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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才女江瑞芝及其诗歌

2021-01-08杨东兴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小草诗人诗歌

杨东兴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清王朝入主中原后,实行了一系列稳定社会、发展经济、兴办教育的举措,先后经顺治、康熙、雍正三朝的恢复与发展,至乾隆年间,出现了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的局面。在此时代背景下,清代文坛不仅男性文学创作蓬勃发展,而且女性文学创作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出现了一大批如徐灿、章有湘等闻名全国的女性诗人,丰富了中国古代文学的阆苑。就地域而言,陇右地区经济与文化也获得了极大发展。清王朝建立以后,陆续对甘肃采取了一系列新的政策,如“改卫军为屯丁,使卫军家属纷纷来甘;废除甘肃的盐牧地,把过去占为牧场的耕地还给农民;在兰州设立‘市官役监’,专门管理甘肃商业,逐步放宽贸易范围,取消贸易禁令,甘肃商业得到繁荣,特别是河西商业盛极一时,促进了甘肃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吸引了大批外地商人来甘经商和开发农业,大量移民的涌入,使河西地区汉族人口的规模进一步扩大”。[1]404此外,“入清以来,书院教育在清廷的鼓励下步入快速发展阶段。雍正十一年(1733年),清廷命各省省城设立书院,并给予1000两白银作为开办营建的费用。由是,甘肃各类书院蓬蓬勃勃发展起来,成为当时效果最好的教育形式”。[1]449-450这些为文人学者的成长、文学创作、学术研究提供了经济基础与文化氛围,所以,吴镇、吴之廷、张澍、邢澍、杨于果、李南晖等一批名震全国的文人学者应运而生,或结社,或雅集,诗酒唱和,陇右文学创作呈现出繁荣局面。当然,除男性文人外,清代中期陇右地区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出现了如江瑞芝、陈秀全、陈秀勤等优秀的女性诗人。其中,江瑞芝最为突出。

一、江瑞芝及其家族

江瑞芝,生于雍正二年(1724),卒于嘉庆七年(1802),字天香,甘肃静宁人,著有《蝉鸣小草》一卷。江瑞芝出生于静宁文化世家江氏家族,“其祖锭,康熙癸巳科恩贡,其父自岷,雍正丙午科举人”。[2]264江瑞芝自小跟从父亲读书学习,聪明颖悟,颇有收获。据《刘氏家谱》载:“氏天性聪慧,父教之读书,辄过目成诵;授之讲义,即能领悟。”[2]264及长,适刘元公。刘氏也是清代静宁一大文化家族。江瑞芝在刘家除孝敬长辈、勤俭持家之外,尚读书不辍,不废吟咏。据《甘肃新通志·人物志·烈女三》载:“江瑞芝,字天香,静宁江自岷女,副贡刘曰萃之母。幼从父学,性颇颖慧。及父官天津,女红之暇,博览群书,尤耽吟咏,著有《蝉鸣小草》行世,后适刘,克尽妇道。”[3]晚清民国时期甘肃著名学者王烜在《历代甘肃文献补录稿》中言江瑞芝:“女红之暇,即博览群籍。尝慕古之才女,往往以诗名世,遂潜心探索,日事吟咏,集为《蝉鸣小草》。”[4]江瑞芝在刘家生有四子:长子刘曰观、次子刘曰豫、三子刘曰复、四子刘曰萃,皆秉承家教,幼学诗书,斐然成才。其中,尤以第四子刘曰萃(1762~1819)颖悟俊雅,有古君子之风,是清代陇右著名诗人,著有《三梅斋诗稿》传世。据《静宁刘氏家谱·刘曰萃传》载,刘曰萃:“性聪敏,器识高迈,幼承母教(母江氏瑞芝,著有《蝉鸣小草》),读书甚博,工诗文,善书画,箸有《三梅斋诗稿》。”[5]刘曰萃诗歌或抒怀抱,或写乡情,情感真挚,风格旷达,是其自身性情、家族文化、陇右地域文化三者完美融合的精神体现,颇有可观。江自岷官天津时,江瑞芝曾携儿子赴天津,与父亲团聚。居二年后,因公婆年老,返回家中,上奉养长辈,下教导子侄。江瑞芝晚年居乡,与其夫刘元公诗文唱和,堪称陇上一段佳话,既有汉代秦嘉、徐淑之流风,亦有宋代赵明诚、李易安之遗韵。

