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四祭”差异原因探赜
2021-01-08唐樱艳谢邱荣
唐樱艳,谢邱荣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四祭,指四时之祭,依照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对先祖进行宗庙的祭祀,《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祠春享先王,以礿夏享先王,以尝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1]1330可见周天子依据季节的代序进行相应的祭祀,故四时之祭分别指祠、礿、尝、烝。《礼记·祭统》所载孔子言亦可证明:“先王制礼,过时弗举,礼也。非弗能勿除也,患其过于制也,故君子过时不祭,礼也。”孔颖达疏:“先王制礼,各有时节。若过则不举,是礼之意也……又引君子过时不举之事以证之过时不祭。”[2]1397此言四时之祭必须要在相应的季节举行,方合乎礼制。
关于周朝宗庙祭祀文化的研究成果,如陈筱芳《春秋宗庙祭祀以及庙与寝的区别》、[3]李琢《<说文解字>示部反映的祭祀文化》、[4]余和祥《论宗庙祭祀及其文化特征》[5]提及四时祭名;张雁勇《<周礼>天子宗庙祭祀研究》、[6]李强《周代农业祭祀研究》、[7]任晓峰《周代祖先祭祀研究》[8]谈到四时祭的名称内涵和寓意。同时,傅亚庶《中国上古祭祀文化》中有关于时祭的含义、祭祀的食品及庙里的用乐,[9]刘源《商周祭祖礼研究》中对四时之祭出现的时间进行考论,认为春秋、西周时代不存在四时之祭,四时之祭是战国以后才存在;[10]沈文倬《宗周礼乐文明》考索时祭之缘起。[11]还有可举,今不遑备检。质言之,周代四时之祭研究主要集中在探讨时祭的名称及出现的时间,然则关于时祭差异及其原因,学界关涉甚少,罕有细赜。而时祭之异,以食品之荐、服饰之用、对象所祭、酒器所陈,玉器所献等尤为明显,撮其异同,无外关乎农事之理与五行之理,故而今兹试述之,以二理为纲,六异为实,爬梳剔抉,参互考寻,擘肌分理。
一、农事之理
四时之祭“法乎天之四时,顺乎自然之变化,依时制举,不疏不密,或薄或丰,随时制宜,应乎人情之所须”[12]可知春秋改节,四时更迭,孝子感此新物,蒸蒸之心,则思祭先祖。而孝祖敬宗所献之祭品、所着之服饰、所敬之天神又因农事物候的不同而见异。
(一)食品之荐
四时之祭所进贡的食品是以时令物产为主,每季时令的农作物初成时,人们会以四时新物先祭其先祖父母而后食。“五谷,食物之性也,天之所以为人赐也。宗庙上四时之所成,受赐而荐之宗庙,敬之性也,于祭之而宜矣。”[13]558古人看天吃饭,认为五谷菽麦是拜天所赐,故收成之时要事先敬荐宗庙与先祖,其后方能享用。而时序的不同,荐献的食物亦有所差别。如《礼记·王制》载:“庶人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韭以卵,麦以鱼,黍以豚,稻以雁。”郑氏注云:“庶人无常牲,取与新物相宜而已。”[14]353又《文献通考·祭祀时享》篇亦载:“伏请春加韭、卵,夏加麦、鱼,秋加黍、豚,冬加稻、雁,当馈熟之节,荐于神主。”[15]891由此可知四时之祭,各进二物,春祭进献韭菜、兽卵,夏祭小麦与鱼,秋祭黄黍与猪,冬祭稻米和肥鹅。
