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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福大学汉学图书馆藏粤剧刻本考述*
——兼谈“班本”“戏桥”的内涵

2021-01-07蕊,毋

图书馆论坛 2021年9期
关键词:班本粤剧题名

刘 蕊,毋 丹

法兰克福大学与汉堡大学、柏林大学、莱比锡大学在20世纪上半叶相继设立汉学讲座或成立中国研究所,形成德国四大汉学中心[1]。法兰克福大学中国学院(China-Institut an der Goethe-Universität Frankfurt am Main)由德国汉学家卫礼贤(Richard Wilhelm,1873-1930)创建,1925年11月14日成立,以输入和传播中国文化、促进中德学术交流为宗旨。法兰克福大学所藏中文古籍主要保存在大学汉学图书馆,少量分散于大学中央图书馆,手稿部则保存有《德汉字典》等中西文合璧本若干。汉学图书馆藏书中,凡索书号为500xx者属于Forke-Sammlung(佛尔克特藏),譬如,清刻本《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还魂记》二卷,五十五折,梦园藏板,索书号为[50072]。据德国法比安历史藏书手册(Fabian-Handbuch)记录:1957年,法兰克福大学利用市政府经费采购了汉堡汉学家佛尔克教授(Alfred Forke,1867-1944)的遗书,这批书籍遂被称作“Forke-Sammlung”。除了中文书籍以外,佛尔克教授旧藏中还包含一部分西文书籍。

佛尔克的研究涉及中国哲学、文学等领域,三卷本《中国哲学史》和德译本《论衡》《墨子》是其代表作。佛尔克于1887年进入柏林东方语言学院学习中文,1890 年攻读法学博士,同年以领事馆翻译官员的身份前往北京,驻华13载。1903-1923年任柏林东方语言学院汉文教授,期间(1914-1918年)赴加州伯克利大学担任中文教师,1923年以后在汉堡大学任教[2]。值得一提的是,佛尔克在中国戏曲研究方面颇有建树。他于1927 年将《灰阑记》全本直译成德语,并出色地翻译了《元曲选》中的10种。此10种元曲分别为《气英布》《汉宫秋》《连环计》《梧桐雨》《黄粱梦》《铁拐李》《来生债》《看钱奴》《鸳鸯被》《留鞋记》。在其去世后,稽穆(Martin Gimm)于 1978 年为这 10 种德译本撰序,整理出版,命名为《中国元代戏剧》[3]。

笔者在法兰克福大学汉学图书馆访书时,获见9种广州书坊刊印的粤剧戏本,包括五桂堂刊本3种、以文堂刊本3种、明德堂刊本2种、成文堂刊本1种。这些戏本题名前或冠以“班本”“正班”,或冠以“戏桥”“新戏桥”,其具体涵义需加以考证,且此4种冠名之间有何关联亦亟待辨析。上述9种粤剧戏本尚未编辑索书号,或为新近入馆书籍。兹撰文介绍,飨祀学林。

1 五桂堂刊本三种

广州五桂堂(1849-1948)为清末及民国年间广东少数几个延续经营数十年的书坊之一,由晚清落地秀才徐学成与其堂弟兄徐学源及林贵、毕襄合股创办。早在清道光年间,五桂堂便开始刊印书籍,书坊位于广州第七甫。后改名为五桂堂书局,并于1915年在香港开设分局,至1972年结业,称“省港五桂堂”,其刊印的诸多书籍都印有“正铺广州市第七甫分局香港文武庙街”字样,与总店以示区别[4]。五桂堂以专门刊印发售木鱼书、南音、龙舟、曲本、小说而闻名。据学者统计,该书坊在清末民初就已刊行《南音》136种1,003卷,《龙舟》45种85卷。此外,还刊行了大批《木鱼》《粤讴》《班本》《俗曲》以及日历、通胜、学校课本等[5]。

