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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美术馆自拍”

2021-01-10盛倩玉

南都周刊 2021年11期
关键词:观展展馆展品

盛倩玉

谁也没想到,刚开业的上海浦东美术馆“火”了。而它的出圈理由,不是因为它由普利兹克奖获得者让·努维尔设计;不是因为坐拥13个经典“白盒子”展厅,可以看到蔡国强、草间弥生作品以及英国泰特美术馆的镇馆之宝《奥菲莉娅》。

而是因为——“浦东美术馆最火的展品,是一扇能拍到东方明珠的窗。”

如今在美术馆、博物馆等环境中打卡、拍照,正变得愈发普及。在社交平台中,以美术馆/博物馆为关键词检索,能看到数百万条笔记,主题涉及“拍照姿势”“穿搭攻略”“神仙机位”等等,不少内容与展览毫无关系——美术馆/博物馆似乎正以无比紧密的关系连接着新生代观众,但这种连接和接触,有时又显得还缺了点儿什么?

此次,南都周刊采访了国内多家在社交平台中火热的美术馆及从业人员,和他们聊一聊,美术馆方面如何看待参观者的打卡现象?而当青年人遭遇美术馆,除了拍照打卡,还可以有哪些不错的观看方法?

作为国内知名收藏家创办的私立美术馆,龙美术馆目前在上海和重庆同时拥有三个大规模场馆(西岸馆、浦东馆、重庆馆)。其中,西岸馆以清水混凝土浇灌而成的拱形空间,更是在社交平台中被誉为“魔都最ins的约拍地”。

“拍照打卡已成为现代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美术馆、博物馆中,还发生在各色各样的生活场景之中”,龙美术馆媒体事业部卢辉红告诉南都周刊记者,“除了相机、三脚架等大型设备不能进场以外,在馆内用手机拍照是没问题的。”她解释道,上述此举是因为“一些展出作品的图片版权可能有不同归属,如果采用高精度的相机进行拍摄会存在版权争议;还要防止脚架、闪光灯等给作品造成伤害。”

美术馆的目的是让人们参与进来,照片和记录对于展馆和艺术家的作品能够起到良好的宣传和扩散作用。“如果人们对展览缺乏了解、或是被挡在门外,这与美术馆美育的目标是相违背的。”卢辉红向记者指出。

龙美术馆方面甚至也会关注、检索网友的评论和照片,“写得很好的、拍得很好的,我们会向作者征求意见,采纳这些图片用于宣传和介绍,博主、网友们往往也很愿意参与其中。”

从建筑、到展品,乃至樱花季,在社交平台上,龙美术馆可以“打卡”的地方不少,那么美术馆方面会主动策划一些适宜于打卡拍照的“网红展”吗?

对于美术馆来说,在策划展览时会考察展览的艺术性、文化性、教育性、公共性等等因素,会着重考量作品本身和展览的内容。卢辉红表示,“如果仅仅为了吸引人流、为了达到网红效果而办展,对于展馆和观众来说是不负责任的。”

她也指出,即使一些展览因为某些原因成为所谓的“网红展”“打卡展”,但艺术家在创作时,考虑的其实也是探索作品和艺术本身。她认为,如果因为现场效果震撼、内容丰富,吸引了年轻人前来打卡、发朋友圈,也是“意外之喜,不是艺术家和展馆方面办展的最终目的。”

比如去年7月,龙美术馆的“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开展,每天吸引四五千人前来观展、打卡,热度、讨论度极高,“年轻人们想要把美好的事物拍下来,想要发朋友圈,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从美术馆方面来说,首先关注的其实还是展览、展品本身的质量和呈现效果,而非打卡和人流量。“毕竟美术馆的灯光是打在作品上,而不是打在人身上的。”卢辉红说。

位于广州的扉美术馆是一家扎根广州老城区东山口10余年的当代艺术机构。在网友的点评中,除了“周末逛展好去处”“小众宝藏”等评价,也可以看到“非常合适拍照”“打卡胜地”的字样。

扉美术馆策展经理雪莹向南都周刊记者介绍,目前扉美术馆接纳观众采用手机、相机进馆拍照。她观察过专门前来打卡拍照的人群,“走之前甚至都不会看作品一眼。有时观众还会觉得失望,怎么拍出来的照片没有想象中好看?”雪莹介绍,在日常中会有接触这一类专为自拍的“打卡型观众”,可能会占到参展观众中的三四成。

更有甚者,她称之为“一些有趣现象”:比如曾经有一件展品,是艺术家将自己所写的诗揉成纸团,做成树花形状,放置在容器当中,展览现场会有一束灯光打在這个作品上,达到特殊的设计效果——“许多前来观看展览的年轻人在和作品合影时,会动手挪动灯光,让灯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还有一类经典的“准备型观众”,雪莹介绍,他们会在看展前做详尽的准备,知道展览包括了那些艺术家的作品,去提前了解这些作品相关的背景和信息。在真正来到展览中时,很快会建立起自己的观展线索和理解路径。

