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陈慧侬教授治疗经期延长的经验

胡少波，罗纳新，陈慧侬

（广西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西 南宁 530023）

0 引言

陈慧侬教授从事妇科不孕症和疑难症诊疗55 年余，擅长中药治疗各种月经类病，采用审证求因、标本兼治和临症结合等方法治疗经期延长疗效显著。笔者有幸随诊左右，受益匪浅，现就陈老治疗经期延长的部分临床经验进行整理总结，以下进行介绍。

1 经期延长的概述

经期延长是妇科常见、多发病种，约占妇科门诊患者的15%以上，易对患者生理、心理形成不良影响。经期延长是指月经月经周期基本正常，经期大于7 天以上，甚至淋沥半月方净者，又名“月水不断”“经事延长”等[1]。《校注妇人良方·调经门》中提到“或因劳损气血而伤冲任，或因经行而合阴阳，以致外邪客于胞宫，滞于血海之故也”，主张“调养元气而病邪自去，攻其邪则元气反伤”。经期延长通常具有饮食、起居、情志失调，或盆腔炎，或放置宫内节育器，或宫腔手术等相关病史[2]。

2 月经的由来

月经是女子发育成熟后，天癸、脏腑、气血等协调作用于胞宫生理现象。《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提到“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并对月经产生的机理总结论述为“肾-天癸-冲任- 胞宫”。肾为阴阳之根、水火之宅，若阴阳相合，人体生长发育可有序进行，若阴阳失衡，水火不容，不利于机体的发展，亦影响月经的正常来潮[3]；肾也为天癸之源，天癸男女皆有，为肾精气充盛时体内出现的具有促进人体生长发育、生殖的一种精微物质，来源于先天肾气，依赖后天五脏精气充养，与肝肾脾三脏密切相关，现代医学家认为其属于一种统称，并非特指某一种物质或功能，女子生长发育至一定阶段后，肾气充沛，则天癸也随之逐步充盈，天癸至月事得以时下，天癸绝则月经断绝[4-5]；冲任之本在于肾，正如《妇人大全良方》中所云：“女子阴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脉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冲任参与月经的产生，但任通冲盛的前提为肾气充沛；如《素问·奇病论》所言：“胞络者，系于肾”，肾与胞宫相系，胞宫司行经，其乃化生月经和受孕育胎的重要脏腑，由肾、天癸、气血、冲任调节。肾藏精主生殖，为先天之本，脾主摄血，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肝藏血主疏泄，任脉统帅诸阴经，冲脉滋养胞宫，经络运行气血、沟通内外，联接脏腑，整体协同共进以保持月经的正常来潮[6]。

3 病因病机

陈老认为，缘由宫腔镜术、剖宫产史等金刀锐器所伤，或久病，或饮食、起居、情志失调等，形成气虚、血瘀、血热等病理因素，其单一因素致病，或相互影响，互为因果，扰动冲任，致经行时间延长。而经期延长日久必夹瘀，或气无力推动血液运行，或血热煎熬血液，阻于局部形成瘀血，新的病理因素再次影响月经，导致经期延长，如此循环往复。《女科证治准绳》曰：“妇人月水不断，淋沥无时，或因劳损气血而伤冲任，或因经行而合阴阳，皆令气虚，不能摄血”。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可生血，血亦可化气。若中气不足，固摄无力，则气不摄血导致经期淋漓不尽。《叶氏女科证治·调经》中记载“经来十日半月不止乃血热妄行也”，《女科证治约旨·约侯门》亦认为本病乃因“气虚血热妄行不摄”所致。素体阴虚，或久病伤阴，或情志失调肝郁化火，形成血热，热扰冲任，血海不宁，迫血妄行导致经期延长。而血热易使血行壅滞或煎熬血液成血瘀，亦或血行推动乏力，拘于局部形成血瘀，使血不循经，或月经来潮时，气亦随经血而泄，出血日久，气随血出，摄约无力，阻于局部，血不循经，淋漓半月方净。正如《血证论》中所说“旧血不走则新血断然不生，新血日生瘀血无处可留”，瘀血不去，新血难安，血不归经，虚瘀热互结，三者互为因果、相互转化，致月水不断。