五桂堂作为晚清至民国时期粤港地区书坊业的佼佼者,收购过包括丹柱堂、富桂堂、以文堂在内的多家书坊旧板,并且在民国初年较早引进和使用机器印刷机,极大地提升了印刷产量。现今保存下来的广府曲本等通俗文献中,不少出自五桂堂。再者,五桂堂在香港设立分铺,鲜少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1960年代末至1980年间流播至英、法、德等欧洲国家的书籍中不乏该书局印发者。法国汉学家班文干(Jacques Pimpaneau)、陈庆浩等学者就曾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香港购得一批五桂堂刊行的书籍,带回巴黎,供法国学者研究使用[6]。

法兰克福大学汉学图书馆藏有五桂堂刊班本三种,分别是《无心插柳》《西逢(蓬)击掌》《柳丝琴》。

班本《无心插柳》上下二卷,二册。清五桂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十行十七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上书口刊“无心插柳”。题名下刊“五桂堂板”。封页题“无心插柳/敬惜字纸/第一戏桥与别不同/五桂堂板”。

首句:(末内搜板)叹人生好一比荷钱雨载。(上唱中板)那东风来水面一但离开,在生前,空自有金银宝贝。

末句:(末唱)一见媳妇娇容态,不由老汉笑颜开,但愿仝欢千百载。(齐唱)从此后,两家门福寿无涯。(仝人衣)(撒场终)。

《俗文学丛刊》所收广州五桂堂板《无心插柳》[7]与该本系同版印本。但前者上卷缺第8页,且封页不同。

班本《西逢(蓬)击掌》一卷,二册。清五桂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七行十六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上书口刊“西逢击掌”。题名下刊“五桂堂板”。封页题“西蓬击掌/敬惜字纸/第一戏桥与别不同/五桂堂板”。

首句:(外上引)女儿彩楼择佳婿,坐听人家报好音。

末句:(旦唱)夫妻相敬情无限。(生唱)典卖钗环度贫难。(仝下)终。

《俗文学丛刊》收录有广州五桂堂板《班本西逢击掌》一卷,一册[8]427-456。经比对,《俗文学丛刊》本与法兰克福本系同版印本。然而,《俗文学丛刊》本封页样式更为晚近,且印有“分局香港文武庙街”,可知该本为1915年以后印本,印售时间晚于法兰克福本。

正班《柳丝琴》四卷,四册。清五桂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八行十八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上书口刊“班丝琴”。题名下刊“五桂堂板”。内封面题“五桂堂/铺在粤东省城第七甫开张常有新出戏桥及各款书籍发客”。卷目包括《柳丝琴》《弹琴会妻》《李奇叹更》《桂枝写状》。

首句:(武生上,引)看到花花世界,还要草草生涯。(埋位,白)家下有一千,日里用二钱,并无生活计,不满十三年。

末句:(赵白)慢再要磨还来要落碓春,你呀。(各开位)取你狗命。(众杀杨田)(大撒科场,完)(班本柳丝琴终)。

两相比较,该本与《俗文学丛刊》收录的广州五桂堂板《柳丝琴》[9]系出同版。然后者各卷封页仅题剧名,并无卷目,其设计风格更为晚近。笔者认为,法兰克福藏本的印售时间较早。

2 以文堂刊本三种

以文堂(1897-1905)位于广州状元坊内太平新街,主要以出版通俗小说为主[10],同时也出版粤剧、南音等刊物。《俗文学丛刊》收录的粤戏刻本、机器板中有相当一部分即出自该书坊。现藏于法兰克福汉学图书馆的以文堂刊粤剧戏本分别是《神针记》《山伯访友·英台祭奠·还阳配合》《鸿雁寄书》。

戏桥《神针记》五卷,五册。清以文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九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上书口刊“神针记”。题名下刊“以文堂板”。封页题“以文堂/神针记 买身葬母 一卷/粤东省城状元坊内太平新街问□”。卷目包括《卖身葬母》《巧合姻缘》《女扮男装》《神针害命》《太府访察》。

