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臭沟开,状元来”
2021-01-11兵马司
兵马司
在北京城南,有一条明沟叫龙须沟,其实,龙须沟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但是,它却是一条闻名的大臭沟。
旧北京的城市环境卫生工作,长期停滞不前,使这个号称“文化古都”的北京,垃圾遍街,粪臭熏天,戴上了一个很不光彩的“垃圾城”的帽子。
到解放前夕城区积存的垃圾总量就有十多万吨,严重地影响了卫生和交通。天安门旁东长安街北口外一大片就是积存垃圾的场所。流浪汉和失业者就在垃圾堆里拣破烂生活,一片苦象。
封建时代,北京城的下水道叫臭沟。每年农历立春时节,人们就会传说“臭沟开,状元来”的故事。
老舍通过《龙须沟》主人公程疯子之口,用通俗的语言,数来宝的形式说“听着啊!给诸位,道大喜,人民政府了不起,修臭沟,上手先给咱们穷人修。请诸位,想周全,东单、西四、鼓楼前;还有那,先农坛、五坛、八庙、颐和园;要讲修,都得修,为什么先管龙须沟?都是为,这儿脏,这儿臭,政府看着心里真难受!好政府,爱穷人,教咱们干干净净大翻身。修了沟,又修路,好教咱们挺着腰板迈大步,迈大步,笑嘻嘻,劳动人民努力又齐,齐努力,多作工,国泰民安享太平”。
这座坐落在天桥东边的大臭沟,是当时前三门外城三分之二污水排除汇合的地方。沟里稠糊糊的泥浆,夹杂着垃圾和粪便,水面上漂着死猫和死狗,有时还有死尸,再加上附近硝皮作坊和染房排出的大量臭水,在这条沟里腐料发霉,臭气熏天,老远闻到令人作呕……所以,解放前人们都管它叫龙须沟,也就成了污秽的同义语。
龙须沟又是解放前北京最土的一个“贫民窟”。在它的两岸,住满了密密匝匝的贫苦的劳动人民。他们成年累月挣扎在肮脏腥臭的危险环境里。每逢雨季,沟里的脏水漫溢街道,带着粪沫子、垃圾和大尾巴蛆淹进居民家里。到处是成群的蚤子,打团的蚊子,黑压压的苍蝇,完全变成了传染病滋生猖獗的“鬼门关”,不知有多少人无辜地丧生。
在那万恶的旧世道,这条臭沟从来没有人修过,当时老百姓为争取生存的权力,曾自动捐款修沟,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又肥了贪官污吏的私囊。
1949年1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当时的聂荣臻市长就明确地提出了市政建设的工作方针:“第一,改进自来水的供给状况,使市民能够用到清洁、廉价而充分的水;第二,整顿下水道使污水有所排泄,首先是掏挖和整修旧沟;其次是筹筑必要的新沟”。
因此,1950年市政工人就昂首阔步开进了龙须沟,在当地居民的大力协助下,仅用七个月的时间,就修建了九公里多下水道,不仅臭沟改建成了暗沟,而且在上面还铺筑了平坦的柏油马路。广大劳动人民搬进了新房,点上了电灯,喝上了自来水,生活在短时期内变了样。
老舍同志为什么要编写《龙须沟》呢?从他另一篇文章《我热爱新北京》中就做了自我回答。文章是这样说的:北京的下水道年久失修,每逢下大雨,就应了那句不体面的话:北京,刮风是香炉,下雨是墨盒子。北京市人民政府自从一成立就要洗刷这个由反动政府留下的污点,一方面修路,一方面挖沟。我知道,在抗日与解放战争之后,百废待举,政府的财力是不怎么从容的。可是,政府为人民的福利,并不因经济的困难而延迟这重大的任务。各城的暗沟都挖了,雨水污水都有了排泄的路子。北京再不怕下雨,一下雨不再使道路成为墨盒子。去年夏初,人民政府在明沟的旁边给人民修了暗沟,秋天完工,填平了明沟。人民怎样地感戴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亲自去看过这条奇臭的“龙须沟”和那新的暗沟,并且搜集了那一带人民的生活情形和他们对政府给他们修沟的反映,写成一出三幕话剧,表示我对政府的感激与钦佩。