4 审证求因，周期治疗

陈慧侬教授认为，经期延长无论是气虚证亦或阴虚证，均夹杂血瘀，因此治疗上既要根据不同月经时期的变化临证遣方，适量加用活血化瘀之品，同时审症求因、标本同治，以达事半功倍之效。正常月经如月相盈亏，潮汐涨落一般，不同阶段阴阳消长不一。行经期时子宫泻而不藏，此时重阳转阴，当以排出经血为主，此期忌大补、收敛固涩之品，并适当加用活血化瘀之品。气虚伴血瘀者，可用举元煎合失笑散加减，正如《陈素庵妇科补解·经水淋沥不止方论》中所述，“妇人经行……若迟到半月或一月，尚淋沥不止，非冲任内虚，气不能摄血”，妇人以血为本，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即可生血，又可行血、摄血，血能载气，血出则气亦出。举元煎出自《景岳全书》，由人参、黄芪、白术、升麻、炙甘草组成，参、芪、术、草益气补中，摄血固脱，辅以升麻升阳举陷；失笑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蒲黄、五灵脂活血祛瘀，通利血脉。陈老常用党参替代人参，《本草纲目拾遗》认为其功用能替代人参，党参性甘平，既可健脾益肺，养血生津，又与五灵脂无配伍禁忌，两方共用，既可补益气血，升阳举陷，又可活血祛瘀，标本兼治。对于阴虚夹瘀证经期延长患者，陈老常用大补阴丸加减，此方出自《丹溪心法》，由熟地、龟板、知母、黄柏、猪脊髓五味药物构成，方中熟地益髓填精，补血养阴，龟板为血肉有情之品，既可滋阴潜阳，又可补肾，两药重用以达大补真阴之效，黄柏、知母滋阴泻火，二者相须为用，猪脊髓，亦为血肉有情之品，既可助熟地、龟板滋补精髓，又可制黄柏、知母之苦寒。女子以肝为先天，肝喜条达而恶抑郁，肝气郁结则气血不通，经血易疏泄失常，因此于行经期前期，因势利导，促进经血排出，可酌情予适量活血行气之药，如三棱、莪术、延胡索、川芎、香附、郁金等；于行经期后期，或行经时间超过7 天以上未止，可用止血之品，如蒲黄、海螵蛸、茜草、墨旱莲、藕节、三七等。经后期血海空虚，子宫藏而不泻，肾水、天癸、阴精等逐渐复盛，此时呈重阴状态，因肾为天癸之源、冲任之本、气血之根，肾气充则月事以时下，此期陈老善用归肾丸加减，此方亦出自《景岳全书》，由熟地黄、山茱萸、山药、茯苓、当归、枸杞子、菟丝子、杜仲八味药物组成，方中山萸肉、熟地、枸杞补肾养肝；菟丝子、杜仲补益肾气；山药、茯苓健脾调中，当归滋血调经，全方治肾且兼疗肝脾，冲任得养。对于经期延长的治疗，其重在恢复正常经期，调经止血，并注重周期治疗。经期1-7 天以排出经血为主，经期超过7 天，当止血为主，非经期重在去除病因，辨证治疗，或健脾益气，或疏肝行气，或滋阴益肾，或清热祛湿。

5 情志及饮食调护

陈老认为治疗疾病药物调节只占一半，另一半则需要患者自身调节，两者并进可达事半功倍之效。中药治疗可以调节脏腑气血，平衡阴阳，阴虚者，治以滋阴为法，重用益阴之品；气血亏虚者，以调补气血为主，当用补气养血之物；血瘀甚者，宜祛瘀为要，以化瘀止血为重等。患者自身的调理亦同样重要，自古以来，大多中医家都认为许多疾病的发生是由情志失调所引起的，如宋代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述：“喜、怒、忧、思、悲、恐、惊，七者不同，各随其所生所伤为病”，过喜伤心，郁怒伤肝，思虑过度易伤脾，过悲伤肺，过恐伤肾等，情绪波动会影响身体内的气血运行；同样，合理饮食及生活状态也对疾病的转归有正面影响，过饥过饱，过寒过热均不可取，早卧早起，适当运动，顺应节气等调饮居，畅情志对于疾病的治疗有促进作用。