而这些进献的时令物产又与农事物候密切相关。如《春秋繁露·祭义》载:“豆实,韭也,春之所始生也。尊实,麷也(疑当作麦),夏之所受初也。朹实,黍也,秋之所先成也。敦实,稻也,冬之所毕熟也。”[13]558春祭献韭,与韭菜的生长条件交关。孟夏之月,春暖雪融,表土解冻,土壤肥沃,正是韭菜萌发生长的好时节,此时的韭菜最嫩最盛,故以此祭祀先祖父母。而夏祭进献小麦,与小麦播种的季节攸关。“大、小麦秋种冬长,春秀夏实,具四时中和之气,故为五谷之贵。地暖处亦可春种,至夏便收。然比秋种者,四气不足,故有毒。”[16]442可知小麦播种的季节为春秋两季,但秋季播种,“久雨水潦”,而“麦性恶湿”[16]442“即多不熟也”。[16]442故小麦为春季播种为宜,夏季丰收,故夏祭进献小麦。秋祭黄黍,又与谷物成熟的先后相关。“秋谷成者非一,黍先熟,可得荐。”[2]2218《礼记·月令》又载:“是月也,农乃登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郑玄注:“黍稷之属于是始孰。”[2]1373秋时谷物纷众,又黄黍初成,故献早熟之黍米。冬祭稻米亦是相类,冬季稻谷先熟,故以此献之。
除了谷蔬类的祭品要进献当季成熟的,肉类祭品亦是顺应农时。庶人与天子诸侯进献或食用的肉类不尽相同,庶人春献卵,秋进豚;天子春食羊猪,秋食牛鹿。但这些肉类食品皆是因时而取。如《周礼·天官冢宰·庖人》有载:“凡用禽献,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鱐,膳膏臊;秋行犊麛,膳膏腥;冬行鲜羽,膳膏膻。”郑司农云:“羔豚,物生而肥。犊与麛,物成而充。腒、鱐,旱热而干。鱼、雁,水涸而性定。”[1]264由此可知,供应祭祀所用的肉类祭品与节气相关。春秋时节的羊肉和猪肉肥美,故献之,然庶人不得食用鹿肉,故庶人秋祭食用猪肉,诸王食用鹿肉;夏盛暑旱热,万物易干也,故献干雉和干鱼;冬时水枯性定,鲜鱼、水鹅肥美,故荐之。
质言之,时祭的食品进献是根据节令、气候、时间选择适宜的物产。如《春秋繁露·天地之行》载:“饮食臭味,每至一时,亦有所胜有所不胜之理,不可不察也。四时不同气,气各有所宜。宜之所在,其物代美。视代美而代养之,同时美者杂食之,是皆其所宜也。春秋杂物其和,而冬夏代服其宜,则当得天地之美四时和矣。”[13]633古人讲究司岁备物,根据不同的时节选择饮食性味,并且这些食物皆是当季时令的新鲜物产。故而四时之祭所进献的谷蔬类祭品和肉类祭品皆是因时而荐,这些所进荐的食品与农事物候相辅相成。
(二)服饰之用
时祭所采用的服饰亦会有诸多不同,祭服主要是冕服和皮弁。而时祭的不同,冕服的首要图章亦不大相同,大抵缘于每时不同的农事任务。如下析言之。
孟春之月,草木待发,万物萌动,而春祭所戴之衮冕上饰有日、月、星辰的图饰恰恰蕴含着滋养万物,万象待发之意。如《周礼·春官·司服》载:“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1]1621孔颖达疏:“当祭之日,王被衮冕,衮冕由日、月、星辰,以象天也。首戴衮冕,其璪有十二旒,法则天数也。”[17]1069衮冕上的日、月、星辰为自然之象,涵咏着万物之意。刘执中阐释道:“日以象其阳德,发生万物;月以象其阴德,养成万物;星辰以象其经纬,以象四时。”日、月图章都有万物滋长之意,而春祭正是孟春三月,万象萌发之际,农事任务也以播种为要。《礼记·月令》载:“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2]1356郑氏注曰:“此阳气蒸达,可耕之候也。”[2]1356农书曰:“土长冒橛,陈根可拔,耕者急发。”[2]1356孔颖达疏云:“少阳之月,务其始生,故既耕之后,当劝农事。”[2]1357可知春服所饰的日、月、星辰的图章与春播耕种,百谷勃发的农事任务相关联。
