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的可行性分析及方案设计

（河北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河北保定 071000）

由于生鲜乳本身具有保质期短、不易储存等特征，加上进口乳制品影响[1]、乳企与奶农利益联结机制不完善等原因，奶业市场风险较大，生鲜乳价格时常大幅波动，多个地区甚至出现过“倒奶杀牛”现象。[2]新型冠状肺炎疫情的发生更加凸显了奶业生产的脆弱性，包括饲料和运输成本增加、终端消费需求受阻、生鲜乳价格不断下滑、奶农收益下降甚至亏损。为保障中国奶业健康发展，2018年5月2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进奶业振兴 保障乳品质量安全的意见》，明确提出探索开展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试点，加强奶牛养殖市场风险管理，稳定奶农收益，为振兴奶业保驾护航。因此，深入研究生鲜乳价格保险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生鲜乳价格波动规律与风险特征

（一）生鲜乳价格波动总体特征

以《中国奶业年鉴》公布的2007年1月—2019年12月全国奶牛主产区生鲜乳月度平均收购价格为样本数据，运用X-12季节调整法和H-P滤波法对生鲜乳价格波动影响因素进行分解，以探究生鲜乳价格风险的可保性。[3]

由图1可知，2007—2019年中国生鲜乳价格整体呈上涨趋势。[4]其中，2007年1月—2008年3月生鲜乳价格上涨，2008年4月生鲜乳价格开始下跌，2009年8月起生鲜乳价格持续上涨，至2014年2月达到4.26元/公斤，之后生鲜乳价格迅速下跌并于2015年6月达到相对平稳态势。

图1 2007—2019年生鲜乳价格波动曲线（单位：元/公斤）

运用变异系数进一步衡量生鲜乳价格波动幅度。变异系数又被称为单位风险，可以衡量奶牛养殖市场风险的大小。其计算公式为：

计算可得：2007—2019年中国生鲜乳价格变异系数为16.66%，表明中国生鲜乳价格波动幅度较大，奶牛养殖市场风险较高。

（二）生鲜乳价格季节性波动

图2 2007—2019年中国生鲜乳价格季节性波动（单位：元/公斤）

由图2可知，中国生鲜乳价格呈现有规律的周期性季节波动特征，其中秋冬两季生鲜乳价格较高，春夏两季生鲜乳价格较低。[5]每年一二月生鲜乳价格达到波峰后下跌，七八月跌至波谷后逐月上涨，至次年一二月再次达到波峰。中国生鲜乳价格之所以呈现季节性波动特征，主要还是受到供求关系的影响。冬季是生鲜乳消费旺季，但冬季自然环境较差、生鲜乳产量较低，导致供不应求，价格上涨；春夏两季自然环境好转，生鲜乳产量增加，但春夏两季消费者对生鲜乳的消费需求减少，导致供过于求，价格下跌。图2显示，从长期来看，中国生鲜乳价格季节性波动幅度不断缩小，表明季节性因素对中国生鲜乳价格波动的影响力在逐渐减弱。

（三）生鲜乳价格随机性波动

图3 2007—2019年中国生鲜乳价格随机性波动（单位：元/公斤）

由图3可知，整体上看，2007—2009年中国生鲜乳价格随机性波动剧烈，受外部因素影响较大；2009—2013年生鲜乳价格受随机性因素影响较小，表明中国生鲜乳市场价格受外界因素影响逐渐减弱；2014—2015年生鲜乳价格随机性波动较大，后又逐渐减弱。

随机性波动是由偶然因素引起的，主要是指环境变化、偶然事件发生等不可预测因素对生鲜乳价格机制的冲击。随机性因素只在短期内发生明显作用且影响范围较小，如2007—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致使中国生鲜乳价格短期内快速下跌，但因随机性因素影响范围小，在市场机制自我调节及政府宏观调控干预下，国内生鲜乳价格迅速恢复平稳。

（四）生鲜乳价格周期性波动

图4 2007—2018年生鲜乳价格趋势与周期序列分解图

运用H-P滤波法剔除长期趋势成分后，中国生鲜乳价格呈现周期性上下波动特征，以相临 “波谷—波峰—波谷”时间跨度作为一个周期，笔者将生鲜乳价格波动划分为5个周期（见表1）。

