围裙的附属配件。其中:包头巾多为蓝底白花蜡染布所制,两端镶以蓝、红两道布作为边饰,同时缀以穿绿珠的红缨须;花袖衣上衣材质为藏青色自制土布,右衽斜襟,衣长过臀,袖长及腕,袖上有蜡染装饰和刺绣装饰,袖口边缘和装饰块面之间镶嵌有五色犬牙瓣装饰条和红白相间的嵌条;栏杆裤为藏青色大裆裤,色彩和面料同上衣,裤长及脚踝,因在距离裤脚边约10 cm处镶蓝红两道锦条或是装饰有桃花图案的织带,如同横放在裤筒上的栏杆一样,故称之为栏杆裤;足蹬单鼻绣花鞋(也称为鞋尖翘鼻型布鞋),或高鼻船型花鞋(简称翘鼻鞋),鞋子前端翘起的形状多样,有的如牛角般尖尖翘起,有的如鼻子般圆润突起,造型精致且古朴;花绣衣外着围裙,有搭配亮色腰带的长方形拦腰(围裙)和“凸”字形拦腰围裙两种,腰带从两边绕至腰后系结。花袖衣样式的上衣在裁剪时采用一次多裁的方式,一套完整花袖衣的件数最多可达9件,在袖口和衣长上由内至外顺次递减,使得多件套穿时可以露出里层的袖口和下摆,以形成视觉上“多”的效果,体现出以多为美及家境富足的彰显式服装穿着心理。
2.2 族群认同变更时期的东家衣
畲民为适应生存环境,族群认同变更时期创造出一种新的服饰样式,被称为东家衣,包括盛装和日常装两种形式,具体如图2所示。在凯里市、麻江县和福泉市各县市的十几个畲族村寨里,许多畲民家中会备有一套或完整或残缺的东家衣样式服饰,东家衣也是3种样式中受众最广的样式。有关东家衣样式的文献记录匮乏,但民间的实物资料却比较丰富。基于实物资料的搜集整理及分析,可知同为贵州畲族的族群服饰,东家衣外观特征及风格特色与花袖衣迥然不同。
东家衣样式主要包括绑头带、上衣、围腰、下裤、绣花鞋5个部分。绑头带为畲民自织自染靛青色棉布所制,面料纹理有平纹、斜纹和花椒眼纹,实用且简单。东家衣盛装的上衣为无领右衽大襟,色彩采用深蓝色、靛青色或是黑色,衣长过臀,在领口和袖口处使用镶嵌和绲边工艺,不仅增加了领圈和袖口处的牢度和耐磨性,还通过流畅的造型和明快的撞色起到装饰作用,另外在镶边外还装饰有红底白色纹样的织带。成套的盛装还需内搭两件或是3件蓝色或本色立领右衽大襟棉质里衣,如3件套盛装色彩由外至里从深到浅,可以是靛青色、蓝色、浅蓝色。穿着时,露出里衣的立领和袖口,在开衩处也隐约可见里衣的底摆,形成层层叠叠的视觉效果。与浙闽各地畲族服饰的矩形拦腰不同,东家衣的拦腰前中向上凸出,高及胸口,下摆盖过上衣,上如山丘下如扇形般微微展开。在上凸的部分有一块梯形白底绣花布,上面绣以五色花卉、绿草枝叶以及蝴蝶等组合图案。日常装为土布所制,靛青色立领右衽大襟,袖长及腕,衣长不及臀围处,无任何装饰。盛装和日常装的下裤均为黑色大裆裤,脚蹬绣花翘鼻鞋。
着东家衣的畲民喜佩银饰,如挂脖款拦腰(凸字型围裙)采用银质的腰链和挂链,挂链由多个四瓣或五瓣花环串接而成,两端是银质蝴蝶造型的挂钩,拦腰上边两端竹篮造型的银牌与挂环搭配起到固定作用。挂脖款拦腰最上端固定一银质月牌连接着银链挂钩,半圆形月牌上雕刻有蜜蜂或蝴蝶纹样,与藤节枝叶和果实形象的纹样组合形成装饰。除此之外,东家衣整体形象上还采用莲蓬搭扣、蝴蝶、花朵、花篮等挂饰装饰。
2.3 族群重构时期的凤凰衣
1996年正式确认贵州畲族的民族身份后,贵州畲族逐渐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在服饰上开始有意识地向浙闽地区畲族服饰靠近,寻找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其显著特点就是在服饰上对凤凰元素的多元化运用,以表达对凤凰图腾的崇拜。这种样式被称为凤凰装或凤凰衣,根据穿着年龄的不同而分少女凤凰衣、青年凤凰衣和老年凤凰衣。作者在田野调查期间拜访贵州畲族东家衣技艺的非遗传承人王正元,收集了较详细的实物及访谈资料等。经整理分析发现,贵州畲族凤凰衣虽然与浙闽地区的畲族服饰同以“凤凰”为名,但在形制装饰上存在较大差异,具有自己的鲜明特点。