该本卷一末刊“此书共成五本,一卷卖身葬母,二卷巧合姻缘,三卷女扮男装,四卷神针害命,五卷太府访察。请认以文堂板,照原班唱作,与别本不同”。卷二末刊“状元坊内太平新街以文堂板”。卷三末刊“请认以文堂板,唱作格外不同”。卷五末刊“此本戏桥,照原班唱作,愈唱愈有味,与别本不同,买者细看,请认以文堂字号为记,庶免有误”。

《俗文学丛刊》收录有广州以文堂机器板印本,五卷[11],封页题名作“改良神针记”。另外,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有广州成文堂据旧板刻本印本《改良神针记》五卷;佛山博物馆藏广州五桂堂机器板《神针记》,残本[12]258。

新戏桥《山伯访友·英台祭奠·还阳配合》三卷,三册。清以文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八行十六字,四周单边。封页依次题“以文堂戏桥山伯访友/太平新街”“太平新街/以文堂戏桥英台祭奠”“赛韶英出头还阳配合/太平新街以文堂板”。

《山伯访友》共四卷,法兰克福本缺卷二《英台问米》。另有佛山博物馆藏以文堂机器板印本,四卷;京都大学人文研藏广州五桂堂机器板印本,四卷;中山大学图书馆藏省港五桂堂机器板印本,四卷[12]222。就刊印时间而言,法兰克福本为现存版本中最早者。

正班《鸿雁寄书》五卷,五册。清以文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七行十八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封页题“粤东省城状元坊内太平新街以文堂板”。“鸿雁寄书”题名下刊“下卷偷令出关/太平新街以文堂板”,卷末刊“下卷偷令出关”。“偷令出关”题名下刊“下卷番女追夫”,卷末刊“买者细看”。“番女追夫”卷末刊“下卷平贵回窑”。卷目包括《鸿雁寄书》《偷令出关》《番女追夫》《平贵回窑》《夫妻团圆》。

需要指出的是,《平贵回窑》与《夫妻团圆》两卷的版式不同于前三卷: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八行十七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刊刻字体亦有差别,非出于同一刻工之手。由此可见,该本乃拼合两种书板而成。

《俗文学丛刊》收录有广州以文堂板《鸿雁寄书》五卷[8]457-552,卷一题名下刊“五桂堂板”。据此推测,《俗文学丛刊》本卷一书板或原为五桂堂刊刻。经比对,《俗文学丛刊》本版式与法兰克福本同,但存在断板、阙字等现象,各卷卷末亦无下卷卷目提示,板面多有漫漶。综上所述,《俗文学丛刊》本版式与法兰克福本并非同版,后者刊印时间当更早。

3 明德堂刊本二种

广州明德堂在清道同年间已经开始刊印戏曲、俗曲唱本,原址位于广州第七甫。现存该书坊刊印书籍较早者,有清道光戊子年(1828)《正粤讴》一卷,藏于佛山市博物馆[13];清同治八年(1869)《阴阳扇》[14]等。由此可以推断,广州明德堂至迟在清道光八年(1828)至同治八年(1869)时已有刊印活动。法兰克汉学研究所图书馆所藏《黄土岗祭奠》和《衣锦荣归》,题名前皆冠有“新戏桥”。

新戏桥《黄土岗祭奠》一卷,一册。清明德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八行十九字,四周单边。内封页题“黄土岗祭奠/明德堂板/粤东省第七甫”。卷末刊“下卷衣锦荣归”。

首句:(□式,正旦,小生,花旦,仝上。式唱)大家一齐吧路赶。(正旦唱)想起贼人太无良(滚花)。

末句:(丑做手门门)连尔赶埋又何妨。(白)一统山河唔受咁多。(下,入场)。

新戏桥《衣锦荣归》一卷,一册。清明德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九行二十字,四周单边。上书口刊“衣锦荣归”。内封页题“衣锦荣归/明德堂板/粤东省第七甫”。