但现实中这样的观众不算太多。

资深博物馆爱好者方军正是这样一类观众。他先后参观过超过500座博物馆/美术馆,翻译10余本书籍——仅卢浮宫就在一趟旅程中先后前往三次。

方军告诉南都周刊记者,自己在参观前会对参观路线规划详尽安排、对展馆资料做详细了解;参观时会拍照,“主要是拍摄展品和介绍,目的在于还原当时的参观顺序、兴趣点以及感受”;而在参观结束后,会整理图片,与艺术史上的相关作品进行对比,或者撰写游记和相关文章。

除了以上两种,还有一种更普遍的“现场型观众”,雪莹介绍,“他们会从网络等途径了解到相关展览,真正来到现场时,他们会主动索取和阅读展览方提供的新闻稿及作品介绍,再通过自己的方式进入作品。”

在她看来,这也是一种不错的看展方式。“展馆方面提供适度的作品介绍,也会给观众留下自行阐释和理解的空间。观众也应该更相信自己,面对作品能得到不同的、发散的感受和认知,这是一件好事。”

方军也认同这样的观点,“做了一点功课之后再拍,会让拍摄者与展品的互动更丰富,发布的笔记和照片文案也能更有料。”

雪莹告诉记者,现如今,视觉效果突出的展览总能吸引许多青年人前来,而一些需要点耐心才能进入的展览,或者一些学术性相对较强的展览,参展观众往往寥寥。“看不懂”“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是人们对于这类展览的担忧。但其实,“看懂”只是人们理解展览和艺术的其中一种方式或者结果,但看展是包含诸多可能性的。“你被它打动了,或者说你在观看过程中有某些东西被印记在心中了,作品和人之间发生了一种共鸣,有触动的地方,这也是进入作品的方式之一,就已经可以了。”

从这个维度来理解拍照打卡,它同样也是与作品发生连接的一种方式,“‘拍’是现在流行的方式,只是打交道的层面还相对表层。”雪莹指出,或者说,在打卡和自拍过程中,我们更关注的仍然是自我形象的呈现,“在希望营造出的爱艺术的形象底下,却没有很实在的去跟作品接触和交流。”

位于广东顺德的和美术馆近年来的火热程度无需赘言。

它由世界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而和美术馆是他在华南的首件作品。在小红书上,和美术馆有超过21万篇笔记。

和美术馆公关代表向南都周刊透露,“美术馆的受关注程度是我们一开始没有预料到的。因为过去十年里,美术馆与大众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文化消费其实也是近几年才慢慢开始发展的。”

据介绍,在建馆时,馆方希望“提供一座身邊的美术馆,让它成为大家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开业之后,和美术馆方面发现,目前来自大湾区的客人远远超过本地客人。

究其原因,“首先,珠三角城市之间的关系纽带高、关联度强,大湾区的经济基础相对较好,观展的需求也更高。但对本地人而言,作为在家门口的美术馆,观展的迫切程度不高;其次,美术馆所在的城镇以外来人口为主。我们的调查数据发现,顺德区域前年在广东省的人口净流入量是最高的,因为这里的工作机会比较多。他们流入的去向主要是大企业和工厂。”

针对近年来火热的美术馆打卡现象,“虽然目前艺术展览对本地观众来讲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内生需求,他们多是抱着打卡的心态来,觉得展览、建筑拍摄起来都很好看,但是这至少让他们踏进美术馆了。”

和美术馆认为,“很多观众甚至分不清画廊、美术馆、博物馆间的区别,我们希望一段时间以后,他们会逐渐理解展览的内涵,进而培养出人们的观展习惯。”

馆方预测,来打卡的观众仅占到入场观众的10%左右的比例才是合理的。

观众也是在不断改变着的,展馆方面也在尝试为观众更好地搭一座感受艺术的桥梁。和美术馆方面发现,目前和美术馆的受众倾向于视觉上比较直观的内容,这意味着过于学术或前沿导向的艺术展览活动,需要通过一定时间的传播和培育才能被本地区的公众所接受。“因此在美术馆的前几年,我们制定的展览计划是比较综合性的,除了专业艺术领域,还涉及其他品类的展览,目的是让观众们有逐渐接受的过程。”

雪莹也向记者表达了类似观点,打卡的观众同样是美术馆的观众,美术馆方面作为承载了公共教育功能的机构,也应该思考如何处理好与观众的关系。“也许在前来拍照打卡的人群中,也会有观众以某种方式对眼前的艺术作品或艺术家产生兴趣,从而进一步了解,一步步与作品或美术馆空间建立联系。这听上去也许有点浪漫化,但只要概率存在,美术馆就应该继续搭建公众的桥梁,而不是设立门槛。”而雪莹告诉记者:目前扉美术馆正举办的“这就是剧场”展览中,展厅中的一件展品是一个电话装置,里面有音频的作品。她曾看到有前来打卡的年轻人,本来只是拿起电话摆个姿势拍照,却被作品的内容吸引,最终听完了整段音频,并沉浸到展览当中。“观众也在当观众的过程中,慢慢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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