贵州畲族凤凰衣如图3所示。图3中的款式与传统的花袖衣样式基本相同,即上衣下裤样式。上衣为交领右衽,彩底绣花,其底色因年龄不同用色各异,未婚少女用绿色、适婚青年用蓝色、老年用靛青色;袖口装饰华丽,除花边刺绣外还增加了一段刺绣以强化“多”的视觉效果;领襟处也有刺绣图案装饰,有时还会有红色嵌条装饰。凤凰衣比花袖衣更加艳丽。上衣搭配蓝色或红色腰带,腰带两端绣有蝴蝶图案的红色宝剑头,中间装饰着近1 m长的刺绣带,刺绣图案以花卉枝叶为主;下装是传统的“栏杆裤”,老年装的裤装用料与上衣一样,少女装和青年装多用红色面料,裤脚的栏杆装饰宽约13 cm,由两道花织带和中间的绣花布组成,绣花布上绣着枝叶果实的纹样;搭配的单鼻鞋色彩主要有黑色和红色两种,鞋面上的绣花以五色线绣蝴蝶或是蝴蝶与凤凰、花枝的组合图案,色彩丰富、图案生动。
凤凰衣样式的华丽不仅体现在色彩和刺绣图案的装饰上,而且体现在银饰品的搭配和使用中。除了银耳坠、银手镯、银戒指等基础饰品外,贵州畲民身着盛装时在项颈上挂有一月亮银牌,银牌上雕刻双凤戏珠图案,挂链与银牌之间点缀着多个银蝶,栩栩如生;银牌链上同时缀有银铃铛,可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外,还有各种银项饰(如实心项圈等),一般以单数为一套,内小外大。
2.4 贵州畲族服饰历史沿革
图4为贵州畲族传统服饰的3种样式。
图4中3种贵州畲族传统服饰在款式和装饰风格上各具特色,花袖衣大方端丽,东家衣质朴俏丽,凤凰衣多彩艳丽,均遵循交领右衽十字型裁剪的基本传统,装饰繁复程度呈递增趋势,3种样式的出现在时间上有着鲜明的先后顺序。族群服饰与族群认同之间是相互影响、互为映射的关系,一方面族群服饰是族群认同的重要标志和触发器;另一方面族群认同是服饰形成的心理基础。基于族群认同与族群服饰的相互关系,畲民对自身族群的认同以及族群发展过程中受到周边文化的影响自然会导致服饰文化的涵化与濡化,在装饰、工艺、色彩乃至样式上均会不自觉地体现认同轨迹。贵州畲族服饰3种样式的产生时机与其族群认同变迁的3个阶段恰好契合,可见其发展变化与其族群认同的历史变迁有着必然的联系。可以说族群认同的变迁是贵州畲族服饰发展变化的内在因素,甚至起到了引导性作用。
3 贵州畲族服饰中的族群认同表征
3.1 花袖衣展现的单一认同
由于贵州畲族一直与多民族杂居,在这种生活环境中,族群的形成与壮大经历了族群认同不断强化的过程。贵州畲族服饰是族群认同的显著表征,常被称为“族徽”,在不断积淀中承载着族群发展的历史、文化,及其信仰与精神,最终形成体现较完整族群意识的花袖衣样式,从材料制作、裁剪缝制、装饰到搭配穿着均体现了贵州畲族的单一族群认同。浙闽黔等地的畲民均善于种蓼蓝制靛染布,将自织的土布用蓼蓝染成靛青色做成服装,这种靛蓝土布的服装材质在族群认同中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花袖衣样式不仅是传统工艺及审美的表达,更是没有文字的畲族先民记录迁徙历史的方式。据族群内口头传说,古时的贵州畲族经历了频繁的迁移,渡河跨山,贵州畲族史书《开路径》中《下龙潭》写道:“……才过水五条,才渡湖五个,看见湖水黄泱泱,看见波浪白茫茫,岩石陡陡无处上,林木森森无路行……”[6],对应嵌有5道红条的花袖衣袖口(见图5),其间有4条装饰有犬牙瓣的白色嵌条装饰,5条红色嵌条代表着迁徙中的“五湖五水”,犬牙瓣的三角形装饰宛如一座座连绵的高山。传说中贵州畲族在迁徙时渡过了两条大河,“栏杆裤”上的两道红与绿(红与蓝)如“栏杆”般的嵌条就象征这两条大河。图6为麻江县枫香寨一户畲民家藏的包头巾,包头巾两端也有相同的蓝红色两道边饰。另外,船形造型的单鼻鞋则象征着他们渡河的工具。这些服饰形制和装饰表达出畲族先民对祖先的追思和对民族历史的铭记。
象征性表达在畲族服饰图案上体现尤甚,如凤凰图腾是畲族族群精神的灵魂和核心,《开路径》开篇《开天辟地》中在开天辟地的危难之时,因为“长声高叫、振翅冲天”的凤凰鸟出现才使得他们开始了幸福祥和的生活,凤凰象征着勇敢、智慧、美丽善良,并世代守护着族群[4]。图7为花袖衣袖口纹样。袖口、头巾、鞋面上的凤凰纹是贵州畲族服饰主要装饰纹样,其造型质朴,寄托着畲民们对先祖的纪念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并由此引申出对飞蛾和蝴蝶图案的喜爱。