表1 2007—2018年中国生鲜乳价格波动周期

由表1可知，2007年6月—2018年8月中国生鲜乳价格波动被划分为5个周期。其中前2个周期时间跨度较长，后3个周期时间跨度较短。中国生鲜乳价格之所以呈现周期性波动特征，主要源于奶牛产奶的周期性，同时受到市场供求关系影响。此外，生鲜乳价格波动周期比奶牛产奶周期要长。

总体来看，生鲜乳价格波动周期时间跨度不均，呈缩减趋势，且周期内价格波动幅度逐渐减弱，这主要是由于前期生鲜乳市场价格机制不完善，供需调整较慢，生鲜乳价格易受到供求关系、季节因素和偶然事件影响。2009年后，中国乳业市场价格机制逐渐形成，加之国家加强了对奶牛养殖业的监管，有效减少了外部因素对生鲜乳价格的冲击。

二、生鲜乳价格保险的可行性分析

（一）理论上的可保性分析

按照保险基本理论，可保风险应符合不确定性、随机性、可计量性、同质性、纯粹性和适度性等条件。通过以上实证分析可知，生鲜乳价格易受到外部自然环境变化、奶牛疫病、突发事件、供求关系、进出口情况以及其他随机性因素影响，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同时，生鲜乳价格波动具有较为显著的周期性和季节性特征，这会增加生鲜乳价格的可预测性，容易导致逆选择现象发生。此外，随着国内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商品流通速度日益加快，各地区生鲜乳价格变动趋势基本一致。当生鲜乳价格下跌时，全国奶牛养殖户均将面临经济损失，国内奶牛养殖业均将遭遇市场风险，[6]表明生鲜乳价格风险具有非常强的系统性，易引发巨大风险。生鲜乳价格的非完全随机性和系统性，导致其不能完全满足保险的可保性条件。应通过合理设计生鲜乳价格保险条款及运行机制、将随机因素引起的生鲜乳价格波动作为赔付依据等方式，有效减少系统性和非完全随机性对生鲜乳价格波动的影响，不断提升生鲜乳价格风险的可保性。

（二）现实中的可行性分析

1.高质量发展对农业保险功能提出了更高要求。经过近13年的发展，政策性农业保险在分散农业自然灾害风险、稳定农业生产中的作用日益凸显。2019年9月19日，财政部、农业农村部等四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快农业保险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推动农业保险“保价格、保收入”，防范自然灾害和市场变动双重风险，以促进农业保险高质量发展。

2.价格保险试点的运行为保险公司业务开展提供了经验借鉴。国外价格保险运作时间较长，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尤其是美国开展的畜牧业毛利润保险为中国开展畜牧业价格保险提供了经验借鉴。从国内来看，2011年上海安信农业保险公司率先在全国实施了蔬菜价格指数保险试点，2015年北京市推行生猪价格指数保险试点，这些均为实施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提供了基本经验。

3.养殖户有较强的投保意愿。目前政策性奶牛保险仅对自然灾害、动物疾病等提供保障，已经不能满足奶农多元风险规避需求。调研结果显示，随着奶牛养殖技术的提高，市场风险正成为影响奶农收入稳定的重要因素。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能有效规避生鲜乳价格下跌和饲料价格上涨带来的市场风险，为奶牛养殖户提供了双重保障。在政府给予适当保费补贴的情况下，奶牛养殖户对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具有较强的投保需求。

三、生鲜乳价格保险方案设计

（一）赔付指标设置

1.将“奶料差”作为赔付指标。赔付指标直接关系到农产品价格保险的保险责任。目前，国内奶牛价格保险试点地区多采用单一赔付指标，如山东泰安参照近3年价格主管部门和龙头乳企公布的牛奶平均收购价格来确定保险赔付目标价格，河北辛集以原料奶年均市场收购价为赔付指标。然而，只将生鲜乳价格作为赔付指标并不能真正反映养殖户的净收入，还应将饲料价格纳入赔付指标，为养殖户提供双重保障。在没有生鲜乳期货市场的背景下，使用投保时前3年“奶料差”平均值作为确定目标价格的依据较为合理。将“奶料差”定义为每公斤生鲜乳价格与生产每公斤生鲜乳所需各种饲料成本的差额：

其中，EP表示预期 “奶料差”，Pmilk为保单中确定的每公斤牛奶价格，∑pimi为生产每公斤生鲜乳的主要饲料成本，mi为生产每公斤生鲜乳所消耗的饲料品种为i的质量，pi为每公斤饲料i的价格。