首句:(二王扫板,生旦内唱)可恨着狠毒婆狼心尽丧呀呀。(重句,快板,生旦仝唱)害得我兄妹们好不凄凉呀。

末句:(撒火,仝唱)一家人叩谢天地理所本该,那□□□□呀(入场,下)。

《黄土岗祭奠》《衣锦荣归》分别为粤剧《七贤图黄土岗祭奠》卷二、卷三。《俗文学丛刊》收录有广州以文堂板《七贤图黄土岗祭奠》三卷[15],卷一为《七贤图》,每卷首尾页皆刊有“以文堂板”。经比对,明德堂板《黄土岗祭奠》《衣锦荣归》与以文堂板内容和版式同,刊刻字体异,或据同一版本刊刻,然明德堂本尚未见著录。

4 成文堂刊本一种

广州成文堂位于广州市西堤二马路正兴大街,具体经营时间尚不明确。山东大学收藏有数十种成文堂刊印的龙舟歌、木鱼书、南音唱本[16],绝大部分为刻本。其中《王允献刁婵》卷端题“同文堂”,《大闹发疯婆子》卷端题“金玉堂”,《新本穷极卖上》卷端题“原本以文堂”,《特别改良新串呆佬拜寿》卷端题“羊城三元堂”等,可见成文堂当与同文堂、金玉堂、以文堂、三元堂等存在商业往来。刻本之外,还有少许机器板印本,而机器板印本大约自民国初年开始逐渐盛行。由此推测,广州成文堂的经营时间区域应在清后期至民国年间。

法兰克汉学图书馆藏新戏桥《苏武牧羊全套》四卷,十齣,四册。清成文堂刻本。版式为白口,单鱼尾,无界行,半叶九行十八字,小字双行,四周单边。上书口刊“苏武办”。内封页题“昭君出塞/新华原本 正兴街成文堂板/国丰年新班本/苏武牧羊全套”。齣目包括《父女打掌》《玉堂归娶》《延寿献图》《匈奴犯界》《昭君和番》《观音点化》《苏武牧羊》《猩母追夫》《苏武回国》《忠则尽命》。

首页刊题识:“盖闻博古通今,各朝亦有忠臣烈女。昔大汉时昭君娘娘被毛延寿所害,观音菩萨点化为神。仝时苏武司马被困匈奴,流落番邦看羊,与猩母成婚,乃天意姻缘,免忠臣无后,所生二子。苏武回国,带二子仝归,猩母分别,成其证果。是书乃国丰年名班所串,新华靓卓新分仔各老官乔段,首本夺目可观。本堂亲往该班取此书白回来刻成发售。省城正兴街成文堂谨识”。

上述题识先介绍故事梗概,再言本书坊所出曲本系依照名戏班国丰年所演刊印,版本独特。诸如“本堂亲往该班取此书白回来刻成发售”等识语,实乃书贾为了彰显所刊售的曲本唱词最贴切戏班演出本而打出的广告。国丰年为清后期(19世纪末)至民国间广东一带的名戏班,演出活跃。《镜海丛报》记载有光绪二十年十月初三该戏班在澳门的演出状况[17]。《俗文学丛刊》收录有粤戏《苏武牧羊》二种,一为四卷本,广州五桂堂印行;二为苏武唱段二张筒子页,广州醉经堂本[18]。

两相比对,五桂堂本与成文堂本戏本内容和行款皆相同,书口与刊刻字体有别。再者,五桂堂本首页刊有“富桂堂主人题识”,与成文堂本所刊题识相较:除了落款不同,后者“新分”在前者作“新芬”以外,题识内容并无不同。由此可以推断,五桂堂本与成文堂本并非同版,所据或为同一底本。

富桂堂是清代咸丰元年前后广州的一家书坊,主要刊行粤剧、木鱼书、通俗小说等书籍。如《玉葵宝扇》、班本《绑子上殿》、大明全传《绣球缘》等皆有富桂堂刊本。该书坊还刊印过如《红毛番话贸易须知》之类的实用性英文读物。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有40余种富桂堂刊广府戏曲俗曲唱本,属现存南音、木鱼书、班本中版本较早者。《俗文学丛刊》收录的广州五桂堂本,当是五桂堂重印富桂堂刊板,并改换封页。

