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探王斌教授治疗高尿酸血症经验
2021-01-08郭志丹王斌
郭志丹,王斌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天津 300192)
0 引言
随着人们饮食及生活方式的改变,高尿酸血症发病率逐年升高,我国高尿酸血症总患病率为13.3%[1]。高尿酸血症是人体嘌呤代谢异常,尿酸生成、排泄障碍,导致血尿酸升高的疾病。持续的高尿酸状态,致使血中尿酸过饱和,尿酸盐结晶析出,沉积在关节、肾脏等处,继发痛风、痛风性肾病等,且高尿酸已被证实是心血管疾病的危险因素之一,因此对高尿酸血症的防治十分重要。
中医中并无关于“高尿酸血症”表述,根据其症状表现,历代大多医家将其归属为“痛风”、“痹症”、“历节”,随着对该疾病的进一步探知,不同医家对该疾病提出了不同见解。朱良春教授提出“浊瘀痹”的概念[2],仝小林教授将其定义为“膏浊病”[3]。王斌教授为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内分泌科副主任医师,医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现任世界中医药联合会内分泌专业委员会委员,从医十余载,立足临床,总结高尿酸血症临床经验,认为高尿酸血症为本虚标实之疾。“本虚”即肝肾亏虚、脾胃虚弱,“标实”即湿浊、痰瘀,治疗应以益肾健脾化湿为宗,辅以桂枝祛湿除痹。
1 高尿酸血症的病因病机
朱丹溪在《格致余论·痛风》中提出“痛风”一词,丹溪认为“痛风者,大率因血受热已自沸腾,其后或涉冷水,或立湿地,或扇取凉,或卧当风,寒凉外传……夜则痛甚,行于阴也”。《素问·痹论》曰:“风寒湿三气杂至,和而为痹”,且《难经》云:“久坐湿地,强力入水则伤肾”,可见高尿酸血症是患者本体素虚,机体津液代谢紊乱,水液运化失常,湿成则进一步影响脾肾功能,先天之本及后本之本皆损,恶性循环,湿郁而化热,此时患者受风寒之邪,内热外寒,寒气凝滞,湿热之邪无所宣泄,故出现关节的红肿热痛以发散内热,诱发急性痛风性关节炎的发生。尿酸主要在肝脏生成,依赖于相关肝酶的调节,其排泄途径则为肾脏和小肠,肾为主要场所。因此高尿酸血症的根基在于肝肾亏损。《万病回春》有云“膏梁之人,多食煎炒炙、酒肉热物蒸脏腑,所以患痛风、恶毒、痈疽者最多。肥人多是痰湿、瘦人多是痰火。”美国国家卫生和营养检查调查(NHANES)III的横断面分析估计,高尿酸血症人群的BMI>25kg/m2的人群归因风险为40%[4]。在纵向研究中,较高的BMI是高尿酸血症的危险因素。肥人多痰湿,且多气虚,水谷精微运化失常,湿浊内生,阻滞经络,痹症从生,责之于脾胃功能虚损。故高尿酸血症主要病因病机为肝肾亏虚、脾胃虚弱,湿浊内蕴。
2 治疗以益肾健脾化浊为宗
高尿酸患者脾肾俱损,体内水液代谢失常,水谷入胃,脾气虚弱,升清降浊失司,糟粕未排、精微未留,且肾元不足,无法蒸腾津液,四肢筋脉失于濡养,虚火从生,乘经络达四肢末端,外感寒邪,诱发关节红肿热痛。王斌教授认为治疗高尿酸血症时,应标本同治,益肾健脾以固先后天之本,利湿化浊以除标实之痛,故自拟“益肾健脾化浊方”,并根据患者情况随证化裁。该方为制首乌9g、女贞子15g、怀牛膝15g、桑寄生15g、炒白术15g、苍术30g、土茯苓30g、生薏苡仁30g、黄柏10g、蚕砂30g、桂枝10g。其中土茯苓、生薏苡仁、蚕砂、黄柏祛风除湿化浊,兼能除痹,为君药,制首乌补肝肾、益精血、强筋骨,女贞子改善肝肾血虚,怀牛膝、桑寄生滋补肝肾、强筋骨的基础上,还能祛风燥湿,炒白术与苍术配伍,燥湿健脾祛风湿,加用桂枝温经通脉,全方共行益肾健脾化浊之效。
对于无症状高尿酸血症期及缓解期,王斌教授认为患者当以脾肾亏虚为主,湿浊虽成,但非首要要素,故临床上对这两期患者的治疗,王教授会适当减少蚕砂用量,并加入黄芪、干姜等药物健脾护胃。对于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发作期患者,王教授认为此时期湿浊内盛,首要任务应解决湿浊问题,故在该方基础上增加山慈菇、虎杖、车前子等药物,以助利湿化浊之功。
3 巧辅桂枝以祛湿除痹,兼护心脏
《金匮要略·中锋历节病脉证并治第五》提到:“诸肢节疼痛,身体魁羸,脚肿如托,头眩短气,温温欲吐,桂枝芍药知母汤主之。”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发作的患者,临床常表现为“红肿热痛”的一派热象,但仲景并没有大量使用清热利湿除痹药物,而是取桂枝温通和营之性,温通营卫之气,津液得布,症状自然消除。急性期,血尿酸过饱和而析出尿酸盐结晶形成“湿浊”,王斌教授认为此“湿浊”表热属寒,取桂枝温化之性,少量微微蒸腾血液,在清热利湿的同时文火加速该“湿浊”的溶解,清热和温化共同协作,以达降尿酸之效。《本草汇言》云:“桂枝,散风寒,逐表邪,发邪汗,治咳嗽,去肢节风痛之药也,气味虽不离乎辛热,但体属枝条,仅可发散皮毛肌腠,游行臂膝肢节之处”,桂枝善行臂膝肢节,还可治疗痛风之痹。且现代药理研究发现[5-8],桂枝具有解热镇痛、抗炎作用,可减轻急性期患者症状。叶玉珍[9]也通过使用桂皮醛与虎杖苷温清配伍干预高尿酸血症小鼠,发现小鼠血清中缬氨酸水平和尿液中异亮氨酸水平显著回调,表明桂枝可调节高尿酸血症小鼠机体氨基酸代谢紊乱。