《蝉鸣小草》正是江瑞芝早年吟咏的结集,初为其父江自岷所刊。据江自岷《〈蝉鸣小草〉序》载:“余用是重其请,并怜其苦心,汇为小草,题曰‘蝉鸣’,刊订而什袭之。”[2]250可惜的是,此版后经战火而毁。直至光绪年间,江瑞芝侄曾孙江树蕙重新刊刻《蝉鸣小草》,才得以流传至今。关于此,江树蕙《复刻〈蝉鸣小草〉记》写道:“蝉鸣小草,余姑曾祖母瑞芝所著也,余高祖陇溪公初刻于乾隆壬申,行世已久。后伊子孙书香继世,先严以版归刘氏收藏,孰意后嗣不谨,原版为土匪焚毁,余不忍沿没前人苦心,因复镌之。是为记。”[2]251据此可见,江氏家族后世子孙心系先辈名山事业、传承家族文化的良苦用心。江瑞芝诗歌虽仅存八十余首,且多为年轻时所作,但其题材丰富,风格多样,语言典雅,尤以情动人,早在清代中期就已经声名卓著。清代贵州著名诗人章世熹《蝉鸣小草叙》云:“余与公,分属寅好,谊等兄弟,欲以贤淑媛诗为天下后世闺秀法。”[2]249

“公”指江瑞芝之父。章氏此言虽不免溢美之词,但江瑞芝诗歌既是继汉代徐淑之后又一陇右文学中的瑰宝,也是中国古代女性文学中的珍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应该予以特别关注与研究。

笔者认为,江瑞芝能够在诗歌创作方面取得杰出成就,与她自小所受家族文化教育密不可分。细言之,江氏家族文化教育中特可注意者有两个方面:一是通达开放的教育观念。江自岷身处传统社会中能够不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所囿,认为当世女子不读诗书是一件极不好的事,故而特别重视女儿瑞芝的读书与教育。江自岷在《〈蝉鸣小草〉序》中云:

今之教家者,曰男攻诗书,女勤织纴。似乎诗书之业,非女子所宜亲者。乃稽古才媛淑女,如伏女传经,苏蕙织锦,韦宣文之授《周礼》,曹大家之续《汉书》,俱能彪炳史册,脍炙人口,为千古闺阁名范,讵不学而能之乎?后世好事者流,撰为佳人才子之说以传奇,每借邪词艳曲为花前月下之盟,遂使鲜识者藉为口实,谓女子之不宜读书识字也,岂其然乎?不知邪正之行,本于性,成于习,在教家者之得其道耳。彼“三百篇”中,不乏女子之咏,是诗书立教,圣贤原不为女子靳也。[2]250

不难看出,江自岷不满“男攻诗书,女勤织纴”的时俗对女性的规训,而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以苏蕙等古之贤女为榜样,读书识字,涵养情性。正是江自岷异于时俗、通达开放的教育观念,促使其从小就教女儿“以《小学》《孝经》、四书及《内则》《内训》《烈女传》诸书,使其陶镕德性,冀将来不替妇道尔”。[2]250二是重礼崇孝的教育实践。时下翁先生在《江瑞芝生平述略》中言江自岷:“其为人,忠信孝悌,颇有口碑。且复意气娴雅,磊落不羁,诗文之外,兼擅琴书,是江瑞芝成才的启蒙人,女儿心中的偶像。”[6]江自岷为人磊落倜傥,立身处世以“忠信孝悌”为准则,自然而然以此作为教育子女的思想依据。这种重礼崇孝的家族文化在江瑞芝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据《刘氏家谱》载,江瑞芝“事祖父母曲尽孝道,相夫子以敬,与叔妹以和,且教习诗礼,次第授以室家,聘奁之物,无所薄厚,内外咸服其德”。[2]264

由此可见,江氏家族通达开放的教育观念与重礼崇孝的教育实践培养了江瑞芝重视家族的思想观念与行为准则。这既是江瑞芝对其家族文化品格的传承,也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当然,江瑞芝除了将重礼崇孝的家族文化品格付之于一生的立身处世之外,也将其带到了诗歌创作当中,具体体现为诗歌中浓郁真挚的思亲怀乡之情。

二、江瑞芝诗歌的题材内容

诗歌是作家思想情感的产物,反之,我们可以通过诗歌了解作家心态、价值取向、人生态度。朱光潜先生《诗论》云:“诗对于人生世相必有取舍、有剪裁,有取舍、剪裁就必有创造,必有作者的性格和情趣的浸润渗透。”[7]江瑞芝今存诗歌,大体包括思亲怀乡、咏物抒怀、纪行怀古等方面,既是我们了解江瑞芝思想情感与诗歌创作成就的重要资料,也是研究江氏家族文化与清代陇右女性文学的重要文献。