使用“奶料差”作为赔付依据的理由如下：

（1）能真实反应养殖者的收益水平。使用“奶料差”作为赔付依据可以涵盖生鲜乳价格和饲料价格两大因素，为养殖者收益提供双重保障。若采用生鲜乳价格作为单一赔付指标，当生鲜乳价格降低、饲料成本也降低时，养殖者的实际收益可能并没有减少，但会引发赔付机制；当生鲜乳价格上涨、饲料成本也上升且升幅更大时，此时养殖者的实际收益减少却得不到保险公司赔偿，这违背了保险损失补偿的基本原则。

若借鉴生猪价格保险经验，以“奶粮比”作为赔付依据：当生鲜乳价格与饲料成本同时上涨（升）或下跌（降）时，“奶粮比”可能不会发生变化，但养殖者的实际收入却可能发生较大变化。如当“奶粮比”为3时，若每公斤生鲜乳收购价为3元，则饲料成本为1元，毛利润为2元；若每公斤生鲜乳收购价为9元，则饲料成本为3元，毛利润为6元。[7]可见，“奶粮比”并不能真实反映养殖户收益水平。笔者认为，应借鉴美国推行奶业保障计划经验并结合中国基本国情，将“奶料差”作为赔付依据，其度量养殖户收益水平的效果更佳。[8]

（2）可以降低逆向选择发生的几率。“奶料差”涵盖生鲜乳价格和饲料成本两大因素，其波动的随机性更大，没有明显的长期趋势，这会降低奶牛养殖户对未来价格估计的准确率，进而减少逆向选择发生的概率。

（3）可以降低赔付率与费率。当生鲜乳价格与饲料成本发生相同方向、同等幅度变化时，可能不会引发赔付机制。与将生鲜乳价格作为单一赔付指标相比，以“奶料差”作为赔付依据可以大大降低保险责任的发生和赔付率，保险公司还可以调减费率，进而增加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的市场需求。

2.“奶料差”预期值与真实值的确定。“奶料差”预期值的确定与保险责任紧密相关，预期值即为保险合同的保障价格，是触发保险赔付的指标。国外推行的做法是利用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功能来确定保障价格，由于周期性、季节性等可预测因素对价格变动的影响已经包含在了期货市场远期合约价格中，故以远期合约价格作为保障价格更为合理。当然，目前中国还没有生鲜乳期货市场，需要结合保险期限和国内市场实际来合理确定保障价格。[9]具体可以将合同签订前3年的市场“奶料差”平均值作为保障价格。当保险期限届满时，实际“奶料差”达不到之前确定的保障水平时，保险责任发生，此时保险人应向投保人支付预期与实际“奶料差”之间的差额与对应生鲜乳重量相乘的金额。

（二）保险期间

生鲜乳价格波动易受到周期性、季节性因素影响，这会导致逆向选择的发生。因此，在设计保险期限时应尽量延长保险期限，使其包含周期性、季节性波动影响。分析中国生鲜乳价格波动周期，发现周期跨度时间较长且长度不固定。若将波动周期包含在保险期限内，会使保险期限过长，奶牛养殖户遭遇经济损失时难以及时得到赔付。由于生鲜乳价格波动存在显著的季节性波动特征，所以在保险期限设置方面可忽略周期性影响，仅将季节性波动因素纳入保险期限内，这样既能有效规避逆向选择风险，又能及时为受灾养殖户提供经济补偿，帮助其尽快恢复生产。笔者建议将保险期限和赔付周期均设置为1年。此外，为降低保险公司承保风险和经营成本，对连续投保的养殖户应给予一定的费率优惠。

（三）免赔率和补贴率

农业保险与其他普通财产保险性质一样，都具有损失补偿性质，应设置免赔率使养殖户和保险公司共同承担风险，以此约束养殖者积极规范生产管理。可设置阶梯式免赔率和财政补贴率，[10]以较高免赔率对应较低水平的费率和较高的财政补贴率。[11]经济能力较差的养殖户可以选择较高的免赔率，承担较低的保费，将一小部分风险转移给保险公司。