孟夏之月,野田枯焦,亟待沾露,然夏祭的祭服上的图章正与农人祈雨的目的相关。夏祭的祭服亦是衮冕,但图饰是以龙为首章的礼服与冠冕组成。礼服由龙和山为首的九章纹饰组成,以祈求膏雨烟腻。《吕氏春秋·召类》载:“以龙致雨,以形逐影。”[19]1396龙可致雨,并且山养万物,惠及普众。孔颖达曰:“山者,安静养物。”[2]1326且夏祭亦祭山川河流,两者皆可致雨,故身着衮衣象征着求雨,祈求山川神灵庇佑,免受水旱之苦。
孟秋之月,谷物飘香,穰穰满家,故主祭者祭祀时身着粉米的希冕,以敬神拜佛,承天护佑。秋祭所用的祭服为希冕,希冕即是绣有粉米为首而戴冠冕的礼服。粉米,白米也,象征着谷物汇聚,为养人之物。蔡沈云:“粉米,白米,取其养也。”[20]刘执中云:“粉米以象其粒民遍于天下。”[21]44郑锷云:“粉米,养人之物,社稷者,土谷之养人者也。”[21]44米为五谷杂粮,能养一方人,故丰收之时,以此服饰感恩神灵。
冬祭农事俱毕,万物收敛藏息,主祭者身穿皮弁、葛带和榛杖的祭服祭祀以象征农事终了之意。皮弁为素服,有送终、丧杀之意。《礼记·郊特性》载:“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终也。葛带榛杖,丧杀也。”[22]28孙希旦云:“素服色白,近于丧服,故曰‘以送终’。”[14]697“为物之将终也,故素服以送之;为物之已终也,故丧服以哀之。”[14]696皮弁、葛带与榛杖皆为送终时的丧服,主祭者身穿素服祭祀以昭明结束农事,休养生息,与冬月农耕之终、谷物死亡的收敛息藏的精神不谋而合。若夫春祭为迎物之生,秋祭为迎物之成,然冬祭则为送物之终。故而冬时农事停止,劳农休息,不征劳役,身穿素服祭祀象征着农事生产的结束。
大抵言之,每时农事任务的变化,祭服或祭服图章亦随之调整,故四祭之服各有其特色和含义。如春服戴以日、月和星辰为主的图章的衮冕以迎接和涵养万物,夏服披以龙和山为主的图饰以祈雨甘霖,秋服穿以粉米为首章的希冕以敬神报恩,冬服身着皮弁素服以止息农事。四时之祭所着之服不尽相同,体现着古人顺乎农时,应乎自然。
(三)对象所祭
祭祀时节的不同,祭祀的对象亦会随着农作物的生长需求与丰收的变化而变化。以下逐言之。
孟春之月为四时之首,百谷播种,万象俱生,周人为保证农业顺利的地进行,故祭祀和卜问天帝,祈求风调雨顺。如《礼记·月令》载:“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郑玄注云:“以上辛郊祭天也。”[17]619孙希旦云:“岁事莫重于农,故孟春即祈之于上帝,仲春又祈于社稷。先上帝,次社稷,尊卑之序也。”[14]415可知春祭祭祀以天帝为主,又祭祀后稷以配合之。祈求上帝与后稷,以祈农事,保佑谷物丰收。又《礼制·礼器》载:“飨帝于郊,而风雨节,寒暑时。是故圣人南面而立,而天下大治。”[17]1002周何云:“郊祀此帝而天位,百神就职,风雨寒暑因而得其正,故亦祭之以祈谷求年。”[23]14说明上帝是自然神的主宰,支配着雨、雷、风等自然神,控制自然的种种因素,春祭祭祀上帝和社稷,以求膏雨风调,五谷丰熟。