从此,龙须沟这个名字,也就象征着两重制度两重天,人民政府为人民,象征着老一代市政工人的骄傲和光荣。
北京市的垃圾收运工作,早在1928年就开始了,到了1934年才有了主管部门,但是当时只为少数统治阶级服务,在劳动人民的居住区,即使街巷垃圾堆积成山,也是无人过问的。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入以后,垃圾收运工作便日趋败落;到了国民党统治时期,有过之无不及。当时有运输垃圾的汽车57辆,而实际能用的仅有3辆;清洁工名义上有1700多人,但实际干活劳动的仅有600多人,那一千多人完全是靠“门子”或裙带风吃空额,光拿钱不干活,一片贪污腐化。
北京市的粪便收运工作,开始于明嘉靖年间(1522年),当时有些山东农民来京给居民住户掏取粪便作为肥料,逢年过节,掏粪的农民还要给居民住户送礼物。清康熙二十年间(1682年),北京有些“京油子”以斗殴手段勾结反动统治阶段划界取粪,阻止了山东的农民,并逐步走向垄断形式,形成封建所有制的“粪道”,“京油子”也就成了卖粪取利的“粪霸王”了。
到了国民党统治时期,虽以“官督商办”名义设立了“管理粪便事务所实际上是官商统治阶级联合“粪霸王”压迫劳动人民的工具,根本不是为了改善环境卫生,而是为了追求利润,造成环境卫生的严重破坏。街道污染,公厕简陋,臭气四溢……每到炎热入伏季节,市民们还要遭受不给掏粪或勒索要钱的威胁。当时存晒粪便的场所共有1148个,完全在城根及关庙附近,使附近住戶的环境卫生污染不堪。
当时北京收运垃圾的方法是由清洁工走街串巷收集,运至垃圾待运场,再由人力车或汽车运至城内或城外的垃圾消纳场进行清除。但是,由于服务对象都是统治阶级居住的地方,有些服务对象就由户内收集出来向街上倾倒,以致造成垃圾遍街巷,堆积座座山,再加上过千的晒粪便场所,很自然就把北京变成了“垃圾城”。
从解放初期开始,党和政府就花了很大力量摘掉“垃圾城”的帽子。在1949年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运除了垃圾二十八万立方米,从1950年起就逐步做到了垃圾产运平衡。粪便在1951年就改革了封建的“粪道”制度,改进的便的运除工作。
再谈谈北京的街头洒水人。现在当你见到清洁工人在街头上乘汽车用机械操作洒水,定会感到清凉,连空气也变得清洁了。但你可知道过去街头的洒水人吗?清末的画家陈师曾画了一些民间风俗画,其中有一幅就是清代清洁工人的面貌:穿着号坎的“夫役”,用绑在长杆上的柳罐斗从桶里舀水泼在街上。这只是洒水人的一部分,另外还须由两个人抬着木桶去井口挑水,在井口还有一个专门打水的人,五个人疲于奔命地干上一天,不过泼出二十九桶水。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解放前。
那时的北京清洁工人是收入最低,生活最苦的工人,都是无家可归的穷人,住所都是破庙。就这样,反动统治机关还要从他们身上榨取“油水”。
有三条暗地施行的“公约”:第一,清洁队长要从一百人当中吃掉三十名空额;第二,伪卫生局勒令他们在指定的地方“入伙”吃饭,而伙房必须在“天福永”粮店买粮。因为粮店老板是局长的亲戚,霉烂的粮食需扣去清洁工三分之二的工资;第三,清洁队长公然聚赌,夺走清洁工最后一点节余。
法通寺破庙就是当年清洁工的住处。1947年就有七个奄奄一息的老洁工从这里被开除而死在街头。
“臭沟开,状元来”或曰“臭沟开举子来,臭沟塞状元出”。这是怎么回事呢?
