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应该悦纳的“桂冠”
2021-01-06游宇明
游宇明
常听人说:“如今的杂文真的没啥看头,都是一些小骂大帮忙的玩艺。”揣度这些人的原意,他们不是不喜欢杂文,而是觉得最值得喝彩的杂文应该“大骂不帮忙”。对如此偏颇的观点,我真的不敢苟同。
杂文无疑是看重批评,也就是人们所谓的“骂”的。一个社会涉及方方面面,总有它的不足,杂文家发现了这种东西,用自己的文字提醒一下,使当事人或当事机构加以改正,这是雜文的第一功能。杂文家发现的不足越多,揭示得越充分,促成的社会改良越大,他的文章也越有价值。屈原的《离骚》、杜甫的“三吏”“三别”、苏轼的《湖州谢表》、皮日休的某些小品、韩愈的《师说》、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体式各各不同,有诗歌,有奏折,有随笔,有小说,本质上都具有非常浓郁的杂文元素,无一不体现着这种文体的批判性。鲁迅作为文豪,他的小说、散文、散文诗、文学研究著作各有成就,而且达到了相当高度,但他最经常被人提及的是杂文,杂文才真正体现了他对个人、社会、人性、教育、责任、自由等等问题的思考,呈示着他作为思想家的价值。可以这样说,鲁迅的杂文,帮助我们更加痛切深刻地认识到了当时那个社会的缺陷,给人以警醒。这些年,经过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如今我们的国家地位已经大幅提高,民众生活有了根本性改善。
而除了批判,杂文也特别关注建设。它的另一个功能是社会的预警器。有些不好的事情,或许我们本土尚末出现,但别的国家和地区已经发生;或许暂时只是潜在状态,未来可能较多呈现。杂文会先行一步,将哨子吹得山响,希望叫醒那些正在沉睡的人。真正优秀的杂文,体式可能互不相同,风格可能五颜六色,语言可能面目各异,但一定有一种共同的品质:先见之明。一篇杂文拥有众多艺术特质,也许一时好看,但只有在见识上遥遥领先,它才可能长久闪耀于时间的星空。
人不是原野上一座孤峰,我们永远生活在一种复杂的系统中,上下前后左右都是人,哪怕你的性格特别孤僻,像害怕老虎般害怕见到同类,也无法脱离他人而存在。人总得活着吧,活着就要吃饭、穿衣、乘车、住房,你再有能耐,大概也做不到粮食自己种、衣服自己裁、车子自己造、房子自己建。正因为我们与别人相遇、相处是“命定”的,没有办法选择,说话、做事就得考虑他人的感受。所谓谦卑、所谓善良、所谓正直、所谓换位思考、所谓舍己为人,立足点都在于让别人感觉舒服,认为因了你的存在自己生活得更美好。如果说,小说等文体间接告诉我们什么是人文情怀的话,那么,以性情作为外在招牌的杂文则要直接得多。
应该承认,杂文具有特殊的文体个性,这种个性使它明显区别于以发现、歌唱美为基本使命的散文、随笔、诗歌。然而,杂文毕竟不等同于檄文。檄文重在攻伐,期望用最大的力气抢夺话筒,如果一支笔像原子弹一样横扫千军,写作的人绝对特别开心,它明显是选边站而彻底“不帮忙”的。杂文呢,它本乎一颗敏感而又正直、真诚、善良的心,总体格调趋于温和,背后不能有政治算计,其深处是一种大爱——对民众、对社会、对民族、对国家的爱,目的永远是改良人性与社会。
杂文的“小骂”也好,“大骂”也罢,得因时因事而异,不可一概而论,但我们只有一个社会,“帮忙”却是没有商量的。说“如今的杂文小骂大帮忙”,恰恰是杂文应该悦纳的一顶“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