孟夏之月,正是万物始盛之时,急需雨水,为防旱灾而祈甘雨,故夏祭迎接赤帝。赤帝者,即炎帝,《礼记·月令》载“迎夏者,迎赤帝炎帝而祭之于南郊之兆”。[14]442又《说文·雨部》:“雩,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24]1625可知祭祀赤帝以祈求甘雨。雨水的降临又关乎山川百源,故夏祭又祭山川河海,如《吕氏春秋·仲夏》载:“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祭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谷实。”[19]249要之夏祭之礼祭祀赤帝、百辟卿士及山川百源,祈祷甘霖,滋润四方。
秋时既已五谷毕入,因此秋祭祭祀社神以报答土地的功德。社为土地之神,土地生百谷,故祭祀社神以求福报功,感恩报德。《公羊传》庄公二十三载:“诸侯越境观社,非礼也。”何休云:“社者,土地之主。祭者,报德也。生万物,居人民,德至厚,功至大。”[25]“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26]周人生活以田地为基,以谷物为本,而社神作为土地之主,护佑生活之泉,保证衣食之源,故丰收时祭祀社神。除了报答地神的功德外,又祭四方以报功。《诗·小雅·甫田》:“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郑玄笺注云:“秋祭社与四方,为五谷成熟,报其功也。”[2]474四方为四方之神也,有功于农,故以祭宗庙报答四方神灵。
就农业民族而言,土地所孕育的万物之中,粮食为百姓得以生存的根基,于是人们祭祀土地祈求丰收或庆祝收成,因而土地祭祀与农作物的祭祀便紧密结合。
冬祭四方顺成,百谷丰饶,大抵源自八神的庇护。所祭八神有:“先啬一,司啬二,农啬三,邮表畷四,猫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虫八。”[17]1071八神皆是有功于民,有助于农。先啬为始教稼穑的农官,司啬为后稷,始教农之官于周族农事意义重大,故以其作为先祖及农神加以祭祀;农为田峻,管理农事;邮表畷谓田峻督促农事生产的栖身之处,坊和水庸指农业的蓄水设施和排水设施;猫虎为有功于稼穑的禽兽。有了八神的保佑,农事顺利,岁时丰稔,如《礼记·郊特性》载:“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顺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17]1080可知冬祭祭祀八神,庆祝谷物丰收,报答有功之神。
总之,祭祀对象随着农作物的生长与丰收不同。周人春夏祈谷,秋冬报赛,求神敬神,以期四时和顺,五谷丰登。春祭祈求上帝与后稷,以祈求农事顺利,保佑谷物丰收;夏祭祈求甘雨,防止旱灾,故祭祀赤帝、百辟卿士及山川百源;秋祭为庆祝丰收,以表示对祖先的虔诚与感激,祭社与四方;冬祭庆祝谷物丰收,祭祀有功于农的八神。
综上所析,时祭所祭祀的食品、服饰和对象存在诸多殊同,反映着周人顺应时令,遵循节气的农事哲学。析言之,农事物候的不同,祭祀所荐献的时令谷蔬亦会随之移变;或农事任务的调整,祭祀所着之服饰也会不同;而祭祀的对象亦跳脱不出农事范畴,周人根据农作物的生长需求等选择敬奉的神灵。
二、五行之理