3.2 东家衣展现的消极认同
东家衣的出现在贵州畲族服饰发展进程中显得有些突兀,它与花袖衣和凤凰衣的款式特征及装饰风格有一定差异,花袖衣与凤凰衣两者在款式上更加相似。结合贵州畲族族群认同发展过程,东家衣产生于畲族发展历史上的收缩期,在消极族群认同的引导下表现为人为干预下的一种服饰突变。随着姓氏、族谱等的修改,象征身份的服饰也发生改变,以消除族群差异的外显基因。这一时期部分畲族族民直接改穿汉族服饰以消弭族群外显的特征。东家衣样式的款式造型及装饰特征与同时期的汉族服饰高度相似,服饰上几乎找不到族群凤凰图腾的明显印记,仅保存了围裙这一传统服饰配件(其他地区的畲族服饰中拦腰亦为固定搭配)。东家人的消极族群认同体现了贵州畲民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为了生存放弃诸多族群要素,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尽可能保持族群文化的延续。
3.3 凤凰衣展现的双重认同意识
凤凰衣的称呼出现在民族身份确定之后,即民族识别被确认为“畲族”之后。经过对“畲族”身份的认同,贵州畲族人民情感上开始向浙闽地区的畲族靠近,服饰名称也采用畲族的凤凰衣,并将其解读为:头饰为凤凰头,袖口层层的装饰寓意为凤凰多彩的羽毛,腰后垂下的腰带是凤凰的尾巴等,整体像一只亭亭玉立的凤凰[3]。相比花袖衣,凤凰衣更加突出凤凰纹样,在领子和袖口等装饰区域以组合纹样的形式表达对凤凰元素的重视。
凤凰衣是在传统花袖样式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两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延续性,是跳过东家衣对族群认同的一种表达。凤凰衣右衽斜襟,袖口层层叠叠的装饰,以及搭配特色的栏杆裤和单鼻鞋,它的出现看似贵州畲族服饰发展中的一个“返祖”现象,却与当地人对“东家人”这一原生身份的双重认同有着必然的相关性。图8为凤凰衣袖口细节及凤回头纹样。在图案的应用上,凤凰衣样式大多采用回头凤凰的形式,表达出了对祖先的怀念与崇敬。在消极族群认同影响下隐藏族群标志后,贵州畲族可以再一次毫不隐讳地在自己的族群服饰上表达族群文化、信仰、精神与情感。不仅如此,在具有包容性的双重族群认同影响下,凤凰衣样式相比传统样式在服饰色彩的使用和搭配上更加丰富,袖口的装饰更加繁美,配色更加艳丽,这是贵州畲族双重族群认同中原生身份认同复苏在服饰上的体现。花袖衣与东家衣较为朴素,凤凰衣最为艳丽,但三者均以青蓝色为主要基调,体现出“衣尚青蓝”的民族色彩传承。
4 结 语
贵州畲族经历了曲折的族群认同发展历史,在文化濡化与文化涵化的作用下,加之双重身份认同的影响,最终形成3种形制差异显著的服饰样式并存现状。3种样式通过服饰特征体现出不同的族群认同意识,花袖衣从质、形、色、图都折射出了贵州畲族对原生身份的强烈认同;东家衣样式隐藏了大部分的族群特色,通过隐晦的围裙细节体现对原生身份的认同和固守;凤凰衣部分恢复了花袖衣的族群特色,装饰上强化“凤凰”元素,表达出对畲族身份的认同,族群认同贯穿其服饰发展变迁的始终。民族服饰必然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着改变,但一些代表族群特色的核心元素一直保留了下来。在现代化程度日益加深的今天,族群服饰的实体功能已渐渐淡化,其文化功能日益突出,显示着族群身份与族群特色,记载着族群的历史记忆,凝结着族群意识,承载着族群情感。族群发展变迁在服饰上的映射使这二者形成互证,对族群服饰的传承保护不应仅停留在表面符号的研究与传递,而应将其置于社会发展、历史变迁的大背景下进行传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