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雨:虎穴龙潭建奇功
2021-01-04陈静
陈静
他是北平法政大学(即后来的北平大学法学院)的高才生,在民族危亡之际义无反顾投身革命;他官至国民党少将,始终一心向着共产党;他周旋于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戴笠等人身边,凭着机智果敢,为中共党组织提供了大量具有很高价值的情报。1949年4月,穿上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的他,回首在龙潭虎穴战斗的岁月,挥笔写下了“敌营搏斗十五年,刀光剑影无形战。革命胜利归来日,换上军装笑开颜”诗句。他,就是中共秘密战线上的英勇战士——李时雨。
“虎口”送电台救同志
李时雨,1908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巴彦县,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大学毕业后,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是打入东北军,开展抗日救亡工作。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根据中共党组织安排,他打入伪天津高等法院,担任检察官。最初,李时雨对于身为共产党员不能上阵杀敌却要担任伪职,心有抵触,但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看法。
李时雨进入伪天津高等法院后,举家由法租界迁至英租界达尔文区住,负责往返于北京、天津之间,为中共党组织搜集情报。1939年,李时雨接到其直接领导、中共党员何松亭交代的两项艰巨任务:一是将党组织获得的一批电台机件运出租界至指定转运站;二是营救冯骥同志出狱。从被日军封锁的天津英法租界向外运送大物件并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救人谈何容易,在伪法院任职的李时雨想方设法弄到了一张日本特务机关发的“派司”(即通行证)。
经过审慎考虑,最终李时雨确定了行动方案。电台机件被分装在3个箱子中,分两次运到李时雨的家里,第一次先运来两箱,由李时雨的妻子孙静云妥善隐藏。李时雨以要进租界办事为由,几天后从伪法院借了一辆汽车。运送当天,李时雨把装有电台机件的两个箱子放进了车里,到达法租界交界的日军检查站时,李时雨镇定自如,成功通过哨卡,把两箱电台机件安全地送进伪法院,并放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没过多久,另一个箱子又送到了李时雨家里,这次不能故技重施了,但运送又比较紧急,只好另谋对策。这次,李时雨带着箱子坐着三轮车出发,来到“法国桥”边,却遇到日军拦阻,不让三轮车通行,李时雨只好下车,扛着箱子步行,好在也顺利过关。不久,李时雨就把3箱电台机件送到了指定的转运站。此次任务的成功完成使李时雨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
在执行营救冯骥任务时,李时雨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首先,李时雨趁没人之机烧毁了冯骥的卷宗,在接到负责案宗的书记官汇报后,李时雨先是佯装责备,然后顺势“指点”书记官称卷宗在法院被日军轰炸时毁掉了,书记官怕担罪责,依此说法照办。之后,李时雨以检查监所的名义到看守所单独与冯骥交谈,趁机告诉他翻案,咬定自己不是共产党,仅是因为与人打架,被仇人陷害入狱。李时雨还运用人际关系和官场手段,最终使冯骥得以无罪释放。
经过这两项任务的圆满完成,李时雨认识到自己在敌区担任伪职的重要作用,明白了潜伏于沦陷区的工作对革命事业来说,并不比上战场杀敌贡献小。
打入汪伪政府心脏
1939年8月,叛国投敌的汪精卫一伙策划建立伪政权,并计划在上海召开所谓的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为此,汪精卫派人到各地网罗代表,其中国民党改组派的朱晶华负责到北方召集代表。中共党组织得知这个消息后,深感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当时中共需要扩大收集汪精卫卖国投敌活动情报的渠道,组织上希望李时雨能够冒充国民党的北方代表出席他们的伪“六大”。通过关系,李时雨和朱晶华见面,朱晶华直言自己是打入汪偽政权为国防部国际问题研究所收集情报的,并保证能带着李时雨打进去。他们商定了李时雨的履历,即李时雨在北方上大学时由朱晶华介绍加入国民党,并跟随他参加了改组派,但一直专心于读书学习,没有参加什么活动,所以在国民党内认识的人不多。
1939年8月下旬,李时雨便跟伪国民党“六大”代表团出发至上海。伪国民党“六大”召开的地点在沪西吉斯菲尔路76号,在开会的前一晚,汪精卫特地派他的亲信陈春圃、林伯生前去饭店,通过吹嘘汪精卫“冒险”逃离重庆以及和日本方面谈判的艰辛来拉拢各代表团。大会召开当天,代表们在武装巡捕的监视下入场,大会走马灯似地通过整理党务、修改国民党政纲、调整中日关系等提案,以及中央委员会委员、候补委员名单等文件。李时雨在会上详细记录各种有用情报,回到天津后,第一时间向中共党组织详细汇报了这次会议的情况以及所收集到的关于汪精卫卖国投降的情报资料,李时雨的此次行动再次得到了中共中央的肯定。