《礼记·丧服四制》云:“凡礼之大礼,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故谓之大礼,訾之者,是不知礼之所由生也。”[2]1694可知礼的制定依据是本于天地,取法四时,效仿阴阳。又“夫礼,吉凶异道,不得相干,取之阴阳也。丧有四制,变而从宜,取之四时也”,[2]1694说明吉礼和凶礼各有不同的制度,吉凶的红白礼的礼俗效法四季变化,四季变化的不同,天地阴阳的不同,礼仪的制度亦会不同。那时祭的礼仪亦是如此。季节时令的变化,阴阳五行的转变,所陈列的酒器、进献的玉器、确定的主日以及味道和气味的选择亦会随之变化。
(一)酒器所陈
时令的代序更替,五行运转的变化,所陈列的酒器亦会有所不同。这些酒器的名称皆以物作譬,冠取物象,其物皆有各自的形象,并且这些酒器上的物象又不是随意选择,而是与每祭的五行遥相呼应。如下就从四时之彝的形制与寓意展开论述。
《周礼·春官·司彝尊》载:“春祠夏礿,祼用鸡彝、鸟彝,皆有舟;……秋尝冬烝,祼用斝彝、黄彝,皆有舟。”[1]1514《明堂位》孔疏引皇氏、沈氏说,谓“春用鸡彝,夏用鸟彝,秋用斝彝,冬用黄彝。是谓每时唯用一彝”。[1]1516可见司尊彝祭祀所陈,各有不同。春祠用鸡彝,鸡彝为鸡形图饰的筒形盛酒器。夏礿用鸟彝,鸟彝为饰有鸟形图像的盛酒器。秋尝用斝彝,斝彝是腹部有禾稼物象的盛酒器。冬烝用黄彝,黄彝为腹部刻有龟目图象的酒器。
这些不同时祭所陈设的酒器,与每季的五行属性相关联,具有内在含义。宋人王昭禹阐释道:“春者,时之始,而鸡以其司晨而木之属,故用鸡彝。”“夏以五行为火,而鸟火属也,故用鸟彝。”[27]又郑锷云:“春祠之彝,则饰以鸡,鸡,东方之畜,岁起于东,于时为春也;夏禴之彝,则饰以鸟,鸟,凤也,《书》曰‘我则鸣鸟不闻’,指鸟为凤,夏为文明,而凤具五色,文明之禽也。”“裸用斝彝,以明农事之成。”“冬者,万物归根复命之时,裸用黄彝,言明于外而欲以观其复。”[28]春岁起于东,又属于五行中的木行,鸡亦是东方之畜,也是属木,故鸡彝与春天属性相同,二者对应;夏五行为火,而鸟又属火,两者契合,故用鸟彝;秋时农事已成,禾谷成熟,遍地金黄,饰有禾稼的酒器正好与秋为金行的属性相对应;冬时,万物归根,欲以复命,故用黄彝,而黄彝饰有龟目图像,龟代表玄武,为五行中的水行,亦与冬为水行相对照。总之,时祭所选用的彝器与五行属性相呼应,季节的不同,影响着五行属性的运转,所择彝器也随之调整。
(二)玉器所献
时祭所荐献的玉器的颜色亦随五行的方位有所变动。《周礼·春官·大宗伯》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1]1390礼神的玉器也是进献给祖先的礼物,用青圭祭祀东方,用赤璋祭祀南方,用白琥祭祀西方,用玄璜祭祀北方。而这些玉器祭祀的方位又与季节相联系,“礼东方以立春”“礼南方以立夏”“礼西方以礼立秋”“礼北方以立冬”,[1]1391由此推出,立春祭祀东方,故春祭用青圭礼神;立夏祭祀南方,故夏祭用赤璋礼神;秋祭祭祀北方,故用白琥;冬祭祭祀北方,故用玄璜。春夏秋冬祭祀不同的方位,所献神的玉器会随之变化。
四时五行方位的变化,不仅影响着礼神玉器的选择,还影响着祭祀玉器的颜色。如《考工记·画缋》载:“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1]54东方谓青色,故祭祀选取青圭;南方为赤色,故选取赤璋;西方为白色,故用白琥;北方为黑色,故用玄璜。由此可知,时祭所祭祀的玉器并非随性拾取,而是根据五行方位的位置对应选择所祭祀的礼神之玉,故而祭祀所献用的玉器自然会有所不同。不同的五行方位,就有不同的礼神之玉。