(一)思亲怀乡

中华民族是一个特别重视家族文化的民族,中国人具有重视亲情的优良传统。历代文人学者或谋生,或游历,或仕宦,或贬谪,心中难免挂念家乡、亲人。作为诗人,自然把对家乡、家人的怀念之情付之以诗歌。江瑞芝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接受了儒家思想文化教育。其中“孝”文化在江氏思想意识中占有很大成分,如《赠别》云:“我辈生非圣与贤,讵能事事尽无愆。百行自古孝为首,五德从来仁占先。莫谓过微终不改,须知善小亦当迁。愿君重此千金语,勿作秋风过耳边。”[2]262不难看出,江瑞芝不仅以“孝”文化作为自己立身处世的行为准则,而且以此劝勉他人。江自岷中举之后,在天津等地为官,常常思念家乡与亲人,当他从天津转官至归化时,便写信召女儿与外孙赴任所团聚。彼时在静宁的江瑞芝得信之后,既满怀喜悦又略带忧愁,喜悦的是可以与父亲团聚;忧愁的是离家远行不免长途跋涉,况且带着孩子,更重要的是与家中亲人相距万里。最后,江瑞芝还是带着孩子离开出生成长的家乡,远赴天津。江氏抵达父亲任所后待了两年,终因公婆身体欠安而还乡照顾。值得称道的是,江氏在离家的这段时间写了许多怀念亲人、家乡的诗歌,十分动人,如《秋日思亲》其一云:

春去而今秋又临,蓼烟桐雨倍关心。离情自古人同有,别恨谁知我独深。一片斜晖连远树,数声啼鸟接清砧。书成欲向何人寄?泪洒西风望断岑。[2]253

首句先说自己离家已经一年,点明离家的时间,为后文表达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埋下伏笔。接着又说“离情”虽为任何人所共有的一种普遍情感,但自己的思念之情却“独深”,表达了诗人异于平时的感慨与思念。诗人于夕阳西下时,放眼望去,万籁清寂,树木朦胧,“数声啼鸟”搅乱了此时的宁静祥和,遥望关山渺渺难寻,思念亲人而不得见,种种心绪集于一点,沉潜胸中,可谓欲哭无言、欲诉何言?此诗以动衬静,以鸟声之啼,写人内心反复缠绵之情,给人一种切身之感,极为感人。再如其二云:“忽惊塞雁报清秋,问母帛书肯寄不?云外长风吹六翮,一飞千里到沧州。”[2]253诗人听到大雁的啼叫,虽然明知与亲人相隔万里,但还是想着远方的亲人是否会有书信寄来,以慰思念之苦。此诗语言虽朴素平实,情感却真挚动人。再如《长武原》云:“烟笼长原晓气凉,旅行到此顿思乡。回头不见青山色,举目唯瞻红日光。”[2]256诗人远离家乡,放眼望去故乡之人、之景已看不见,唯有一轮“红日”悬挂天空,以眼前之景写离别后之思乡之情,情感率真直白,毫无斧凿痕迹。再如《春雁》云:“健翮拂春云,横空题大字。奈何西地来,未有尺书寄?”[2]258此诗当写于天津。诗人看到“西来”的大雁,想起远在西北的家乡亲人,问是否有“尺书”寄来?再如《春柳》云:“绿柳尽含烟,丝垂署院前。开眸见春色,回首忆秦川。”[2]258诗人看到“署院”中的柳树,想到了家乡,语言极为平实质朴,却于字里行间寄托着对家乡亲人浓郁的思念。此外,还有《春忆》《高平感怀》《抒怀》等,皆表达对亲人、家乡的思念之情,质朴真切,感人肺腑。

(二)咏物抒怀

诗人创作诗歌时不仅直接表达所思所感,而且更多的是借助富有鲜明特色的意象传达之,这在某种程度上促使中国古代诗歌中借物抒怀之作的兴盛。江瑞芝今存诗歌多为咏物之作,其中尤以咏“花”最多。如《兰》云:闲庭种植两三丛,好待幽香馥梦中。不共凡花争艳质,清操曾入孔丝桐。[2]255兰花在中华传统文化中以其固有的姿态与特质被视为高洁的象征。此诗为江瑞芝咏物之作的典型代表。诗人盛赞家中所植温婉和淑的兰花,且高度肯定了其“不共凡花争艳质”的高贵品质。诗人看似写花,实则借兰花寄托自己独立自守、清高自爱的人生理想与价值追求。再如《梅》云:

逼寒篱落一枝开,谁遣东风着意催?几种冰姿呈皎洁,十分幽质出尘埃。暗香缥缈侵罗帐,疏影参差上镜台。未似罗浮山下月,噍嘈翠羽耳边来。[2]255

此诗写梅花尽管为“东风”所催,但依旧凌寒而开、傲然独立,呈现出“皎洁”的姿态。诗人看梅花从整体着眼,抓住了它在月光衬托下的冰洁姿态,表面虽写梅花之态,实则表达自己高洁的情趣。再如《蕨》云:

金茎初露带春烟,野岫盈盈紫色鲜。承露未伸仙女掌,擎天先出小儿拳。调羹雅称归金碗,为粉何妨荐绮筵。犹忆夷齐曾采食,留名青史至今传。[2]252

“蕨”是一种野菜。诗人先从外形着手描写“蕨”:鲜美灿灿,十分可人。接着将其比作“仙女掌”“小儿拳”,捕捉细心,刻画生动,读此诗如“蕨”在眼前。最后两句通过写商逸民伯夷、叔齐采摘“蕨”的典故,赞扬二人的高贵品德与凛然气节。其他如咏动物之《笼中促织》中“莫言羁縻飞难去,潜养清操志不同”,[2]257《笼雀》中“劝尔安心且耐守,养成六翮好凌霄”。[2]260诗人看似勉励“促织”与“雀”,实则告诉自己要潜心沉静,精心修炼,涵养情志。

(三)纪行怀古

江瑞芝从小熟读古代先贤烈女事迹,学养甚高,且曾携子远赴天津,故诗集中除以上思亲怀乡、咏物抒怀之作外,还有一些纪行怀古的诗歌,如《登归化署楼》《六盘晓行》《过邠州大佛寺》《长武原》《老龙头吊古》《望姜女坟》《姜女祠》等,或纪行程中所见所闻,或赞美古人崇高的气节,如《六盘晓行》云:

薇垣一点曙光寒,带露驱车过六盘。云拥半山知马健,风来对岸怯衣单。千峰翠色平眸览,四野烟岚俯首观。此去天津何处是?举头遥望路漫漫。[2]256

六盘山在今宁夏、甘肃境内,山路崎岖蜿蜒,为天下名山。由首联可知,诗人离家时为夏天清晨,携子“驱车过六盘”,放眼望去,尽管山峰青翠,“四野”嫣然,景色宜人,但因为离家远行,目的地天津一眼望不见,加之冷风吹拂,心中不免迷茫。此诗将离家的忧愁与六盘山清晨的景象融为一体,景中融情,情中见景,别具一番特色。再如《姜女祠》云:

“寻夫绝塞苦难禁,赖尔纲常一片心。可惜身倾愁不尽,却怜名在化偏深。芳流万载崇遗祠,节炳千秋动悲吟。沧海桑田终有变,贞魂不泯在高岑。”[2]259

诗人站立于姜女祠旁,想到姜女其人虽已远去,但她的风骨随着岁月流逝,不仅没有被人们忘记反而历久弥新,以至流传万载。江氏从小喜读有关先贤烈女的著作,耳濡目染,自然十分推崇倾慕他们的节义遗风,并以此为自己思考与为人处世的思想准则。总之,江瑞芝诗歌题材除思亲怀乡、咏物抒怀、纪行怀古之外,还有赠答、悼亡之类,如《赠秦安何世嫂夫人》《挽郭伯母》《寿章母》《和六叔榆关即事原韵》等,皆情感真挚动人,艺术成就较高。

三、江瑞芝诗歌的艺术特色

江瑞芝诗歌虽今存不多,但题材内容丰富,艺术成就较高。章世熹在《蝉鸣小草叙》中评价云:“音节凄清,婉转笃挚,有迴风流雪、落花依草之致。”[2]249清代陇右著名诗人李星汉也说:“批阅再三,见至性所发,缠绵悱恻;才思所溢,清新敏妙。”[2]250具体言之,江瑞芝诗歌特色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即情感的真挚与风格的多样。