1940年4月,李时雨从天津到南京赴任,担任“立法院”立法委员,而汪伪政府的第二号人物陈公博则是立法院院长,李时雨就在他的手下工作。他利用这个契机接近陈公博,逐步进入汪伪高层圈子。
李时雨得到陈公博的赏识是在伪立法院第一次例会上。当时各委员对于立法程序中的“三读通过”产生分歧,李时雨利用发言机会,运用自己专业的法律知识在例会上侃侃而谈,令陈公博刮目相看,之后又得到陈公博亲赠手书。逐渐获得赏识和重用的李时雨,在外界看来俨然是陈公博的亲信,这层关系无形中掩护了李时雨的地下工作。李时雨在敌伪政权内“官运亨通”,职务节节攀升,先后担任伪保安司令部秘书处处长、司法处处长、军法处处长。随着官位提升,李时雨有更多机会和汪伪政权高层官员搭上关系,更频繁地出入各种上层人士的交际场合。在与汪伪各类人员的周旋中,李时雨把汪伪政府的人事组织和活动了解得很清楚,收集了许多中共急需的战略情报资料。
1941年,日伪着手“清剿”新四军,李时雨及时准确地把日军的“扫荡”计划传递给新四军。由于李时雨的情报,新四军得以提前转移。
李时雨在隐蔽战线工作时,一方面和妻子孙静云配合,积极搜集、传递情报,另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地位职权,尽可能多地做削弱敌人、利于人民的工作。1940年秋,李时雨计划利用陈公博企图笼络中立知识分子的机会,筹办一个综合性学术杂志。得到中共党组织批准后,李时雨找到陈公博,提议通过刊物来吸引青年写文章,从而使他们与“和平反共建国”靠拢。陈公博认为这是网罗知识分子的好机会,当即表示赞同。《先导》杂志由此创办。有了陈公博亲口下令,警察、流氓、黑帮都不敢找该杂志的麻烦。在这层“保护伞”下,杂志社实际成了我们地下党搜集情报、保存进步书籍和情报资料的一个安全据点,同时也起了掩护作用,暗中保护了华中局情报部的很多同志。
李时雨兼任上海伪保安司令部军法处处长期间,陈公博责令他严肃整顿军法处。李时雨于是便拿着陈公博“廉洁政治”“奉公守法”的“尚方宝剑”开始假戏真做。他提出废除刑讯,依法办事,并成立保障人权协会,许多中共地下工作者和进步人士因此得以释放;李时雨还新设防范科,以宣传预防犯罪、保护人民生命财产为由,惩治许多刑事犯罪分子。李时雨的“廉洁政治”工作对治安管理颇有成效。
强盗身边偷“宝剑”
汉奸汪精卫于1944年11月病死后,周佛海出任伪行政院副院长和上海市伪市长,并把大部分陈公博的干部调离上海。李时雨申请调到太湖地区任专员,然而周佛海却点名要留李时雨。于是,李时雨继续任上海市伪警察局司法处处长。
周佛海和陈公博不同,他是搞特工军统起家,虽然表面亲切和蔼,背地却阴险狠毒,但李时雨仍凭借圆滑的处事及得力的办事能力,成为周佛海信任的助手,能够经常出入周佛海的公馆送批文件和汇报工作,并及时将收集到的情报送出。
对于地下情报人员来说,在日伪机构中工作如同在虎口里犯险,等待抗日的胜利犹如等待漫漫长夜中的黎明,令人心潮澎湃,但黎明前夕的战斗仍然艰巨复杂。蒋介石和周佛海的勾结已经公开化,周佛海任军事委员会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李时雨被任命为军法处副处长。根据中共党组织安排,原本计划策反上海伪军警起义,以达到里应外合夺取上海的目的。但在策反刘铁城一个伪保安团后,因形势变化,改变计划。这时国民党开始接收上海,伪保安队刘铁城接受了国民党的改编,并调离上海,开往常州一带。李时雨得到消息后,立即向中共党组织汇报了他们动身和到达的时间,最终其部队还没站稳脚跟就被我军全部击溃。此外,通过李时雨及时提供的情报,我军还顺利歼灭开往瓜洲的熊剑东伪税警总团。在此期间,李时雨还和假冒国民党高参的范纪曼冒险营救了东北抗日武装磐石游击队政委杨树田。
1945年,日本投降后,李时雨曾经的律师“朋友”余祥琴拉拢李时雨加入军统,原来他是潜伏在上海的隶属军统领导的沪交指挥站负责人。余祥琴跟李时雨一再表示“军统拉汪伪组织人员使用,叫作‘运用人员’,不是正式参加军统组织,不会认真查对,可冒用假身份”。
在得到中共党组织批准后,李时雨将计就计,成功打入军统,由此获得接近戴笠的机会。戴笠是蒋介石身边最受器重的特务头子,为人阴险狡诈,要与其周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时雨之后被任命为军统上海区第二组组长,在戴笠的身边,李时雨不断与各大特务接触,利用各种机会了解军统的人事组织和特务活动以及国民党接收上海的情况,并且利用职务之便,将搜集到的军统所属区、站的指令、通报、通知等重要文件内容以及受军统迫害的中共党员的名单及时传递出来。由于情报传递及时,许多中共地下党员得以脱离险境。
一次,一个特务向李时雨报告中共地下党将召开秘密会议时间和地点的情报。李时雨一面应付下达抓捕行动命令,一边火速让妻子孙静云通知相关人员取消会议,这才让地下党组织避免遭到破坏,成功保护了我党隐蔽战线的同志。
熔炉烈火炼金身,几经浩劫更本真。生逢乱世之秋,身陷龙潭虎穴,无论任务多么艰巨,无论环境多么凶险,李时雨始终秉持着共产党人的忠贞与赤诚,怀揣着革命必胜的信心与信念,为党工作毫不懈怠。新中国成立后,李时雨终于回到了中共党组织怀抱。这位深潜敌营的共产党员,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向世人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开始了他在新岗位上的工作。
此后,李時雨先后出任河南省政协秘书长,国务院宗教事务局顾问、党组成员兼中国佛学院副院长。离休后,他和爱人将自己生平大部分积蓄捐给了黑龙江省巴彦县,成立李时雨奖学基金会,旨在鼓励品学兼优的孩子刻苦求学、报效祖国。1999年12月28日,李时雨在北京病逝。
责任编辑 / 陈 洪