明清两代,北京城的下水道叫暗沟,也叫臭沟。其结构都是用砖砌筑的,内部高宽约为三四尺见方,上面覆盖石板当沟盖。暗沟覆埋较深,沟盖至地面的高度,一般都在一二尺至三四尺。但那时的设计简易,暗沟没检查井设施,覆埋以后就同地面隔绝,沟里淤积的污泥无法掏挖疏浚。
为此,明宪宗于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奏准:京城水关去处(即下水道出口)每盖火铺一,设立道水器具,于该衙门拨了二名看守,遇雨过,即令打捞疏通,其各厂大小沟渠、水塘、河槽,每年二月令地方兵马通行疏浚,看厂官员不许阻挡。从此,就形成了仲春开沟之规定,每年一过立春时节,就借农闲时机,由郊区农村雇佣大量“沟夫”挖地面,掀沟盖,掏挖疏浚淤积的污泥,直到清代仍一直沿用。
开沟路上掏挖上来的污泥堆积成山,秽气四溢,臭不可闻,行人多携带具有吸收臭气作用的大黄、苍术,以避臭味。特别是在“淘夫”掀开沟盖时,深黑恶气聚然上升,经常有人中毒熏倒,甚至慘死,流行疾病也不时发生。北京的仲春时节,又风骤无雨,刮起干燥的秽泥来,天昏地暗,车马不通,到处是陷阱,一片混乱。
仲春开沟之际,又恰是封建王朝的殿试之期。四面八方进京赶考的举子一进北京城,首先看到和闻到的就是遍街污泥起伏,臭气熏天,交通阻塞,行走艰难。所以,在民间谚语中说:“二月开掏遍地沟,佳人偏爱站门头,可憐直眼贪花子,陷人深泥未转眸”。
封建王朝虽做了仲春开沟之规定,而且到了清代由国库支出的沟渠疏浚和修缮经费,每年大致平均约为一万数干两白银,但官场营私舞弊,层层吞扣工料钱粮,以至沟渠愈修愈坏,宣战全无实裨。
腐败的政治制度,导致沟渠有名无实,根本不能发挥排水效能。据史料记载北京老人的传述说:“一沟夫自一方沟口下降至沟内,应从另一方之沟口躜出,对检查官吏表示沟中无泥,但实际上则仅将沟口附近浚渫,绝无躜过沟中之理,降入沟中者与躜出者至非一人,但官吏亦不敢问,盖官吏已由承揽工程者得到充分之极酬矣”。
光绪十六年六月丁已,御史周天霖奏称:“臣查房屋与街道为附近,干道与沟渠相表里。沟渠不通由干道之水必泛滥,街道不治则房屋之水必灌流。自上月二十八日大雨淋漓,前三门外水无归宿,人家一有积水,房屋即有塌倒。至二十九日以后,大雨如注,历四昼夜尚未稍息,家家存水,墙倒屋塌。道路因此阻滞,小民无所楼止,肩挑贸易,觅食维难,情殊可悯。大清门左右部院等各衙门,亦皆浸灌水中,墙垣间有坍塌。堂司各官进署,沾体涂足,甚至不能下車,难以办公。水顺城门而出,深则没轮,浅亦及于马腹,岌岌可危。并闻外城之水,永安、左安、右安各门,雨水灌注不能启闭,行旅断绝,一切食物不能进城。物价之腾贵,推原其故,皆由沟渠阻塞,水无所泄,关系殊非浅鲜”。这个大臣给皇帝的奏折,可以说是对历代封建王朝统治下的北京这个古老都城面貌的深刻揭露和绝妙讽刺。
而今的立春时节,北京城更加百花吐艳,春意盎然。昔日那种“臭河开,状元来”的衰败不堪的凋零景象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繁花似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