(一)语言平实,情感真挚

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以情感真挚为贵。袁行霈先生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写道:“鉴赏中国古典诗歌,不仅要着眼于它们所描写的客观物象,还应透过它们的外表,看到其中注入的意念和感情;注意主客观两个方面融合的程度。”[8]江瑞芝诗歌最鲜明的特色是其中蕴含着真挚的情感,且多体现在思亲怀乡、赠答送别之作中。关于此,其父江自岷写道:“余喜而披阅之,见其思亲述怀之什,出以至性缠绵。”[2]250这类“至性”之作在《蝉鸣小草》中比比皆是,如《梦次妹瑞兰》云:“系念不忘姐妹情,梦中携手与通行。觉来辗转增惆怅,窗外鸡声报四更。”[2]253此诗当作于离家之时,诗人与妹瑞兰相隔两地,思念非常,故梦见与瑞兰相携同行。诗人因为思念的深切,所以梦见的更是异常真切。“觉来辗转增惆怅”一句,将一个人因想念而生梦,梦醒不得见的真切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非有切身体会者不能道。再如《隆德道中别母口占》其二云:“说道萱堂赴远行,匆匆不尽别离情。满川草色红如许,都是思亲泪染成。”[2]253诗人离家去天津与父亲团聚,与母亲洒泪相别,望着“满川”花草,真是一步一回头,一泪一相思。读此诗,我们可以想见诗人内心的不舍与怅惘。再有《之父任,别潘舅母并诸姊妹》云:“我去心偏急,临岐复暗伤。征途如箭速,离恨等天长。梦寐常相忆,嬉游幸勿忘。暂时遥望处,只有树苍苍。”[2]256这首诗是诗人与姊妹们临别之际的嘱咐之言。“梦寐常相忆,嬉游幸勿忘”,朴素真切感人。

(二)借景抒情,风格多样

江瑞芝在诗歌创作时,善于通过景物描写表达自己的思亲怀古之情,往往体现出清新自然与旷达豪放的多样风格特征。具体言之,江氏多以七言绝句写景咏物,风格清新自然,如《春咏十六首》《柳》《蕨》等;而以七言律诗、五言律诗抒情怀古、赠答酬唱,风格旷达豪放,如《登澄海楼》《老龙头吊古》《题山海关二郎庙》等。江自岷云:“其咏物遣兴之章,出以慷慨恬雅,绝无女子脂粉态。”[2]250如《春园》云:“芬芳似锦草如茵,妆点园林无限春。雨润更逢迟日暖,东君应念看花人。”[2]257诗人写园中丰茂的花草,为园林增添了许多春意与趣味。加之园中花草经过雨水的滋润令人悦目舒心。读此诗,让人舒缓自然,忘却一切忧愁。再如《春夜》云:“岁月如梭不暂留,无端离恨上眉头。几回闷坐春灯下,吟咏新诗自解愁。”[2]258此诗当作于天津。诗人在温婉清凉的春夜思念家乡的亲人与景物,不免顿生微愁。再如《登澄海楼》云:

谁起层楼危岸中,笑言真彻水晶宫。朝看绿浪翻红日,暮见碧波涌白虹。滚滚有声凭浩瀚,茫茫无处达艨艟。倚栏追忆秦皇妄,驱石如何到海东。[2]259

此诗以问起句,气势不凡。接着写自己登上澄海楼的所见:早晨“绿浪”翻滚,傍晚“碧波白虹”,视野开阔,景象壮丽。接着又写“滚滚浩瀚”“茫茫艨艟”,气象万千,恢宏阔大。诗人蓬勃涌动的思绪穿越历史的层沙,追思“秦皇”彪炳千秋的功业。陇右地处祖国西北,山川秀丽,文化兼具农耕之温和平实与游牧之昂扬激越,而“创造了陇右文化,又深受陇右文化熏陶的陇右人,其性格特征集中体现了陇右文化的优长与惰性。陇右人刚强、劲悍、纯朴、诚实,但同时又安贫乐道,易于满足。这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双重合力的结果”。[9]不可否认的是,“陇右地区历史文化悠久、类型多样、底蕴厚重。考察历史不难发现,如果没有陇右地区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流撞击,中华文化远没有今天如此璀璨夺目、波澜壮阔”。[10]江瑞芝出生成长于陇右,深受陇右地域文化之浸染熏陶,既有农耕礼乐之委婉,也有游牧恢宏之豪放,体现在诗歌中便是清新自然与旷达豪放诗风的并存。

四、结 语

有清一代,女性诗歌创作取得很高成就。就地域而言,陇右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也出现如江瑞芝、陈秀实、陈秀勤等优秀女性诗人,非常值得我们重视与研究。而陈氏二人及其诗歌创作,已故陇右地域文学研究专家李鼎文先生已有论及,如在《清代张掖的女诗人》一文中写道:“清朝乾隆年间,张掖人陈史和他的两个女儿陈秀全、陈秀勤都以能诗著称。这件事在河西走廊来说,要算是空前的。”[11]179江瑞芝虽处闺阁之中,然受家族文化的熏陶,能诗善文,且诗歌创作成就颇高。如上所述,我们无论是从诗歌创作的题材内容,还是诗歌的艺术成就来看,江氏及其《蝉鸣小草》在陇右诗歌发展史及中国古代女性诗歌史上都应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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