至于广州醉经堂本,其卷端题“新华原本苏武牧羊”,首句为“(二王扫板)苏子卿困匈奴一十九载”,末句为“(收板)带着了那养儿,以待将来。呀呀(完)”。版式与上述两者皆不相同。

综上所述,成文堂刻新戏桥《苏武牧羊全套》至今尚未见著录,其版本或与五桂堂所据富桂堂旧板存在源流关系。

5 “班本”“正班”“戏桥”“新戏桥”的内涵

部分粤剧戏本于题名前冠有“班本”“正班”“戏桥”“新戏桥”,即如前文所述9种粤剧刊本。旧时广府地区的粤剧演出,讲究要有“班味”,一般将戏班通常演唱的戏本称作班本。梁沛锦先生在《粤剧剧目通检》中谈到:随着粤剧的普遍盛行,剧本既可观赏又可案读,清末广州不少书局把戏班的剧本主要情节加以刊行,称为“戏桥”“班本”,作流行读品发售。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图书馆早年购藏的粤剧剧本,及李家瑞等编的中国俗曲总目,傅惜华编北平国剧学会图书馆书目其所载有关粤剧的剧本,不少是属于此类班本[19]。易言之,“班本”和“戏桥”亦指清代后期广州书坊刊行的粤剧戏班剧本的“精华案头本”。此外,周丹杰《晚清报刊中的粤剧班本及其创作群体探考——以<时事画报>为主要考察对象》[20]一文将广府地区的“班本”释义为:不仅指代粤剧戏班的剧本,更包括了晚清以后出现的以粤剧班本形式撰写的案头剧本。

实际上,“班本”一词的概念有着丰富的内涵。同治十一年《南海县志》有曰:“自道光末年,喜唱弋阳腔,谓之班本。其言鄙秽,其音侏离,几令人掩耳而走。而嗜痂逐臭,天地无之。”[21]这里的“班本”指清嘉道年间流行于广东的弋阳腔。

民国《东莞县志》卷九记载了“晦日送穷”风俗:“其习弹唱者,以纸糊凤皇,两小童戴之对舞,舞毕唱班本歌曲,曰舞凤。”[22]舞凤是旧时东莞的风俗之一,两小童在对舞之后会演唱班本歌曲,即粤戏。而在民国年间,最为流行的粤戏便是“江湖十八本”。

此外,欧榘甲《观戏记》对“班本”的解释则更为宽泛:“且夫班本者,古乐府之遗也,乐府者,古诗之遗也。《诗》三百五篇,皆被之管弦,以正风俗,以宣教化。乐者感人最深,故岁终使者采风以入乐,使知民间疾苦,而时变其政。是故十五国风之诗,皆十五国所演之班本也。《汉书·礼乐志》《房中歌》《郊祀歌》《大风歌》《秋风歌》《匏子歌》等类,汉时所演之班本也。……中国不欲振兴则已,如欲振兴,可不于演戏加之意乎?加之意奈何?一曰改班本,二曰改乐器。”[23]析言之,班本既可指代广义的戏曲,又可单指戏本。不仅如此,民国时期编写的其他剧种或新戏剧名中也有题“班本”者。诸如:感惺《卖货郎班本京调》,东亚病夫原著、天宝宫人编串《历史新戏孽海花(班本)》,汪笑侬《新排瓜种兰因班本》等,足见剧名附加“班本”曾通行于各类戏曲剧本当中。换句话说,戏本署名“班本”并不是粤剧独有。故而,笔者认为,所谓“班本”既指戏班演唱的剧本,也指依照戏班唱本精简而成的书坊印本。

另外,何谓“正班”?泉州傀儡戏有“正班”和“土班”之分:前者指传承正统,表演正宗的知名班社;而后者则指不符合传统表演规制的农家班社、宫庙班社[24]。但粤剧戏本题名前的“正班”是否也有指表演正宗的名戏班呢?则有待考辨。