简言之,四时之祭所陈列的酒器、进献的玉器与五行的属性及方位交关肯綮。五行中的木、火、金、水对应着春、夏、秋、冬。因而五行运转的变化,影响着四时之祭酒器和玉器的选取,从而祭祀的物品亦就各有特色。这种因时而变、取法五行制定的祭祀方式,体现着“天人合一”的思想,并且人为自然界的最高主宰,汇集五行德行,荟萃精华秀气,推行归化礼制。
(三)主日之定
四时之祭的主日也并非随意而定,亦是依据季节对应的五行确定的。如春祭“其日甲乙”,而“甲乙”为“木日也”,在五行中属于木行,木又属春,故春祭主日为甲乙。诚如郑氏所言“春时万物皆解孚甲,自乙轧而出。愚谓日以十干循环为名,十干分属五行,而甲乙为为木,故日之值甲乙者属于春”。[14]403
夏祭主日为“丙丁”,“丙丁”为火日,因为“夏时,万物皆炳然著见而强大。愚谓丙丁为火,故日之值丙丁者属于夏”。[14]439可见火属夏,丙丁又为火日,故选丙丁为主日。
秋祭主日为“庚辛”。“庚辛”为金日,于五行中归属金行,且金对应秋,故以“庚辛”为主日。如注释曰“秋时万物皆肃然改更,秀实新成。愚谓庚辛属金,故凡日之值庚辛者属乎秋”。[14]465
冬祭主日为“壬癸”,“壬癸”为水日,属于水行,水又属冬,故主日为壬癸。“冬时闭藏万物,万物怀任余下,揆然萌芽。愚谓壬癸属水,故日之值壬癸者皆属乎冬。”[14]484
由此得知,四时之祭的主日与阴阳五行及气象变化依次对应,且阴阳五行中的木、火、金、水又与季节春、夏、秋、冬相对照。因此,时祭祭祀的主日由五行的运转与时令的更替决定,故四时之祭的主日会有所差异。
(四)祭祀味道及气味的选择
四时之祭祭品的味道与气味亦有所讲究,臭味的选择会根据时令季节及阴阳
五行的运转变化进行相应的调整,从而与时令相宜,体现着天人合一的思想。如下逐阐之。
如春,五行为木行,又“酸、膻,木之臭味也,凡物之酸、膻者皆属焉”。[14]407酸味、膻味皆为木行,与春季相协调,因此春祠祭祀味道的选择以酸为主,气味以膻为主。
夏,五行属火,而“火之臭味也,凡物之苦、焦者属焉”。[14]441苦味、焦味与五行为火的夏季一致,故与“火”行相对应的味道即是以苦为主,气味以焦为要。
秋,五行为金,由于辛、腥为“金之臭味”,[14]466故祭品味道为“辛”,气味为“腥”。“辛”“腥”在五行中属于金行,与秋的五行相对应。
冬,五行中属水,味道的选择亦要与水行相关。又“咸”“朽”于五行中属水行,故冬祭“其味咸,其臭朽”。[14]485祭祀气味为咸味,气味为朽。
依上述分析可知,阴阳五行的变化会影响祭祀味道及气味的选择。可见阴阳五行及天道时令对祭祀礼仪起到的重要作用。
三、余论
总而论之,四时之祭的祭祀物品、对象等的不同,大抵缘自农事物候的迥异、天象五行运转的变化。农事物候的不同,所进献的时令物产亦顺应农时而变化;时祭所采用的服饰及图章也会随农事任务的殊异而调整;随着农作物生长的动态变化,祭祀的对象亦随之改变。除此之外,祭祀的酒器、玉器等主日等受五行运转的变化而不同。当然,时祭的用牲、币帛、酒尊、乐舞及祝辞等存在诸多异处,在此不做过多阐究。古时依据时令的天象情况、农事物候特征等制定不同的祭祀方式,这种本于天地,取法自然,因时制礼的祭祀礼仪体现着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