6 案例举隅

6.1 病案1

患者唐某，24 岁，2020-05-16 首诊。患者自诉经期延长1 年半。平素月经周期规律5-7/27-35 天，近1年半月经周期正常，行经时间10 天左右，月经颜色正常，量多，质稀，夹血块，无痛经，末次月经：2020-05-14，纳可，寐一般，二便调，舌质淡，苔薄白，脉沉。查性激素六项：促卵泡生成素 6.29 mIU/mL；促黄体生成素 3.13 mIU/mL；雌二醇 26.00pg/mL；孕酮 0.22 ng/mL；垂体泌乳素 13.05 ng/mL；总睾酮 0.27 ng/mL。诊断为：经期延长。因为此时为经期第3 天，拟举元煎合失笑散加减，嘱患者经期第5 天开始服用。方药组成：党参20g，黄芪20g，升麻6g，白术10g，甘草3g，首乌藤15g，益母草15g，海螵蛸10g，生蒲黄10g，醋五灵脂10g，远志6g，三七粉3g，7 剂。二诊（2020-05-29）：末次月经2020-05-14，9 天干净，药后无明显不适，睡眠质量一般，舌质淡，苔白，脉沉。方药组成：白术10g，茯神15g，黄芪15g，木香6g，炙甘草6g，盐菟丝子10g，制远志10g，大枣10g，炒酸枣仁10g，女贞子15g，桑椹10g，当归10g，10 剂。三诊（2020-06-13）：药后复诊，月经未来潮，偶有下腹部隐痛，寐尚可，舌质淡，苔白，脉沉。方药组成：党参15g，黄芪15g，白术10g，升麻10g，甘草6g，炒酸枣仁10g，盐牛膝10g，桃仁10g，鹿角霜10g，赤芍10g，续断10g，益母草10g，10 剂。后随访患者，诉月经如常。

按语：患者月经颜色正常，量多，质稀，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皆为气虚的表现，气为血之帅，气即可生血，又可行血、摄血，气不摄血，则血溢脉外，治疗上以补气止血调经之法，但患者初诊时为经期第3 天，此时仍以排出经血为主，暂不予滋补及收敛止血之药，月经第5 天以后属于经后期，此时血海空虚渐复，为益气止血固冲的最佳时机。

6.2 病案2

患者林某，20 岁，2020-09-23 首诊。患者自诉经期延长7 月。平素月经规律，行经时间5-7 天，7 个月前出现经期延长，10 天左右干净，时有痛经，喜温，月经颜色正常，量少，质稀，无血块，末次月经：2020-09-06，10 天干净。舌质淡，苔白，脉沉。纳寐可，二便调，诊断：经期延长。此时处于经前期，拟温经汤加减。方药组成：制吴茱萸10g，当归15g，白芍610g，桂枝10g，川芎10g，醋延胡索10g，牡丹皮10g，麦冬15g，党参10g，甘草6g，菟丝子15g，生姜10g，10 剂。 二诊（2020-10-27）：末次月经：2020-10-04，9 天干净，药后无明显不适，舌质淡，苔白，脉沉。方药组成：熟地黄10g，山药15g，酒萸肉10g，茯苓15g，当归10g，枸杞子10g，醋五味子10g，菟丝子10g，桂枝10g，桑寄生15g，烫狗脊10g，丹参10g，盐杜仲15g，7 剂。三诊（2020-11-07）：末次月经：2020-11-02，现仍有阴道流血，色鲜红，无血块，舌质淡，苔白，脉沉。方药组成：党参15g，黄芪15g，白术10g，升麻10，甘草6g，益母草15g，白芍15g，蒲黄炭10g，醋五灵脂10g，海螵蛸10g，桑叶10g，醋五味子10g，三七10g，7 剂。后随访，未复发。

按语：行经时有腹痛，喜温，月经量少，质稀，舌质淡，苔白，脉沉，行经时间长，属于痛经合并经期延长，治疗上应遵循标本兼治，按周期治疗的原则，经前期以益肾温经为法，经后期以止血调经为要。

7 结语

本病可影响受孕或导致流产，若合并月经过多或持续日久，则有转为崩漏的可能。根据陈慧侬教授多年的临床经验，经期延长的产生并不止一个因素造成，起病初期或能单一因素致病，但病情发展至后期多虚、热、瘀夹杂，且相互影响，总体以气虚或阴虚为本，瘀为标。此外，女子的月经具有周期节律性，不同时期的阴阳消长、气血盈亏不一，用药需顺应月经的规律，以免加重病情，因此陈老在治疗上根据患者的月经周期气血变化用药，不同时间组方各异，以益气或滋阴为主，佐以祛瘀，标本兼治，调节“肾-天癸-冲任-胞宫”轴，临证辨证论治，个体化加减，用药巧妙，可有效治疗经期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