此外,近年来关于高尿酸血症对心血管及肾脏危害性的研究愈发增多,伊朗一项10年队列研究[10]表明:高尿酸血症是高血压发生的一个独立的其他危险因素。通过对降尿酸药物别嘌醇及非布司他的研究,发现他们对心血管疾病的改善效应尚不确定,甚至两国[11-12]曾报道称非布司他可增加心血管疾病非全因死亡率,因此现代医学对于高尿酸血症的治疗提出更高要求。要求药物不仅单纯降低血尿酸指标,更要对心肾功能进行保护。而桂枝,可入心经,具温通心阳之效,相关研究[13]也表明其具有扩血管、抗氧化、降血脂等方面的药理活性,可对心血管系统进行保护,故王斌教授在治疗高尿酸血症时常辅以桂枝10g-15g,以助祛湿除痹,保护心脏。
4 尿酸回弹上升,健脾化浊为主
王斌教授在临床诊疗过程中发现,许多患者在治疗后期会出现血尿酸反弹情况。治疗初期疗效显著,患者服中药4周后血尿酸的明显下降,幅度可达200μmol/L,症状改善明显。随证加减基础上,患者至第6、8周会出现血尿酸的回升,幅度约100μmol/L。王斌教授认为,血尿酸回弹上升可责之于两点,第一点是患者饮食不节、起居不慎,第二点则是高尿酸血症自身疾病特点。长期高尿酸状态,致使患者血液中尿酸过饱和,尿酸盐晶体析出,初期治疗后血尿酸浓度迅速下降,血中尿酸呈不饱和状态,则先前析出得尿酸盐结晶溶解入血,造成血尿酸回弹上升,因此初始血尿酸水平越高,此回弹现象愈加明显。
此阶段患者浊实已去大半,“尿酸浊”则为陈旧腐秽,仲景曾言“以脾家实,腐秽当去故也”,故此阶段应以健脾化浊为先,增运脾化浊之力,泌别清浊,脾运则浊化,治疗可在“益肾健脾化浊方”基础化裁,加入太子参、炙甘草,与原方中白术、茯苓合用,取四君子汤健脾益气之意,加入佩兰,芳香化浊又可解腐秽之毒。
5 病案解析
患者兰某,男,39岁,2020年9月1日初诊。主诉:发现血尿酸升高1年月余。患者2019年4月体检时发现血尿酸580μmol/L,后患者未予重视,2020年4月份复测血尿酸520μmol/L,2020年8月28日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心慌、心悸,就诊于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急诊,查心肌酶无明显异常,血尿酸627μmol/L,后就诊于我院门诊。患者偶有心慌及心中空虚感,无明显口干渴,无关节疼痛不适感,面色暗,额面部散痤疮,形体肥胖,纳可,偶有食后腹胀,寐安,二便调,舌淡苔白,脉弦滑,患者高脂血症病史,否认其他病史。中医诊断:痹症。证型:脾肾两虚、湿浊阻滞。治法:益肾健脾,利湿化浊。处方:炒苍术30g、炒白术15g、制何首乌9g、女贞子15g、土茯苓30g、泽泻10g、蚕砂30g、桂枝10g、寄生15g、萆薢30g、山慈菇10g、薏苡仁30g、黄柏10g、车前子15g(包煎)、干姜6g、生地黄15g、大枣1枚,水煎服,每日一剂,早晚分服。嘱患者控制饮食,调整生活方式,忌烟酒。
2020年9月8日二诊,患者心慌不适症状减轻,无明显关节不适,仍有食后腹胀,大便溏,1-2次/日,无明显腹痛,原方基础上加生黄芪10g、生牡蛎30g(先煎)。
2020年9月28日三诊,患者腹胀未见明显好转,排气增多,复查血尿酸613.30μmol/L。患者腹胀症状未见明显好转,且血尿酸下降不明显,故调整用药,增强健脾力量,原方去制何首乌、女贞子,苍术减量至10g,炒白术15g增加至30g,生黄芪改为炙黄芪15g,加山萸肉15g、太子参15g、虎杖15g。
2020年10月12日四诊,服药后患者腹胀症状好转,大便成形,但仍有晨起排气较多现象,偶有心慌不适,将太子参换为党参15g,加黄连5g,莱菔子15g。
2020年10月27日五诊,患者诸症好转,复查血尿酸329.29μmol/L。尿酸明显下降,已达标,故继续原方巩固疗效。
按:患者中青年男性,形体偏胖,面部散在痤疮,高脂血症病史,平素便溏(每日1次)、食后腹胀,结合其舌脉,可判断患者属痰湿体质,脾肾亏虚,运化功能失常,湿浊内生,久淤化热,且患者出现心脏不适,为水汽凌心之征,故王斌教授治以益肾健脾,利湿化浊,予“益肾健脾化浊方”,且在此基础上加用山慈菇加大降尿酸力度。患者二、三诊虽尿酸未见明显下降,但心悸、便溏症状改善,可见水气渐消,机体水液代谢能力渐复,四诊在益气健脾的基础上,加用黄连、莱菔子以防诸药过补,对症改善患者脾胃不适症状,五诊患者可见患者机体处于正胜邪负状态,虽患者血尿酸已下降至正常水平,但仍要防止其复发,故应继续现方巩固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