首先,粤剧戏本题名冠有“正班”者,常常也换作“正班本”。例如: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佛山伦教同文堂刻班本《进奇花》,封页题“同文正班本进奇花”。所以,“正班”应是“正班本”的简称形式。

再者,上述以文堂板正班《鸿雁寄书》卷五《夫妻团圆》卷末刊:“此本与别板格外不同,且与戏班亦异。班说平贵回朝登位。试问那朝是平贵做天朝皇帝,太过受驳,故删之。别板说平贵回到中途看见宝钏,欲假意调戏试妻,亦系受驳,而且太过亵渎,今故通本改妥。戏桥婉转自然,句话新鲜合韵,非但止此,尚有招子庸夜吊秋喜,亦系通本改妥,与别本不同。买者细看,请认以文堂字号。”这段广告语意在凸显以文堂刊本版本精良,不仅删改了戏班剧本和别本中故事情节有悖于史实、内容太过亵渎之处,还对文辞加以润色,使叙事逻辑更加合理,关目自然顺畅,语言生动合韵。又如《俗文学丛刊》所收以文堂板《正班大儒供状》[25],封页题“新出班本王大儒供状”;法国陈庆浩先生藏广州五桂堂刻《金丝蚨蝶》,卷端题“正班金丝蚨蝶”,封页则作“新出正班本”。此处“正班”等同于“新出班本”或“新出正班本”。

笔者以为,粤剧题名前附加的“正班”,当有重新更正、修订班本之意。但值得深究的是,书坊以“正班”冠名,是确有修改、润色之实,还是为了吸引读者购买,追求销量的商业噱头,则需具体校勘文本后方见真知。

再论戏桥,一般多指戏班(剧团)印制的演出说明书,主要介绍演出剧目内容,引导观众欣赏戏剧,又叫作场刊,广府民间俗称为“戏桥”。因为“戏桥”的篇幅较少,要求文字概括力强,简洁明了,让观众一下子就能清楚地了解剧中的人物、事件、剧情矛盾和发展等,因此,“戏桥”中剧目部分的内容介绍多由剧作家本人负责撰写[26]。然而,粤剧剧本中有部分题名冠有“戏桥”,其内涵却与上述释义大相径庭。

《岭南白话报》第四期刊登有伯耀《改良新戏系转移社会的妙药》一文,言:“话去造戏㖞,就话革胙,出人族,话佢系下九流,哈,个的见识,真系奇怪咯,因系戏桥一门,对于社会的感情,确系好大关系嘅。”[27]根据文意,这里的“戏桥”应指戏曲的桥段。更具体地说,特指粤戏的桥段。而粤剧题名前的戏桥,则如梁沛锦先生所言,与“班本”同义,都是指清末广州书肆刊行的戏班剧本的精华本。正如广州五桂堂板班本《凤娇投水》[8]37-118,正文首页刊“本堂所出戏桥俱照名班抄刻买者细看”。正文首页所刊“戏桥”即对应题名前的“班本”,乃俱照名班戏本抄刻而来。

至于“新戏桥”,与“新班本”同义,可释解为新出戏桥。例如,新戏桥《苏武牧羊全套》,封页题“国丰年新班本”。同样,“新戏桥”是否确实为“新”,亦需商榷。

整体而言,现存粤剧剧本中以20 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版的排印本数量最丰,晚清至民国年间的刻本留存较少,据周丹杰《粤剧剧本的著录与研究》[12]所录统计,大约有300余种。法兰克福大学汉学图书馆保存的9种粤剧坊刻本,不仅刊印时间早于现知的藏本,且其中3种版本尚未见有著录。进一步说,法兰克福藏本既丰富了现存粤剧刻本的数量和版本状况,又提早了部分粤剧剧目的流传时间,对于研究粤剧文本和广州书坊业的发展,以及广府文化的内涵与传播都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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