（四）保险金额与赔付金额

1.保险金额。保险金额是指一个保险合同项下保险公司承担赔偿保险金责任的最高限额。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的保险金额由预期生鲜乳价格、预期每单位生鲜乳饲料成本、实际产量、免赔率所决定，其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IA表示保险金额，EP表示预期 “奶料差”，β表示投保的生鲜乳产量占实际产量的比例，M表示凭材料证明的实际生鲜乳产量，α为免赔率，免赔率由投保人根据自身情况选择。

2.赔付金额。当保险期限届满时，若保险期间内的实际平均“奶料差”低于预期“奶料差”，保险责任发生，保险人将向投保人补偿预期毛利润与实际毛利润的差额，以保障养殖户收益，其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CA表示赔付金额，EP表示预期 “奶料差”，P表示实际 “奶料差”，β表示投保的生鲜乳产量占实际产量的比例，M表示凭材料证明的实际生鲜乳产量，α为投保人选择的免赔率。

四、实施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的保障措施

（一）构建稳定的利益联结机制

乳业上下游利益联结机制不完善是导致生鲜乳价格波动的重要因素。应鼓励养殖场联合起来成立奶农合作社，以提高其与乳品加工企业签订购销合同时的话语权和议价能力。加快建立第三方估价机制，实现按质论价，这不仅有助于形成合理的价格，保障奶农和加工企业的利益，还有助于确保乳品质量安全。鼓励乳企建立自己的奶牛养殖基地，或与符合条件的规模养殖户联合起来，实现上下游市场主体利益一体化，构建稳定长效的利益联结机制。

（二）构建价格信息共享平台

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是以预期收入与实际收入差为赔付条件的，确定保险金额与赔付金额都需要准确的、及时的价格信息。然而，目前中国还没有完备的奶业价格数据信息平台，这增加了价格保险产品设计与理赔的难度。应以省级农业农村厅为牵头单位，协同饲料供应商、奶牛养殖场、乳品加工企业、奶业协会等部门，金融机构和保险公司参与，建立奶业价格数据信息平台，[12]实现价格信息共享，为奶制品交易及贷款、保险等金融服务奠定基础。加大推进区块链技术在保险领域的应用，使保险公司和奶牛养殖户及时得到准确交易信息。区块链技术信息的不可篡改性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13]最大程度减少逆选择的发生，这有利于中国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充分发挥其保障职能。

（三）建立健全巨灾风险分散机制

由于农产品价格风险存在系统性，极易引发大规模赔付，所以巨灾风险有可能会影响到保险公司的可持续经营，必须建立巨灾风险分散机制。一是建立财政出资为主的巨灾赔付基金池，当发生巨灾风险时，政府给予保险公司有力的资金支持。[14]其次，保险公司应积极寻求国内外尤其是海外的再保险公司承保，将巨灾风险分散到国内乃至国际市场，[15]确保中国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顺利实施。[16]保险公司要加强风险管理人才建设，运用科学合理的管理方式将巨灾风险降至最低，保证保险公司正常经营。

（四）推进建立生鲜乳期货交易市场

美国农产品价格保险的预期价格是通过期货市场价格发现功能来确定的。因为期货市场的价格已经包含了周期性、长期趋势性等对价格的影响因素，以期货市场价格来确定农产品价格保险预期价格较为合理。此外，还可以运用“保险+期货”模式，通过期货市场来分散保险公司的风险。当前，中国尚未建立生鲜乳期货，不仅导致中国生鲜乳价格目标保险中的保障价格难以确定，而且没有期货市场进行对冲，这会导致中国生鲜乳价格保险经营面临更多风险。应尽快建立生鲜乳期货交易市场，探索“价格保险+期货”模式，构建奶业市场风险管理新机制。[17]

（五）完善政府支持机制

奶牛养殖是奶业产业链的基础与关键环节，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通过分散奶牛养殖市场风险来稳定奶农养殖收入，是落实中国奶业振兴战略的重要保障。[18]同时，生鲜乳目标价格系统性风险较高，保险公司经营成本高、风险大，虽然奶牛养殖户有强烈的市场风险规避需求，但受制于高保费有效需求不足，生鲜乳目标价格保险在奶业振兴中尚不能充分发挥作用。政府应充分发挥引导和支持作用，一方面，通过对养殖户进行保费补贴来扩大保险需求，另一方面，通过规范保险市场运行、建立价格信息数据平台、建立巨灾赔付风险基金等措施，促进保险公司持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